第41章

齊靖淵微愣了下, 他站定默默看向小皇帝。

小皇帝垂下頭,視線看向一旁,未與他對視。齊靖淵的眉峰皺了下, 随即又松開, 然後他微微一笑,甚是溫和的說道:“我不大明白皇上的意思。”

小皇帝恍然擡頭, 齊靖淵看着他道:“對大婚之事,皇上心裏可有什麽想法?”

這一刻, 小皇帝很想說些什麽, 例如他根本不覺得自己可以大婚,身體情況不允許是一, 第二他年紀太小, 現在大婚實在是有些太過倉促。

可最終這些話她一句都沒有說出來。

他的目光越過齊靖淵看向不知名的天空,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有些迷茫道:“朕也不知道。”

太後的意思是他的身體太虛, 民間,其實也不只是民間,自古以來都有成親沖喜之說。太後想讓他早日成婚,沖沖喜, 說不定他就好起來了。

再者,太後當天和他交心,說想讓他早日成婚,早日誕下子嗣。

太後說齊靖淵現在心思難測,誰也保證不了他有沒有生出二心。往好處想,齊靖淵一如既往最好,可這人的希望最不可寄托在他人身上。

現在朝堂內外一切情況都對他們不利的很,如果小皇帝成了父親, 到時齊靖淵不歸還朝政的話,那些宗室皇親就有話可說,就可以不同意。

齊靖淵就可以被稱之為亂臣賊子,人人得以誅之。

最最關鍵的一條是,小皇帝成婚,立後,是一件大事。

這個皇後人選挑的好的話,能得到一方助力,齊靖淵日後在朝堂上說話就沒那麽有用了。

自古以來,皇帝勢弱,聯姻鞏固自己的勢力是必然。

姻親關系最穩妥不過,如果不想皇後母族一家獨大,還可以繼續封妃。

後宮一後一貴妃四妃的位置各有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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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有野心有追求,後宮之人就能做到相互約束相互利用,最終被皇帝所用。

當然,這麽做後續會出現很多問題。

太後就是從後宮中一步一步爬上來的,明白這裏面有很多無奈和血腥。可至少,在皇帝真正掌權前,那些宮妃包括他們母族的敵人只會是齊靖淵。

這些宮妃要鬥,那也得等敵人倒下才可以。

到時候大齊是真正屬于小皇帝的天下,後宮有太後坐鎮,那些妃子總翻不出什麽浪花……

這是太後掏心掏肺對齊钰說的一番話。

小皇帝根本不知道該做何反應,一方面他覺得太後這想法實在是太荒唐,另一方面他對齊靖淵近來的态度有所感覺。

齊靖淵對他似乎不再像以前那麽死心塌地。

小皇帝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但因此而引起的後果就是他不得不考慮另一種情況,齊靖淵真的不想還政于他。

如果是這樣,小皇帝首先要考慮的是他該如何坐穩皇位。

很尴尬很現實的一個問題。

齊靖淵現在有權有勢,大齊聞小皇帝名聲的人不多,不知道攝政王的沒幾個。

齊靖淵當政的這些年,在四境軍中很有威信。

戶部銀子再怎麽缺,四境的軍饷從來沒有缺過。四境之中只要有賊人敢進犯大齊國土一步,齊靖淵從來沒退讓過半分。

武将就喜歡這樣有血性的人,對齊靖淵自然推崇。

按照那些武将的說法,至少他們在前方打仗時,不用擔心接到京城突發讓他們停戰的聖旨,不用擔心将士冬日沒有棉衣,死了沒有饷銀。

齊靖淵還有天獄司,天獄司統領謝臨溪同樣還在宮中當差,宮裏防衛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宮中羽林可以說都在謝臨溪手中。

除此之外,齊靖淵現在還有名望,至少在整個京城,人人都知道攝政王為了幫難民度過雪災,默默做了不少好事,把家底都拿出來施粥了。

最最關鍵的是,齊靖淵有銀子。

其實有銀子的不是齊靖淵,是秦念。

秦念的銀子是他自己的,可現在誰不都知道秦念背後站着齊靖淵。

太後不是沒有想過把秦念拉攏過來,那麽一座會移動的金山,誰看了不眼饞。有銀子在手,就意味着有無限種可能。

太後這個心思剛起,這邊剛找人前線打探秦念的口風。

那邊秦念就跑到齊靖淵跟前哭訴,說自己身為商人無能無力,這次他拿出銀子幫大齊度過難關,下次說不定秦念偌大的家業就沒有了等等。

而後齊靖淵在朝堂上公然表明,誰若無緣無故動了秦家,便是居心叵測之輩。

對付居心叵測的人,他絕不留情。

天獄司裏走一趟,這世上就會少很多別有用心之輩。

齊靖淵這番态度讓龍椅上的小皇帝臉若火燒。

身為商人,一個被人盯上的商人,想要得到他的家業,可以有無數種手段。

家業大了,什麽樣的鬼魅都會有,這世上是個人都會犯錯,秦念能維持這麽大的家業,不可能不同官員打交道。

這裏面能做的文章實在是太多。

但齊靖淵這态度讓太後暫熄了想法,她能給秦念做文章,謝臨溪也能抓帝黨。

當官的錯更容易查,尤其是在京城,沒有幾個官員是完完全全清白的。

謝臨溪若真一個一個查下去,朝堂上怕再也沒有小皇帝可以用的人。

齊靖淵這話可謂是明晃晃的威脅。

小皇帝從來沒想過霸占秦家的銀子,但事由太後那邊出,小皇帝還是覺得很尴尬。

有些事不想不知道,一想吓一跳。

小皇帝想到這些覺得自己自欺欺人都做不到,只要齊靖淵有心,只要條件合适,齊靖淵完全可以廢掉他。

而他沒有任何能力抵抗。

小皇帝腦中思緒浮浮沉沉,面上卻不露半分。

這也是,身為皇家人,還是一個幼年登基的帝王,多少都會有些心思。

可他到底年幼,做不到完全收斂。

站在兩人身後一步距離的謝臨溪看了眼小皇帝,又把目光移到齊靖淵身上。

他能想象出來齊靖淵現在的心情,齊钰是他一手拉扯出來的。

礙于身份,他面上把齊钰當成君,但私下裏卻當成自己半個兒子來教導。

現在,彼此間情分消失,留下的只有君臣身份。

說到底,還是不信任。

小皇帝不信任一手把他帶大的叔叔是真心對他,是真的沒有想過要他的東西。

至于齊靖淵對小皇帝的不信任,謝臨溪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開始的。

好像那麽一段時間後,齊靖淵就變了。

在他還沒有察覺時,這個人已經把往日種種都收藏在心裏。

他變得不再那麽憋屈,變得想要什麽就主動争取,哪怕是一段在外人看來不能忍受的關系……

心裏念叨着這些的謝臨溪思緒飄然,齊靖淵對他的态度是慢慢變化的。

這人一開始不動聲色,等他發現不對時,這人已經能毫無顧忌的趴在他身上大笑,偶然還會面無表情那麽暧昧到極點的摩挲過他手心……

明明不過是幾個月前的事,謝臨溪卻覺得好像是很久以前發生的事。

往日種種,記憶開始模糊一切,就好像他們之間的關系從來沒有變過,今日種種,都是以往一點一滴積累的結果。

謝臨溪有些恍惚,總覺得事情從哪個地方出現了拐角,可回頭細看,一切都順理成章,一切都是他多想了。

齊靖淵定定看了小皇帝一眼,随後他收回視線平和道:“太傅時常教導皇上,遇到什麽事皇上如果不知道,那就多想一想。心平氣和下來,剝繭抽絲,最後總能明白的。”

小皇帝覺得他這話裏有話,可他又拿不出證據。

于是小皇帝笑了笑,如同往日一樣誠懇道:“皇叔說的有理,朕回宮後會好好想想的,多謝皇叔為朕解惑。”

齊靖淵搖頭,他沒做什麽,也不願領這份功勞和人情,道:“我什麽都沒做,一切都看皇上自己的心意。”

小皇帝望了他一眼,不知為何心突然那麽酸了下。

好在過了一個念頭,他又大了一歲,臉上的表情能被控制個八|九不離十。

小皇帝同齊靖淵又說了兩句客套話,坐上轎辇緩緩離開。

等他離開後,謝臨溪上前一步。

這有些不合規矩,可他已經顧不上了,在他眼中最重要的人是齊靖淵。

眼下這人心情不好,他自然要上前安撫一番。

齊靖淵擡眸,朝他微微一笑:“無礙。”

謝臨溪看着他平靜的模樣,心中越發心疼起來。

心想,怎麽能無礙呢。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這個人到底經歷過什麽,面對自己一手養大孩子的不信任、懷疑,才能做到這麽平靜?

對人敞開心扉的謝臨溪心思很好懂,他的心疼明明白白表現在眼中,齊靖淵看的清清楚楚。

他和謝臨溪慢步走回景華殿,金一帶着宮人墜在他們身後。

宮人看到這一幕,遠遠避開。

四下無人,謝臨溪輕聲道:“王爺可難受?”

小皇帝最終也沒有正面說過一句自己心裏的想法。

謝臨溪心眼很小,只裝得下齊靖淵一個人。

做天獄司統領也好,在這個人身邊也罷,不過是想護着他。

齊靖淵裝的有他有天下。

在這方面,謝臨溪能理解此時齊靖淵對小皇帝複雜的感情,也知道這是一份難言的失望,但他卻體會不出那種心情。

齊靖淵搖頭道:“已經知道結果,自然不難受。”

随後他笑道:“本王這話錯了,在你面前該說難受的不行,那樣無人之時……”

未言之語暧昧的停下,謝臨溪細細看了他一番他的神色,看他真的沒有難受的表情,這才放下心,他道:“王爺不說,臣也會心疼,也想要安慰王爺。”

齊靖淵幹咳一聲,白淨的耳垂紅了起來。

謝臨溪說起好聽話時,從來都是直直的朝他心口撞來,不管過了多久,總能讓他心裏升起一絲無措。

聽他幹咳着,謝臨溪拿出一方手帕遞了過去。

齊靖淵的目光在他錦帕上停留了下,謝臨溪把東西放在他手裏錯開眼道:“是以前王爺給的赤錦。”

那次從天獄司入宮,齊靖淵拿着這帕子擦拭他手上根本不存在的血跡。

而後暧昧的在他手上摩挲了下,那時他不敢确定這人到底是無意還是故意,只能裝作不知道。

可這赤錦帕子,他卻插科打诨的放在了懷裏。

如同把人放在心尖一樣。

齊靖淵拿過手帕虛握了下,而後他低低笑出聲道:“果然是好東西。”

能牽扯出一段緣分的東西,自然是好的。

謝臨溪明白他的意思,輕輕應和了聲。

回到景華殿,齊靖淵把帕子放在謝臨溪的手裏,如同當日那般在他手心裏若有若無的撓了下。

情況不一樣,心态自然也不一樣。

當日謝臨溪只能裝作不知道,找各種借口說是自己意會錯了。

可現在,謝臨溪卻能一把抓住齊靖淵的手,把人拉到懷裏,傾身而過。

相互喜歡的人在一起總是美好的。

它能讓人忘掉所有的不愉快,心情都會随着情誼變得歡喜起來。

這是世上最親密最心動的事。

他們彼此信任,彼此交融,又深深在一起。

謝臨溪還有公務要忙,兩人在景華殿也不可能做什麽。

那麽親密接觸一下已是極限。

謝臨溪離開後,齊靖淵收起表情懶懶的坐在那裏。

其實對于齊钰,他上輩子已經失望過了。

如今他所有的表現也不過是不想讓謝臨溪想太多。

謝臨溪太聰明,他表現的落差太大,這人總會猜到些什麽。有些事他一個人背負就好了,美好的事兩個人共同度過就好。

上輩子他對小皇帝徹底失望甚至決裂,是在太後用手段謀取了秦家的家業。

小皇帝并沒有插手,甚至表示會徹查這件事,可最終秦家的一切源源不斷的流入私庫。

秦家的事讓謝臨溪很難受,因為秦念同他交好,太後也是通過謝臨溪聽說了秦念的名字,最終一步一步想到了秦家家業。

這次,他提早讓秦念的名字入了太後耳中。

這次秦念背後站的是他,太後動不得秦家這份家業,謝臨溪也不用背負他不該背負的那些。

往事在齊靖淵眼中浮過,最終化為平靜。

現在一切都不同了,謝臨溪什麽都不需要擔心,只要把心放在他這裏就好。

不出謝臨溪的意料,小皇帝最終沒有拒絕太後的提議。

太後既然有了這等心思,這事自然很快就提上了行程

有關小皇帝要大婚的事在朝堂內外流傳的沸沸揚揚。

當然,有不少人心動。

也有人反對。

心動的是皇後的位置和能帶來的利益,反對的是心疼小皇帝的身體和他的年齡。

反對聲中有賀運。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8-13 18:37:44~2020-08-14 18:51:4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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