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守護愛情(完) (4)
,他已經來不及思考為什麽溫書默的手機裏只存了他一個人的號碼,也下意識地不敢去想如果手術室裏躺着的真是溫書默的話他該怎麽面對溫家父母,他只是狠命咬了咬舌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我叫白蘇,可以讓我看一下這部手機嗎?”
小護士看他臉色不好,連忙答應下來,将手機遞給他。
手機的屏保是一張白蘇的近身照,他看了幾眼就不敢再看,身體不受控制地開始發抖起來,“他的情況怎麽樣?”
長着一張精致乖巧的臉是很占便宜的,原本等在這裏要帶病人家屬去繳費的小護士看到他毫無血色的臉,立刻就心軟了,扶着白蘇坐到椅子上,小心措詞:“情況……可能不太好,那位先生因為是在駕駛位坐着,所以受到了很大的撞擊……”
白蘇的手緊緊握着手機,嘴唇顫抖地看那小護士:“你還記得他長什麽樣嗎?”
剛才病人被推過來的時候,小護士曾匆匆瞥了一眼,想起那人帥氣的長相,有點不忍心:“長得很帥,眉眼很俊,啊,對了,他左邊臉頰上有顆小痣。”
難道真的是他?不,不可能,說不定只是巧合……
白蘇雙腿有些發抖,他費力地站起身:“我們去交費吧。”
小護士猶豫了一下,點頭領着他到收費處。
溫家父母都在國外,這個時候什麽都沒确定,自然是不能通知的,而溫爺爺年事已高,也禁受不起刺激,白蘇想了一下,頭疼不已,注視着手術室,手掌合十,默默祈禱着。
一串急匆匆的腳步聲響起,白蘇下意識地擡頭看去,就見到程叔拿着一件外套走了過來。
程叔将衣服為他披上,皺着眉頭,不悅道:“少爺,今天雨下得那麽大,你怎麽能不添件衣服就跑了出來呢?”
一直強行隐忍的白蘇終于找到一個傾述的渠道,他抓緊了外套的衣襟,帶着哭腔說道:“程叔,她們說溫哥出事了,正躺在裏面搶救……”
程叔并沒有如白蘇所料那樣露出擔憂的表情,反而盯着他發怔,微愣了一下才擠出一句:“沒事的。”手掌放在白蘇肩膀上輕輕拍擊着,無聲地安慰,
白蘇正在痛心,無心他顧,否則他就會發現程叔此時的反應有多麽反常,作為一個慈祥的老人,他一向同情心泛濫,以往在電視上看到這樣的事都要傷感半晌的,而今天聽到白蘇的好友遇到這樣的禍事,他竟然從頭到尾毫無反應。
手術室的紅燈一直亮着,白蘇足足等了五個小時,才看到醫生走出來,他連忙趕過去,就聽到一句俗到不能再俗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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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我們已經盡力了。”
白蘇身形一滞,轉而神情激動地撲到病床邊,時隔不久,他再次見到那罩在人身上的刺目白布。
顫抖着手掀開白布,白蘇看到一張十分熟悉的臉龐,他終于忍耐不住,放聲痛哭起來。
第七雙眼(八)
“少爺,多少吃點東西吧,否則身體會受不住的。”程叔将手裏的托盤放下,略顯渾濁的眼睛擔憂地看着白蘇,自從溫書默意外身亡,兩人從醫院歸來之後,白蘇就一直沒什麽精神,整日茶飯不思,不過短短幾日間,整個人便瘦了一大圈。
聽到聲音,白蘇從回憶中抽身,無精打采地應了一句:“先放在這吧,我等會再吃。”
程叔明顯不相信他,“這話少爺已經說過很多次了。”
“程叔,我心裏難受,你說溫哥年紀輕輕的怎麽就出了這樣的事呢?”白蘇的情緒很低落。
程叔淡淡道:“少爺忘了那天下雨了嗎,雨天路滑,溫先生一時不慎也不奇怪。”
“不,不可能的!”白蘇搖頭,“別人不知道我卻清楚的很,溫哥他十五歲的時候就偷偷跑去跟人賽車,車技好得很,怎麽會這麽不小心呢?”
程叔擡頭看了他一眼,眼底似有些不悅,加重了語氣道:“少爺,溫先生已經死了,您傷心也沒用,還是多注意些自己的身體吧。”說着将白瓷杯遞了過來,裏面一如既往地盛滿杏仁奶茶。
看清楚裏面是什麽東西後,白蘇心下嘆氣,以前怎麽就不知道程叔這麽執拗呢,竟然明天都逼着自己喝杏仁奶茶。
兩人正僵持不下時,白蘇的手機突然響了,他恍恍惚惚地接了起來,就聽到對面傳來周宏略顯興奮的聲音,“小白先生,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案子最近有了新進展,您快過來一趟吧。”
終日陰郁的白蘇聞言勉力提起精神,渙散的瞳孔也有了神采,這麽說來快要找到師兄了,他連忙應道:“我這就去。”
挂掉電話後就要離開,程叔一直安安靜靜地站在一旁聽他接電話,此時見他一副心急火燎的樣子,不贊同地說道:“少爺,無論什麽事都沒你的身體重要,還是先把飯吃了吧,否則我擔心你暈倒在外邊。”
心中有了牽挂的事,白蘇也不再沉溺在悲傷的情緒中,連連點頭,“你說的對。”端起飯碗就往嘴裏扒拉飯食,差點噎到自己。
程叔默默看着,在白蘇察覺不到的角度露出一個混雜着悲哀和心疼的表情,有些自嘲地勾起唇角,無聲呢喃着什麽。
時隔不久再次見面,周宏和李偉都發覺白蘇的精神狀況不太好,因此有些擔心道:“你真的沒問題?”
白蘇搖頭,“我們還是說正事吧,你們這回又找到什麽線索了?”不要怪他急切,實在是尹珏的屍體失蹤的太久,讓他耐不下性子。
聽到他如此說,兩人也不再廢話,李偉從抽屜中取出一張照片,舉起示意白蘇辨認,“這個人你認識嗎?”
“林修遠!”白蘇朝那照片看去,只見上面的青年穿着藍色polo衫,黑色短褲,手裏捏着個大大的墨鏡,倚在石壁處,正沖鏡頭燦爛的笑着,細長的眉眼妩媚的眯在一起,茶褐色的眸子在陽光照射下熠熠生輝,可不就是那個叫做林修遠的入殓師?
周宏和李偉對視一眼,都有些興奮,像是已經看到犯案之人伏法一樣,“你認識他?”
白蘇點頭,“這人叫林修遠,是殡儀館的入殓師,我師兄出事後請的工作人員中就有他。”
周宏伏在桌案上,一邊拿着紙筆寫寫畫畫,一邊問道:“那尹珏生前是不是也認識他?“
白蘇立刻搖頭,“不可能的,我師兄性子孤僻的很,我敢肯定他一定不認識林修遠。”
“這就奇怪了。”李偉看着白蘇,表情有些困惑,“我們之前曾去殡儀館詳細調查過幾遍,發現尹珏先生失蹤那晚當值的人員當中本來沒有林修遠,結果卻有人說曾經看到他出現過,而且時間恰好是午夜時分,你說是不是很巧?”
這麽說來是林修遠做的?白蘇怔愣當場,一臉不解,“可是林修遠完全沒有理由要那麽做啊,他根本不認識我師兄,自然談不上結怨不結怨的。”
“是嗎?”周宏眯起眼睛,意味深長地說道:“或許這個案件之所以難以破解,是因為我們從一開始就找錯了方向,如果我說那人偷竊尹珏的屍體根本不是為了洩憤呢。”
“那還能是為了什麽?”白蘇不解。
李偉笑眯眯地接過了話題,幽幽道:“作為師兄弟,你應該很清楚,尹珏的長相其實很漂亮吧?”
白蘇的臉色有些不好,尹珏都已經死了,他無法接受其他人用這種調侃的語氣亵渎師兄,“那又怎麽樣?天下長得漂亮的人也不止我師兄一人。”
“是,你說的很對,但,如果我說偷竊之人恰好很喜歡你師兄的長相呢?”李偉的有意放緩了語調,帶着股子洞悉世事的感覺。
将這話放在腦海中細細過了一遍,白蘇臉色突變,失态地站起身,語氣激動且憤慨:“你是說……你是說,那人是為了……”最後奸屍兩個字卻是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
他雖未說出,周宏兩人卻都聽懂了他的意思,在白蘇難以置信的目光中緩緩點頭。
白蘇倒抽一口涼氣,心亂如麻。
李偉起身,拿起自己的警帽,“看來是時候去找這個林修遠聊一聊了。”
白蘇聞言心中一動,也立刻跟了上去,“如果兩位不介意的話,請讓我跟你們一起去吧。”
警方之前對林修遠做過一番調查,知道他的居住地址,那是距離殡儀館不遠的一處社區,一行人很快就找到了地方。
這社區看起來有些破舊,基礎設施也不完善,守衛大白天的就趴在桌上呼呼大睡,幾人很容易就混了進去。
3棟701門外,隔着一扇鐵門,激烈的争吵聲源源不斷地傳了出來,幾人面面相觑,白蘇凝神聽了一會,聽出其中一道尖細的聲音是屬于林修遠的,只是另一道男聲因為拔得太高有些失真,倒是聽不出來什麽,他一時有些詫異起來,林修遠和誰在争吵?聽這語氣倒不像是普通朋友,可上一次他不是說自己還是單身嗎?
等了一會,見裏面的人毫無休戰的意思,叫罵聲反而越演越烈,李偉等得不耐煩,他敲了敲門,提高了聲音問道:“林修遠先生在嗎?”
房間裏頓時安靜下來,停頓了約有兩分鐘,直到門外的三人開始急躁起來,帶着斑斑鏽跡的鐵門才吱呀一聲被打開,但讓人意外的是,出來的人并不是林修遠,而是一個身材高挑的男人,他微低着頭,臉龐被大大的黑色墨鏡遮掩起來,讓人看不真切,但露在外面的下巴弧度完美,皮膚白皙,嘴唇稍薄,此時微微上翹,勾出一個淺淺的微笑,只是說出來的話卻帶着幾分拒人于千裏之外的高傲:“林修遠不在,你們改日再來吧。”
撒謊!明明剛才還聽到他的聲音呢,白蘇忍不住從縫隙中往房間裏窺探,希望能搜尋到林修遠的身影。
兩名警官也明顯不相信此話,較為老成的周宏皺了皺眉,開口問道:“那林修遠去了哪裏,什麽時候回來?”
他說這話時有意放柔了語調,但畢竟是一五大三粗的男人,又審慣了案子,便不免習慣性地帶上了些質問的語氣,他自己未曾察覺,對面的男人卻十分敏感地聽了出來,一時臉色有些難看,輕輕嗤笑一聲,像是剛看到周宏和李偉頭上的警帽一樣,語帶嘲諷道:“我當是誰,原來是警官來查案來了,只是不知道,修遠犯了什麽事?”
李偉畢竟年輕氣盛,縱然有心忍耐,也被這涼涼的語氣激出一股怒氣,“他涉嫌一起偷竊案,如果你認識他的話,還是不要阻攔我們查案,否則我們不排除你是同夥的可能。”
年輕男人輕蔑地笑了起來,仍然堵在門口,沒有絲毫讓路的意思,“我雖然無知,但也略懂些法律,你們現在只是懷疑,應該沒有權利抓捕,而且私闖民宅也是違法的吧?想要進去,有搜查令嗎?”
他這副樣子輕狂傲慢至極,周宏兩人心中暗暗發狠,一時有些埋怨自己思慮不周,對方一口咬定林修遠不在家,沒有搜查令在手,他們還真不好硬闖,只能吃下這次的教訓。
他們這邊愁雲慘霧,白蘇卻被青年男人的臉吸引住注意力,盯着他仔細觀看起來,一邊蹙着眉頭,暗想這人看起來有些熟悉,自己是不是在哪裏見過,只是究竟是哪裏呢?
大概是他的目光太過露骨,那男人也意識到了,偏首去看站在後側的白蘇,掩在墨鏡之下的眸子快速閃過一抹驚豔,心想可真是一個好貨色,這麽一張臉實在太勾人了,如果能……
雖隔了一層墨鏡,白蘇卻也漸漸覺察到不對,這人似乎在盯着自己看,他一時好奇便問道:“請問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你?”
那人輕笑一聲,心想這真是一可愛的問題,若真是見過自己又怎麽可能會輕易放過他,他搖頭,意有所指道:“以前從未見過。”不過,以後可就難說了。
“是嗎?”白蘇輕應一聲,以眼神詢問周宏的看法,卻見那人微微點頭,示意先行離開,因此便道了聲打擾,轉身離開。
帶着墨鏡的男人目送他們走下樓梯,唇畔自始至終噙着一抹笑,勾人至極。
第七雙眼(九)
一直等到三人的身影徹底消失,許晨才關上房門,他随手摘掉臉上的墨鏡,露出一張俊朗無匹的臉,坐在沙發上,意猶未盡地回憶着剛才見到的那個少年的音容笑貌。
浴室的門啪嗒一聲被打開,林修遠裸着上半身走了出來,他僅圍了一條浴巾,修長的雙腿和柔韌的腰肢暴露在空氣中,因是剛剛沐浴完畢,白玉似的肌膚上還帶着淡粉,當真是秀色可餐。
只可惜,一道菜縱使再美味,每天都吃,終究會有膩味的那一天,美好的臆想被打斷,回過頭來就看到相處了幾年的情人,許晨頓覺索然無味,心底的某個角落卻越發蠢蠢欲動起來。
想得多了,身上就難免有些反應,許晨難耐地翹起一條腿,兩腿交疊着坐在沙發上,皺着劍眉,帶着幾分怒氣道:“你又犯了什麽事?就不能小心一些,我說過,我不想再給你收拾爛攤子了。”
從相識到相交,再到确立關系,這麽多年的交情在,林修遠實在是太過了解這人,注意到他的動作,細長若柳葉似的雙眼中洩露出一絲鄙夷和難堪,想到剛才隐約聽到白蘇的聲音,立刻就明白了是怎麽回事,他從冰箱中拿出一罐啤酒,冷哼一聲道:“收起你那些小心思吧,白家的小公子,你以為是可以任憑你愚弄的角色,其他人不說,只他哥哥一人,你看看你那一身皮肉可禁得住報複?”
“竟然是白家的人?”許晨聞言臉色突變,這地界姓白的人或許不少,但能夠讓林修遠這麽忌憚的,只有一家。知道了少年的身份後,許晨難以克制地流露出失望的神色,百無聊賴地把玩着手裏的一根煙,煩躁地抱怨道:“最近日子真是越來越難熬了,每天都只有些醜陋無比的臉在我面前晃來晃去,偏偏我還只能忍耐,好不容易遇到一個極品,又是只能看不能吃的!”
他越說越煩,禁不住踢了踢坐在身側的林修遠,眯着眼睛,十分期待地看着他:“最近,可有遇到什麽好貨色?”
林修遠喝啤酒的動作微微一頓,他回頭看許晨盛滿惡趣味的眸子,心底清楚這人壓抑在內心深處的魔鬼正在逐漸複蘇,若是往日,他必定會花大力氣安撫一番的,但因為發生了那件匪夷所思的事,幾日來他一直坐卧不安,被心中的恐懼反反複複地折磨着,精神極度疲累,自然無暇他顧。
許晨和林修遠是通過網絡結識對方的,從骨子裏來說,他們都是同一種人,深度顏控,對美麗的東西有一種病态的執念,尤其是一張漂亮的臉孔。
因為心底的秘密,又因為對方的長相剛好合了自己的眼緣,所以他們一拍即合,很快就熟識起來,床上他們是彼此親密無間的情人,床下他們配合得天衣無縫一起在娛樂圈獵豔。
那些接二連三在“意外”中喪生的娛樂圈新人,難道真的僅僅只是巧合?
若是有記者去看過林修遠的“收藏”,只怕他就不會再這麽說了。
兩人的最後一次合作中,那個秀美的小男生從威壓上摔下來,本以為會按照他們的計劃當場死去,但詭異的是他偏偏活了下來,當然付出的代價也十分慘烈——他再也站不起來了。
就在林修遠和許晨暗自可惜丢失了一件即将到手的收藏品的時候,事情再次朝着他們料想不到的方向發展,本以為毫無背景的小男生竟然是世家子弟,而林修遠也被人指出在拍攝那場打戲之前,曾接近過威壓。
自此林修遠遭受到殘酷的打壓,好在許晨未曾暴露,他又憑借演戲多年積累的人脈從中斡旋,好歹保住了林修遠一條命,只是不得不離開娛樂圈,此後萬般無奈之中他只能到殡儀館工作,終日縮在陰暗的角落裏。
因着兩人的沉默,客廳裏的氣氛有些壓抑,林修遠心中有事,多喝了點酒,便起了傾述的心思,他身上的秘密太多,在外時每日都要戴上面具度日,也只有在許晨面前可以暢所欲言。
“十幾天前我确實遇到一個極好的貨色。”林修遠忽而幽幽地說道。
原本只是随意一問的許晨不由精神大振,眼底泛着炙熱而瘋狂的光芒,“快點說說,究竟是怎麽回事,得手了沒有?”
林修遠置若罔聞,仍然按照自己的節奏不緊不慢地敘述:“那是一具屍體,一具堪稱完美的男屍。”他頓了頓,像是在回憶那天所見的畫面,眼神深邃幽暗,漸漸變得癡迷而狂熱起來,“我從來沒有見到過那麽美好的人,他的眉,他的眼,他挺直的鼻梁,緊緊抿在一起的唇……,一切一切都深深讓我着迷,我毫不懷疑,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已經愛上了他的臉……”
許晨眼中燃起興奮的火焰,情不自禁地傾身過去,迫不及待地問道:“然後呢,你把他偷過來沒有?”他說到這裏時突然想起來什麽,立刻激動地抓住林修遠的肩膀,“啊,我知道了,剛才那兩個警察所說的偷竊案,該不是就指這個吧,啊哈,你竟然真的把他偷過來了,真是太棒了。”
他越說越亢奮,整個人幾乎都貼到了林修遠的身上,抓住他肩膀的手也無意識地收緊,“既然已經到手,你有沒有及時把他做成藏品?如果他真像你所說的那般完美,那一定會成為我們最頂級的藏品,噢,我都忍受不住了,快點讓我看一眼!”
林修遠靜靜地看着他,眼神寧靜無波,任誰也無法看透此時此刻他究竟在想些什麽。
看到他一直不回答,許晨有些等不及了,他激動地整個人都在微微發抖,臉部肌肉不停顫動,眸子裏泛着幽幽綠光,突然将林修遠推到在沙發上,站起身熟門熟路地沖進了林修遠的收藏室。
巨型冰箱裏沒有,福爾馬林裏浸泡的也沒有……
将房間的每一個角落都搜尋了一遍之後,許晨被巨大的失望和憤怒淹沒,情緒的大起大落讓他有些失控,他馬不停蹄地沖出房間,死死鉗制住林修遠的肩,強迫他跟自己對視,像是一個正在經受着常人難以想象的痛苦的瘾君子,雙眸圓睜,拔高了聲音叫道:“在哪裏啊,究竟在哪裏?!!”
林修遠見多了他這副不正常的樣子,倒是能理解他的心情,“沒有,我沒有将他的臉收藏。”
“沒有?”這話許晨當然是不信的,他們太了解彼此了,以至于對方的一切在自己眼裏都是透明的,為了一張美麗的臉而不惜殺人放火的他們,怎麽可能放棄到嘴的美食?
“你在騙我!!”許晨憤怒極了,五官都扭曲了起來,“說,你該不是起了私心,想要據己有吧?!”
本就提心吊膽惶惶不可終日的林修遠,在這一聲又一聲的質問當中突然爆發了,他霍然站起身,一把推開許晨,反手就将茶幾給掀了,上面零零碎碎的幾樣小東西全都摔到了地上。
許晨措不及防之下,竟然被他推了開來,狼狽地摔倒在地方,從未受人忤逆,在兩人的關系當中也一直處于主導地位的許晨徹底被激怒了,然而不等他罵出聲來,就立刻被林修遠的反應震懾住了。
林修遠像是一頭發狂的野獸,害怕而絕望,“你以為我将他藏了起來?!哈哈,這真是我這輩子聽到過的最好笑的話了,如果可以,我寧願自己從來沒見過那個人,也不曾一時鬼迷心竅,做出偷竊屍體的蠢事!!”
說到這裏,他看着許晨震驚的臉,不由嘲諷地笑出聲來,“我躲尚且都來不及呢,你卻上趕着要摻和進來,你不是想知道我把他藏到哪裏了嗎?我現在就告訴你。”他擡起手,顫抖地指着林修遠身下的地板,陰森森地笑了,“就是這裏啊,我就把他放在了這裏!”
一股不知從何而起的寒意陡然由腳底升至心間,許晨慌忙移開了身子,看着自己剛剛摔到的地方,那裏空無一物,“你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林修遠無意識地重複了一句,他蹲下身子,和許晨對視,聲音空洞洞的帶着一絲茫然,“其實那天晚上去殡儀館的時候,為了不引人注意,我并沒有開車,尹珏雖然很瘦,但他好歹也是一個成年男人,若要我徒手将他運回家,顯然也是不可能的,你知道我是怎麽掩人耳目的嗎?”
許晨搖頭。
“我只是把尹珏從停屍房裏偷了出來,并沒有立刻帶回家中,而是把他藏在殡儀館外的草叢裏,然後第二天上班再将他移到我的後備箱裏,下班的時候自然可以光明正大的離開。”
許晨和他死寂的眼神對視,身子詭異地顫抖了一下,他猶豫了一會,到底是好奇心占了上風,小心翼翼地問了句:“然後呢?”
不知道想起了什麽,林修遠的眼眸中突然露出恐懼,神色脆弱,聲音發抖,神經質地說道:“那天我帶他回來時已經是傍晚了,因為訂購的大冰箱還未送到,我就将他放置在客廳的地板上,看,就是這裏!”
他指了指面前的某處,微頓了一下,再次陷入回憶當中,“然後我想到似乎有許多工具和藥水該添置了,不能再耽擱,就跑到殡儀館附近那家不正規的小診所裏去買了點,當時我走得小路,回來的時候還遇到了白蘇——就是你剛才見到的那個少年,然後和他一起吃了頓飯,到家的時候,尹珏就不見了。”
“什麽叫不見了,難道是被其他人偷走了?”許晨竭力讓自己鎮定下來,提供了一種最有可能發生的猜想。
“不,不是的!”林修遠慘白着臉,抱着自己的頭,驚恐到語無倫次:“家裏的鐵門沒有絲毫撬動的痕跡,一點也沒有!你知道的,因為家裏那些藏品,我特別怕遭賊,每次出門都把門口的監視器打開,但那天的監控裏什麽人都沒有。”
“監視器在哪?”許晨問道。
林修遠終于肯将雙手放下,他點了點門框上方的某處,許晨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果然在牆角看到一處不起眼的攝像頭。
許晨細心觀察了一下,發現那攝像頭離剛才林修遠所說的放置尹珏的地方有點距離,便問道:“能監控到這裏嗎?”
“能。”林修遠點頭,“但因為是躺倒的,只能看到一雙腳。”
“然後呢,監視錄像的內容呢?”
這句話像是某個控制情緒的開關一樣,瞬間讓好不容易鎮定下來的林修遠再次激動起來,雙眼因為驚恐睜到了極致,“那雙腳本來是靜止不動的,但在十點多的時候,突然動了,就好像,就好像……他突然站起來了一樣!”
許晨也不由心驚膽戰,“除了這一點,家裏還有什麽異常,丢東西沒有?”
林修遠搖頭,喃喃道:“沒丢,什麽也沒丢,只有窗戶是開着的,我出門的時候明明記得把它鎖起來了,暗鎖在裏面,從外面是打不開的,這又是七樓……”
聽清楚他說的話,許晨的心髒狠狠跳動了兩下,莫名産生了一股心悸和恐慌感,他看着精神恍惚的林修遠,聲音發抖地問道:“哪扇窗戶?”
林修遠不答,只是擡起頭來,目光幽幽地盯着不遠處半開的兩扇式玻璃窗,注意到他的動作,許晨也順着他的視線看了過去。
一陣微風拂過,兩面窗扇突然擺動起來,發出輕微的聲響。
房間裏的兩人不知怎的齊齊打了個寒顫,臉上毫無血色。
第七雙眼(十)
因為有白家的關系在,搜查令很快就下來了,白蘇也跟着去了,但為了不妨礙周宏他們,只等在門外,程叔陪着他。
林修遠的家并不大,幾名警察同時經行的話搜查用不了多長時間,但奇怪的是不知為何幾人進去之後竟然沒有一點動靜,房間裏靜悄悄的。
封閉的樓道裏突然起了一陣風,帶着絲絲陰涼之氣,隐約參雜着絕對稱不上好聞的氣味,白蘇不知道為何心中一緊,在好奇心的驅使下他探頭往房間裏看了一眼,見到周宏李偉幾人全部堵在某間房間的門口處,許久未動。
白蘇想要走過去看看。
一只寬大粗糙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臂,程叔微低着頭,看不清楚表情,聲音幽幽地說道:“少爺,不要去。”
白蘇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輕輕掙脫開來,安撫地笑了起來:“別擔心,程叔,我就看一眼,說不定可以幫助他們找到師兄呢。”轉身走開。
在他背後,程叔終于擡起頭來,被歲月染刻上滄桑痕跡的臉上露出一個陰森森的笑容,帶着某種勢在必得的堅毅以及無堅不摧的狠戾,他就那麽深深凝望着白蘇,看着他一步步離開。
“你們在看什麽呢?”白蘇走過去,問道。
聽到他的聲音,前面幾人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幅度顫抖了一下,他們動作僵硬地回過頭來,臉上的表情比哭還難看,聲音嘶啞地說道:“別……別過來,不要看!”
“什麽?”這話說得語焉不詳的,白蘇一時不能很好的領會他們的意思,腳下的步子也在慣性的驅使下邁了出去,他稚嫩青澀的臉上漾開一抹善意的微笑,像是臨風初綻的百合。
“別過來!”周宏心叫不好,疾走兩步想要攔住他,殊不知他這一動恰好使本來站得密不透風的人牆露出一個缺口,被他們有意遮掩過去的血腥畫面直直落入白蘇眼底。
白蘇臉上的笑僵住了,下一秒,他的身體開始劇烈的抖動起來,一把推開扶着他的周宏,沖進了洗手間,開始大吐特吐起來。
血,滿地的鮮血,幾乎灼傷人的眼睛。地上的人身體以一個刁鑽到近乎詭異的角度扭曲着,斷臂殘肢靜靜躺在不遠處,四周散落着數不盡的皮肉碎塊。而他們的臉上的表情,驚恐扭曲,雙目暴凸,死死盯着空中的某一處,無言地述說着自己的恐懼。
究竟是看到了什麽東西,能讓将兩人吓成如此模樣?
是的,兩個人。除了林修遠之外,前幾日見到的那位墨鏡帥哥也死在了這裏。
直到再也吐不出任何東西,白蘇才擡起頭來,他看到了鏡子中的自己。
蒼白如紙的臉,毫無血色的唇,以及帶着淡淡黑眼圈的眼,一副萎靡虛弱的樣子。
空氣中漂浮着某種難以言喻的氣味,而這回,白蘇突然明白了那究竟是什麽東西的味道——血液。
想到此處,白蘇再次趴在洗手臺上吐起來,一雙冷冰冰的手落在他的背上,輕輕拍撫着。
意識越發昏沉,白蘇無力地睜開眼睛,想要看看來者是誰,通過鏡子他恍惚之中捕捉到一雙寒涼的眸子,再要細看時眼前突然一黑,白蘇昏了過去。
措不及防之下,一起偷屍案突然轉變成謀殺案,又是以這麽殘忍的手法,周宏絲毫不敢大意,指揮其他人封鎖犯案現場,又匆忙往警局內打電話上報情況,請求支援,一時間忙得團團轉,自然無暇關注白蘇是何時離開的。
程叔将白蘇半扶半抱地帶到車上,一腳将油門踩到底,很快就回到了家。
廚娘看到他半抱着白蘇下車,想要上前幫忙,被程叔不着痕跡地避開了,他小心地抱起白蘇,徑直上了樓。
被拒絕的廚娘撇撇嘴,心想看不出來程叔一把年紀了,體力竟然還這麽好。
程叔将少年放在床上,細心地蓋好薄毯,他沒有直接離開,而是坐在床側,眸光暗沉深邃地盯着白蘇。
少年睡得很不安穩,雙眉微蹙,貝齒緊緊咬着形狀完美的薄唇,因為太過用力,下唇處染上一抹淺淺的紅色。
程叔俯下身,将耳朵貼在少年的胸膛處,目光癡迷而瘋狂地聆聽着他的心跳聲,過了片刻,他突然将右手落在自己的心髒處,死死地捂着,近乎神經質地尋找着什麽東西,神情惶恐不安。
沒有,沒有,還是沒有……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究是放棄了,絕望地看着沉沉昏睡的少年。
多麽鮮活的生命啊,他還如此年輕,有長長久久看不到盡頭的歲月,會遇到形形色色的人。
而他已經……
真是不甘心啊,男人這樣想着,目光中便流露出濃重的悲哀和眷戀來,他的面容陰暗晦澀,緩緩伸出雙手愛憐地在少年的脖頸處摩挲幾下,略停頓了一會,然後将對方纖弱的脖子握在手中,一點點收緊。
他看着身下不斷掙紮的少年,目光哀傷的像是在哭。
感受到脖間的桎梏,昏睡中的白蘇難受地蹭動幾下,胸腔中的空氣漸漸減少,他像是一尾離開海洋的魚,痛苦地在沙灘上扭動着,直到遍體鱗傷。
黑暗,無邊無際的黑暗,白蘇掙不開,逃不脫,他拼命地往前跑,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在逃避些什麽。跑了很長時間,他的雙腿像灌了鉛似的沉重,邁出的步子越來越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