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守護愛情(完) (5)

,白蘇急的大汗淋漓,急促地喘息着。

別怕,這是夢,只是一個夢而已,醒過來就沒事了,白蘇這樣安慰着自己。

濃霧似的黑暗将他纏裹,白蘇大駭,無聲地嘶喊着,快醒啊,快點醒過來啊!

層層黑暗之中,突然冒出了一張鬼氣森森的臉,沖着他邪氣地笑着,語調怪異,一字一頓地說道:“阿蘇,我好孤單,你過來陪我好不好?”

“——不,不要!”白蘇霍然睜開眼睛,雙眸殘留着驚懼,愣愣地呆坐在床上。

“少爺,你怎麽了?”程叔端着杏仁奶茶走過來,關切地看着他,“是做噩夢了嗎?”

“程叔,程叔!”白蘇一驚之後,迅速回過神來,他伸手抓着程叔的衣角,心有餘悸地喃喃道:“程叔,我好怕,我好怕……”

程叔順着他的力道坐下來,眉眼間帶着悲憫,靜靜地回望他,語調緩慢毫無起伏,“少爺在怕什麽呢?”

白蘇漸漸安靜下來,他的眼神透着說不出的迷茫,“我也不知道……”

“沒事的,少爺。”程叔眼神溫和,“先把這個喝了,然後再睡一覺就沒事了,乖。”說着将奶茶遞到他唇邊。

白蘇恍恍惚惚地喝了下去,沒過多久果然就睡了過去,再也沒做過噩夢。

周宏本來以為目前的案情已經夠麻煩了,等到調查到許晨的身份後才發現,自己果然還是太年前了。這實在怨不得他,作為一個每日只知道抓犯人審犯人的警察,他的生活無疑是單調而無趣的,對小姑娘們癡迷追逐的明星什麽的一概不知,所以并沒在第一時間裏認出許晨來,也絲毫不知他的影響力。

但是,等他看到警局裏一個新調來的小姑娘哭得梨花帶雨,眼淚汪汪地說着:“不,不,這才不是許晨呢,許晨怎麽會死了呢,qaq,簡直太虐了,嘤嘤嘤,我也不活了……”

周宏突然産生了一種十分不祥的預感。事實證明,他果然沒有猜錯,因為許晨身份特殊,粉絲衆多,這起案件引發了各方媒體的關注,警局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輿論壓力。

但,這還不是最讓他頭疼的。最令人頭疼的是他們在林修遠的家裏發現了許多保存完好的頭顱,頭顱的主人每一個生前都是以臉走紅的明星,個個俊美不凡,都在意外逝世的時候引得無數粉絲哭暈在廁所裏。巧的是他們全都是在和許晨合作拍戲時遭遇“意外”的。

可以想見,如果林修遠私藏這些頭顱的事被曝光,那麽将會掀起怎樣的風波,而耐人尋味的是和林修遠關系匪淺的許晨,又在這樣變态的事件當中擔任了怎樣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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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人信奉死者為大,許晨剛剛遇害,正是粉絲們最為悲傷難過的時候,這個時候如果警方将許晨生前可能參與亵渎他人屍體,甚至謀殺他人生命的猜測公之于衆,恐怕粉絲們不但不會相信,還會在失控之下做出一些過激行為。

想到這裏周宏頓時一陣頭疼,這次的事一定要慎重再慎重,否則一個不小心,說不定這身警服就保不住了。

出了這樣的事,整個警局的人都忙得腳不沾地,又因為周宏和李偉是當日發現屍體的人,調查過程中少不了他們的配合,因此找尋尹珏屍體的案子就暫且壓了下來。

周宏曾經私下給白蘇打過電話,讓他別着急,既然林修遠會收藏其他相貌美好者的頭顱,尹珏屍體丢失那一夜他又曾出現在殡儀館裏,那麽基本已經可以肯定屍體就是他偷竊的,現在唯一麻煩的是不知道尹珏究竟被他藏在了哪裏,關于這一點,他會在調查的過程中多加留意,應該能幫他找到。

白蘇雖然有些傷感難過,但也知道輕重,只說是不着急,私下裏卻每日都在關注警方的動向。

為了平息公衆怒火,警局加班加點争分奪秒地忙碌着,就盼着能盡快找到兇手,但可惜的是情況并不樂觀。

林修遠家裏除了許晨的指紋腳印外采集不到任何其他人的痕跡,門窗完好,沒有絲毫被撬動的跡象,警方在林修遠的家中發現了一架監視器,兩人死亡的那晚監視器是開着的。

監控畫面顯示當晚林修遠收拾齊整,似乎是要出門的樣子,然後許晨意外到來,兩人站在門口處交談了幾句,臉上的表情都不太好看,尤其是林修遠,虛弱無力,一副随時都會倒下去的樣子。

最詭異的是他的神情,總是驚恐地睜大眼睛,神經質地左瞧右看,惶恐如驚弓之鳥,明顯是受驚過度。

他死死握着許晨的手腕,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嘴裏急切地反複說着什麽,随着他嘴巴的開合,許晨的臉一寸寸蒼白下去,驚愣地站在那裏,忘記做出反應。

然後,林修遠情緒越來越失控,他顫着手指向房間深處,整個人抖得如同狂風中的柳枝,一邊大聲說着什麽,一邊拖着許晨走向他手指的地方。

兩人走出監控範圍後,再也沒有出現,直到發現周宏幾人帶着搜查令到來,屢次叫門不果後,叫來物業開門進去,發現他們被殘忍地淩虐而死。

第七雙眼(十一)

安靜的畫室。

白蘇拿着放大鏡仔仔細細地将尹珏送予他的油畫查看了一遍,仍然一無所獲,明澈澄淨的眸子流露出幾分失望,他有些沮喪地放下手裏的工具。

還是沒有找到隐藏其中的眼睛,到底是哪裏出了錯呢,白蘇蹙着眉頭陷入沉思。

尹珏的屍首下落不明,林修遠和許晨一案又一直沒什麽進展,白蘇縱使焦急擔憂,卻也于事無補,只能整日窩在書房中觀賞油畫,以期能早日窺破其中奧秘。

時間靜靜流逝,太陽以它固有的頻率緩慢升至半空中,明亮的光線從玻璃窗間灑下來,有些刺眼,白蘇揉着酸疼的眼睛站起身,心裏嘆了口氣,這事急也沒辦法,慢慢來吧。

雖是這樣開解自己,但心裏多少還是有些不痛快,白蘇換好衣服下樓,徑直出了門,他想到外邊走走,待在白家別墅裏總是讓他産生一種莫名其妙的壓抑感,他自己也不知道這感覺從何而起,但它近來倒是越來越強烈了,讓人難以忽視。

五月份的時節,天氣已經漸漸熱了起來,路上的行人大多已經換上了短袖,道旁的綠化帶裏花繁葉茂,生機盎然,幾叢月季姹紫嫣紅,開得好不熱鬧。

白蘇看着臨風怒放的花朵,感受着生命的美好,倒是把積壓在心底的郁卒消散了些,無論怎樣生活總是要往前看的,麻煩也總有被解決的那一天。

想到這裏,白蘇不由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陽光下,白衣少年精致美好到恍如虛幻,笑容純粹幹淨,引得過往行人頻頻回頭。

“喂,一個人傻樂什麽呢?”不遠處有人笑着打趣,聲音透着股子爽朗。

白蘇循聲望過去,看到一個穿着靛藍色道袍的青年正沖着自己招手,俊朗帥氣的臉上露出燦若驕陽的笑容,簡直閃瞎人眼。

這人的笑容太過燦爛了些,白蘇受到感染,心情更加輕松起來,他笑着走過去,端詳了幾眼,略有些好奇地問道:“原來是你啊,陸半仙。”

面對他的調侃,陸半仙絲毫沒有覺得不好意思,反而笑得更加開心了:“你竟然還記得我,不枉我辛苦為你算了一卦。”

白蘇走到近處,朝四周看了幾眼,這才發現自己迷迷糊糊地竟然走到了商業街,而陸半仙正優哉游哉地依靠在中心廣場處的噴泉邊上,一臉的潇灑恣意。

“你怎麽會在這裏?”白蘇問道。

陸半仙拿腳踢了踢被他扔在地上的幡子,“自然是來做生意的。”

白蘇順着他的動作看過去,見那白色的幡子皺皺的鋪在地上,旁邊放着一個缺了口的破舊茶缸子,再往下是用白色粉筆寫着的幾個大字,仔細辨認了一下,正是上次見面時對方常常挂在嘴邊的那句“陰陽五行,十卦九靈”。

白蘇坐在水壇邊上,笑道:“那你今兒一天掙了多少?”

陸半仙聞言臉都皺起來了,抱頭哀叫,“一毛錢都木有,看來又要餓肚子了。”

白蘇驚訝,“怎麽可能,這人流量不是很高嘛,你口才又那麽好。”

“怎麽不可能。”陸半仙毫不客氣地沖着他翻了一個白眼,“我的大少爺哎,我再能說也要別人肯聽啊,再者說,我上哪找你這樣的冤大頭去。”

白蘇拿眼去觑那茶缸子,弱弱地說道:“可是那裏面……”

陸半仙咬牙切齒,面無猙獰:“他們以為我是要飯的!”

“噗。”雖然知道這樣很不厚道,但看到一向笑眯眯的人露出這樣的表情,白蘇還是沒忍住笑出了聲,不過他馬上就知道自己闖了禍,滿含歉意地看着陸半仙,一疊聲地道歉:“對不住,對不住……”

“算啦。”陸半仙瞪了他半晌,眼睛也開始酸了,他大大咧咧地道:“看在你還記得我的份上,原諒你。”

白蘇沖着他暖暖一笑:“謝謝。”他看得出來,這個陸半仙本性不壞,性子也坦蕩磊落,雖一時落魄,卻并不自怨自艾,身上散發着一股蓬勃朝氣,很能感染人,白蘇也願意和他結交。

“說實在的,你有沒有想過換個職業?”白蘇小心翼翼試探,有點怕自己再次冒犯別人。

陸半仙嘆氣:“難啊,實話告訴你吧,我從小就沒爹沒娘,跟着村裏的一個老神棍長大的,除了算卦糊弄人的東西,其他什麽都不會,連高中都沒上完,你說就我這樣,哪個老板敢要我啊?”

原來是這樣,白蘇心裏有點惋惜,陸半仙眸子清亮,神情靈動,看着就是一個聰明人,若是能有機會好好上學,将來肯定前途不可限量,想到此處,白蘇心中突然一動,認真地看着陸半仙:“如果讓你半工半讀,白天上班,晚上去夜校,你能抗的住嗎?”

“你什麽意思?”陸半仙躺在水壇上,懶洋洋地眯起眼睛,神情慵懶的像是随時都會睡着一樣。

白蘇說道:“我有一個提議,嗯,只是提議,你不同意也沒關系,我家裏的公司每年都會招收一批實習生,你如果有興趣的話,可以去試一試。”

“哇哦!”陸半仙眼睛亮了,突然坐起身來,湊到白蘇面前,半抱着他的肩,興奮地說道:“看不出來,你還是一只小土豪,土豪,我們做朋友怎麽樣?”

大熱天裏靠的這麽近,白蘇不适地将他推開,不好意思地撓頭,“公司是我哥哥在管,跟我沒什麽關系,老實告訴你,我在管理公司方面是一竅不通的。”頓了頓,看陸半仙一直在避重就輕,便催促道:“怎麽樣,答應了吧?”

陸半仙過于燦爛的笑容淡了一些,“這個嘛,我确實有些心動,畢竟誰也不喜歡餓肚子,但是,這樣會不會讓你很為難,畢竟我學歷實在太低了。”

白蘇笑着拍拍他的肩,安慰道:“沒事的,我只是把你介紹過去,具體用不用還要看我哥的意思,而且你以為那些去實習的大學生真的什麽都懂嗎,聽我哥說照樣要手把手地一點點教,大不了你多用點心,回頭我給你找些資料看看,惡補一下,應該沒問題的。”

陸半仙靜靜地聽着,神情有些恍惚,然後扭頭看着他,半晌沒有開口。

白蘇納悶:“你不同意嗎?”

陸半仙搖頭,突然抱了白蘇一下,在他耳邊輕輕道了聲:“謝謝。”态度很真摯的樣子,卻又很快就放開,依然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笑呵呵道:“哈哈,這麽說來本半仙就要換職業了,唉,沒了我陸半仙,對整個占蔔界來說可都是一次史詩級的災難啊!”

大概是陽光過于燦爛,驅散了心中的陰郁,白蘇的心也變得柔軟溫暖起來,鳳眸彎彎,情不自禁地跟着笑了起來。

陸半仙看着他的笑容呆滞了一瞬,不知怎麽了,突然雙手扶着他的頭,将白蘇掰過去和他對視,神情也變得嚴肅起來,眼底浮現絲絲隐憂。

白蘇一愣,“你幹什麽?”

陸半仙回神,神情複雜地凝視着白蘇,視線在他泛着青黑之氣的眉宇間徘徊許久,喃喃道:“你一定會活下去的。”

“什麽?”白蘇懷疑自己聽錯了。

“你會活下去。”陸半仙的眼神恢複清明,語氣也變得堅毅起來,“你會好好活下去,福澤深厚,長命百歲。”

這人的神态太過虔誠,不像是在揶揄他,白蘇有些忐忑,“你到底怎麽了,好好的幹嘛說這些?”

陸半仙不答,他像是突然下了某種決心,整個人看起來都有些不一樣了。陸半仙從內兜裏掏出一個嬰兒拳頭大小的福袋,遞給白蘇,“我沒什麽值錢的東西,就把這福袋送給你吧,這福袋裏藏着一顆珠子,是經一個大師開過光的,能保你平安康泰。”

福袋是大紅色的,上面用絲線繡着“平安”二字,聽了這東西的來歷,白蘇當然是不敢接的,“謝謝你的好意,可這麽珍貴的東西,還是你自己留着吧。”

陸半仙搖頭,直接将那福袋塞到白蘇手裏,“你沒聽說禍害遺千年嗎,我這人跟小強是親戚,命硬着呢,要這東西沒用,還是你拿着吧。”說到這裏像是想到了什麽,突然嚴肅囑咐道:“只有一點你一定要謹記,既然拿了它,就要貼身收着,千萬不要取下來,知道了嗎?”

他這般鄭重其事,白蘇也不由謹慎起來,連連點頭答應,小心将那福袋收到口袋裏。

看到他收好,陸半仙微微松了口氣,心裏暗自祈禱,希望這東西在關鍵時刻能救他一命。

白蘇坐了一會,想要開口主動借給陸半仙一些錢,又怕讓人覺得難堪,正為難間,有兩位上了年紀的大媽走了過來,看樣子是想要算卦的。

一看到來生意了,陸半仙精神更加振奮,他不耐煩地推了推白蘇,“你怎麽還不走,大熱天的,在這曬着好玩是麽?”

白蘇有些無語地站起身,怕打擾他做事,就要離開。

陸半仙突然叫做了他,一邊準備算卦用的東西,一邊拿下巴一點周圍,提高了聲音道:“我每天都在這附近算卦,你若是有事可以來這找我,記住,只能你一個人來,誰也不能帶!”

白蘇不知道他這話是什麽意思,所謂有事又是指什麽事,心裏覺得十分奇怪,想要再問一句,但看到陸半仙已經徑直和大媽攀談起來,只好先行離開。

回到家,白蘇迎面碰到正端着東西走出來的程叔,不用說,肯定又是杏仁奶茶。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白蘇算是知道了程叔固執起來有多難對付,但凡他想做到的事,總能不動聲色地完成,白蘇屢次反抗都被巧妙化解掉,現在算是生不出一點反叛的心思,反正,無論程叔端過來什麽東西,乖乖喝掉就對了╭(╯^╰)╮

老實說,喝了這麽長一段時間,白蘇也差不多習慣杏仁奶茶的味道了,正準備再飲一杯時,卻發現程叔不知道為何突然踉跄了一下,險些摔倒。

正在換鞋的白蘇驚了一下,“程叔,你沒事吧,我都說了廚房的事交給其他人就好,你年紀這麽大了,該多休息的。”他說着,不由加快了換鞋的動作,踩着拖鞋就要往程叔身邊走,看看他受傷沒有。

随着他的靠近,程叔的身體抖動的更加厲害,他情不自禁地往後退去,出聲喝止道:“別過來!”

“程叔,你……”白蘇有些無措,不解地看着他,停頓了一下,又擔憂道:“程叔,你臉色很差,還是讓我扶你去休息吧。”

低垂的眼簾遮住眸子中一閃而逝的驚疑,程叔扶着沙發勉強站直身體,“少爺,我有點不舒服,要回房睡一會,等到晚上再來陪少爺聊天。”

忍受着體內剜心蝕骨般的疼痛,将這句話吐出,程叔立刻轉身離開,動作快得根本不給白蘇反應時間。

“程叔這到底是怎麽了……”站在客廳裏的少年喃喃自問,神情有些憂愁,“希望不會有事。”

傍晚,最後一抹橙紅色的夕陽隐匿在地平線之下,夜幕悄然降臨的時候,程叔才終于走出房間。

“程叔你好些了嗎?”白蘇正在吃晚飯,見他出來,眼眸一亮,連忙問道。

程叔的笑容一如既往的和藹:“謝謝少爺關心,我沒事的。”

白蘇仔細查看他的臉色,仍然是有些蒼白,但見程叔笑意盈眸,似乎精神不錯的樣子,應該沒什麽事,便放下心來,笑着招呼程叔坐下吃東西。

程叔名義上雖然只是白家的傭人,但他伺候過白家三代人,兢兢業業幾十年,勞苦功高,白家上下從來沒把他當做外人,白蘇也一直将他視作長輩般尊敬,再者父母大哥都不在家,他一人吃飯也太無聊了些,因此常常邀請程叔和他一起用餐。

程叔笑着應下,坐下來卻沒怎麽吃東西,反而和白蘇閑談了起來,兩人聊得開心,白蘇也越來越放松。

給白蘇夾了一筷子他喜歡吃的菜,程叔狀似無意地笑道:“天兒這麽熱,少爺今天去了哪裏,回來的時候我看到你手裏捏着東西,可是又遇到了什麽新鮮玩意?”

白蘇聞言有些不好意思,他以前上街時總喜歡淘回來些小東西,自己也覺得這習慣有些孩子氣,不由辯解道:“程叔你猜錯了,那可不是我買的,是別人送給我的。”

“哦,是嗎?”程叔微笑,好奇地問道,“不知道是什麽樣的好東西,讓少爺這麽高興?”

對着這個照顧自己十餘年的老人,白蘇還真是生不出一點戒心,當下就笑呵呵地将福袋拿了出來,一臉獻寶的表情,“是個福袋,據說裏面還有一顆開過光的珠子呢,程叔,你要不要看看?”說着作勢将福袋遞過去。

他這般伸手過來,福袋離程叔便又近了幾分,燈光下他的臉色越發白了,卻強行咬牙忍耐着,撐着一口氣,鎮定自若地搖搖頭,“還是不了,我眼花的厲害,看不清楚的,不過,既然是別人送的東西,少爺又喜歡的很,還是找個妥帖的地方收起來吧,否則萬一弄丢了就不好了。”

白蘇有些猶豫,“可是送我福袋的人要我貼身帶着,不能取下來的……”

程叔莞爾一笑,目光溫和慈愛,隐隐帶着幾分好笑,像是在看一個不懂事的孩子,包容而寵溺,“少爺又在說傻話了,難道連睡覺洗澡都不摘嗎?”

白蘇笑笑,也覺得每時每刻都帶在身上有點不切實際,“洗澡睡覺的時候放枕頭下面好了。”

程叔笑着點點頭,眸子裏卻藏着一抹不易擦覺的陰鸷。

第七雙眼(十二)

白蘇将自己悶在畫室中,一連忙活了好幾日,用盡了他能想到的方法,仍然沒能破解油畫中隐藏的秘密,這讓他有些煩悶,頂着一頭亂糟糟的頭發,困獸似的轉來轉去。

油畫上的青年面上帶着淺淺的笑意,溫柔地注視着他。

“啊啊啊啊!”白蘇像是一只小獸,煩躁地抱頭叫喊了幾聲,回頭看着油畫上的青年憤憤道:“不管了,我一定要找到你身上的秘密。”

發洩過後,他坐到地毯上,百無聊賴地打着滾,電光火石之間腦海中突然冒出了一個想法,白蘇蹭得一下坐起身,臉上露出幾分興奮之色,“以前怎麽沒想到呢,咱可以場外求助啊,但願……”

說幹就幹,白蘇掏出手機撥號,往徐茂森家裏打了個電話。

電話是徐師母接的,聽出是白蘇的聲音後就不滿地唠叨起來:“……唉,別提了,你徐老師住院了……什麽時候?前兩天的事……他那個別扭性子,誰都不讓說……還能為什麽,老毛病了,胃病!……你要去?嗯,也行,上午我去看他的時候還跟我抱怨說無聊呢,你要是能去的話,他肯定會很高興……”

聽了徐師母的話,白蘇心裏又是擔憂又是自責,這些日子以來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讓人應接不暇,他忙着尋找尹珏的屍首以及油畫上的第七雙眼睛,分身乏術,倒是許久不曾去看望徐教授了,竟不知他進了醫院,真是失誤。

白蘇來到醫院時徐茂森剛吃過藥,一看到他便皺着眉頭抱怨藥太苦,嚷嚷着要早些出院。

将提着的果籃放下,白蘇頗有些無奈地看着他:“老師,你這麽任性師母她老人家知道嗎?”

“唉。”徐茂森倚在靠枕上,推了推眼鏡,情緒十分低落:“醫院實在太無聊了,你師母她連本書都不給我帶,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

“師母也是為您好。”白蘇勸解了幾句,将自己帶來的百合花插好,捧給他看,笑道:“老師,好不好看?”

徐茂森無可無不可地點頭:“好看。”想到了什麽,眼神黯然:“如果你尹師兄在,肯定會忍不住将它畫下來的,他喜靜,身體情況又不允許他經常外出,因此常拿些插花擺件練手,這種靜物畫像,看着容易,其實對光線和色彩的處理要求很嚴格,尹珏心細,也耐得住性子,畫出來的東西比你的可細致多了。”

尹珏屍體丢失的事白蘇一直瞞着他,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到底還是有風聲傳入徐茂森的耳中,老人家身體狀況本就不盡如人意,又連番遭受打擊,所以才一病不起,被徐師母強硬地送到醫院來,因此盡管尹珏的事警局那邊一直沒什麽進展,白蘇卻不敢在徐教授面前露出絲毫擔憂神色,他有心開解,故意吐了吐舌頭,做出一副調皮的姿态來:“果然什麽事情都瞞不過您老人家的法眼,唉,沒辦法,我每次畫到最後,不是想上廁所,就是肚子餓得熬不住,急匆匆收工,老師,你今天不是秋後算賬想要罰我吧?”

徐茂森瞪他一眼:“你這孩子聰明是聰明了,就是有些懶散,孩童心性收不住,跟你說過多少次了藝術容不得一丁點的馬虎,你這樣也就只能畫些小品了,怎能成大器?”

白蘇乖乖認錯:“qaq老師,求原諒。”

“算了,算了,若是讓你師母知道我又說你,耳根子又要不得清淨了。”徐茂森拿手指一點床旁邊的椅子,示意他坐,蒼老的臉上顯露出幾分疲憊,“這幾天待在醫院裏,閑着沒事我也想了很多,之前我對你們幾個要求一向嚴格,手中的畫筆不可有一日丢棄,心中更要時時刻刻保持着對美的感觸,可是現在,經歷了你尹師兄這事,我開始有些後悔了,也許你師母說得對,畫畫再如何也沒有生命重要,當初我若是能早些看出你尹師兄的偏執,想辦法予以糾正,他也不至于死……”說到這裏神色哀戚,眼中似有淚意。

白蘇心裏一動,擡頭細看徐茂森的表情,試探着問:“老師,您這話是什麽意思,師兄的死不是因為他身體虛弱之症嗎?”

徐茂森驚覺失言,閉口不願回答,卻終究敵不過白蘇的糾纏,他凝視着窗外不遠處開得正好的一叢薔薇,聲音滿是蕭索凄涼:“我以前曾經告誡過你們,身為一個繪畫者,不能一葉障目閉門自創,要走出去多看看大自然的美麗。很久之前我學繪畫的時候,老師也是這麽要求我的,那時候我年輕氣盛,膽子也比現在大些,背着畫板就開始四處流浪。我走過很多地方,去過地圖上都未标記的深山老林,那裏封閉落後,人們思想保守愚昧,甚至還保留着巫術迷信思想,我本來是要想辦法離開的,但機緣巧合之下,竟然在那裏發現了一件很古怪的事情。”

原來老師年輕的時候還做過流浪畫家,白蘇震驚之餘,也生出了些欽佩,就是不知道這些陳年舊事和尹珏之死究竟有什麽關系,他沒忍住,好奇地追問道:“是什麽事?”

徐茂森喘了口氣,盡量讓自己的語氣保持平靜,“我去的那個地方,當地人似乎特別喜歡繪畫,那裏還有一種不被常人理解的風俗,若是有人身死,就會請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者,将死者畫下來,貼在牆上,以供吊唁,但,讓我驚訝的不是這些,而是他們繪畫所用的顏料。”

“顏料?”白蘇不解。

“是的,顏料。既然是深山老林,交通自然是極不方便的,當地人很少外出買東西,所以他們用來作畫的顏料,是用幾種野生植物自制的。他們将香魂茉莉、紫蘇、白藥、廣藿香以及其他幾種植物的花葉曬幹磨成粉,再兌入當地一種野果的汁液,那汁液本身是淡紅色的,畫在紙上,曬幹之後,即使過了很久也不會褪色,當地人都相信用這種方法作畫,死者的靈魂就會附在畫上。”說到這裏,徐茂森微微停頓了一下,然後才接着說道:“當地人稱這種畫術為留魂術。”

留魂術?不知為何,聽了這三個字白蘇只覺得心驚肉跳,驀然産生一股十分不祥的預感,他緊緊盯着徐茂森,想要從他臉上窺探出某些東西,“老師,您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

徐茂森終于肯将目光移回來,他眸色複雜地看着白蘇,深深嘆了口氣:“幾個月前,我曾無意中将此事說給尹珏。”

師兄知道留魂術的事?白蘇的心髒重重跳動幾下,幾乎從嗓子裏沖出來,手心漸漸冒出冷汗,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有這種反應,只是下意識地在害怕着即将揭曉的答案,甚至隐隐生出逃避的心思。

然而,徐茂森并沒有如他所願的終止這個話題,他自顧自地緩慢敘述着:“你知道的,尹珏他素來有些怪癖,性子也偏執執拗,我本來只是随口一說,誰知當時他聽說之後竟然表現得十分感興趣,幾次三番纏着我要所謂留魂術中用到的顏料的具體配方……”

“其實在你幾個師兄中我最看好的人就是尹珏,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藝術瘋子,如果不是他英年早逝,将來絕對能在畫壇掀起一場風暴,只可惜……”徐茂森搖頭嘆息,“只為了一種稀奇古怪的顏料配方,他整整纏了我一個星期,我實在沒辦法,就将自己昔年聽到的信息都告訴了他,只将其中一種配料瞞了下來,跟他說是我也不知道,卻不想,他竟然自己推測出來了……”

一陣清風從窗間吹來,帶着絲絲陰涼之氣,撲到身上,驅散幾分暑熱,本該是十分惬意之事,白蘇卻生生打了個寒顫,語氣不穩地問道:“老師,那一種配料是什麽?”

“是人血。”徐茂森說完這三個字,便将頭深深地低了下去,臉上瞬間湧現自責和惋惜的神色。

“什麽?!”白蘇聞言大驚失色,電光火石之間腦海中飛快地閃過什麽,他想要抓卻什麽都留不住,臉上的神情幾度變換,一時間心亂如麻,“老師,您說這些是什麽意思?”

“尹珏他……”徐茂森擡起頭來,臉上已是老淚縱橫,萬般語言只化作一句深深的感嘆:“他糊塗啊!”

不需要他再說什麽,白蘇幾乎立刻就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但他卻寧願自己什麽不知道,一瞬間,他想到了那天夜裏林修遠故作神秘的那句話,他說尹珏的身體很輕……

想到此處,白蘇滿臉驚愕,嘴唇顫抖,難以置信道:“您是說他……”

大概是這些悲傷愧疚的情緒積壓在心裏久了,此時好不容易找到一個發洩口便不管不顧地通通湧了出來,徐茂森點頭,神情哀戚地說道:“我知道這孩子有時候行事是偏激了一些,卻沒想到他會做到如此地步,竟然真的拿自己的血去做實驗,怎麽就不想想,當時他虛弱成那個樣子,哪裏禁得住折騰?”

竟然是以血作畫……

瘋了,尹珏真的是瘋了。

白蘇心裏慌亂極了,就好像有什麽不好的事情馬上就要發生一樣,他摳弄着自己的手指,心驚膽戰地回想,自己在怕些什麽,腦海中飛快地閃過某些畫面,白蘇緊緊咬着唇,蹙眉沉思,那被他忽略的細節到底是什麽呢?

血,紅色的血,尹珏将頭調配成顏料,用來畫什麽東西呢?

——等等!

難道是那個……

白蘇霍然站起身,顧不得向面露驚訝之色的徐茂森做出解釋,匆匆扔下一句:“老師,我還是有事,先走了,改天再來看您。”然後就飛也似的離開了。

白蘇心中壓着一個巨大的謎團,他不敢逗留,一路飛奔到家,直直沖進畫室,一把掀開罩在油畫上的白布。

滿目刺眼的紅,灼傷了白蘇的眼睛,他驚愕地睜大雙眸,顫抖地伸出手去摸畫紙上大片火焰似的彼岸花。

“原來是這樣……”

留魂術,留魂術,如果它真的存在的話……

眸色眷戀地看着白蘇的身影消失在眼前,程叔站在花園中,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半晌,低頭,咔嚓一下剪掉一朵嬌豔欲滴的玫瑰。

他深深嗅着玫瑰的芬芳,神情癡迷,喃喃道:“就快得到你了,我心愛的玫瑰。”

陰沉沉的天空像是随時都會下起雨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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