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相識

三月裏的早春時光,山上正是一片郁郁蔥蔥。小山坡上,葉小安揮汗如雨地挖開一個個樹墩,将其中的鳥不站刺挖了起來。

鳥不站刺是林下村常見的一種灌木,樹枝堅硬而且葉上帶刺,顧名思義就是這種灌木連鳥兒都沒法站上去。村裏哪家沒養幾只家禽,有時候屋前就是別人家的農田,難免就會啄食了莊稼引發口舌之争。

鳥不站刺兩年就能長到一丈多高,枝葉也十分繁茂,輕易不會被鑽了空子。 如果在屋前屋後圍種一圈鳥不站刺也能擋一擋雞鴨往外跑。葉小安得到這個消息就上山來挖了,他家屋後也有別人家的旱地。

“哎喲,哥你做什麽呢!”

前面忽然傳來一個少年的聲音,伴随着一陣嘈雜的聲響,讓葉小安不由地皺起了眉頭。

山上雜長的鳥不站刺其實不少,只是貪圖路近他找了路邊的位置開挖,現在一探頭就能看到路上的情景。

那裏站着兩個少年,其中年紀稍小的坐在地上,另一個站在前面俯視着他。

“你剛才說什麽?”葉禾豐表情兇惡的看着地上的弟弟,實則心裏驚慌不定。

“哼,先生說過,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都忘了嗎?明明沒考過童試,還一直跟爹爹說過等明年才去考。你就是怕爹爹知道了,拿不到銀子花吧?”葉禾榮咬牙說。

雖說是親兄弟也都在鎮上讀書,可是因為被先生誇贊了幾句,他們兩人在家裏的待遇卻大不同。每個月哥哥拿的零用比他多了三分之一,更不要說每次假借買筆墨的名義向爹麽要的錢。平日裏他要幫家裏幹活,哥哥卻是好吃好用的盡伺候着,手指都不用擡一下。如今怎麽樣?連童試都過不了!

“你以為憑你的本事就能考過?不準告訴爹爹,大不了以後我都陪你上山砍柴!”葉禾豐最終還是放下了拳頭,他其實也沒把握打贏這個一身蠻力的弟弟,那就吃些虧好了,反正在家裏坐得也煩悶。

“陪我砍柴?”葉禾榮站起來拍拍後背的泥土,仿佛他說了個笑話。等過了這幾日,他們都到鎮上去了,他還不是什麽也沒幹?何況砍柴要是做得不好,爹爹也只會罵自己,他反而得了勤快的名聲。就像今天,他竟然說要來踏青!

“那你想怎麽樣?”葉禾豐被他笑得羞憤,童試沒過只是他一時失手!學堂裏那些文章寫得像一團漿糊的人都能過,他怎麽可能不合格!

“以後爹爹背着給你的錢要分我一半,爹爹讓我幹活的時候你也要攔着,我也要看書。”葉禾榮毫不客氣,直接說了兩個條件。

葉小安看得興致盎然,都說以前的孩子單純,瞧瞧這才十歲的孩子呢,談起條件來可真不簡單。

不過這樣兄弟阋牆的戲碼恐怕也要歸功于他的好大哥了,随便探究一下原主的記憶就知道他們性子有多惡劣。想到這裏他沒了興趣,這一會兒工夫也歇過來了,接着掄起鋤頭繼續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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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中磊落,卻不料葉禾豐裝作不在乎,其實心底還是将童試未過的事當成奇恥大辱。自從弟弟說了出來,身體就一直緊繃着注意周圍的動靜,就怕被第三人聽了去。他這邊一動作,葉禾豐就聽到聲響。等看清是他時,臉色更是黑得像燒過的鍋底了。

“你怎麽在這裏?”葉禾豐扔下弟弟走過來,氣勢洶洶地問。

葉小安翻了個白眼,道:“大路朝兩邊,誰走過你也管得了?”就看他們一家子,以前都是靠着四哥幫襯幹活吧,且看看他們今年怎麽過。

葉禾豐剛在弟弟手裏吃了虧,心裏正堵得慌。忽然看到被麽麽嫌棄得一文不值的人,立即将他當成了出氣筒。說那話純粹是為了找茬,沒料到葉小安竟然敢跟他嗆聲。

“好啊!你們一個兩個都欺辱我不是?”葉禾豐總被灌輸着葉家長房長孫的身份觀念,就是看到其他兩個叔叔的孩子也自持高人一等,更別說那兩個寄住在他家的可憐鬼。最近幾日卻接連被葉又平無視,被弟弟威脅,此刻連葉小安也敢大聲朝他說話,心裏的憤怒燃到了最高點,手裏還拿着柴刀就要向葉小安沖來。

山路本來就是崎岖不平的,雖然不是密林,但是小灌木叢也不少。葉小安看清他手裏晃眼的柴刀,十分不恥他惡毒的心思卻也不害怕。憑他的力氣,想追上自己也不太可能。

所以葉禾豐跑過來時,葉小安只稍微讓開了一步。正想尋空諷刺他兩句,忽然發現斜地裏又竄出一個人來,身形一閃三兩下将他制住了。柴刀落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是你?”待對方站定,葉小安才看清那人的樣子,不由得有些意外。短短幾天時間,他們已經是第三次見面了,而且每次的地點都不同。

“嗯。”周南不顧葉禾豐的掙紮,将他的手反扭在身後,低頭看一眼身上的衣裳絲毫未亂,才朝葉小安笑了笑。

葉小安也順勢打量他一眼,他雖然對這裏的常識不多,但也知道一般人不會穿着長袍上山。別說幹活,這麽長的衣擺不被絆倒就好了。而且剛才也沒看到他是什麽時候走上來的,一臉氣定神閑,沒有半分狼狽。

“我叫周南。”見他不說話,周南主動道。

“謝謝你出手相救,我叫葉小安。”葉小安忙道謝,雖然他覺得葉禾豐跌個四腳朝天的架勢比較有看頭,不過他這麽解決倒也利落了。

“我知道。”周南上次來遠遠看過他一眼,今天沒忍住又過來了。因為是借着嚴家兄弟的名義與田大壯套近乎,聽說他上了山,他就晃悠着也走上來了。沒想到他們緣分還真不淺,走的是同一條路。在葉禾豐出現之前,他已經悄悄的看了很久。

“嗯?”葉小安有些奇怪,他知道周南并不是林下村的人,也沒有跟他說過自己的名字。難道自己的“名聲”已經傳出去了?

“呃,我知道了。”周南發覺自己差點說漏了,面上微微發熱,又重複了一遍。

他們說得悠閑,葉家兄弟卻沉不住氣了。葉禾榮生怕哥哥受了傷回去要受責罵,急忙忙沖了過來。葉禾豐嘴上罵罵咧咧,無非也是些威脅的話。

“沒本事就別拿柴刀玩。”周南低下頭眼色就變得淩厲了,順利讓葉禾豐閉了嘴。他接着腳尖輕輕一踢,柴刀就從地上飛了起來,落在葉禾榮身前。把兩人吓住了,才松開手道:“現在立刻給我滾下山去!”

葉禾豐兩人原本就準備下山的,被他一番動作雖然損了面子,但是兩人也吓破了膽,聽了他的話一聲不吭就走了。

“原來這一手還可以換得耳根清淨,我都想學了。”葉小安啧了一聲,俯下身去撿地上的鋤頭。剛直起身就聽見“刷”的一聲響,後背的衣服從肩胛下被鳥不站刺劃拉開了。

周南的目光本來就鎖在他身上,此時更是一眼就看到了被劃開的衣服下面的肌膚。不像嬌養的白皙,甚至隐隐只隐隐露出削瘦的骨頭,卻讓他吞了吞口水。

“破了?洞很大嗎?”葉小安注意到他的眼神,頓時有些懊惱。剛才明明知道旁邊有株大的,說幾句話卻給忘了。這還是剛裁的新衣服呢,關鍵是他不會針線活,要修補指不定還要去找別人。

“很大,要不我下去給你拿件衣服?很快的。”周南偷窺被抓了個現行,幾乎是羞愧的轉開目光。他身體底子好,這時候也只穿了一件,也不能脫下來讓他遮擋一下。

“為什麽?不用了,這天又冷不着。”在葉小安心中光着膀子打球或者脫光了去澡堂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哪裏會想到衣服破了個洞也關系到“清白”。

“可是……”周南不樂意了,就是他們這樣的小子麽麽從來也讓他們裹得嚴嚴實實的,要是這麽走下山路上不知多少人得看了去呢!

“看你做事挺幹脆的,還可是什麽?我還要背這些東西回家呢,再拿一件來說不定也劃破了。”葉小安說着,扛着鋤頭将挖出來的鳥不站刺挂在末端,從後面看來其實已經将破洞遮住了。

周南見狀也不好再說什麽,下山之後一直保持站在他正後方。

兩人一前一後這般走路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尤其周南還是個生面孔。而葉小安只顧低頭走路,周南則對所有的目光都回以微笑,更是讓人有了不一樣的想法。

兒子一大早就不見蹤影可讓陳喜弟急壞了眼,他明明換新衣服的時候還聽見了動靜,誰知收拾好東西就再也找不到了。

“北子,你知道你哥去了哪兒不?”想到他們兄弟倆經常說悄悄話,陳喜弟沖進書房問。

“哥沒跟我說啊,怎麽了?”周南從書本裏擡起頭來,哥哥的事情多,經常都會往外跑,也沒見他們這麽着急過。

“我跟他說過今天要去提親啊,他怎麽不見了?”陳喜弟将屋子上下繞了一圈,近十年都沒有這麽着急過了。

“我說你急糊塗了吧?今日小南反正是不能跟你去的,有這個工夫他還不如去看那小哥兒呢!”周樂康走過來提醒他,再不出門吉時就要過了。

陳喜弟這才反應過來,今天要提親的小子是不能上對方家門的,小南肯定不是忘記了,而是自己一時想糊塗了。趕緊撇下屋子裏的父子倆,急匆匆出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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