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年關近了,寒潭上結了一層厚厚的冰,玄龍島上也比往日冷了許多。
玄龍王仍舊是朝三暮四,時不時地才到他那裏一次,不過去的時候也不怎麽說話,有時喝醉酒,滿身都是酒氣,有時身上沾着別人的脂粉味,讓墨寒心都痛得幾乎麻木。
陪在玄龍王身邊,他早就做好了玄龍王身邊會有無數美人的準備,他甚至覺得,玄龍王會三不五時地記得他,和他纏綿,他這一生就算圓滿。可是在玄龍王抱了別人後再來找他,卻讓他感覺玄龍王對他越來越敷衍,讓他無法自我欺騙下去。
終日的難過讓他連吃止淚的丹藥也是無用,獨坐時不知不覺,蒙眼的巾帕濕透,不得不換了一條又一條。
他按着黃龍王的要求,每個月乘船去見一次黃龍王,請黃龍王為他針灸,可是卻越來越覺得力不從心。
或許他終究熬不過這半年了。
+++++
玄龍島終日的陰冷讓人很難感受到光陰的流逝。轉眼間又過去了五個多月,當中發生了一件事,讓玄龍王大發雷霆。
原來是玄英勾結了赤龍島上的火蛟,把火蛟多年的眼中釘血蛟當成貨物,賣到島外,在赤龍島上很是不便,于是偷運到了玄龍島,誰知竟然被赤龍王知道,上島搶人。
沒過幾天,赤龍王竟發了帖子,要娶血蛟為龍後,讓各位兄弟到島上聚聚。
這件事讓玄龍王很是不快,原因有三:一是無意間得罪了赤龍王,他卻連美人都還沒見到一面;二是讓島上的客人不欲而散,落下了一個玄龍島上的貨物假拍的名頭;三是玄英膽子這麽大,其中自然有墨蛟縱容的原因。
墨蛟把這種事讓別人來辦,顯然是沒把玄龍島的事放在心上,沒把玄龍島放在心上自然也就沒把他放在心上了,自然是要好好責罰的。
除了處置紫蛟要經四位龍王同意外,別的弟子均是任由龍王處置的。他嚴懲了玄英,令人打了他五十鞭,并将他降了一階。
罰了玄英,卻還沒罰墨蛟。玄龍王在去尋墨蛟時忍不住想,是否要找一身薄紗的女子衣裳給他穿戴,想必那風景定然令人心神蕩漾。
才行到冷琴居,便看到墨寒衣衫井然,穿着一身如墨錦袍,頭戴玉冠,正跪在門外迎接。
玄龍王一驚之下,慌忙上前将他扶起:「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麽?」
Advertisement
越是寬袍大袖,越是顯得他身體瘦弱。玄龍王驚慌之下,竟是連如何懲戒都忘了。
「你最近感了風寒,地上這麽冷,怎麽跪着?」
「屬下身患殘疾,不能做事,請玄龍王早立玄蛟,否則玄龍島大亂之日、必不久矣。」
「每次來找你,你就一板一眼的,還提要立玄蛟?你知不知道玄蛟位次在你之上,你以後見了他要行禮的!」
「屬下自然心知肚明,但龍王身邊無人,屬下很是擔憂,若是有一天……」
「有一天怎麽樣?」玄龍王怒氣未消,冷冷地看他。
「屬下懇請龍王将慕公子迎回玄龍島,立為玄蛟。屬下查過典籍,只要龍王對慕公子死心塌地,并求得四位龍王許可,便不需等下一次的升龍會,便可立慕公子為玄蛟。」
「我為何要去求他們?」
「龍王若是不願,屬下願意為龍王出馬。」
「你給我閉嘴,誰要你多事,」玄龍王心中痛恨至極,擡起手便要給他一耳光,但看着他蒼白的神色,便怎麽也落不下去,「你給我閉門思過,好好想想吧!」
他只怕自己若是還留着,當真做出什麽傷害他的事,旋即轉身大步離去。
如今墨寒身上無礙,照理說應該歡天喜地地和他在一起,卻每次都是強顏歡笑,還一廂情願地給他找了一堆美人,處心積慮給他弄一個玄蛟。
離開中原這麽久,他早就不太記得慕天恩了,忽然想起時,讓人去打探他的消息,卻說他恢複後,離開了龍江口,此時己不知所蹤。
他不認為慕天恩是去尋找自己,自然也沒想着去和他相見。
單是一個墨寒就讓他用盡了心神。有時情難自己,卻又擔心他身體承受不住,于是找了別人,可是他們每一個人都沒有他入骨的多情,讓他意興闌珊。
而墨寒對他卻很少真心笑過,即使勉強笑了,也很是苦澀。
他曾想過是不是傷過他,所以讓他無法原諒自己,可是不管怎麽彌補,卻總像是走不進他的心。
罵他想要專寵,其實只是恨他無情。他若是當真想要專寵,自然恨不得獨攬大權,也就不必分權給別人了。
回到寝宮中,玄龍王怒氣未消,想着他毒發将至,而自己終究找不到借口去找他,不由很是不安。
+++++
過了兩天,玄龍王聽說墨寒去了黃龍島。
他派人到他身邊,除了照顧之外,自然也有盯梢的意思,畢竟墨寒似乎情緒不穩,也不知會不會做傻事。
其實這幾個月墨寒往來黃龍島,他一直知道,但這次的消息卻讓他大驚變色,原來墨寒竟是去求黃龍王用自己的身體煉制玄龍珠。
玄龍王又驚又怕,不由暗自後悔一直順着他,沒和他住在一起。
黃先生早就告誡過他,墨寒的生念不強,很容易萌生死志,卻沒想到他竟然對玄龍珠耿耿于懷,想要再求黃龍王煉出來。
玄龍王連忙讓人備船,前往黃龍島的丹室。
黃龍島的丹室設在山脈中打鑿而成的一個巨大洞窟裏,洞窟方圓足有十丈,有三個石門,煉丹時三門全開,便如鼓風口。當中的巨大丹焜的直徑足有三丈。石壁周圍設了階梯,盤旋而上,到了第二層的棧道,棧道上有一架軟梯,将二層的棧道從中間連在一處。
這軟梯是給藥童在煉丹的中途投藥進去的。藥童投藥過後,便可将鐵鏈和木板制成的軟梯收起來——投藥煉丹初期還沒開爐,便可用木梯靠在丹爐上,攀沿到爐頂倒藥,但中途要加材料,卻只能用鐵索制成的軟梯了。
玄龍王還在門外,便看到墨寒顫巍巍地站在軟梯上,丹爐中的火焰熊熊,烈焰又極為灼熱,将他衣裳的下擺都吹得飄了起來。
「墨寒,你瘋了麽?快給我下來!」玄龍王驚怒交集,然而黃龍王站在他面前擋住他,揮手便要将他推開:「滾開!」
黃龍王随手一揮,将他的掌力輕輕帶開,冷笑道:「以前你惹事也就算了,現在你竟敢打擾我開爐?你知不知道這麽多年還沒人敢阻我煉丹!」
玄龍王氣急道:「即使你是黃龍王,按照島規你也不可害我墨蛟的性命!」
「是他自己找上我的,難道你還怪我?」黃龍王很是不快,「等我煉制成功,再還你一顆玄龍珠,給一個真正的美人吃,也是一件美事。」
「誰要你的人肉丹?你其實就是想看他是不是還能煉出玄龍珠來罷!」
「你倒是聰明,我是早就想試試從人煉丹的效用了,說不定比藥煉丹更強呢?」
玄龍王發現墨寒似乎被熱浪熏得神智恍惚,并沒有注意到自己,不由更是緊張,大聲叫他的名字,發現他搖搖欲墜,當下也顧不得和黃龍王理論,尋了個空當,從他腋下一鑽,便進了丹室。
「墨寒,別站在上面,快退回來!」
丹室內的溫度比外面要熱上一倍,此時墨寒像是聽到他的聲音,轉頭望向了他,腳下卻是一個不穩,直接往丹爐跌了下去。
玄龍王縱身而起,一腳踏在燒得滾熱的丹爐鐵壁上,借力掠到他身旁,堪堪将他的腰抱住,此時去勢未減,仍然向前飄去,落到地上時,仍然向前了幾步。
只不過是一瞬間,踏足丹爐上的那只腳連鞋底都被燙穿,若不是早有準備,又功力深厚,此時腳下想必已是一片水泡,盡管如此,仍然覺得腳底燙得生疼。
他緊緊抱着懷中的軀體,只覺得心髒似乎在頃刻間碎掉了一般發疼,卻見墨寒已被熱浪熏得暈了過去。
他一時說不出什麽話、只将他緊緊抱着,像是要确認他真的在自己懷中了。
從未想過他會真正離開自己,可是在剛才那一刻,他卻覺得再也沒有什麽比他消失更可怕。
黃龍王卻像是早就知道會這樣一般,嘆了一口氣:「可惜,這麽一個美人,也只有瞎了眼才會看上你了。」
玄龍王冷冷道:「他是長得不好看,你又何必假惺惺說他是美人?」
黃龍王悠然說道:「以前還不覺得有什麽,現在看來,真是多情得能擰出水,那雙眼睛,啧啧,單是看着人就能要人命了。你若是什麽時候不行了,盡管把他送到我島上來,反正土能克水,說不定我的元精對他來說也有用呢?」
「你敢!」
「我大你那麽多,好歹稱我一句大哥,哪有你這麽無禮的?丹爐裏雖然沒放藥材,但燒得這麽熱,也是要炭的,你浪費了我這麽多炭,要怎麽賠我?」
「我還沒怪你燒這麽大火,要是燒傷了怎麽辦?」
「燒傷了就只能怪你自己學藝不精,武功不如人了。」
黃龍王摸着下巴沉吟,「聽說他還是自己吃了玄龍珠的,啧啧,真是可愛得不行。當初真不該把他給你了,可惜。」
玄龍王哼了一聲,沒理會黃龍王,抱着墨寒就出了丹室。
黃衍說過墨寒是受玄龍珠毒性刺激,才會容易流淚,他也并不以為意,還以為是自己受了玄龍珠迷惑才會覺得墨寒雙目流情,可是今日黃龍主所說,卻不是這樣。
若不是他終日蒙着眼睛,想必會有更多的人發現吧。
玄龍王心裏有些不是滋味,他固然不喜歡自己看上的人一無是處,可是若是被人惦記着,卻又更不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