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勇敢的少女呀
袁麗瑰站在門口笑臉相迎,屠八搓着手跟在她身邊,不知情的見兩人站在一處,說不準還會生出婦唱夫随的感覺。
憐舟來之前心裏做好防備,畢竟知人知面不知心,又是初次來別人家做客,她看了眼屠八,屠八回避她的眼神,不敢與之對視,全程幾乎都在和晝景說話,很懂得避嫌。
袁麗瑰忐忑不安地收了夫妻倆上門拎來的禮物,屠八先一步從晝景手上接過茶點,拿慣了剔骨刀的手,指節分明、筋骨有力卻不顯粗糙,晝景不動聲色地收回手,免得被「無意」觸碰。
她算是看明白了,屠夫心裏藏着鬼啊。鬼是色鬼,從她們進門起,這人看似正經,實則不然。
她不經意瞥向女人,女人一顆心發着燙,眼神也在發燙,滿心滿眼都在肖想她,真是什麽鍋配什麽蓋,以這點來看,和屠八也算絕配。
飯菜被擺上桌,熱氣騰騰,男女分成兩桌,晝景坐在桌前看着對面的衣冠禽獸,屠八熱情舉杯:“晝兄弟,做哥哥的先敬你一杯。”
啧。哥哥?誰給你的臉?晝家主懶洋洋挑眉,屠八微怔,莫名紅了臉。
“舟舟,嘗嘗我特意為你做的糖醋小丸子。”袁麗瑰沒有動筷夾,事實上作為兒時的玩伴,對于少女她還是有所了解。沾了她的口水,憐舟一定不會吃。
在得知麗瑰姐對阿景生出貪圖妄想後,憐舟其實并非真來做客吃頓飯,她想近距離的看看,多年來她一直沒看清的症結。
湯勺在米粥緩慢攪拌,她問:“麗瑰姐不用管我了,我自己看着來。”
袁麗瑰笑了笑:“好……”
屠八和晝景慷慨激昂喝酒,憐舟和女人慢悠悠飲茶。一聲悶響,屠八趴在桌子睡得不省人事。晝景一愣,也跟着做出不勝酒力的模樣。
“阿景?”少女一聲輕喚。
袁麗瑰道:“晝公子應是醉了。”
“怎麽就醉了?我扶他回……”話音未落,憐舟趴在桌子沉沉昏睡過去。
屋子霎時安靜下來,唯有幾道呼吸聲連綿于耳。
看着看着,袁麗瑰咧開唇,露出如釋重負的笑。
小院的門落了鎖,白天街坊四鄰出去忙,四周靜悄悄。女人拾起放在牆角的鐵鍬,在背陰的寬敞地很快挖出一個深坑,挖好坑,鐵鍬被丢在一旁,她腳下走得每一步都格外穩當,像是欣賞自己的傑作,又像是提前陷入使人迷醉的幻想。
她相信屠八。确切的說這一個月以來的相處,她相信屠八骨子裏的瘋狂和惡劣,他們是同一種人,表面掩飾的極好,內心卻發了臭,肮髒的不能随便掀開一角。但沒關系,計劃已經完成了一半,待真正完成,她也就解脫了。
或許屠八不會想到,他給的藥粉不僅用在了客人身上,還用在了他身上,為了确保計劃順利,屠八不會提早醒來,袁麗瑰将剩下的粉末掉進酒杯,強行為昏迷不醒的屠八灌下去,酒水沿着唇角蔓延開,她發出一聲冷笑。
“你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有這天吧?”仗着有把子力氣,她一路将昏死狀态的男人拖過門檻,半摟半抱的将人丢在深坑邊。只需要一腳,這打她罵她欺淩她的畜牲就會永遠消失。
臨門一腳,袁麗瑰坐在石凳想起屠八來家裏迎娶她的那天。
那是她十三歲後最開心的一天。
她以為能脫離吃人的囚牢,以為能迎來新生,迎來愛她敬她的丈夫。屠八來家裏提親時,隔着簾子匆匆見到的那面,袁麗瑰是動了心的。
一霎那的心動也是心動。
因為他是第一個來家裏提親,在爹爹無理取鬧貪得無厭的索取下尚且能保持微笑的男人。就沖這點,她願意和他搭夥過日子。
袁麗瑰揉揉眼,默不作聲地把人帶離深坑,帶到他們月前的婚房。
屠八睡得昏天暗地,藥效剛猛,能迷暈一頭牛,也不知他是從哪讨來的。眼下作繭自縛,袁麗瑰關好門,心尖的火飄飄蕩蕩,很快她回到飯桌前。
看着趴在桌子乖巧漂亮的男人,她笑得合不攏嘴,刻意沒避着對面的少女,似乎當着她一向羨慕嫉妒的憐舟姑娘,做她連日以來最想做的事,不僅刺激,還會湧起強烈快感。
一只手顫抖着伸向那張玉白的臉。
“別碰他!”
在即将觸碰到的那一刻,聲音驀地自身後傳來,少女坐在桌前,眼神如冰。袁麗瑰吓得不輕,臉色煞白:“你、你怎麽?!”
“我怎麽沒被迷暈?”憐舟死死盯着她的手,直到女人的手遠離晝景,她輕呵:“若我半點防備都沒有,這些年來早就死得骨頭不剩了。若我被你迷暈,麗瑰姐,你想做什麽?你剛才,是想染指我夫君?”
我夫君。
趴在桌子裝睡的晝景心髒不受控制地快跳一下。
袁麗瑰眼色沉沉地看着她,最初的驚惶不在,她眼睛迸發破罐子破摔的瘋狂:“憐舟,這是我唯一的活路了,你幫幫我?”
“我還能怎麽幫你?我幫的還少嗎?”
“你裝糊塗好不好?等我與晝公子事成,他那麽溫柔的人,應該不會和我一個可憐人計較罷?我做了他的人,只要他帶我離開小鎮,以後為奴為婢我盡心竭力伺候你們,絕無二話!”
憐舟被她無恥的勁頭氣得指節繃緊:“你癡心妄想竟還死不悔改,麗瑰姐,你的所作所為真教人惡心。”
“誰惡心?”女人被刺激的嘴唇發抖:“他不好高攀你不也攀上了?你可以為什麽我不行?我惡心,難道你就幹幹淨淨?你忘了四年前是怎麽在青樓茍且偷生?!”
一片死寂……
晝景聽得心神震蕩。
少女驚地說不出話,慢慢地,眼底從震驚轉為刻骨冷芒:“原來是你。”
“是我,是我勾結人牙子把你賣進青樓,賣了五兩銀子。可惜,進了那地方你還能全須全尾地出來。宋姑姑還真護着你!”
一巴掌落在她臉頰,女人身子晃了晃,憐舟怒極質問:“為什麽?”
“為什麽?”袁麗瑰頂着被打腫的臉,氣急敗壞:“因為我嫉妒你!恨不得你去死!”
憐舟笑出聲,實在太好笑了,她懶得多說一句,懶得再去關心一個害她之人的扭曲心路,她冷聲道:“然後呢?今天你請我來,又想做什麽?”
“不做什麽……”袁麗瑰摸着袖口那把短刀:“屠八看上了你,要我下藥在你們酒菜之中,但我連他也算上了。看到院裏那個深坑沒有,本來我想埋了他,後來我改了主意。
在我和公子事成後,我要帶你到屠八房裏,如此一夜過去,等公子醒來,發現有負于我,又發現他疼愛的妻子與屠夫有染,我會求他帶我走……”
晝景聽得牙根疼,坐起身,幽幽道:“我和你有仇麽?”
她反手拿起桌上的酒碗想也沒想砸在屠八腦袋,砸得頭破血流,屠八痛呼着醒來。
眼睛還沒睜開,一把短刃插?在後背,血淹沒刀柄,貫穿心髒。袁麗瑰雙眼無神:“不,不能醒,他醒了我就完了……”
女人被官差帶走的那天,鎮上的人們都被驚動了,平時看着膽小怕事的人竟然敢拿刀殺?人,殺得還是自己夫婿,太不可思議了。
更不可思議的是,屠八婚後虐待媳婦,易怒善變,倒在人前僞裝的毫無破綻。
袁家爹娘得知女兒被帶走,愣是沖到官差面前捋下女兒戴在手腕的翠玉手镯,是屠八婚後第一天送給媳婦的禮物。也是外人眼裏當丈夫的疼愛妻子的鐵證。
袁家三口,一出鬧劇。
隔着三條街,憐舟坐在桃花樹下抱着貓靜靜發呆。
她一整天都在發呆。
晝景從荷包捏出一枚糖青梅,又酸又苦。
她知道不是糖青梅的緣故,是她自己出了問題。心有挂慮,甜的東西到了嘴邊也被心尖泛上來的苦澀抹去。
她擰了眉:舟舟一直不肯說話,這要如何是好?
跑去別人家做客吃飯,一頓鴻門宴,倒是被翻出來的陳年舊事驚得目瞪口呆。
在她看來,袁麗瑰就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過度的自卑怯弱衍生出過度的壓抑瘋狂,瘋狂裏滿是怨恨、懼怕、嫉妒和渴慕。
怨恨爹娘多年來的非打即罵,怨恨這悲哀的命運。懼怕被打罵,被虐待。嫉妒一起長大的舟舟,舟舟生得美,幼時得爹娘疼愛奉為掌上明珠,哪怕成了孤女,也有宋霁看顧。
嫉妒的就要毀去,渴慕的就要占有。
袁麗瑰是真的喜歡晝景嗎?那這喜歡未免來得太輕賤。她喜歡的是斯文俊美的長相,是溫柔如水的氣質,是錦衣華裳舉手投足顯示的尊貴身份。
這都是一個年少飽受磋磨的人遙不可及又切切幻想的。
晝景覺得自己挺倒黴,不過前頭還有更倒黴的舟舟頂着,她收好小荷包,擡頭,少女提着裙角朝她走來。
“阿景,我們去青樓逛一遭罷。”
“什麽?”
“去青樓……”憐舟眼睛熠熠生輝:“我想明白了,我有什麽不敢面對的呢?袁麗瑰一生困于自卑怯懦戰戰兢兢,面對爹娘她不敢逃,面對屠八她不敢反抗,日積月累,惶惶不可終日。于是生了心魔,內心扭曲,自取滅亡。
我不能怕,我的理想抱負不容許我退縮,別無他法,那就去面對罷!”
她笑容甚是明媚:“阿景願陪我踏碎舊時夢魇嗎?”
晝景卷起袖子,露出一截細瘦白皙的手臂,她握着少女手腕,朝氣蓬勃:“走!”
作者有話要說:舟舟不想被恐懼裹挾內心,不想做袁麗瑰那樣可憐可悲又可恨的人。她首先要克服懼怕和男子接觸的心理陰影√
洗頭發被洗發水迷了眼了,眼睛很疼,所以一直沒上來。今天好多了,先放一章更新,抱歉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