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後來賀冬知道楚暖幹嘛了,楚暖要賀冬跟他一起睡。

“我和你一起睡?”賀冬瞪大了眼睛:這家夥真是小孩子嗎?!

楚暖瞪直了眼睛不說話,那神情分明在說:我就是要你和我一起睡!

但看賀冬遲遲沒有答應,楚暖的臉色又陰沈下來。

“你……”

對楚暖的變臉絕技賀冬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偏偏見不得楚暖變臉,他只能無奈地撥撥對方的頭發,道:“我知道了,我回去洗個澡再過來。”

楚暖的臉色瞬間回暖,點點頭,目不轉睛地望著賀冬,讓人覺得他有點像是等待肉骨頭的小狗──起碼賀冬是這麽覺得。賀冬失笑,拿來安定,說:“來,你先把藥吃了。”

楚暖慢性失眠,大部分時候不吃藥睡不著。以往楚暖都是很乖很主動地吃藥,但今天他卻搖頭,說:“我不吃藥。”

賀冬不高興了:“為什麽?”

“不需要。”

“什麽不需要,醫生說你需要!”

賀冬加重了口氣,但楚暖卻用被子蒙住半張臉,不露出嘴,一副“我就不吃你能把我怎麽樣”的态度。

兩個人對峙片刻,頂不住楚暖孩子氣的眼神攻勢,最後還是賀冬嘆出氣來,好言勸道:“你不吃藥晚上睡不著怎麽辦?明天股東大會,你早上就要去公司,你今天不睡好明天哪裏來的精神?”

楚暖也露出臉來,說:“我知道,但是我睡得著。”

賀冬板起臉,“胡說!”

“沒有。”楚暖睜著晶亮的眼睛望著賀冬,輕聲道,“你抱我,我就睡得著。”

賀冬頓時漲紅了臉,不敢再面對楚暖的眼神,匆忙放下藥瓶慌張地說了一句“我先回去洗澡了”,随後就倉皇地離開了楚暖的房間。

楚暖無聲地咧嘴笑笑,他喜歡賀冬這手足無措的樣子。

賀冬一頭紮進浴室開了冷水猛沖,沖得通體冰涼才讪讪關了冷水。

賀冬抱著頭懊惱地坐在淋浴房裏,剛才楚暖的眼神和話語讓他的心髒比平時多跳了好幾拍,這個感覺太陌生了,讓無數次從死亡中走出來的他無措得想要逃跑。

賀冬感覺到當聽到楚暖那聲“抱我”時他體內竄出了一股躁動,不是沒嘗過情滋味,但這次和以前完全不同了。

楚暖是一個男人!貨真價實的男人!

賀冬似乎從沒有考慮的婚戀問題這會兒一下子都冒出來了。以前他總是抱著順其自然的态度順其自然,總是忙於為妹妹籌錢治病,以至於都沒有考慮過自己

賀冬被冷水澆得皮膚冰涼,打了一個激靈,這才從淋浴房裏出來。

擦了擦身子,在房間裏踟蹰了很久,最後還是抱著枕頭和被子去了楚暖的房間。

楚暖蜷著身體側躺在床中央看著賀冬走進來,他的面色在賀冬出現的那一刻明顯變得明朗。

楚暖說:“你把被子放回去,你和我蓋一床。”

賀冬猶豫:“這不太好吧。”

楚暖的臉色頓時沈了,固執地說:“有什麽不好!”

賀冬面皮微紅,心中有話卻不好意思說,抱著被子和枕頭呆站了一會兒,見楚暖不依不饒,他只得将被子抱回去了。

躺進帶著楚暖體溫的被窩,屬於楚暖的那股香氣格外濃郁。

賀冬覺得很窘迫,手腳怎麽放都不對,他也不是沒有和男人一起睡過,執行任務的時候幾個人擠成一團睡著實在是很平常的事情,但……

楚暖翻了個身,将手搭上了賀冬的身體。

賀冬整個人僵住,動都不敢動!

楚暖擡起頭,不高興地問:“你為什麽不抱住我?”

“……”

賀冬無奈地微微側身輕輕攬住楚暖的肩膀,算是抱住了。但楚暖并不因此滿足,狠狠地瞪了一眼賀冬,然後将賀冬靠近自己這一側的手臂拉過來,又很自然地将頭枕在了賀冬的大臂上,還強行捉著賀冬的另一只手抱住自己,随後楚暖也伸手抱緊了賀冬的身體。

兩個人很奇怪地抱在一起,一個看起來很舒服,另一個卻全身僵硬。

“少、少爺……”

賀冬連說話都變得不流暢了,黑暗讓視覺變得遲鈍,而其他感官卻格外敏銳,賀冬覺得自己滿鼻子都是楚暖的香味,甜甜的,帶著人體特有的熱度,懷裏的人又是窄瘦窄瘦的,那被迫攬住的腰纖細得像水蛇一樣,似乎不足盈握。賀冬還聽到了楚暖的呼吸聲,伴随著那勻稱的頻率,賀冬仿佛感覺到潮熱的氣息噴在脖子上。

“賀冬……”楚暖在賀冬懷裏輕輕開口,“抱我……”

血液一下子沖頭,賀冬漲紅了臉,整張臉連著脖子都在發燙。

拿著槍也能紋絲不動的大手現在微微顫抖著,面對生死也不會頻率失常的心髒現在瘋狂地跳動著。

黑暗中,賀冬能看到楚暖過分白皙的面容的輪廓,似乎還能看到那長長的睫毛在輕輕顫動。

楚暖閉著眼睛,像是快要睡著了,又仿佛是在等待什麽。

賀冬怔怔的,心口像是被打翻了一個大瓶子,某種液體倒了出來在心裏迅速蔓延,漲得人發慌……

楚暖突然睜開了眼睛,面帶疑惑。賀冬一愣,才發現自己不知什麽竟伸手撫上了楚暖的臉頰!

賀冬心裏一慌,匆忙收回了手,窘迫地別開目光,卻不知道看哪兒才好。

賀冬很怕楚暖再問什麽,但楚暖什麽也沒問,腦袋往賀冬懷裏鑽了鑽,便不再說話閉目睡去。

賀冬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睡著的,他只知道自己按照既定的生物锺醒來的時候,被楚暖當枕頭的那只手臂已經在睡夢中被解放了,楚暖只是挨著他手臂,一只手随意地搭在賀冬腰間,兩人雖然緊貼著,但卻沒有相擁。

賀冬側目看一眼摟著自己手臂酣睡的楚暖,突然覺得頭疼。

好像楚暖的改變是從被綁架的那晚開始的,之前的楚暖總是冷冷的、陰沈的,全身都冒著刺,像刺蝟,也像吐信子的毒蛇。可現在孩子情緒說變就變,一會兒豎著毛要咬人似的,一會兒又好像孩子一樣鬧脾氣,還會偷偷壞笑。

賀冬摸摸楚暖的臉頰,這清瘦的面孔似乎只有巴掌大,一只手掌就能蓋過去。

“真是個孩子……”

賀冬小聲嘀咕,剛見面的時候覺得這人很讨厭,可是後來就覺得他其實并沒有那麽可惡,反而有些可憐,同時也覺得他值得敬佩,用單薄的身體撐起整個楚家,還要面對那樣的親戚……聽到楚暖輕笑著說自己殺了哥哥,賀冬只覺得同情和憐惜,本來同性相戀就不容易,沒想到最後居然是一場騙局,任誰都要憤怒……

賀冬一直覺得,男人麽,就該是矯健有力的,柔柔弱弱的需要保護的都是女人和孩子。

可是楚暖卻也是一個要被保護的孩子。

想了一會兒,賀冬準備起床了,但是他一動,楚暖就醒了。

“嗯……賀冬……?”楚暖揉著眼睛含含糊糊地手,卻用另一手抓住了賀冬的袖子。

賀冬試著抽抽手,卻被楚暖抓得更緊。賀冬解釋道:“我去鍛煉……現在才六點,你繼續睡吧?”

楚暖猛地睜開眼睛,一掃剛才的迷糊,目光像小刀一樣!亮地盯著賀冬,問:“蘿芙林?!”

賀冬無奈,道:“我沒有約摩爾小姐。”

楚暖撇撇嘴,卻還是張開雙臂,道:“我也要去,你抱我起來。”

賀冬能說什麽?他只能将楚暖抱了起來。

洗漱穿衣,統統弄好已經将近七點了,對於賀冬來說這個時間很遲了,但對於楚暖來說今天卻比任何一天起來得都要早,甚至於這讓他挂上了兩個淡淡的黑眼圈。

推著賀冬去了健身房,不意外地看到蘿芙林已經在那裏了。

蘿芙林看到楚暖明顯愣了一下,楚暖對著蘿芙林又是一臉陰沈,賀冬出於禮貌對蘿芙林微微颔首,但不知道楚暖是不是背後長了眼睛,竟回頭來惡狠狠地瞪了一眼,弄得賀冬很無奈。

賀冬上了跑步機,楚暖便坐在輪椅上看著,賀冬雖然很想忽略這道視線,但最後還是沒忍住,跑了兩步就不得不停下來,在楚暖面前蹲下,問:“暖少爺,你要不要也做一點簡單的運動?”

楚暖的眼神閃了閃,輕聲問:“我也可以做嗎?”

“當然。”賀冬笑道,“這裏有一些器械是專門鍛煉上肢的,或者你也可以試著鍛煉一下腿部肌肉。”

楚暖抿著唇微微笑了,道:“是嗎?那你帶我做。”

楚暖像在撒嬌,賀冬心裏有些小小不自在,但看到楚暖願意鍛煉賀冬還是很高興的,他一直認為楚暖缺乏鍛煉,複健的心态很消極,否則就算雙腿殘疾也不至於如此瘦弱。

賀冬将楚暖推到最裏面的一臺舉重機前,這臺舉重機比旁邊那臺舉重機小了許多,是專門為身型較小的女性設計的,但現在剛好适合楚暖──普通舉重機的砝碼配重太大,楚暖吃不消。

賀冬讓楚暖在舉重機的座位上躺下,告訴楚暖怎麽用之後,他示意楚暖握住杠鈴做一個挺舉。

楚暖試了試,他發現自己幾乎撐不起那杠鈴。

楚暖有些沮喪,求助似的看了一眼賀冬。

賀冬笑笑,安慰道:“這個重量太大了,我給你換小的。”

賀冬換上了最輕的砝碼,讓楚暖再試。

這回楚暖将杠鈴舉起來了──雖然看起來還是有些吃力。

楚暖看看賀冬,似乎在等待賀冬的贊揚。

賀冬笑,說:“你多做幾次──嗯,先做十次好嗎?”

“嗯。”楚暖點點頭,乖乖地舉起杠鈴。

楚暖的身體真的太差,不過是幾次挺舉就讓他感到吃力。賀冬在一邊做保護,看著楚暖面色漸漸發紅,額頭上冒出了汗珠,那挺舉的動作愈發艱難,賀冬鼓勵道:“還有五次,慢慢來。”

楚暖喘了一口氣,忍著手臂的酸麻,再次舉起杠鈴。

賀冬覺得楚暖願意嘗試這是一件好事,他很有耐心地在一邊給楚暖鼓勵和支持。但蘿芙林顯然不這麽認為。

蘿芙林走到楚暖身邊,居高臨下,雙手抱胸,猶如傲慢的女王,輕蔑地說:“我的預定未婚夫,這樣的重量都讓你感到吃力嗎?”

楚暖咬著牙,憤怒和不甘心同時湧上心頭,讓他的胸口劇烈地起伏,但偏偏他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

賀冬仿佛沒有看到蘿芙林也沒有聽到她說話,只是輕輕将楚暖還握在杠鈴上的手拉下來,同時扶起楚暖,溫言道:“少爺,你的身體要慢慢鍛煉,今天先做這麽多就夠了,我們換一個繼續。”

楚暖看看賀冬,臉上憤怒和不甘漸漸淡去,雙臂攀上賀冬的脖子,安靜地伏進賀冬懷裏。

賀冬将楚暖抱起,離開了舉重機,來到另一個器械上,完全無視了蘿芙林的存在。

蘿芙林氣得咬牙,!!!追上去,一把拉住賀冬的手臂,大聲質問道:“這個殘廢有什麽好的!你為什麽完全不看我?!”

楚暖的氣息瞬間陰沈,賀冬卻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蘿芙林,像是要保護什麽似的将楚暖擁入懷中,冷淡道:“他什麽都不好,但他起碼不會出口傷人。”

蘿芙林張張嘴,漲紅著臉站在那裏。

楚暖微微收緊手臂,将賀冬抱得更緊。

兩人沒有再在健身房逗留,摩爾家族的女人倒盡了他們的胃口,回房的路上楚暖很沈默,像是在思考什麽,賀冬以為是楚暖因為蘿芙林的話而沈郁,想安慰但也不知道能說什麽。

回房後楚暖對賀冬說:“賀冬,你不要靠近蘿芙林。”

賀冬知道楚暖讨厭蘿芙林,事實上賀冬自己現在也很讨厭那個女人,當下便回答:“我不會的,少爺。”

楚暖定定看了賀冬片刻,忽而笑起來,看上去很開心。

休息片刻後楚暖就去了公司開會,股東大會進行的很順利,在金融危機下公司依然保持盈利,而且勢頭穩健,股東們都很高興。

其實楚暖對這部分公司的盈利并不是特別看重,楚家擁有的産業很多很大,這部分公司只占其中很小的一部分,就算全部虧損也不會讓楚家傷筋動骨,關於這點賀冬能從楚暖以往的言行中看出。

不過賀冬覺得楚暖大概是把這部分盈利看過是一種成就感:當彙報的人講到公司盈利時,賀楚暖特地回頭看了一眼賀冬,嘴角翹起,在外人面前始終冷漠的臉色上也露出了些許得意,仿佛在問:我很厲害對吧?

賀冬失笑:真是個孩子。

後來說完了公事,幾位算是楚暖長輩的老股東們又說起了楚暖的私事。

那個被楚暖叫做鄧叔的老股東說:“暖少爺啊,您也二十五六了吧?有對象了沒有啊?呵呵,這時候也該結婚了,不然孩子太小以後可不好帶呢。”

“是啊,老鄧這話說得對!”一個姓陳的老股東說,“我那時候也是忙著幹事業啊,三十大幾了才結婚,現在你看看我都這把年紀了,我那孩子還沒從大學畢業,毛毛躁躁地做不了事,真是,唉,後悔了後悔了,當初應該早點結婚生孩子,現在孩子也就大了,就能幫忙做事了。也不至於讓我老人家這麽辛苦!”

幾個熟悉的老股東們都被這句話扯開了話頭,七嘴八舌地說起來。賀冬聽了一會兒,不自覺地也想到了自己的婚姻問題,他也三十二了,再過幾個月就三十三了,老大不小的,也該找個女人管家了。只是……

賀冬看了一眼楚暖。

楚暖仿佛是有什麽靈犀似的回過頭來,對上賀冬的目光,楚暖眨眨眼,忽然伸手拉拉賀冬的衣袖。賀冬愣愣地俯身,就聽楚暖附在他耳邊說:“賀冬,我不舒服……”

賀冬一驚,下意識擡手按上楚暖的額頭──體溫似乎很正常?再細看楚暖的神色,卻見楚暖沖他擠眉弄眼,賀冬頓時啞口:這家夥,竟然是想裝病!

賀冬無奈,卻還是配合楚暖将這出戲演了下去。

“少爺?你怎麽了?”

“暈……”

“可能是會議室空氣不好,我扶你出去……”

於是賀冬就将楚暖帶了出去,一離開那種喳喳呼呼的老家夥,楚暖就複活了,拉著賀冬的手俏皮地說:“賀冬,你的演技真好!”

賀冬苦笑著搖頭,在楚暖手指上捏了一把,責怪道:“少爺,你剛才吓到了我!”

楚暖呵呵一笑,睜著水亮的眼睛望著賀冬問:“賀冬,你關心我對嗎?”

賀冬不知怎麽回答,他覺得自己是出於職責,但好像越解釋越掩飾,他臉色微紅,不吭聲地站著。

楚暖也不在意,讓賀冬推自己離開公司。

進入總裁專用的電梯,安靜的密閉空間裏看電梯上的樓層數不斷閃爍變化。

楚暖忽然又問:“賀冬,你想過結婚嗎?”

“這……之前沒想過。”賀冬老實回答。

“你結婚了就不會這樣照顧我了對不對?”楚暖似乎有些哀傷,但不等賀冬回答他又調轉了話頭,問,“賀冬,你喜歡什麽樣的女人?”

賀冬被問得措手不及,遲疑了一下,才說:“大概……就是能持家的那種就好了……”

“還有呢?”

“嗯……能幹。”

“還有呢?”楚暖繼續追問。

賀冬絞盡腦汁終於憋出兩句:“健健康康,然後、然後生個兒子。”

不用太漂亮,溫柔賢惠能持家,生個大胖小子,一家三口和和美美地過日子──大多數農村的男子都有著這樣樸實的願望,賀冬也不例外。

楚暖聽了撇撇嘴,但眼珠子一轉卻又露出一抹笑。

叮咚一聲鈴響,電梯在地下層停靠,賀冬推著楚暖走出電梯,迎面遇上一個西裝筆挺的中年男人。那男人驚喜道:“賀冬!好久不見!”

賀冬一怔,随即笑道:“尤先生,好久不見!”

男人笑笑,看了一眼楚暖,連忙點頭致意,道:“楚先生。”

楚暖不喜歡男人和賀冬熱絡的态度,當下只給了一瞥,并未回應。

男人也不在意,沖賀冬笑著點點頭說了句“我先上去了”就走入了電梯。

随著電梯門在兩人身後關上,楚暖不愉地問:“剛才那個人是誰?”

賀冬道:“是你們公司的一名高管。”停了一下,又補充道,“他是我曾經的一位老班長的至交,因此和我有些交情。我剛來T市的時候都他很照顧我。”賀冬說這有些感慨,想起一事,又說,“聽說這次就是他向鄭伯推薦我的,他實在是幫了我很多!”

楚暖的臉色始終陰沈的,直到賀冬說是那個男人将賀冬介紹來的,他的臉色才舒緩下來,只是不知道又想到了什麽,神色再次陰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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