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chapter 9 熄滅的燈
皎皎不語，笑得相當腼腆，內心卻想着，她原本就是生在她們口中所謂“古代”時期的鲛人，初初穿上這身衣裳時，甚至還覺着有些恍惚。
“別說，皎皎這小身板小骨架，加上一張漂亮又有靈氣的臉，等比賽結束了，說不定還真可以考慮去拍古裝劇呢，讓你公司給你安排安排資源，從小網劇開始演也不錯，循序漸進嘛，那個柳老師不就是這麽紅火起來的。”
柳老師……皎皎愣了一愣，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她們說的是柳漁。
她似乎記得柳漁就是拍古裝劇火起來的，雖然演技一般，但是因為相貌十分适合古裝，且一上身便有種天成的氣質，所以才能頻繁接到古裝劇的角色，進而一劇走紅。
王雨輕輕捏了捏她的臉頰，打量一番，道：“就是這雙藍眼睛怎麽都不像正經古人……戴個美瞳或許可以拯救一下。有一說一，寶貝你真的不是混血嗎？”
這個問題自從她參加星光練習生後，已經被不同的人加起來問了不下二十遍了。
“不是。”皎皎無奈地搖了搖頭：“虹膜異色。”
其實就是種族特種罷了，但族內其他同胞眼瞳的顏色多偏藍黑色，只有在日光下時才能看得出來，像她這般藍得純正又顯眼的也是頭一個。
“唔……我是不是問過好多次了？不重要，反正就是很漂亮，诶，對了，你可以去演什麽奇幻類的古裝劇，演個什麽小狐貍、小人魚之類的，到時候連美瞳都不用帶，天成異色瞳好吧。”
王雨本是無心之言，随口一說的玩笑話罷了，皎皎聽了，卻後背一僵，雖然強行逼迫自己冷靜下來了，腦門上仍是滲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感覺到之後連忙折回梳妝鏡跟前，拿起個粉撲補妝，順便将不自然的動作和情緒一并遮掩了過去。
她們正說說笑笑時，顧瑾和姜芫也換好了衣服，招呼着衆人站過來圍成一圈。
王雨一見到這架勢，便知道是要做上臺前的加油鼓氣，連忙大後退幾步，滿身的抗拒，滿臉的嫌棄。
“哇，別搞這個吧，尬的我腳趾蜷曲摳出一套芭比夢想豪宅……”
顧瑾皮笑肉不笑：“那你還挺厲害北建博士出身？”
話是這麽說着，顧瑾擡眼觀察了一圈，發現自己的隊友都不是很樂意做這個的模樣，想了想，大約這麽正式反而會增加隊員的精神壓力，便也作罷了。
姜芫上下打量皎皎一番，笑道：“這是哪裏來的小仙鶴？待會兒上了舞臺，盡情展翅便好，可不要緊張呀。”
雖然知道姜芫是好意，但她不說倒也罷，這麽一提，皎皎整個人瞬間緊繃了起來。
好在衆人沒有繼續這個話題。
後臺化妝間正中臨時擺着一座大水晶屏的電視機，連接着主舞臺的主機位，現在已經是第七組的二胡隊在表演了，皎皎看着人家隊員身上的小碎花旗袍和柔婉簡潔的舞蹈動作——
怎麽回事啊，怎麽越看越好看，越看越有韻味呢……人家的隊員起碼實力水平相當，不像她們隊還有個鐵廢物的她本魚，這真的能打得過嗎？
顧瑾瞥一眼被皎皎拽得皺巴巴的袖口，拍了拍手，邊整理自己的領口，邊面無表情地說：“待會兒現場觀衆投票環節，咱們隊內票數最高的，我和芫芫包她一個月的夥食。”
聽到這話，幾個女孩兒雖然有些興趣，但到底為了保持身材，平時不會每天訓練完都大吃大喝的，到底沒什麽吸引力，唯獨角落裏那個人——
黑暗中，閃過了一抹詭異的光。
王雨打了個哆嗦，戳了戳一旁的姜芫：“麻麻，你看皎皎的眼睛，在發光诶……好恐怖。”
＊
音樂聲響起，伴随不同的鳥鳴聲，《百鳥朝鳳》隊的舞臺表演開始了。
首先是挨個兒單人的part，皎皎的白鶴在倒數第二個壓軸出場，緊挨着最後站C位的顧瑾。
方才上臺之前，她滿腦子都是比賽結束後包一個月夥食的事，整條魚像打了雞血一樣興致高昂，但現在緊張過頭，反倒冷靜下來了，莫名想到：如果她第一場就被刷下來了，顧瑾去哪找她給她做飯包夥食去？
這不是騙魚呢嗎！
她邊憤憤地看向站在沒有打燈的黑暗中的顧瑾，邊緊張地扯了扯裙角。
星光練習生的比賽機制和以往的選秀節目都有所不同，除了第一期的分班評級是第二天就播出，第二期的再評級是錄制剪輯、三天後播出的以外，每場公演都是現場全開麥直播，絕不修音，勢必呈現給網絡上觀看直播的粉絲和在現場的粉絲一樣的東西。
只不過現場觀看可能因為回音種種原因，能更加直觀地感受到某個人或者某支隊伍的實力水平。
而後，公演是在周六晚上，餘下的選歌和練習階段的節目會剪輯好後在第二天，周日晚上公布。
乍一看來，把原本能播兩周的東西合在一周播出了，仿佛是節目組在做慈善，實際上，粉絲真正想看的彩排和練習室版本的表演都需要額外充值一檔會員才可以觀看。
資本家怎麽舍得讓自己虧本呢，實在是多餘的操心。
也就是說，到現在為止，大家已經看到她主題曲表演時的糗樣了，也不知道之前支持她的那批粉絲還能餘下多少……
皎皎說不上來現在是個什麽感受，既想讓喜歡她的人早日看清自己不配做偶像這一事實，反正她也留不下來，早些離開便不會讓粉絲太真情實感地傷心。
可想到今後那些質疑、謾罵她的人裏，說不定會出現從前在她微博下面活躍搶熱評的那些人，她又覺着有些心絞痛。
總之就是很複雜的心情。
一聲空靈的白鶴長嘯聲響起，夾雜着迎風振翅的音效，皎皎強迫自己從複雜的心緒中抽離出來，首先要全力以赴，對得起經紀人，對得起幫助她的隊友，對得起曾經支持過、現在仍在支持她的粉絲。
接下來的事便接下來再說罷。
燈光打在皎皎身上，她抽出腰間的木劍，反手挽了一個漂亮的劍花。
這些舞蹈動作裏，也就這個她做得尤其順手了。鲛人族內除了巫師會術法，其他年輕的鲛人還是要習得些功夫護身的。
男性鲛人習三叉鋼戟，女性習軟劍，只可惜皎皎從未想過将來會上戰場，習得的那些東西不過是三腳貓的伎倆，不然當初，她總也能刺死那麽一兩個在她眼皮子底下，殘害她族人的帶刀衛。
想起這些，皎皎的劍花，便挽得更犀利、更快了些，劍穗上的白羽，也随之一并上下翻飛。
這同她平時訓練時得過且過的模樣完全不一樣，引得在她後邊站着的隊友頻頻注目。
皎皎今天的妝面也與以往大不相同，摒棄了從前軟綿綿的清純可愛的風格，黑卷的頭發紮成了馬尾，眉峰犀利，眼尾的白色眼線同眉尾一并飛挑起來，眼影顏色由白至紅過度，眉心描摹着一只正展翅翺翔的白鶴。
這樣氣勢淩厲、步步緊逼的她，似乎連最後作為主角的鳳凰——顧瑾的勢頭，都被壓下去了一截。
但顧瑾從來都是遇強則強的性格，不如說，當她看到皎皎今晚的表現，反而來了精神，比排練時更加全力以赴。
虧得兩人帶頭，整場下來，演出效果大大翻倍，加之唢吶原本震撼人心的效果就算得樂器中的“流氓”，如今一番下來，引得觀衆席人聲鼎沸，交錯着此起彼伏的應援聲。
皎皎還看到了幾只藍色的燈牌，上面的led星星燈拼出的是她的名字。
她們的勢頭已經壓了對面一大截，最後宣布票數時，理所應當地留在了勝利的舞臺上。
直到開始宣布本隊內個人得票數最高的摘星選手時，皎皎整個人都處于反應不過來的懵圈狀态。
恍惚間，她聽見柳漁的聲音隔着話筒遙遙傳來，然後隊友們齊刷刷地轉頭看向她，驚喜、意外，特別是顧瑾的目光，要多欣慰有多欣慰。
等、等會兒……她是摘星選手？？
她配嗎？？
她不配啊！！！
皎皎再次陷入了和之前一樣的情緒裏，聽到柳漁cue她發表一下感想，還問她是不是“因為太過開心不知道說什麽好”的時候，皎皎擠出一個痛苦面具臉，接過話筒，尴尬地笑了兩聲。
“到也不是，就是跳猛了，大腦有點缺氧……”
柳漁：“是嗎哈哈。”
“是的，哈哈……”
“……”
鑒于皎皎的低情商發言，加之柳漁并非專業的主持人，兩人在互相尬笑後，陷入了冷場當中。
顧瑾在旁邊看得幹着急，見狀悄悄背過手，在後面掐了她一把，不動嘴皮地小聲說：“致……謝……”
對對，致謝。
皎皎反應過來，感激地看一眼顧瑾，連忙清了清嗓子，揚聲道。
“很開心、也很驚喜，能成為這次隊內的摘星選手，感謝我的隊友、特別是隊長顧瑾，在訓練期間一直很有耐心地指導我的不足之處，也感謝支持我、給我投票的粉絲們，雖然還不知道能不能繼續留在這個舞臺上，但我會一直努力下去，不辜負……喜歡我的人……”
皎皎的聲音逐漸微弱，話說至途中，最後硬生生剎了車。
她看到臺下，有一副屬于她的應援名牌的燈，熄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