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太後 你不若将方才的話,再說一遍?……
小爺?
眼前的少年應當不及弱冠, 雖說穿着華貴,穿戴也是成熟了些,可五官卻很是稚嫩。
只是他這話一問出口, 唐輕惹不免被驚住了。
即便說她久居深閨見識的人少, 可是這般狂妄的人還真是頭一次見。
唐輕惹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越發覺得眼前的少年, 像是個家裏寵壞的孩子,她聲音低了些,耐心解釋:“這玉佩我不賣的。”
陸若軒一噎,顯然是沒想到會被拒絕。
少女嗓音輕柔,看起來是極個好欺負的性格, 他日日都是人捧着的,哪裏肯作罷。
“小爺都說了,你要多少銀子都成?”
陸若軒有些急了,他雖不是個愛強人所難的,可是少女腰間的玉佩, 他看着實在像是他皇叔陸羨的東西。
他找了人三年, 如今也就這麽點線索, 哪裏肯輕易放棄。
唐輕惹沒曾想少年竟這般不依不饒, 這執拗愛耍橫的性子,倒是和那個愛欺負捉弄她的男人有些像。
男女有別, 她自是不好同他多糾纏, 只能婉言推辭, “這玉佩對我很重要,無論多少銀兩我都不會賣的。”
她也怕多生事端,便和桑綠說道:“今日我們先回去吧。”
她們作勢要走,陸若軒哪裏肯讓, “大膽!你們知道小爺我是誰嗎?信不信我……”
“公子!”
旁邊桐然趕緊截住了他的話,然後猛得咳了咳。
陸若軒憋屈死了,臉色極沉,卻仍不肯罷休。
“這位姑娘既是不願意賣這玉佩,小公子又何必勉強?”
一道朗潤的聲音傳來,幾人都朝着門口瞧去。
來的男人年紀應當已經及冠,一身靛青華服模樣俊朗溫潤,舉步之間都透着斯文俊雅。
唐輕惹瞧了,卻是柳眉緊蹙。
這事兒像是鬧得有些大了,她看着門口好些人都好奇的伸頭張望過來,一時間有些為難。
這一屋子的外男,瞧着實在是不妥當。
她是想走,可是眼前的少年卻是将路擋的嚴實。
陸若軒本就無所顧忌,見到顧清衡來了更像是得了勢的小孔雀,傲慢的不行,帶着幾分命令的口氣道:“你……,去把她的玉佩給我買下來。”
顧清衡并未應他,而是将視線落到眼前的少女身上,眸色怔然。
他原先并未多留意,如今看了清楚,心下驚喜萬分。
沒想到她竟然是上次在燈會上碰到的姑娘,那日相見,他雖暗中花心思找尋,卻不曾有結果,現下卻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他俯身行禮,“這位公子被家裏寵慣壞了,還請姑娘見諒。在下是京城顧家的顧清衡,不知姑娘如何稱呼?”
顧清衡有些心急了,全然忘了學了十幾二十年的禮數,也忘了一旁黑着臉的陸若軒,一顆心思都在眼前的少女身上。
他将話鋒轉的突然,氣氛也被弄得有些不自在。
唐輕惹皺了皺眉,覺得男人的眼神很是複雜,她搖了搖頭,淑婉大方的福身:“公子言重了。”
如此看來他們像是一行人,唐輕惹自是不會多計較的,她并未道明自己的身份,只很安靜的示意桑綠要離開。
陸若軒又要去攔,卻被顧清衡擋住了,他着急的拿着折扇敲了男人肩膀好幾下,
“顧清衡!你要是把你玉佩買過來,我就把這姑娘許配給你做媳婦兒!”
少年這高揚的一句話,吸引了不少人。
唐輕惹蓮步微滞,眉頭緊鎖,面色無波的離開了。
顧清衡無奈至極。
陸若軒倒是沒有先前那麽嚣張了,只眼神狠狠,像個露了小牙的小狼崽子,他磨了磨牙,道:“顧少傅,你還真是好樣的!”
回宮的路上,顧清衡也跟了過來。
馬車上他很是端正的坐着,可旁邊的陸若軒卻是像墊子底下長了針,左搖右晃的。
顧清衡看了過去,深吐一口氣,“陛下,這幾日朝中雖無要事,您也不該私自出宮。”
“朕是這兒郦朝的皇帝,想要出宮還需要和誰通禀不成?”陸若軒沒好氣的反駁。
他是年歲輕,可是也不傻。
這顧家個個都是虎視眈眈的,顧清城又成了郦朝的太後,在宮中就是多對他指指點點的,不僅事事都要過問,就連什麽妃子也她給選。
這下出了宮,顧清衡也開始管教起他來了。
怕是再過段日子,這皇城都要改姓“顧”了!
顧清衡見他不悅,語重心長道:“陛下是一國之君,茲事體大怎敢妄言!可宮外不比宮中,保不齊便有些意外……”
陸若軒冷笑,“意外?!朕能有何意外,若是你們不多加阻攔,朕早就找到皇叔的下落了!”
顧清衡只覺得他不可理喻,正欲再說,陸若軒擺了擺手,“別說了,煩死了!”
馬車剛停穩,陸若軒便急匆匆的下去了。
顧清衡跟着下來,看着少年那背影,搖了搖頭,“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旁邊的武安噤聲,瞧着小皇帝的身影走遠,才小聲問道:“公子,咱是回府嗎?”
顧清衡頓了頓,“去阿姐那裏。”
皇城之內,慈寧宮。
雖說宮內也有幾分蕭條,可是這慈寧宮裏卻是另外一番景象。
宮殿坐落的地點極好,院內的宮女左右忙活的,正細細的打理着殿門前的花卉園圃。
這宮殿內陳設更是奢華,處處都鋪着質地極柔軟的紫色長絨,一路鋪到鎏金的床沿之上,床頭擺放着玉質的茶壺香料,盡顯華貴。
秦嬷嬷打外頭走了進來,恭敬道:“太後,小公子過來了。”
半晌,一只塗着豔紅寇丹的手掌,輕輕挑開了紫色的幕簾,裏頭的人露出臉來。
女人容顏姣麗氣質雍容,眸子高擡有幾分傲慢姿态,一身深色朝服更顯威嚴老成,很難看出她才二十二的年紀。
可誰又能想到,這般年歲的她,卻已經成了郦朝的太後。
顧清城從裏頭慢慢起身,一旁服侍的宮女趕緊過去伺候,她慵懶的擡了擡手,“讓他在外面等着,我這便起來。”
秦嬷嬷應聲退下。
……
顧清衡只在殿內等了一盞茶的功夫,顧清城便出來了。
他視線掃過少女厚重妝容遮住的容顏,垂眸恭敬跪拜,“微臣參見太後,給太後請安。”
姐弟二人多日未見,顧清城就未端着姿态,她拉起了人,臉上帶着笑,“自家人何須客氣。”
顧清衡低着頭,克制的不敢逾矩。
君臣有別,即便是他最親近的阿姐,他也不敢失了禮數。
見他如此拘謹,顧清城摒退了左右,臉上有些失落,“你和阿姐還這般見外,莫不是還在生阿姐的氣。”
她輕輕嘆息,瘦弱的身子看起來很是疲憊。
顧清衡有些不忍心,略顯無奈的起身,“阿姐,你如今已是郦朝的太後,陛下的事你就莫要再插手了。”
他雖是心疼他阿姐這般年歲就卷入宮廷之争,可是如今政權穩定,顧清城也是靠着顧家的扶持坐上了太後的位置。
在這後宮之中,她也算是實權在握,卻偏偏要插手陸若軒的事,其中意圖實在讓人費解。
陸若軒并非顧清城所生,已更不是可任人拿捏的年紀,又怎麽可能事事依着旁人指點。
這般多此一舉,反而會落了旁人口舌,更是讓如今心性不穩的陸若軒對顧家敵意滿滿。
聞言,顧清城看了他一眼,神色幽怨冷執,
“哀家既是太後,後宮之事就應當一一問過,陛下如今年幼,識人不清,哀家幫襯着些怎麽了?”
“阿姐當真是這麽想的嗎?那一衆貴女之間,你又為何偏偏揪着相府的嫡女不放?”顧清衡冷冷質問。
如今這當朝太後的意思誰不清楚,她想籠絡人心也想攬下朝權。
原先的左右将軍或是相府嫡女,都不過是顧清城收攬人心的工具。
顧清衡實在想不明白,為何從小單純善良的阿姐如今會變得如此善于心計,竟也想着一手操控這天下。
顧清城看了他一眼,失望的搖了搖頭,眼中藏着深切的執念,“你不懂!你們都不懂我!”
他們只看到這表象便來指責她,卻從不曾有人知曉她的苦衷。
顧清衡只覺得她不可理喻,不願多言便拂袖離開。
………
秦嬷嬷扶着顧清城上了榻,有些擔心。
“太後,您莫要多想,顧少傅年輕,少不更事并不懂您的心思,卻還是心疼您的。”
顧清城自嘲的笑了一聲,擺了擺手,“嬷嬷你先下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秦嬷嬷無奈,只好躬身退下,放下了一旁的幕簾,這才離開。
這寝宮裏的人早已經被摒退,整個屋裏靜悄悄的有些詭異。
殿外的風悄悄溜了進來,吹得绛紫色的紗帳滿屋子飄飛的,而床上的顧清城眼神漸漸變得迷離又癡迷。
他們都不懂她,都覺得她做錯了。
顧清城抱着懷裏的長枕,依戀的蹭了蹭,輕輕呢喃:“阿羨~,你會懂我,是吧?”
冬月二十九,便是跨進臘月的最後一天了。
因着唐輕水的事兒,相府有些忙活,宮內各類賞賜絡繹不絕的,府上也多是人拜訪。
可是臘月初六就是唐輕惹出嫁的日子,這相府才真真開始忙活起來。
桃苑如今因為姑娘要出嫁,各處都是早早準備着,紅箱子紅帕子,處處都是紅豔豔的喜慶極了。
唐輕惹是不喜歡那些太過豔麗的顏色的,可是如今婚嫁少不了的紅豔綢緞,看得久了倒也覺得心裏歡喜。
平日裏常安靜的她,心裏也是多了些期許和難以言說的赧然。
她此時才知道,原先畫本子裏說待嫁的姑娘總會心生“焦躁”,竟是真的。
日子越發靠近初六那天,她反而有些坐立不安了。
臘月初一,蘇府的人浩浩蕩蕩來了一波,進了相府便直奔着桃苑去。
唐輕惹在裏屋兒認真繡着手上的荷包,桑綠走了進來,“姑娘,蘇府将嫁衣送過來了。”
唐輕惹放下了手中的針線,這才起身。
她一直都知道嫁衣是尋人趕制的,猜着不過就要兩三日的功夫,沒想到竟也趕在了這初六的前幾天才縫制好。
“讓他們送進來吧。”她柔聲吩咐道。
桑綠點頭,臉上有些笑意,弄得唐輕惹意味不明的。
待人将鳳凰霞帔和喜慶的婚衣一一放妥當後,門外的男人才步履悠悠的走了進來。
唐輕惹水眸閃了閃,星散的笑意裏有些潋滟的水光,“先生,你怎麽來了?”
陸羨走了進來,直直的坐到了她身旁,薄唇帶着笑,眸子深邃,情緒卻略顯晦暗,“我為何來不得?”
男人依舊是一身紫衣,發上的紫玉簪子泛着瑩瑩的光亮,神秘又顯尊貴。
他模樣雖如往常一般清隽,可是眼底卻有幾分柔,袖口袍角都是暗色的紅,瞧的出幾分喜慶的意味。
唐輕惹眸色微斂,心思細膩的她自然能看出男人的用心,她睫毛顫了顫,很是心軟,可是被男人一雙眸子盯着,卻又很不自在。
“我并非這個意思。”
她有些無奈,卻又心軟的不願惱他。
她從男人身側起身,想将針線收好,可是剛走了兩步,發根卻一緊。
唐輕惹有些疑惑的轉身,眸子落在男人骨節分明的手掌之上,而那冷白的指尖正勾纏卷着自己的發尾。
她無奈極了。
“先生,你做什麽啊?”她小聲抱怨,眸子幽幽的。
“過來陪我坐着。”
男人聲線冷冷,還帶着幾分命令。
他臉上有幾分邪肆的笑,明明生的俊美無俦,心底卻是個惡劣沒收斂的。
如今這般行徑和小孩子耍橫又有什麽區別?
陸羨見少女側身望着他,想要拉扯指尖的青絲卻是頓了頓,有些憋屈的咬了咬牙根。
這幾日她是日日裏偷着閑,看着畫本子挑挑首飾釵子的,氣色也養的紅潤多了。
只是怕今日他不來,小姑娘早已經将他忘到腦後了。
也就他和着了魔一般,日日還惦記着這個小東西,便是一日瞧不見都覺得心裏空落落的。
陸羨是越想越憋悶。
這些年來他也不曾受過這樣的氣,偏生少女卻絲毫不覺,只乖巧的盯着他瞧。
他只一伸手,就将人攬進了懷裏。
唐輕惹被吓了一跳,屋內并無旁人,她只伸手捂住喉嚨裏要溢出的驚呼,眸子瞪的烏溜圓的。
她素白的小手被男人握在掌心,唐輕惹只得松了手搭在男人的肩膀上。
“先生,你做什麽呀!”
許是被吓了一跳,她眼角就紅了,陸羨掌心捏着少女的皓腕,那裏的脈搏清淺又有幾分急切的律動。
他的心霎時軟成一片,薄唇不自控的在那皓腕上啄了啄。
男人懶怠的擡眸,勾唇一笑,“不是同你說了,讓你陪我坐着,這麽不聽話,嗯?”
唐輕惹被那撲面而來的灼熱氣息燙的心尖發顫,身體不自覺的往後仰去,卻又被男人攬着腰肢拽了回來。
她眼神躲閃,裏面羞紅的一片,只好垂眸低語,尋些旁的話來問。
唐輕惹想了想,問道:“先生,你早年可有流落在外的兄弟?”
“不曾有,”陸羨眸色認真,毫不猶豫的,“我無依無靠,孑然一身。”
他的話倒也不假。
陸羨原本也只先帝一個同胞兄弟,先帝逝世,便只餘他一人。
不過瞧着少女那試探的神色,陸羨有些疑惑,問道:“你問這些做什麽?”
他的身份應當不會有旁的人知道,她便是心思再細膩,也不會這麽快就發現。
陸羨難免生了疑慮,盯着眼前一臉犯難的少女瞧。
她似乎思忖了半天,睫毛顫着很是不自在。
陸羨挑了挑眉,意味不明,可是少女卻輕輕靠近,俯身湊到了他耳邊,“先生,那你可有流落在外的……兒子?”
陸羨愣了。
少女呵氣如蘭,身體嬌軟聲音也是輕盈慢語的,只是這話說的,還當真是想要氣死他。
陸羨晦暗的眸子在少女看不到的地方轉了轉,裏面是濃烈的戲谑。
他手掌壓在少女的後頸處,将人拉近。
他薄唇貼在少女耳根,聲音沙啞帶着幾分威脅:“我近來耳朵不好使。唐知知,你不若将方才的話,再說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