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可如今卻因為自己的緣故一家分崩離棄,妻女更是被皇室拿捏在手裏,可見是永無安寧之日了。
“這不關你的事。”趙西源仿佛是清楚衛令儀在想什麽,他忽然湊近了抱住女人香軟的身軀,一邊在她耳邊輕聲道:“令儀,你該是明白的。”
你,終歸只是一味引子罷了,縱然沒有你的存在,單憑當今皇上的疑心之重,定南将軍一家便絕無可能逃出此劫。
“今天吃的好生無趣。”女人翻過身來,将腦袋埋入身旁的男子懷中,悶聲道:“都沒有什麽新鮮的好吃的。”
趙西源被這個小家夥差點逗岔氣,笑着輕輕柔撫着女人柔軟的發絲:“好了,不過是些吃食,只要你喜歡,讓廚房去給你做就是了。”
“好。”衛令儀低低應了一聲,再問便再無動靜,眼見着睡了過去。
經了今日,嘉臨王衛令儀不受聖寵算是在暗流湧動中傳遍了整個雲京,以至于愈演愈烈,連帶着衛令儀這個故事中的主人公都認不出自己來。
“據說你爹不疼,娘不愛,養你的皇後待你一般,欠你的皇帝待你無情,丈夫雖然與你感情不錯,可是卻喜歡逛花樓。”趙西源看着手裏的信箋,一邊看一邊在衛令儀面前啧啧稱奇,“夫人,為夫看不出來啊,你竟然活得這麽慘。”
“國公爺。”衛令儀涼涼地瞥了他一眼,“你再說,就把你手裏的松瓤卷酥給我放下!”
趙西源聞言,趕忙将手裏的點心塞進嘴裏,一面笑着道:“夫人莫惱,為夫只是随便說說。”
衛令儀冷哼一聲,不置可否。
☆、予安到訪
且不提外頭傳的如何,靖國公府裏倒是沒什麽動靜,眼見着便到了葳蕤繁茂的盛夏。
夏日灼灼,衛令儀卻早已命府中下人提前備好了避暑的物什。府中日漸灼熱,可下人們卻有條不紊地操持着自己手下的活計,沒有一絲不耐。
衛令儀因生下時不足月,故生而體虛,畏寒忌暑。早早地便讓下人們将府中庫房裏的大量冰石都拿了出來,擺在房裏。
這一日清晨庫房、賬房等多處的管事前來清理賬目,衛令儀一面翻看一邊輕聲道:“眼下暑氣漸重,大家為國公府當差,還需盡心盡力些。這個月的月錢給他們多算半月的,若是家中有親人的,也可輪差放回去看望罷。”
Advertisement
諸管事當即喜不自禁,紛紛叩首相謝。自從衛令儀管事以來,這國公府中便紀律嚴明,凡事皆有章法。可這新主母當真有些手段,賞罰分明,逢喜事更是從不克扣,反而賞賜頗豐,如此收攏了不少下人的心思。便是有一些心思多的,也不敢造次了。
待到了請安的時辰,幾名美妾紛至沓來。衛令儀略掃了幾眼,卻不見車夫人車琇瑩的身影,不由得問:“怎的今日不見車夫人前來?”
有一名與車琇瑩相熟的美妾上前,恭敬地回道:“車夫人今日身子不适,許是前些日子悶着了,染了暑氣,因而約莫是不能來了。”
衛令儀颔首以示,趙西源府裏美人衆多,但數得上號的就那麽幾個。這美妾她不大眼熟,因此也不大在意,只道:“如此可是要注意着,筠書,晚點請了府中大夫去為車夫人看看病勢,當心莫要嚴重了起來。”
此事暫且揭過,衛令儀心覺既然自己已經過問了,便不再多加費心。因着今日約了唐予安小聚,衛令儀只等衆妾室請安後便将她們各自遣退了。
“令儀你看起來倒還不錯。”這是唐予安頭一次拜訪靖國公府。
她雖是個武将出身的小姐,比不得那些京官嬌養大的小姐心思細密,可也看得出來衛令儀衣食住行皆遂己心,府中諸事也是拿捏在手中,不見半點差錯。
重點是……靖國公府的點心一個賽一個的精致,便是比之百香樓也不見得差到哪裏去,勾得唐予安恨不得咬斷了自己的舌頭。
“外頭将我傳的一文不值,偏你還巴巴地來看我,也不怕沾了事兒。”衛令儀掩面輕笑,眼睛裏倒是流露出幾分難得的真摯。
“反正皇上已經讓我爹爹把娘和我都安頓在雲京了。”唐予安吃得極快,但模樣卻優雅有致,惹得衛令儀直搖頭。她見着了便道,“你家的東西總是比別處要好吃些,想來都是極精貴的,我可得都嘗一遍才好。”
“不過今日前來,我可是要幫人帶話的。”唐予安道,“太子爺說了,京裏最近傳的事情你不要擔心了,那些流言蜚語事出有因,既然因他而起,他會自己打理幹淨。”
“你們定南将軍府什麽時候跟太子搭上關系了?”衛令儀笑着道,似是随意一問,沒有半點他意。
衛令儀問得直接,唐予安答得也簡單:“唐家從來只忠于皇位上的那個人,太子見我能與你搭上話,這才去府裏求我的,與定南将軍府可沒什麽關系。”
一個“求”字将唐予安血脈裏桀骜不馴的脾性淋漓盡致地流露出來,惹得衛令儀邊笑邊嘆:“這麽說來還是太子拖了你唐予安的臉面才對。”
“可不是嘛!”唐予安回得那叫一個從善如流。
兩人頓時笑作一團。不過太子對自己的态度依舊不變,這對于衛令儀而言倒是确實是一個好消息。
“依我看啊,太子殿下對你可不一般,就是對沈家那個太子妃都沒這麽好過。”唐予安道,“竟然會為了怕你疑心,特意讓我來帶話,實在不像是太子爺那樣本分老實的儲君能做出的事。”
衛令儀神情微微一黯,心中隐約想起了昔年舊事。
舊年她年紀尚小時,雖承襲王位,但于任何人而言都是一個燙手山芋。彼時皇後迫于無奈接下了自己這麽個麻煩,但是一直以來都只是命自己與她一同吃齋念佛,幾乎不曾有過其他的生活。
如果不是現在的太子,當初的大皇子賀旻,只怕衛令儀到現在連大字都不識一個。
兩人從小一起長大,多了不少青梅竹馬的情分。昔日在她不曾被賜婚前,宮裏隐隐便傳她會嫁與太子的傳言。
也正是因為這個緣故,衛令儀才被皇上匆匆忙忙地嫁了出去,賀旻也在不久後便娶了太子妃沈氏進門。
“不過我看你家靖國公人還不錯,那位太子爺牽扯太多,以後後院指不定要怎麽起火呢,你不摻和也挺好的。”唐予安這一番話令衛令儀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
本以為她是心性直爽,不喜玩弄城府手段,不想竟然還有幾分大智若愚的意思。
“我并沒有想過嫁給太子。”衛令儀倒是對她說了一句實話,只是卻微微阖上了眼眸,更多的便不再提了。
對于衛家的事情,唐予安心裏有自己的看法,不過早在家中她便已經被父親提點過,于是張了張口,卻最終還是咽了下去。
堂上氣氛正值低迷,卻聽院外一陣躁動,似是人數不少的一批人馬到了院前。衛令儀心中尚是不解,卻聽到皇後身邊女官如宜的聲音遠遠傳了來:“此處可是嘉臨王的所在,眼下日頭漸熱,皇後娘娘恐嘉臨王身子不适,差奴才們送了些體己的東西來,還望嘉臨王莫要辜負了娘娘一片憂心。”
院門大開,只見一群宮裝美人并幾名小太監湧進了門裏,其中的兩人各捧着一只極大的錦盒,也不知裏面是什麽東西。
衛令儀上前領賞,道:“令儀謝過皇後娘娘。”
為首的太監将賞賜一一唱過後,如宜便徑自上前笑着對衛令儀道:“嘉臨王,皇後娘娘知道您身子不好,幸而年前的時候南地的一些小國送來了些頗有意思的貢品,娘娘說你肯定喜歡,便讓奴婢給您送來了。”
說話間只見那二人上前,依次将錦盒揭開。一邊是一枚晶瑩剔透通體冰涼的千年寒玉玉佩,另一邊則是一只奇形怪狀的盒子。
“此物為黃梨木琉璃冰鑒,為南國所有。”如宜道,“此物可盛冰其中,再放入食物,以禦溫氣。盒中食物便可較為長久地保存,亦或者制出一些口感如冰似水般的玩意來。”
衛令儀細細将那冰鑒打量了一番,心中道這皇後為了安撫自己還真是舍得,竟然将這樣的好東西送給了自己。
此物既然為南國貢品,用料講究做工精細,想來便是皇家的庫房裏,也不見得有幾只。
“如此便謝過娘娘了。”衛令儀笑道。
等到筠書送走了宮裏的來人,唐予安早就急不可耐地湊上前來,一雙眼好奇地盯着那冰鑒盒子直打轉。
“這東西我昔日在南疆的時候,曾經聽南國人提起過,據說此物獨南國皇族可以享用,可于炎炎夏日飲冰納涼,亦可将食物久置。原以為不過是南人臆想出的玩意,沒想到竟然是真的。如今一看,可真是巧奪天工。”唐予安一邊打量這冰鑒,一邊啧啧稱奇地道。
前幾日夏宴上皇上剛敲打過自己,這日皇後便送來奇珍異寶讨自己的歡心,這夫妻兩人倒真是天生的相配,紅臉白臉搭得是尤為妥帖。
既然是皇後娘娘哄自己開心的東西,衛令儀自然不會拒絕這番“美意”。她讓晴朱将此次皇後所賜皆登記入冊放入庫房,獨留下了那枚寒玉與那冰鑒。
“這寒玉若是随身佩戴,想來亦可避免暑氣沾染,倒是極好的。”筠書一見那寒玉便心喜,自家主子身子骨比常人要弱一些,因此夏日裏經常小病不斷,隔幾日便頭疼腦熱一陣,眼下有了這枚寒玉,亦可靜心沉氣,避免暑氣侵害了。
“倒是你機靈的很。”衛令儀笑着對筠書道,一手将那枚寒玉遞給了她,“如此更好,便讓你幫我打個绺子上去,日後也好佩戴。”
“奴婢的手藝可不大好,怕是要鬧得夫人不滿才是。”筠書難得俏皮道,她瞧了一眼眼巴巴看着這寒玉的唐予安直笑,“依奴婢看,這般珍貴的玩意,不如讓唐姑娘來才好。”
“不不不——”唐予安聞言頓時耷拉着腦袋,“我打小女工就不好……讓我打绺子,這也太為難了我些。”
衛令儀頓時笑開。這邊鴻來院裏歡聲笑語,那一頭門外卻自有凄清地。
“夫人!奴婢是車琇瑩車夫人的侍女阿雲,求夫人救我家主子一命!”名叫阿雲的丫鬟哭天搶地地闖進了鴻來院,那般硬氣便是門前的小厮都沒攔住,竟讓她這麽不管不顧地闖了進來。
“發生了什麽事?”衛令儀不悅道。
唐予安坐在一旁只認真觀賞着冰鑒,倒像是聽不見那丫鬟的動靜一般。
阿雲也是闖進門裏才發現衛令儀這頭竟有女客在,當下不知該如何是好。
不過眼下既然話已經出口,如何再好做拖延。于是只斟酌了一瞬,便咬牙道:“求夫人救我家主子!車主子她……怕是要不行了!”
☆、美人與毒
“什麽不行了,你若是當真要求夫人,便要将事情說明白來。”筠書黛眉微蹙,站出來冷然道。
“我家主子前些日子便胃口不大好,因此只叫小廚房裏做了些清淡的送來,如此也就好了些。可誰知就在方才,竟是忽然口吐鮮血,當場便暈倒在地了!”阿雲雖然覺着這堂上氣氛不大對,但事關自己主子的安危,還是咬牙說道。
“倒是我來的不是時候。”唐予安笑了笑。
衛令儀不以為意,反而會意般地一笑:“哪裏是你來的不是時候,人總是有這裏那裏的不舒服,雖然是妾室但也是個體面人,本王且去看一下便是。”
“你這裏的茶水倒是極好的,偏你不喜歡用,讓我平白讨了好處。”唐予安飲了一口那道白茶,立時便贊不絕口,“只要有好茶好物奉上,你且速去速回便是。”
唐予安有意避嫌,衛令儀自然會領了她的恩情,當下吩咐筠書好好伺候着,便帶着琏碧晴朱與那名叫阿雲的丫鬟往車琇瑩的居所去了。
靖國公兩位側夫人,一為雲氏,令一位便是這位車氏女子。她生得不如雲清漪清麗文秀,亦不如瓊枝美豔絕倫,但五官卻極為精巧細致,更是心無城府,心裏想的都放在了臉上。
衛令儀初見她時便想,趙西源會擡這麽個女人做側夫人是有原因的。畢竟聰明的,只雲氏一個便足以,另一個還是省心些為好。
果不其然,這車琇瑩所在的泷玉軒小巧別致,外頭挂着一串珠串子的簾子,掀開來入眼的便是一處淡紅色的小榻,桌邊擺着幾株不知名的小花,與其說是一處妾室的卧房,倒不如說是小姐的閨房。
“你來做什麽?”車琇瑩病恹恹地躺在床榻上,俏臉煞白,唇色更是透着青紫,看起來竟當真是病入膏肓的模樣。她見衛令儀來登時便瞪圓了眼,看到後頭的阿雲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阿雲!誰讓你去請她過來的!”
“主子。”阿雲成了個淚人般,猛地撲上前去便跪倒在了車琇瑩的跟前,一面哭道,“眼下只有大夫人能救您了,再這般下去,您可就當真要沒命了。”
“我還能長命百歲呢,你別在這紅口白牙地咒我!”車琇瑩伸手就想将阿雲推開,卻奈何身上病得實在太重,伸出去的手酸軟無力,于阿雲而言也就比只蚊子咬了要重些。
衛令儀看在眼裏,心道這個車琇瑩倒是有些意思。她不過是趙西源的侍女出身,但房中擺放卻極為精巧,裏頭的物什雖不如自己的貴重,卻也都是一等一的好工藝。再看這四處的打扮,便是外頭正經小姐的閨房,都不如這位侍女出身的車夫人房裏講究。
“你——你給我出去,我不要你救!”車琇瑩的眼裏透出莫名的恨意,咬着唇就要将衛令儀往外趕,“阿才,去把嘉臨王給我請出去!”
那名叫阿才的婢女同樣為難得緊,她看了一眼自家主子,眼圈可見着紅了,“主子——這、這可不成啊。”
“本王出去也行。”衛令儀居高臨下地看着她,意味不明地笑了起來,“可你若是死在了這泷玉軒裏,本王身為當家主母雖然少不了要被國公爺治一個掌家不力的罪名,但你畢竟不過一個妾室,也不過讓我少出幾日的門罷了。”
“大夫已請過來了,你若是想用自己的性命換本王幾日清閑日子,倒是個好主意。”
車琇瑩眼中的恨意幾乎可以凝成實質。平日裏衛令儀從來不會去在意這些妾室,因此還是頭一次感覺到車琇瑩不知哪來的恨,心裏倒是有些莫名其妙。
只不過她自然不會與車琇瑩去計較,至于這病治不治,她大夫都請到了門前,再出了什麽事也就不是她這個主母的罪責了。
車琇瑩知道衛令儀不過是激将法,卻也更明白她說的是實話。無論自己的什麽身份,于情于理趙西源都不會因為自己的死而平白治罪于衛令儀的。
她只得點頭讓那大夫進來,一面對衛令儀恨恨道:“也不知道國公爺那樣好的人,怎麽會娶了你這樣的女人做夫人。都說嫁雞随雞、嫁狗随狗,你既然已嫁給了國公爺,還以‘王’自稱,也不知成何體統。”
衛令儀聞言莫名其妙,她忽然發現這個車夫人似乎和趙西源的關系定然絕非一般。仔細想想,車琇瑩如若當真只是一介小婢,縱然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又如何,趙西源怎麽會讓一個婢女做了自己的側夫人?此事于情于理都很奇怪。
她心中起疑,面上卻是不動聲色道:“車夫人都說了是‘嫁雞随雞,嫁狗随狗’,可這國公爺既不是雞亦不是狗,如何能相提并論?再者,本朝爵位至高為國公,可本王卻為王級,又怎好與國公爺相提并論?”
“你——你這就是謬論!”車琇瑩看她說地是一臉振振有詞、确有其事,氣得心口難受。當即悶哼一聲,捂住了心口,險些又要嘔出血來。
衛令儀對着車琇瑩心懷疑慮,此時還當真有些怕她真的被自己氣死,便讓候在門前多時的大夫進門問診。
那大夫姓徐,乃是府中供奉的坐堂大夫,醫術相當之高明。他當場就皺起了眉頭,斟酌着道:“敢問一句,側夫人是否此前曾中過百蟲散之毒,多年來一直用藥物調理,才得以存活?”
車琇瑩臉色大驚,她下意識看了衛令儀一眼,見她面上如常,心裏暗暗松了一口氣,只道是她不通藥理。當下便低低回道:“正是如此。”
那徐大夫重重嘆了一口氣,道:“也幸得國公府中奇珍異寶無數,更有豪金可供夫人醫治。只可惜夫人身子骨弱,昔年更是有過舊傷,因此久用藥物自身也就有了慣性。此事倒是并無大礙,只是夫人急火攻心犯了舊疾所致,只等在下去開了新方,每日服用便好。”
“既然你身子沒事了,那本王也就先走了。今日府中有客,怠慢不得。”衛令儀只留了做事謹慎踏實的晴朱跟着大夫先生去取藥,一面領着琏碧回了鴻來院去。
主仆二人正走着,那琏碧着實忍不住了便道:“分明并無什麽事,偏她矯情,竟還非要讓自己的丫鬟請了夫人過去,又将夫人打發了回來,連口水也不給喝。”
“你竟是缺了人家一口水不成?”衛令儀聞言便笑罵道。
琏碧不知內情,她又如何不知。衛令儀長在宮裏十六載,雖是跟在皇後身邊,可這前半生都在跟天下最美也最狠的女人們打交道,從小沾過見過的藥物不計其數。
這百蟲散,亦是其中之一。皇上十年前曾寵過一名舒婕妤,便是死于此物。傳說此物以百餘種不同的毒蟲制成,至陰至毒,藥發時數個時辰便可令人因五髒六腑潰爛而死,死時極為痛苦,卻不傷皮肉。
它源自西域,進入大烨後雖因太過陰毒而被封禁,故而知道的人并不多,也就深宮裏那些不擇手段的女人才會去使用。
車琇瑩顯然正是此毒下險生的之人,可惜髒腑已受損嚴重,好在有趙西源用些極其名貴的草藥吊着命,這才茍且存活。
不過車琇瑩一個婢女,為何會中這種毒?衛令儀百思不得其解。或許正是因為她曾替趙西源擋過百蟲散之劫,這才會被趙西源高看一眼?
似乎總有哪裏不對……
“夫人,您可算是回來了。”筠書的聲音打斷了衛令儀的思路。
筠書素來性子沉靜,為人處世更是滴水不漏極為缜密,而此時她臉上的慌亂清晰可見,竟是半點也藏不住。
“定南将軍府的唐姑娘被國公爺叫去書房了。”
“那你怎麽沒跟着去?”琏碧奇怪道。
“國公爺只讓唐姑娘一人前去。”筠書皺眉道,“奴婢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先前已經派人去尋夫人,好在夫人回來得快。”
趙西源找唐予安去做什麽?
衛令儀感覺今天過得甚是奇怪,一樁樁匪夷所思的事情一股腦地撞了上來。
“也罷,先去看看。”當下腳下不停地便往書房領人去了。
雖然嫁給趙西源有段時日了,但這還是衛令儀頭一次進趙西源的園子。靖國公府裏氣勢雄渾,府中曲徑通幽,迂回曲折極為典雅,倒是符合趙西源這等風韻。等進了明來院,眼前豁然開朗起來。院中湖水清幽,假山點綴,倒是頗有幾分大家風度。
衛令儀穿過幾座小亭到了內院,便見那名名叫言生的小厮候在門前。他見衛令儀來,頓時瞪大了眼睛,磕磕巴巴道:“夫人?!您不是去看望車夫人了嗎?”
衛令儀不答,徑自就要往裏去,卻被言生攔住了。
“夫人不可!”
“為何不可?”衛令儀反問,她越過言生,推門而入。
只見一室昏暗,只一扇半掩的窗的細縫間透出點點光亮,隐約照在房中軟榻上。微光驚美人,那榻上一名男子撐起身子來,長而柔軟的青絲如瀑,閑散地搭在光滑的脊背上。他軟軟地看過來,眼中似迷離又似明亮。
“爺,可是有誰來了?”
房裏傳出了另一個聲音。
衛令儀瞳孔微縮,那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斷袖之癖
“啊!我什麽都沒看見!”琏碧跟着自家主子正要進到書房裏,誰知道撞見這麽一幕情景,加上一個喑啞低沉的男聲,當即吓得連忙捂着眼睛退了出去。
衛令儀淡定地看着書房軟塌上的兩個人,不慌不亂地竟然走近房裏:“不知夫君與貴客在此,是本王驚擾了二位。”
琏碧這才看清楚,那榻上撐起身子的男人竟是國公爺趙西源!而他身邊卻是另一名衣衫散亂的男人,先前光線太差看不大清楚,眼下門戶大敞開,琏碧這才認清了那人,登時煞白了臉,半晌不敢吭聲。
衛令儀欠身行禮,似乎全無詫異,面上沉靜如水地道:“嘉臨王衛令儀,見過皇四子殿下。”
許是因為外頭突然闖入的光刺着了眼,賀熠微微眯起了雙眸,從趙西源的身下露出來半張臉來:“衛令儀,好久不見。”
“殿下安康便好。”衛令儀舉止間如行雲流水般,與平日沒有半點不同。
皇四子賀熠,其母為江南民女出身的玉昭儀。賀熠出生後不久,玉昭儀便死于頑疾,小小年紀的賀熠被抱給了當時的主位娘娘容妃,可惜到他十歲時容妃也病逝了,最後只挂在皇後名下,于深宮中茍且求存。
賀熠生得像生母玉昭儀,五官如女子般陰柔多情。皇上不喜他生得女氣,宮中妃嫔記恨他生母寵冠六宮,皇後又從來不問事,因此賀熠過得尤其凄涼,便是宮人都會欺負他幾句。
衛令儀幼時曾予這位皇子一飯之恩,因此倒是識得這位在天下人眼裏宛如不存在般的皇四子。
“靖國公,你匆匆忙忙叫我過來不知道有……咦,令儀?你怎麽在這裏!”此時這場正戲的主角唐予安才匆匆到場,她嘟嘟囔囔地過來,誰知道撞上了衛令儀,登時便愣在了原地。
衛令儀瞥了她一眼,心道我還想知道你去哪了呢?只是這話她此刻自然不能說,于是只是道:“我聽下人說夫君讓你來書房一聚,擔心你不曾來過,便想着來看看。”
“你擔心我做什麽,你夫君又不是豺狼,能将我吃了去。”唐予安聞言便笑了,擡腳就要往裏走,等到榻上風景入目,當即大叫道:“你們兩個男子,在做什麽!”
賀熠掩面輕笑,倒是趙西源不緊不慢地收攏了中衣,随手自榻上撿了一件外袍披上。
“我們兩個男子能做什麽?”賀熠笑道:“不過是午間休憩時,抵足而眠罷了。”
唐予安心道自己又不認得這名長得妖裏妖氣的男人,才不會相信他說的鬼話!
“抵足而眠用得着褪去外衣嗎?”更何況你看看,這靖國公連中衣都快給脫掉了!
唐予安的內心十分焦灼,一面氣惱于靖國公竟然當着自己與衛令儀的面做出這等事情,一面擔心衛令儀會承受不住這等事情,左思右想也不知安慰這位新結交的好友才好。
“你是何人,怎麽會出現在靖國公府?”賀熠狀似無意地自趙西源的臉上掠過,一面慵懶柔媚地問道。
“這話應該我問你才對!”唐予安見這人竟然賊喊抓賊,登時只覺得氣血上湧怒火就上頭,“我是定南将軍府的人,是你們靖國公夫人親自請來的貴客。”
“那想必你便是唐恕的女兒了。”賀熠饒有趣味地點了點頭,“果然與那些普通的世家女子不同。”
唐予安見着男人言語間的任意而為,心中不免疑惑,問道:“你究竟是誰?”
趙西源輕瞥一眼自家夫人,不動聲色地移開了眼。
“在下姓賀名熠,家中行四。”賀熠揚眉一笑。
唐予安大驚,不由得倒退一步。這人竟然就是父親在她入京前提到過的那個人,皇四子賀熠!
衛令儀将三人神情看在眼裏,直覺似乎這三人間隐約有暗流湧動。不知今日趙西源特意讓自己撞見這一幕——等等!
衛令儀忽然靈光乍現,她忽然意識到,自己不過是這場戲裏誤入的一名局外人。今天的這一幕,應該是趙西源或者這位皇四子準備送給唐予安的一個“驚吓”才對!
她的疑惑解開大半,心中通明,便柔柔一笑對趙西源道:“小王倒是不知四皇子與國公爺交情匪淺,今日與予安驚擾了二位,莫要怪罪才是。”
賀熠美目如水,萬種風情,眸中光華流轉,落在趙西源的身上,輕掃即過。
“如此,倒是多謝國公夫人體諒。”微一折腰,那柔軟的腰身便是一個極美的弧線。
唐予安沉默地僵在一旁。她還真的是第一次看到比那些名門千金裝模作樣時還要嬌柔的人,更何況還是一個男人……
直到衛令儀領着她出了書房,唐予安都沒緩過神來。
“予安?你可還好?”
“我沒事!令儀……你不要多想,既然已經如此了,日後便要對自己好一些。怎麽說你也是本朝獨一位的異姓王,若是實在受不住了,大不了和離便是。”唐予安語重心長地念念有詞,說得衛令儀心裏是哭笑不得。
“你放心,此事我絕不會讓你獨自承擔,外人只當你嫁與名門貴胄,熟知你心中凄苦。”
衛令儀眼見着這唐家小姑娘越說越不着調,只得将她速速帶了回去。
而書房之內的兩個男人也各自從容不迫地穿好了衣裳。
賀熠似笑非笑地看了趙西源一眼,道:“靖國公今日可算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了。”
“四皇子,本公建議你最好閉嘴。”趙西源沒好氣道,“若非事出有因,如何會想到這麽一招。”
“不過你這一石二鳥之計,似乎确實起了點作用。”賀熠道,“聽聞這唐家姑娘就快到婚嫁之齡,唐家掌管南方重地,手中軍權穩固,若是不以一些非常手段将唐家人牢牢控制在手裏,他如何甘心。”他說的不屑,面上更是譏諷的神情。
“太子已娶妻,六弟又年紀尚小,想來也就只有我這個皇四子可以派上用場了。”賀熠冷笑道。
“你如今可以安心了,和我這個纨绔扯上關系,誰家女兒都不會願意嫁給你的。”趙西源嘴上這般說着,心裏卻不知為何有些煩躁起來。
他原意并非如此。不過是聽探子說衛令儀往泷玉軒去了,這才打起了唐予安的主意。誰知道那個唐家小姐半路上不知道怎麽耽擱了,竟然讓衛令儀搶先一步撞破了自己的精心布下的這一幕好戲。
“趙西源。”賀熠道,“你對那個衛令儀,不會真的用了心吧?”
他猛然回首,卻見窗外微光落在賀熠的臉上,将那張本就柔媚白嫩的臉映照地如雪般白得令人驚心。那雙漂亮的眼睛裏濺起美麗的光,既絢爛又沒有半點的情緒。
趙西源忽然避開了他探視的目光,低聲道:“大事未成,再說她可是……”他的話未說完,兩人便陷入一片死寂般的沉默裏。
“也罷,你只要記得你答應我的就好。”那雙如桃花般的眼睛裏噙滿了冷漠的笑意,“你別忘了你們趙氏一家,這個靖國公府,是怎麽衰敗的。”
趙西源臉色微變,默然不語,只是輕聲道:“你的傷勢如何?”
賀熠咧嘴一笑,“死不了。”
不過幾日的功夫,雲京裏不知道哪裏傳來了一陣風言風語,只道那嘉臨王的夫婿,現在的靖國公趙西源有斷袖之癖,喜歡豢養男寵。
衛令儀聽到這消息的來源,還是從趙西源一名美妾的嘴裏。
她差點一口早茶從口中噴了出來:“咳,你說什麽?”
“夫人您怕是不知,這京城裏這幾日都傳遍了,直說咱們國公爺……有那龍陽之好、斷袖之癖!”那美妾名阮眉,因長相貌美而被趙西源納入府中。
“你莫要胡言。”車琇瑩怒道,“外頭人胡言亂語也就罷了,國公爺待你不好嗎?怎麽連你也如此诋毀他!”
“可是這……”那妾室喏喏道,“國公爺雖然将奴婢納進府裏,可卻從來沒……”碰過奴婢。
阮眉的話沒說完,可在做的妾室又如何心裏不知,不過是不敢如她這般直接說出來罷了。她們都是女人,又如何不想有趙西源的溫柔以待,只是迫于身份無法說出口而已。
衛令儀倒是頭一次聽說這件事,她沒想到這個趙西源竟然還有這種癖好,這麽多的美人娶回家卻只看不吃?也不知是何道理。
不過她雖然心中腹诽,但面上仍是笑意溫軟,“車夫人說的是,我們都是國公爺的女人,這些話只外頭人傳傳也就罷了,若是連我們都這般,豈不知國公爺該如何傷心才是呢。”
既然主母都不介意了,她們這些小妾也沒什麽好說的了,當下一一退下則是。
等到諸妾室退下,那琏碧忍不住偷偷問:“夫人,外頭傳的那些,可是真的嗎?”
筠書剜了她一眼道:“那日不是你與夫人同去的嗎,你還不清楚?”
琏碧嘿嘿一笑,卻是安心做事,不再說話了。
“斷袖之癖?”衛令儀念了幾聲這個詞,搖頭直笑,從房中取出一些首飾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