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天子怒

等在壽安宮金階下的範雲義,看着辛泓承走過來,眉目間一片電閃雷鳴。

範雲義明白,辛泓承是不能吃虧的脾氣,別人打他一拳,他必須還別人三刀。這件事,大皇子二皇子已經深深得罪了他。

“才半年不到,兄弟之間那點微薄情分就一點不剩了。”

在王府這許多年,日日在一起讀書,雖然有龃龉争吵,但到底也有情分。可今日二皇子對他的陷害,明明白白就不準備給他活路了。

範雲義聲音依舊平板:“正常,這可是皇位。咱們那裏,為了兩套房子兄弟成仇的都不少。”

辛泓承的面上帶了些鋒銳戾氣:“不過這回,他們兩個要倒黴了!”

大皇子二皇子告的不是辛泓承,而是皇上本人!辛泓承反應的快,替他親爹背鍋認罪,是一點兒錯都沒有的。

況且……他們真正的錯處,不在于告狀,更在于鬧到了太上皇跟前告狀!

“職場守則,最忌諱越級告狀。他們這是自己作死,居然跑到皇祖父跟前去告我,明擺着不就是怕父皇包庇我嗎?這件事別說我沒錯,就算我大錯特錯,父皇罰了我也不會饒了他們。”

這是瞧不起誰呢。親爹還戳在這兒呢,你們就按着親爹的頭,去找上面的太上皇做主。

這是打皇上的龍臉呢。

“二皇子聰明,怎麽能出這樣的昏招?”範雲義納罕。這可不是二皇子的水準。

辛泓承淡淡道:“又不是他出頭,這不是挑唆了大傻子去嗎?父皇若是問,他巧舌如簧一定能推脫出去。你信不信,大哥到現在都覺得去找皇祖父是自己的主意,我這位好二哥肯定還假惺惺勸過呢。

這在父皇跟前一說,不但無過,還有功勞。”

辛泓承露出了一個幸災樂禍的微笑:“可惜了,他今日急切,在父皇面前給我上眼藥。那他就等着倒黴吧!”

皇上若細問此事,二皇子可以推脫狡辯,皇上若是大怒,問都不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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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正宮禦書房。

晚膳後,皇上将今日生事的三個兒子都叫了過去,拉着個臉一一看過去。

二皇子見勢不妙先發制人,叩首道:“父皇,兒子沒用,既勸不住大哥,又不曾早點發現四弟缺銀兩,以至于他犯錯……”

他才發揮了這一句,皇上忽然暴怒起身,一腳将他踢倒在地,回頭又将大皇子也踹倒。

随後指着兩個驚慌失措的兒子痛罵:“欺淩兄弟、不敬君父,真是長本事了!還敢狡辯,難道朕沒有眼睛耳朵嗎?你個做大哥的,當着滿屋子長輩不依不饒狀告弟弟,你個做二哥的,更是見縫插針給弟弟扣罪名,朕都睜眼看着呢!朕還沒死呢!”

皇上深吸了口氣:“好,好,你們都欺負他!你們就是欺負他沒有娘!”皇上說到最後幾個字,已然尾音發顫,連着眼眶都有些燒紅。

二皇子的心直直地掉下去。

無論誰家兄弟,都有個争執吵鬧,做父親的就算惱了,罵一頓也就算了,過後照樣都是兒子。二皇子知道今日一頓痛罵是跑不了了,可他沒想到,父皇罵到最後,居然是真的為辛泓承傷心不忿。

何至于!就因為兩個哥哥欺負了下弟弟,生氣也罷了,父皇是惶惶天子,是皇上啊!居然真的為他傷心!

二皇子心中說不出的憤怒悲傷與嫉妒。

他終于明白,或許先皇後和四皇子的分量,比他估計的要重得多,那今日之舉,實在是莽撞冒失了。

得想個法子,彌補自己的過錯才是。

辛泓承才不管二皇子複雜的心理建設,他只是做擔憂狀:“父皇,您別這樣,免得傷了身子——親自動手太累了,叫人傳板子吧。”

秦公公:……

皇上這才想起,辛泓承也在一邊跪着,于是龍爪一揮:“你沒錯,別跪了,那邊坐着。”

這話在皇上說來很正常,他知道辛泓承沒錯,今日還是給自己背鍋,當然心疼。

可在剩下兩位皇子聽來,簡直要吐血:老四收受賄賂,在皇子伴讀上做手腳,怎麽就沒錯了!父皇口口聲聲我們不愛護弟弟,可辛泓承拿五皇子伴讀之事做買賣,難道就不是欺辱弟弟?!父皇未免偏心太過了!他是親兒子,難道我們倆是撿的嗎!

大皇子梗着脖子:“父皇,兒臣不服!皇祖父聖口明斷,四弟就是錯了!”

然後又挨了一下龍蹄。

二皇子識時務,立刻端正跪好,閉着嘴不說話了。

皇上繼續咆哮:“皇祖父明斷?很好,很好!你們兩個孽障眼裏是沒有朕這個父皇了!”

二皇子震驚:自己沒說話啊,這怎麽還連坐呢?

辛泓承也震驚:大哥這是自己在送人頭啊!

二皇子辛泓原立刻要開口解釋,決不能給皇上留下這個不敬父皇只尊上皇的印象,這可太糟糕了。

辛泓承根本不給他開口的機會。撲上來凄凄切切勸慰道:“父皇,別打了,叫有心人再傳到皇爺爺那裏,只怕要不好。”

二皇子差點沒給他惡心吐了:裝,你就會在父皇跟前裝!

皇上卻很吃這一套,目光掃過地上跪着的兩個兒子:“你們兩個記好了,但凡方才這裏的一個字傳到了壽安宮,你們就不必在宮裏念書了,都給朕滾出去成婚開府!”

連大皇子都不敢說話了,二皇子更是只能咬牙暫且認了。待來日皇上心情好了再解釋吧,今日當着辛泓承,越解釋越吃虧。

“身為兄長不知愛護弟弟,身為庶子不知敬重嫡子,還跪在這裏現眼做什麽?還不快滾!”

這兩句話說的極重,幾乎是兩個巴掌打在兩人臉上,連二皇子都變了臉色,心裏十分傷痛。

嫡子,又是嫡子!

都是皇子,誰又比誰高貴。難道父皇您自己不是庶子嗎?

當然這話只要他們還沒瘋,就不至于問出口,只能磕頭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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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合帝轉頭看着辛泓承的臉,這是他跟鐘氏的孩子,是他們唯一的孩子,長得像極了他。

他看了一會兒,千言萬語堵在心口說不出來,最後只能說了一句:“你娘若地下有知,你連匹好馬都沒有,肯定又要傷心了。”

此言一出,連辛泓承都鼻子一酸。

他記得那個溫柔美麗的女人,她美的像是一朵靜夜中卓然綻放的昙花,也如昙花一般迅疾的凋零了。

他五歲穿過來,六歲多一點,鐘氏就病逝了。

她在榻上拉着兒子小小的手,病的迷迷糊糊,并沒有來得及交代什麽後事,最後一句話還是:“不要,不要再去水邊玩,承兒長大了,不淘氣了好不好。”

她心心念念就是自己沒照顧好兒子,以至于兒子頑皮落水險些不治。

可惜,她不知道,她的兒子早就消失在水中。

父子兩相顧無言。

秦公公默默退了出去,結果一出門就踩在了一個想進門的小太監腳上。秦公公臉色驟變,壓低了聲音道:“找死吶,什麽時候就敢往裏闖!有什麽要緊事嗎?”

裏面皇上父子正在懷念先皇後呢。

小太監也吓死了:“公……公公,是太後娘娘那邊送了個女官來,說是太上皇賞的。”

太上皇的事當然是大事,別說這小太監,秦戊也不敢耽誤,只能再折回來彙報。

“哼。”皇上冷冷道:“收下吧,位份改日再說。”

辛泓承心裏有數:這肯定就是賈元春了。

他故意問道:“父皇,今日這事在皇祖父眼裏,我跟賈家誰都有錯,為什麽只罵我罰我,還要給賈家恩典?”

皇上就随口說了兩句太上皇的意思,然後語調依舊涼涼的:“說是讓朕自己看着辦,但人卻接着送了過來。”

其實皇上也誤會太上皇了,這不得送過來讓皇上過過目嗎?喜歡再留下。不喜歡就送走。

可惜在皇上眼裏,太上皇這就是壓着自己給賈家臉面,必須納賈元春為妃的意思。

“給了個伴讀,居然還不足!”皇上這句也不知說誰。

辛泓承最會因勢導利借機謀福利,于是立刻道:“父皇若是心裏不快,不如賞林大人一個谥號,再給林大人的獨女一些封賞,皇祖父心裏也就明白了。”

皇上背着手:“是了。”

不得不收賈家女兒給個位份,是他孝敬太上皇,而再給林家恩典,便是他做給太上皇看,他仍舊不太喜歡賈家行事。

也是讓太上皇知道,這個兒子也是有主意的有脾氣的,一味做傀儡,太上皇未必喜歡這樣軟綿綿的皇帝兒子。

“林如海的女兒到京了嗎?等到了就讓皇後宣進來看看,賞賜安慰一番。若是個好的,來日朕将她指給個宗親,也算成全林如海這一次的忠心。若不出挑,就多賞點東西罷了。”

辛泓承尋思:曹公筆下绛珠仙子,這還不出挑,就沒人出挑了。

心裏一安:也算是謝過“史太君”這位穿越者同道的相助之情了。

任務達成,辛泓承就要告辭,皇上反而叫住:“朕叫人給你挑好馬去了。”哪怕是皇家,千裏馬也不是天天都有,皇上也得叫人去留意。

說完又有些不快:“皇後呢,她楊家在西北為将,世代将門,到底是占着你嫡母的名分,怎麽不照顧你?”

辛泓承笑嘻嘻:“父皇冤枉母後了,她早就說好給兒子看馬了。只是還沒到,今兒兒子就拿這件事出來搪塞皇祖父。”

皇上這才笑了:“皇後雖不如你娘,但到底也是大家出身,待你也不錯。”

辛泓承無語:您誇皇後就誇吧,不要拉踩了。不然讓皇後聽了心裏多不舒服?

經他觀察,他這位繼母實在是個難得的厚道人,這些年從未有過害他的意思不說,因為自己沒兒子,反而拿着沒娘的辛泓承格外好,一點不像個後媽。

不管她這麽做是出于找個皇子依靠的打算還是出于情感,起碼皇後對辛泓承在待遇上是沒得挑。

于是從皇上那裏告退後,辛泓承就轉向了鳳儀宮。

準備提前跟皇後說一聲召見林黛玉之事。

如果他沒記錯,林姑娘的船,應該就是今天到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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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辛泓承水深火熱的一天不同。

黛玉這一天過得格外好,好的連她自己都有點莫名其妙。

下了渡口,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和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家的都趕過來,像是迎接觀音菩薩一樣“哎喲,林姑娘累了吧。”“姑娘快上馬車歇歇”“早已備下滾滾的茶了。”“姑娘一路坐船暈不暈?這薄荷油早備下了,叫小丫頭們給你揉一揉。”

兩個人争前恐後,生怕誰少說了一句。

被遺落在一旁的賈琏:怎麽?我是變透明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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