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湘雲事
楊皇後散了頭發任由靜素通頭, 手裏還捧着一個湘竹編的精致小筐, 撚着裏面紅瑪瑙似的櫻桃吃。
玻璃彩繪的窗戶半開着, 吹進夏日夜裏微涼清潤的風, 夾着院中盛開的碗蓮香氣。
鄒女官在旁站着, 臉上是掩飾不住的歡喜。
“娘娘素日誠心待四殿下, 果然四殿下也孝順您。”
今日皇後請六宮看戲,午膳都是擺在暢春園的,只是從戲臺子對面移到了正殿。
六宮妃嫔皆在, 皇上就命秦公公來傳口谕,道六皇子身邊伺候的宮人欺淩主子,将此事全權交給皇後細查懲處,不許姑息。另外還命皇後替六皇子找一位養母照料起居。
楊皇後多年未聽過全權處置幾個字了,又當着衆嫔妃, 自然是揚眉吐氣。
明妃等也是低頭不語。
皇上此舉, 說明不疑皇後苛待六皇子, 甚至将從前王府舊事都一筆勾銷,許皇後為六皇子尋養母,以表信重。
鄒女官想起此事, 臉上的笑紋就藏不住, 但又帶了點愧意:“好在娘娘有籌謀,相信四殿下。否則要聽了奴婢的愚見, 可真是,真是辜負四殿下的孝心了。”
晌午剛聽說辛泓承捆了六皇子的奴才直接面聖時,鄒女官十分忐忑, 便想着叫皇後歇了戲,趕緊去皇上跟前陳情表錯。
還有些怨言,到底四皇子不是皇後親生,行事不知道顧及皇後的體面。
然而楊皇後表示拒絕,仍舊穩坐暢春園:“由着承兒去吧,他不會害本宮。”
鄒女官無法再勸,只能暗自心焦。
現在想來就有些愧意和後怕:好歹皇後當時沒有趕了去。否則以四皇子的聰明,必然能想到,皇後這是疑了他,所以自己來辯白。
萬一從此母子離心,豈不是自毀長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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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皇後笑了笑:“我知道你們都是被人坑怕了的。這麽些年跟着本宮擔驚受怕,驚弓之鳥似的。”
“可本宮相信,承兒不一樣,他是個好孩子。”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是個聰明的好孩子。要是連他都打消不了皇上的怒火,本宮趕了去也沒用,倒是上趕着去挨罵了。”
靜素替楊皇後又添了一遍發油,然後不動聲色的悄悄用袖子裏的小銀剪剪掉皇後的一根白發。
邊動手邊說話分散楊皇後注意力:“是呀,四殿下打小就聰慧過人,為人又孝順,這不,晚膳時還派了白……白宮女來跟娘娘解釋今日之事。”
靜素叫不太出白毛這個名字,含糊成了白宮女。
辛泓承命宮女來說明今日之事,除了請楊皇後安心外,也另外托楊皇後替六皇子選一個心善溫和的養母,又将六皇子被磋磨的細節都告知楊皇後。
楊皇後是個快心熱腸的人,從前不管六皇子是為了避嫌,但從不曾故意克扣他,如今聽六皇子的境遇驚人的可憐,還跟着落了兩滴淚,當即允諾了會給六皇子好好挑一個養母。
“靜素,我都看見了,白頭發是不是?不用藏了。”
楊皇後眼尖,一眼瞧見了靜素的小動作,轉身接過那根白發看了看,心裏卻也沒什麽悲傷之情,反而氣鼓鼓道:“這都是叫那些不省心的氣出來的。”
靜素和鄒女官忍不住笑了,卻又心酸的想要落淚。
楊皇後是繼室,比皇上小了八歲,如今才三十出頭啊,居然有了白發。
這時靜果悄悄推門進來:“娘娘,明妃才從甄貴太妃那裏出來。”
楊皇後就嘆氣:“你們說說,太上皇他老人家是什麽意思?我們承兒是嫡子,皇上曾經提過,嫡子的婚事要先定以示鄭重,可太上皇偏說什麽都是皇子,不必計較這些,按着長幼來定婚事。”
“這也罷了,還偏偏給二皇子定了甄家的女孩……”
明妃的母家徐家,在蜀地聲望極高,又有子弟在京中做官。如今又加上江南甄家之勢,甄家與京中四王八公也都是老親。楊皇後想想就發愁,覺得頭發又要白幾根了。
她擺弄着小筐裏的櫻桃:“看看二皇子能用的人,再看咱們承兒。”
“外祖家雖有實權,但遠在福建,無一人在京。皇上明裏暗裏提了幾次調任之事,太上皇都只說鐘家熟悉沿海事務,不叫回來。這可真是應了他們的爵位,昌遠侯府,又昌又遠!”
楊皇後把一撮櫻桃擺的遠遠的,代表昌遠侯府,然後又将另一撮櫻桃推到相反的方向:“本宮的母家就更不必說了,世代在西北,如今西北邊境還不太平,送個信到家裏都得兩個月,真有什麽事兒到眼前,別說幫襯了,等大哥他們收到消息,這宮裏的黃花菜都涼透了。”
鄒女官還沒來及勸慰,楊皇後已經自己振作了:“罷了,承兒自己聰明,叫他去發愁吧。橫豎本宮也早就說給他了,有需要楊家的時候,開口就是了。”
然後繼續吃櫻桃:“今天送來的兩筐新鮮櫻桃,明兒叫玉兒帶回府裏去一些,剩下的給本宮做成糖漬櫻桃吧。”
鄒女官端起了嚴肅的面容:“娘娘,這可不成。吳太醫說了,新鮮的果子娘娘吃了對身體好,但蜜餞之類的大可不必。四殿下也曾囑咐過奴婢,看着娘娘不許多吃甜食呢。”
靜素也接話:“娘娘要是覺得櫻桃放在跟前眼饞……”
楊皇後期待的看着她。
靜素繼續道:“那就都叫林姑娘帶走吧。”
楊皇後徹底洩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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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黛玉照常陪皇後用膳,眼睜睜見皇後吃了兩籠龍眼小籠包。
後宮裏的膳食,為了方便貴人們用的優雅,無論是點心還是面食,都是做的小巧精致一口一個。
雖然個頭小,可兩籠的數目并不少。
黛玉看着楊皇後一口一個,整整吃完了兩籠,還是震驚了。
靜素笑道:“娘娘今日心情好,胃口就好呢。”
楊皇後擺手:“要是天天是肉的,本宮心情就好。昨兒的小籠包像什麽樣子,不是豆腐的,就是素的,本宮現在看到綠色就頭暈。”
靜素無奈,勸了兩句。
用過早膳,皇後将吳太醫宣了來給黛玉診脈。
隔着一道簾子,吳太醫一臉嚴肅的診過,然後摸着他的山羊胡子,又拟了一張方子。
周眀薇接過,臉上就是一松:這方子多了些補氣血的藥。
這是好事,原本吳太醫只說黛玉體虛,補藥都要細細斟酌的用,不敢下重了。
就像一盞微弱火苗的油燈,要添油都不敢添的猛了。
如今既然敢添這些藥材,自然是黛玉本身的底子見強,可以受得住這藥物了。
皇後雖不懂醫,還是接過來看了看,瞧着上面有些名貴的藥材自己倒是聽說過,就對靜素道:“去咱們庫房找找,有好的都給玉兒帶上。藥這種東西,珍藏密斂的沒意思,叫她用了最好。”
黛玉起身謝過,楊皇後握了她的手,嘆了口氣:“好孩子。”
黛玉不知皇後的嘆息因何而起,鄒女官等人卻明白。
楊皇後是覺得可惜。
承兒那樣聰明,然而面對林姑娘卻屢屢做出有些笨拙的事兒,楊皇後怎麽能不明白,可惜,小兒女的心思,在宮裏什麽都算不上。
鄒女官生怕皇後多說,連忙打斷:“娘娘,您雖然舍不得,但林姑娘過兩個月還會要進宮的。”
正說着,只見靜果親自引進來一個五十歲上下的嬷嬷,臉上都是笑:“常嬷嬷請進。”
常嬷嬷生的白白淨淨,略微富态,看上去讓人十分舒服。
“奴婢給皇後娘娘請安了。”
皇後忙叫靜果扶住:“太後娘娘有什麽吩咐?怎麽還叫你格外過來一趟?”
常嬷嬷又向着黛玉福了福:“林姑娘。”
黛玉聽話音,觀其态就知道是皇太後跟前得用的嬷嬷,于是側過身未受全禮。
常嬷嬷笑道:“太後娘娘打發奴婢來,說是勞皇後娘娘記挂,昨兒請她去看戲,只是天氣燥熱懶怠出門。等秋日裏娘娘再叫戲班子,太後娘娘必來的。”
楊皇後也笑了:“那本宮一定叫他們排幾出新鮮的。”然後又對黛玉道:“太後娘娘眼力是最好的,差不離的也入不了她老人家的眼。昨兒本宮叫你去看琉璃長廊,就是太後娘娘的巧思。”
常嬷嬷眯着笑看着皇後跟黛玉說話,又聽黛玉贊了幾聲琉璃亭,這才繼續道“娘娘是個愛熱鬧的,今日一早跟老聖人商議過了,八月十六是娘娘的生辰,又是個秋高氣爽的好日子,獨樂樂不如衆樂樂,請皇後娘娘費心操持,辦個賞菊宴。”
皇後笑着應了:“本宮知道了,不知娘娘是想着小宴呢,還是請宗親們來一同坐坐?”
常嬷嬷聲音溫和如潺潺溪水,讓人心裏生靜:“太後娘娘說,往日賞菊都是後宮妃嫔一起,至多叫上宗親家的夫人們,看一日戲也就散了。這回卻想熱鬧些,請京中名門官宦的姑娘們也入宮,年輕女孩子們多了,這才熱鬧呢。”
楊皇後一怔,臉上不自覺就帶了鄭重。
這哪裏是賞花宴,就是蓋了層遮羞布的選秀啊。
也是,雖然人選基本都敲定了,但到底皇上一次要批發出去四個兒子,自然要慎之又慎。
姑娘的門第性情打聽的再清楚,也不如宣進宮裏,讓皇太後這等火眼金睛親自看一看。
只是皇太後自打太上皇禪位後,也立刻痛快的交出了宮權,只是一味頤養天年再不管事,怎麽這回肯出面了?
鄒女官忍不住拉了拉皇後的衣裳:這會子怎麽發起呆來。
楊皇後這才回神:“本宮知道了。”然後又問常嬷嬷:“太後娘娘可得閑?這樣的大事,本宮得去跟娘娘商議商議。”
這賞花宴的帖子送到哪門哪戶哪家姑娘那裏,楊皇後可不能做主。
常嬷嬷笑意更深:果然如太後所料,皇後娘娘就是個直腸子。
“皇後娘娘還不知道我們娘娘?最是愛躲懶的。吩咐奴婢陪着皇後娘娘即可,她就等着過生辰吃酒了。”加重了一點語氣:“何況,還有皇上呢。”
話說到這份上,楊皇後也醒悟過來。
原來借了皇太後的名,實則是皇上的主意。
楊皇後忍不住歡喜起來:皇上肯為了承兒的婚事去求皇太後,請她老人家掌眼,那再好不過了。
常嬷嬷的目光忽然落在黛玉身上,與她的聲音一樣,她的目光也是溫暖合宜,不會讓人覺得打量和探究。
“林姑娘上回在宮裏受了些驚吓,如今可好了?太後娘娘還惦記着呢。”
當日皇太後送來紫參,黛玉已然去謝過恩,但如今太後跟前的嬷嬷提起,黛玉自然要再次謝恩,只說自己身子無礙。
常嬷嬷點頭:“這就好了。太後娘娘今晨還說:‘要是林姑娘身子好了,到時候進來陪着我,京裏的姑娘是一茬茬的鮮花兒似的,分也分不清。倒是有個認識的在跟前兒坐着的好。”
剛剛客氣了一番,表示自己身子好了的黛玉:……
楊皇後略有些驚疑不定:除了謝恩,皇太後也未單獨召見過黛玉,怎麽這會子有這樣的旨意。
但皇太後說到這個份上,別說要黛玉當日陪她坐着,就算她要求皇上皇後坐着,兩人也不能推辭。
直到出了宮門,黛玉的心也不定,随着馬車輪滾動的聲音,亂成一團。
周眀薇握着她的手:“姑娘,別想了,這樣的大事,先回去告訴老太太吧。”
黛玉忽然問道:“你說六殿下怎麽樣了?”
周眀薇一愣,然後露出了笑容,堅定道:“四殿下不是答應了姑娘嗎?他說你放心,姑娘就放心吧。”
黛玉一笑:“你這樣說,倒像是很了解他很信他似的。”
周眀薇眨巴着眼睛:“老太太信他呀,四皇子跟她老人家打過交道,自然是可信的。”
黛玉想起扮作小太監樣子的四皇子,又想起隔着門扉與她說話的四皇子。
真不知這人到底是謹慎還是放誕,是聰明還是糊塗。
黛玉一路回榮國府,到了二門便換了粗使婆子來擡轎子。
進了屋,墨染等人替她換過衣裳奉上茶,黛玉自然要去正屋請安。
墨染便道:“方才鴛鴦姐姐來說過。保齡侯夫人和鐘靖侯夫人來探望老太太,就比姑娘的馬車早進府半個時辰。說是跟老太太還有話說,姑娘且歇歇,不忙過去。”
黛玉一聽史湘雲的兩位嬸娘來了,就問道:“雲妹妹也來了嗎?”
小蘿立刻道:“史大姑娘來是來了,只是早去了梨香院跟薛大姑娘玩去了。”
黛玉點頭:“她一貫喜歡寶姐姐。”
小蘿接着道:“史大姑娘還給墨染姐姐送了個戒指呢,她總共帶了四個,除了墨染姐姐,便是鴛鴦、金钏兒和平兒三位姐姐的。”
墨染便拿出一個绛紋石的戒指兒,笑道:“托了姑娘的福了。”
黛玉見了這戒指:“之前雲妹妹也給我們姊妹都送過,如今特意給了你一個,也是她的心。”
小蘿快言快語:“姑娘心裏明白不說呢,不說我也知道,這戒指原本應該是送給寶二爺屋裏那位襲人的。只不過她……這才給了墨染姐姐。”
黛玉屋裏四個丫鬟,要葛嬷嬷不空降,自然是墨染為首。
雲容就笑:“小蘿是不是吃醋了?”
小蘿噘嘴:“沒有,我就是見不得墨染姐姐撿別人剩下的東西。咱們姑娘也不稀罕這些。”
墨染就吓唬她:“葛嬷嬷來了。”
小蘿立馬閉嘴。
衆人就笑。
黛玉看這戒指,忽然想起從前周瑞家的送宮花,最後才送到自己這裏,甚至都懶得裝一裝,只孤零零的兩支扔在大盒子裏,一看就是被挑剩下的。
如今又是戒指。
雖然都是些小物件,然而卻是府裏的風向标。
要不然各屋裏都有大丫鬟,為什麽只有她們四個有,迎春探春惜春房裏的都沒有?
黛玉随手拿起繡了一半的荷包,邊慢慢動針邊說:“雲妹妹,也是為難。”
史家這一輩三位爺,史湘雲的父親才是長子,按理說應該承襲侯爵。偏生他不幸早亡,反倒是史湘雲的兩位舅舅都因軍功和家世成了侯爺。
因此史湘雲這個本應最尊貴的侯府嫡長女,就變成了地位尴尬,寄居在叔嬸家的外人。
她在嬸娘手底下讨生活,史家為了節省家用,姑娘們的月錢一個月統共幾串錢,還白天黑夜的做針線。
湘雲自然喜歡往榮國府來,只是她是客,別人不請也來不得。
所以榮國府這些當家人跟前,能說的上話的丫鬟,她都得好好處着。明明是公侯千金,也要費心思跟丫鬟們搞好關系。
小蘿見葛嬷嬷并沒有進來,就繼續愉快的發言:“是啊,我還聽史家跟來的丫鬟說,保齡侯要攜家眷到外面去上任呢。按理說,史大姑娘是跟着保齡侯過得,應該跟着去。可好像保齡侯夫人想将她托付給忠靖侯府,兩家正在商議。”
黛玉再次對小蘿的能力産生了新的認知:史家人才來了半個時辰,小蘿這都打聽出來了。
小蘿笑嘻嘻。
史家主子們都開始縮衣節食,何況丫鬟們了。
兩位侯夫人在裏面跟老太太說話,小蘿這邊拉了外面候着的丫鬟一同吃茶,兩碟點心兩個銀花生,就順利收獲了許多史家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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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香院內,史湘雲臉色不太好看。
她隔着桌子握住寶釵的手:“寶姐姐,襲人姐姐怎麽就被打發出去了?”
寶釵已經聽母親講了原委——薛姨媽一貫将寶釵當成左膀右臂,而不是需要庇護的孩子,所以什麽事都會與她商議。
但寶釵卻不會将實情告訴湘雲,只是跟着嘆氣:“雲妹妹不知道,這兩個月榮國府裏變化極大,我跟母親都不敢出門走動。襲人的事兒也只是模糊聽了,知道她回了家。”
湘雲喃喃道:“怪不得,這三四個月,老太太一直沒有打發人來接我。府裏竟然發生了這樣多事情。”
史家的日子很辛苦,榮國府就是她的避風港。
寶釵安慰道:“今日兩位侯夫人不是帶你來了嗎?老太太肯定要留下你住幾日的。”
湘雲看着寶釵,眼圈都紅了:“寶姐姐,我一直覺得,不管我們家還是這裏,姐姐們再沒一個比你好的。可惜我們不是一個娘養的。我但凡有你這麽個親姐姐,就是沒了父母,也是沒妨礙的。”
寶釵柔聲道:“雲妹妹,你可是有什麽煩難事?是家裏月錢不夠了?我這裏還有幾兩銀子,你先拿去用着。雖不多卻是我私下攢的,連母親都不知道,你只管拿去。”
湘雲搖頭:“寶姐姐,是我二叔,下個月要外放出京了。”
寶釵心念電轉,頃刻就明白了:“保齡侯夫人不想帶你去上任?”
湘雲點頭道:“二嬸子想将我留在京中,托付給三嬸。三嬸卻支支吾吾,只說當年我父母去世,未分家時定的就是二叔二嬸養活我。如今二叔外放不知多久,我再過幾年也要,也要說親,她做不得主。”
湘雲委屈的眼淚直流:“說一千道一萬,只是不想留我。他們将我踢來踢去的,寶姐姐,我心裏難受。”
寶釵連忙替她擦眼淚,勸了她兩句又道:“兩位侯夫人今日來,難道是請老太太拿個主意?”
湘雲搖頭:“這倒不是,嬸娘都是愛臉面的人,不會在外人跟前推脫我。”她語氣裏帶着譏諷:“肯定是為了別的事情來。來之前還囑咐我,在親戚家要時時是個笑臉,不要口無遮攔,免得丢了史家的人。”
寶釵叫了莺兒進來打水替湘雲淨面,然後安慰道:“你別急。我替你想個法子如何?”
湘雲眼睛一亮:“好姐姐,你快說。”
寶釵道:“要我說,跟着你二嬸出去,山高路遠的折騰你必然要受苦。即便要去也該等他們安頓下來,打聽清楚了當地的情形再說。萬一是窮山惡水,難道你也去受難?但留在京中看你三嬸的臉色也不好過。倒是能想個法叫你在這府裏住上幾個月的好。”
湘雲眼睛一亮又黯然:“可這邊事情多,老太太都三四個月想不起接我來玩了,又怎麽會留我長住。”
寶釵叫莺兒去裏面拿一盒新的面脂來,遞到湘雲手裏說:“你自己當然不能開這個口。如今寶兄弟入宮去了,只有林妹妹跟着老太太住,阖府裏老太太最看重的就是林妹妹,不如咱們去找她說說話,請她出面如何?”
湘雲猶豫道:“林姐姐跟我一樣都是客,怎麽好開口……”
除了覺得黛玉立場不好說話會為難外,湘雲也有自己的驕傲。
她跟黛玉都是親戚姑娘,誰比誰差什麽呢?要是連自己來這府裏住,都得黛玉開口,那她豈不是生生矮了一頭?
寶釵柔聲勸道:“我是一片真心為你的話。你千萬別多心,想着我小看了你。其實在我看來,老太太疼你跟林妹妹是一樣的,到底你跟老太太都姓史呢。不過是你們家還有兩位侯爺,老太太不好做主罷了,須得有個人提出來,老太太才好順水推舟。若是寶兄弟還在家,他鬧着要留下你一起頑最好不過。偏生他如今入了宮。”
“你放心,這話自然有我去告訴林妹妹,總不能叫你自己去說,萬一她不應,你豈不是大大失了顏面。唯有我去當個玩笑話說,舍不得你一年半載的不見,她要是有心就應了,無心自然不接話。總之與你的臉面沒了妨礙。”
湘雲見寶釵處處替她着想,十分感動:“寶姐姐,多謝你。”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6-28 22:22:40~2020-06-29 22:13:0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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