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婚事變
甄貴太妃伸手摘下了鬓上一對華貴的綠松石蜜蠟珠花,冷着臉打發身邊的宮女:“替我去向太後娘娘告罪一聲, 我身子不适, 這賞花宴就不去了。若是娘娘垂愛, 就讓然姐兒出宮前來我跟前請個安。”
瑞王眼睛放光:“母妃, 您終于想開了, 不結這門親事了?”
甄貴太妃怒聲道:“還結什麽!二皇子跟徐氏女的事兒都捅到你父皇和皇上眼前去了。那封寫滿了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信, 看的本宮都要生眼瘡了!還如何能将然姐許給他!難道要我們甄家女兒死皮賴臉跟着他不成?”
她喘了口氣:“就算我舍得出然姐兒, 皇上也不會同意,他本就不願意見到二皇子跟咱們甄家結親。這樣的把柄他能不抓牢?”
徐瑩終于聰明了一回。
知道這次要不抓緊二皇子, 她作為一塊絆腳石,結局估計不是一根繩子吊死就是青燈古佛。若是能成功嫁給二皇子, 哪怕是個側室呢,也是在皇家過了明路。有了今日的事兒, 二皇子心裏恨着她也不敢真的對她動手, 免得再叫四皇子抓住把柄。
所以方才在太上皇、皇上、甄貴太妃跟前, 徐瑩毫不猶豫就将自己與辛泓原的過去和盤托出,還附贈明證親筆信一封。
瑞王忍不住歡呼:“太好了!”
甄貴太妃惱的将身後的靠枕砸在兒子身上:“這件事有你摻和是不是!你瘋了不成?偏要壞咱們家的事兒!”
瑞王一個鹞子翻身躲開。
然後讪讪道:“母妃,兒子真的不明白, 二皇子有什麽好的,您要将然然許給他。我看四皇子倒是很不錯啊, 皇兄也喜歡,您倒是可以跟他提早修好一下。”
甄貴太妃很是煩悶:“不成!我們跟鐘家結過大仇——你以為他們家是如何從京中被安排到福建吹海風吃沙子去的?”
瑞王驚訝道:“是甄家幹的?”
甄貴太妃點頭嘆息:“所以若四皇子有那一日,鐘家就是承恩公府,自然要回京, 那時候甄家可怎麽辦?所以我才想着,将寶壓在二皇子身上,這些日子也總替他在太上皇跟前說話,偏生你這孽障壞事!”
她打又不舍得打,只得罵兩句出出氣。
瑞王摸着下巴思索了一會兒,然後沒心沒肺笑道:“沒事的呀,母妃我跟你說,今天我跟小橙子聯了一次手呢。他其實是個挺好相處的人,瞧着心眼也不錯。要是他當了太子或者皇帝,我這做叔叔的好好跟他說說,肯定沒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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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貴太妃反應過來誰是小橙子後,便被瑞王的天真或者說是蠢笨驚呆了。
她聲音都變了:“我怎麽會生出你這樣的兒子?!”
瑞王嘿嘿笑道:“母妃過獎了,雖然京中很多人都羨慕母妃有我這樣出類拔萃的兒子,但您當面這樣說,我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旁邊的宮女忙上前扶着氣的搖搖欲墜的甄貴太妃。
太妃身邊最得臉的李嬷嬷也看不下去了:“我的好瑞王爺,娘娘心裏不痛快呢,您去別處玩去吧,好不好?”
瑞王委委屈屈的走了。
甄貴太妃氣的落淚:“阿元,你說他,他怎麽半點不長進?如今我在還能護着他,來日我閉眼去了,他可怎麽辦啊!”
李嬷嬷也跟着紅了眼眶。
皇太後沒有親子,太上皇廢了太子後,若瑞王有三分争氣,論出身,現在坐在龍椅上的就該是甄貴太妃所出的瑞王,而不是過世的劉妃所出的當今皇上。
辛泓承回到文德宮時,就見秦戊親自等在門口,見了他笑道:“殿下叫奴才好等呢。皇上宣您去明正宮一起用午膳。”
辛泓承點頭:行吧,好好的半天假,這一上午他都用在來回走路上頭了。
他到的時候,宣合帝手裏正捧了一本治水論在細看。見他到了,便在用膳前言簡意赅将對二皇子的處置說了:“十日後,朕會将徐氏女賜給他為正妃。朕也明白告訴他了,從今日起,徐氏女若有病故或者意外,都在他身上。”
辛泓承了然:皇上這是防着二皇子用極端手段破壞這樁婚事。
皇上心情不錯:“行了坐吧,下午安安心心去讀書。等晚上下了晚課過來,朕叫如意館的畫師,将此番各家女子的相貌都畫了來。聽說秦老太傅的孫女,賀琅的女兒,也都是極出挑的女孩子。”
秦老太傅是太上皇讀書時候的伴讀,數十年官職累升,朝中六部,他甚至曾做過兩位尚書:橫跨禮部和工部。還被太上皇任命做了好幾任科舉的主考,可謂是桃李滿天下。
雖然家中無爵,但在文臣中的人脈在朝中罕有人家能匹敵。
而賀琅,則是現任吏部尚書。吏部掌天下官吏選授、封勳、考課之政令。蓋古冢宰之職,視五部為特重。
辛泓承點點頭:“兒子知道了。”
皇上拍拍他的肩膀:“今日你沒跟着去皇祖父跟前,做的很好。你皇祖父天縱英明,難免愛顏面。如今他做主挑中的婚事出了纰漏,自然心裏有些不痛快。今日你若去了,他少不得要懷疑你構陷兄弟。”
辛泓承心道:太上皇現在只怕就有所懷疑。
且不說這件事唯有他獲利最多,只說瑞王口口聲聲說他是旁證,他就撇不開關系。
除了自己這位偏心的父皇,太上皇皇太後和甄貴太妃,難免心裏不疑惑是自己動的手。
不過,辛泓承笑了笑,疑了才最好。
用過午膳,辛泓承剛出了明正宮大門,就又被人拉住。他無奈道:“瑞王叔,您現在抓我還有什麽事?”
瑞王笑嘻嘻:“跟你玩啊。聽說皇後嫂子給你從西北弄來幾匹好馬是不是,你帶我去看看呗。”
辛泓承搖頭:“可我們只有半天假,下午我要去上書房的。”
瑞王不肯:“讀書有什麽意思啊,你這麽聽話做什麽?”他忽然湊近了辛泓承:“你這麽聽話,是想做太子做皇上嗎?小橙子,我告訴你啊,做皇帝可是很苦的,所有人都又要求着你,又要算計你。”
辛泓承看着瑞王,慢慢笑了:“瑞王叔,您猜我想不想做皇帝呢?”
他倒不知道瑞王到底是大智若愚還是裝瘋賣傻了。
殿內,皇上正準備批折子,便見秦戊緊着走進來:“皇上,瑞王在門口拉住四殿下,要扯了四殿下去玩呢。”
皇上臉色遽然一變:“快快快,将他給朕叫進來。”
他簡直是怕了瑞王,世上怎麽有這樣混不吝的人。皇上一想到自己最看重的兒子跟瑞王來往,以後有可能學了瑞王的樣子,就忍不住頭皮發炸。趕緊讓秦戊去将兩人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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賞花宴。
皇太後微笑道:“宮裏新開的花,諸位盡可自行觀賞。”
各诰命夫人和姑娘便順從起身,三三兩兩按着親疏,聚集在某朵花跟前。不過花開的再好,現在也不在她們眼裏。
姑娘們忙着與相熟的小姊妹聊天,展現自己合群的同時,還不忘時刻注意儀态才貌——宮裏處處都是眼睛,就算皇太後看不見,也總有人看得見,一口氣也不能松懈,各個姿态優美的像是天鵝仙鶴。
夫人們則忙着聯絡感情,将身邊的女孩子介紹給不同的诰命。畢竟皇子妃的位置有限,讓姑娘們多多露臉,便是謀不成皇子妃,以後許個好人家,同樣是家族的助力。
皇太後叫人掐了幾朵開的最好的花來捧到跟前,其中甚至還有兩朵牡丹。
秋日原不是牡丹的季節,這裏罕有的幾盆都是暖房裏的珍品,這會子卻叫皇太後無情的掐了來。
黛玉在旁看着,都有些心疼。
皇太後側首笑道:“玉兒覺得可惜?無妨的,她們這些人又不是賞花惜花人,還不如掐了來咱們戴着玩。”
她伸手取了一朵白色中帶着淡粉的牡丹給黛玉別在發間笑道:“這朵花并不豔,适合你帶着。”然後又伸手替她正了正:“很好看。”
黛玉心中便是一暖。
她尚未出孝期,只是奉召入宮,自然不能穿的素,所以她只能盡量避免大紅大綠的衣裳,挑些相對淡雅的顏色來穿。
皇太後居然會顧及到她的心思。
楊皇後在旁笑道:“這時節的玉樓點翠,只怕比同樣大小金子打的花還珍貴呢。”
黛玉不由想起,第一次入宮,見到那位扮作小太監的四皇子時,自己眼前就是一朵玉樓點翠。
皇太後莞爾,打量着皇後笑道:“本宮原想給你也簪一朵,可惜你今日滿頭珠翠已然很華麗,簪上花倒不好看了。”
于是便命身邊的女官,将剩下幾朵花分賜了幾位姑娘。
其中就有秦太傅的孫女,賀琅的女兒以及周菱。
然而這花卻沒有給甄然。
衆诰命夫人看似都在各自說話,然而眼睛自然時時刻刻注意着皇太後這邊的舉動。
見此不由詫異:難道她們之前猜錯了?甄姑娘并非皇子妃人選?
接了花的幾位姑娘上前謝恩,然後都由身邊伺候的人替自己即刻簪上,以表鄭重。
周菱跟黛玉熟了些,此時就來到她身邊,跟她咬耳朵道:“讓她方才眼睛長到頭頂去,這會子太後娘娘偏不給她臉面。”
然而黛玉看甄然的臉色仍舊是淡淡的,似乎毫不在意。
賈敏遙遙的見了皇太後親手為女兒簪了一朵花,唇邊便露出笑容來。
北靜老王妃走過來笑道:“史太君的外孫女真是出挑,連着兩位娘娘也這樣疼愛,留在身邊陪着,真是今日頭一份的體面。”
賈敏忙笑着推辭:“老王妃明鏡似的,哪裏看不出今日的情景。玉兒年紀小,比方才得了花的姑娘們都小兩三歲呢,可見兩位娘娘的心思,不過是拿她當個孩子,叫她陪着說說話。”
這話不單說給北靜老王妃聽,也是說給別的夫人們聽。
木秀于林風必摧之。
畢竟誰都覺得自家女兒是最出色的,如今卻偏偏只有黛玉陪在太後皇後跟前,說不得這些夫人裏有小肚雞腸見不得人好的,背後就會議論黛玉被皇家看中,甚至編排起別的來,豈不是要壞了黛玉的終身。
見周圍的人也都留意自己,賈敏越發道:“何況這孩子也可憐,父母去的早,又沒有兄弟姊妹扶持,皇上皇後才格外恩賞,賜了嬷嬷到我們府上幫着看顧一二。又因為她生的嬌弱,這才接了宮裏來看了兩次太醫。”
衆人不由點頭,對啊,這位林姑娘年紀才十三歲,又是失了父母後才被皇後接進宮幾回的,想來是彰顯皇家寬厚之德的招牌。
經賈敏這幾句話,諸夫人和姑娘對黛玉的探究和隐隐的不滿就消了許多。
于是一時間反倒有更多人來向賈敏打聽黛玉的情況:能做皇家的招牌也很好啊,何況這位林姑娘出身清貴,據說生母當年也是十裏紅妝,還有林家的三成家産,自然都是她的。
再瞧瞧這品貌,更是出挑。就算身子單弱些也不妨事,畢竟京中貴女足不出戶,幾乎都是嬌弱的很,真像楊皇後這樣健壯的才是異類。
所以諸位夫人并不怎麽在意,凡家裏有十幾歲兒子的人家,皆是興致滿滿的對賈敏圍了上來。
賈敏這回帶進宮的是迎春和探春,惜春年紀小,又是寧國府的姑娘,她便沒帶着。
衆人起初對迎春和探春的興趣也不小,榮國府的姑娘,別的不說,容貌上頭都是一等一的。
只是打聽了是庶出,就有些意興闌珊。
倒是有些自己養着庶子的夫人,前來含蓄的問了幾句。
此時迎春探春已跟史湘雲和寶釵聚在一起說話去了。
湘雲正有些氣不順,對探春抱怨道:“三姐姐不知道,方才我跟寶姐姐見甄姑娘孤零零一個站着,也沒人跟她說話,念着咱們幾家跟甄家都是故舊,這才特意上前與她說話,誰知她冷冷淡淡,一句好話都沒有,句句噎的人難受!”
探春見甄然果然獨自站在一叢竹子旁出神,便勸道:“罷了雲妹妹,到底是甄家的姑娘,不好得罪。何況今日這樣的宴席,你可要時時笑着才是,哪裏能露出氣惱來。”
暢春園邊角處都是畫師,穿梭來往不絕的宮女太監,都是皇室的眼睛。
就算皇家看不到的地方,還有許多夫人小姐呢,都是一雙雙利眼,何苦在這裏生閑氣,白叫人覺得沉不住氣。
何況甄然孤傲不合群,自然也是落在衆人眼裏,心中自有斷論。
湘雲聞言,果然也笑起來,與衆姊妹一同看花,說說笑笑。
原本保齡侯要拖家帶口一起外任的,可賞花宴的事兒一出,他當機立斷自己先行,讓夫人帶着兒女們留下,為此事做準備,所以湘雲自然也留了下來。
她根本不知道寶釵跟黛玉之間一點小風波,此時就道:“咱們去跟林姐姐說說話吧。”
寶釵搖搖頭:“她跟着兩位娘娘在亭中坐着,咱們不好冒然過去。”
方才周菱等人是謝太後賞賜的花,才有由頭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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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外的人望着亭內,亭內的人也注視着亭外。
楊皇後略微蹙眉:“這位甄姑娘,怎麽瞧着性子不太好。”
甄家的家世放在這裏,也有不少姑娘走過去與甄然搭話,然而她都是禮數周全的将人噎走。
太後此時已然知道二皇子婚事的變動,所以一直在觀察甄然。
這姑娘,倒像是根本不想嫁入皇家似的。
于是太後對旁邊宮女道:“将甄姑娘帶到甄貴太妃那裏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