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告密事
黛玉的手拂過一支紅梅:這就難怪辛泓承沒提了。女兒家的釵環首飾之争, 男人又看不出來。
周菱忽然拉着她的手,緊走了兩步,将身後跟着她的宮人甩開些,低聲道:“我有個秘密要告訴你,鐘家有幾位姑娘進京了你知不知道?”
黛玉微微一怔,随後立即反應過來, 鐘家,辛泓承生母孝義皇後出身的鐘家。
周菱“咔”的折了一大支梅花,儀态潇灑的跟挽劍一樣轉了一圈,借着拿給黛玉看,繼續低聲道:“這是我從母妃那裏偷聽來的,皇後娘娘病着,也未必知道。”
黛玉輕輕搖頭:“鐘家無人進京啊,我聽說鐘侯爺與世子爺兩位遞了折子,向皇上請旨……等四殿下婚期時進京。”
他的婚期自然也是她的, 黛玉說來, 難免喜憂參半的忐忑。
周菱已經成婚一年, 顯然忘記了自己當女兒家時的羞怯, 搖晃着黛玉的手說:“所以才顯得古怪啊。”
她将聽到周貴妃的只言片語告訴黛玉, 其中再減去周貴妃幸災樂禍的部分, 其實有用的成分比較少:“這十年鐘侯爺管這個外孫子也有限……這會子倒是偷偷摸摸做起賊來了,讓人将幾個姑娘帶上京來……大長公主那裏……”然後周菱便被抓包。
宮人捧上瓶子來,周菱和黛玉也就止住不說。
而周菱掰下來的這一支梅因為太過龐大,根本插不進瓶子裏, 只得拆分了運走。
臨走的時候,她還戀戀不舍拉着黛玉的手——實在是太久沒跟正常人說話了。
因正好又跟劉側妃碰了個對臉,周菱便意有所指的囑咐道:“方才我告訴你的話,你要上心啊,不然前車之鑒就在這裏。”
可以說二皇子的正妃側妃,給周菱留下了嚴重的心理陰影,甚至也給宮中未成婚的皇子公主們敲響了警鐘。
黛玉望着她的背影:為什麽辛泓承的信裏從未提過鐘氏有女入京,是他也不知道,還是他不想告訴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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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眀薇從太醫院回來的時候,明顯察覺到黛玉興致不高。
方才黛玉跟大皇子妃去逛梅園,皇後囑咐多叫宮女跟着,所以周眀薇便直接往太醫院去了——以後黛玉不必兩月一入宮,她自然也就再進不來,這回要抓緊時間再跟吳太醫學習一二。
“姑娘怎麽了?”
黛玉望着一只嫣然如血的紅梅,輕聲道:“我剛聽說,昌遠侯府可能私下送了幾個姑娘進京。”
周眀薇随即反應過來:“私下?是了,皇後娘娘想必不喜歡昌遠侯府的姑娘。可私下送進京有什麽用?皇子側妃的事兒都得經過皇後這個嫡母,誰還能悄默聲的将人送進宮不成?”
這話剛說完,她腦海中就浮現一個人還真有這個本事,連忙去看黛玉:“大長公主?”
黛玉點點頭。
世人皆是凡人,都會有自己的私心。
哪怕沒有朝上的消息,黛玉只看辛泓承這一年來的信日益輕松,說起太上皇的語氣也越發親近,就知道,太子之争其實是逐漸明朗化的。
她這樣在閨閣中的女子都看得出,何況是天天站在朝堂上,眼睛跟探照燈一樣的朝臣了,只恨四殿下還在上書房苦讀,結交不上。
哪怕是大長公主這樣的宗親也不能免俗。
鐘家是辛泓承的外家,動了想送鐘氏女進來日東宮的心思在所難免。大長公主此時随手的牽線搭橋,就是來日跟鐘家的大交情。
周眀薇想得明白,但仍舊氣鼓鼓的,見室內無人就坐下來小聲抱怨道:“往日瞧着大長公主威風赫赫目中無人,怎麽這會子還做這些保媒拉纖的媒婆活計。”
黛玉将一朵梅花擱在掌上:“一百個人保媒,也要看他自己心裏樂不樂意。說不定,表哥表妹的,這是他自己求來的呢。”
周眀薇脫口而出:“這不可能。”
他們都是現代人的靈魂,就算本朝的風俗無法更改,但他們心中根深蒂固的科學知識告訴他們,近親不得通婚。
就算辛泓承真的想娶側妃,也絕不會要鐘家的表妹。
周眀薇起身:“姑娘別胡思亂想了,我去給你問問。”
黛玉連忙拉住:“你可不要。這話傳出去,我沒法做人了。”還沒進宮門,就打聽對方的側妃之事,這話好說不好聽。
周眀薇拍拍她的手:“你放心,我絕不會洩露此事。每回我跟着姑娘進宮,都要替範大人配一些跌打藥膏。他中午時分會去太醫院找我拿。我就見機行事旁敲側擊,看看四殿下到底知不知道這件事。”
黛玉這才稍稍放心,口中卻輕輕一嘆:“貴妃娘娘都知道的事兒,我不信他不知道,只是他不肯告訴我罷了。”
周眀薇詫異道:“貴妃娘娘都知道?這事兒是大皇子妃告訴姑娘的?”
黛玉颔首:“是她偶然聽來的。”
周眀薇不由感慨:“要此事為真,那大皇子妃對姑娘真是沒說的。她自己現在還焦頭爛額呢。”
“我方才去太醫院,見好幾個專擅婦科的杏林聖手聚在一起斟酌坐胎藥,說是貴妃娘娘的吩咐,要配一副最适合大皇子妃體質的。”周眀薇數着手指頭:“大皇子成親一年了,聽說周貴妃急壞了,經常把太醫叫了去耳提面命。”
“尤其是二皇子也成婚後,貴妃娘娘更是着急,一直催促大皇子妃喝藥保養,說要生下皇上的嫡長孫呢。”
自顧不暇的時候,周菱還能想着來告知黛玉一番,也算是宮裏難得的真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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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雲義手裏拿着一封信踟蹰不已。
以後周眀薇不會再入宮,這封信,他再不給就沒有機會了。
這一年多來,每回周眀薇入宮,他都會風雨無阻的來太醫院看着她配藥,等着從她手裏拿走一盒盒藥膏。
上書房的功課緊張,他只有中午有空閑,于是每回只能犧牲吃飯的時間來太醫院。
然後下午習射課程前,抓緊時間吞兩塊辛泓承給他帶出來的點心。
這樣的辛苦,他也覺得甘之如饴。
在周眀薇跟前,他覺得非常放松。他不必做幼承庭訓,必須一力擔起建安伯府的獨苗,他可以做他自己。
可是……
範雲義将信收到袖中。
可是,他明白,周眀薇也想做自己。
她配藥的閑暇功夫,兩人偶爾也會閑聊,說起未來的日子,周眀薇眼睛亮的像兩枚閃閃發光的星辰:“開間大藥鋪。”“争取成為一縣首富!”“仗着咱們四殿下和四皇子妃,做個縣霸!”“跟鴛鴦一起周游世界,天下這麽大當然要去看看。”“嫁人?我才不想嫁人呢,我要做女企業家。”
範雲義聽出來了:關于未來,周眀薇有很多設想,但沒有一點跟自己相關,更沒有絲毫跟自己必須要過的這種生活相關。
他瞧得出,周眀薇跟黛玉感情很好,可就算是這樣,她也從未想過陪黛玉入宮。
這樣的情義都牽絆不住她,自己算什麽?
“範大人。”周眀薇見範雲義站在雪地裏出神,就從後面拍了他一下。
範雲義回頭,見少女活潑明媚的面容,忽然就腦子一熱。
“我有話要說。”兩個人異口同聲。
範雲義愣住了,見周眀薇面色凝重裏還攙着三分欲言又止,腦子的溫度更高:難道她也怕從此後見不到我,所以想跟我表白?!
他方正的臉上忍不住泛起紅色來。
周眀薇:??
“範大人,你是不是得了風寒?最近天是挺冷的哈。”周眀薇絲毫沒有誠意的關懷了一句,接着單刀直入:“我從皇後娘娘的女官那裏聽了幾句閑話,說是鐘家送了姑娘入京,還就住在大長公主府,有沒有這回事?”
範雲義腦子還不甚清楚,脫口而出:“皇後娘娘那怎麽會知道?”
周眀薇眯起了眼睛:“所以說确實有這麽回事!”
範雲義的腦子這才迅速降溫,回到了正軌上:“這件事你就別告訴林姑娘了。”見周眀薇一臉要發飙的表情,他也不敢再像往日一樣惜字如金,連忙解釋道:“不是要你故意欺瞞她,而是今日四殿下就去解決這個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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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安宮。
太上皇皺着眉頭,追問太後:“真的沒了?”
太後正在拆一只珠花,剪斷金線,小心翼翼的将一顆拇指大的珍珠拆下來遞給宮人,先囑咐了她們拿去磨一磨,這才轉過頭來回太上皇的話。
“您當美人兒是大白菜呢?別說這些宮女多半是苦出身,有幾分容貌也都叫日日的勞作給折損了,便是滿京裏公侯府邸的小姐,出挑的美人也不多啊。”
見太上皇還想發言,太後直接道:“沒了!自打您把給承兒挑通房宮女的事兒交給我,我也慢慢仔細的挑了。
結果呢,送過去四個,倒是不用掃地了,但連他屋門也沒進去啊,不是種花就是除草,好好的美人兒,一年下來頂着大日頭都曬老了!年前還有一個哭着跪在我跟前的,求我把她調回太妃宮裏,要不去掃地也行,掃地頂多早起些還免了毒日頭呢!”
太上皇強辯道:“那不是不合他心意嗎!朕知道你費心了,那就再辛苦辛苦?”
既然開始抱怨,皇太後就沒打算半途而廢,索性站在太上皇跟前說個明白。
“是,起初我也這樣想着,覺得這孩子心氣高,定是覺得這四個宮女年紀大了些,容貌也不夠标致。所以年前小選,宮裏進宮女的時候,我就特意留了幾個樣貌格外出衆的年輕姑娘。”
“又怕這孩子是自小失了親娘,有話存在心裏。所以特意将他叫了來,點破了告訴他,這是給他選的通房侍妾,讓他只管挑自己喜歡的。”
太上皇想起這一茬事來了,于是連連追問:“對了,年前你跟朕說過此事,怎麽最後不了了之了?”
皇太後扯出一個笑容:“這孩子人小鬼大,直接道自己眼光高,喜歡才貌雙全的,當場給這幾個宮女出了一張考題!內容經史子集俱全,跟選女狀元似的!”
“這些宮女中認得字的都是罕有,會寫自己的名字的就是翹楚,哪裏經得起他這樣為難,好幾個當場就哭了。”
“事情到了這一步,臣妾這個皇祖母難道還能強逼着他帶走幾個人不成?”
太上皇氣的拍桌子:“你聽那個小兔崽子花言巧語哄你,他自己的宮女就叫什麽白毛紅掌的,半分詩才沒有,還敢說自己喜歡才貌雙全的?!”
然後又對太後道:“你也該早來回朕。”
太後娘娘悠然坐回去,繼續整理自己的珠釵,回道:“那時候都快過年了——凡事不都該過了年再說嗎。”
太上皇被她的道理折服。
太後忽然擡頭問道:“聽說鐘家有幾個小姑娘入京了?今日安淑特意設宴,請承兒去吃酒?這是您的意思,還是安淑自作主張?”
太上皇淡淡道:“安淑在朕這裏提了一句,朕也想着看他自己喜歡吧。聽說裏頭還有個鐘家旁支的庶女,身份雖低,但生的極為貌美,若他喜歡,就給他做侍妾吧。”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抱歉,今天晚了,白天會加更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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