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生誤會

太上皇見太後又去拆一只赤金龍鳳嵌珠簪子, 不由道:“珍珠發黃了就別要了, 何苦這樣麻煩。”

太後的手微微一頓:“這些都是當日您賞賜的,也是戴了許多年的愛物。”随後忽然一笑, 将珠釵在摻着銀絲的發間一比:“不過人老珠黃,正好配對, 您說是不是?”

太上皇有種說錯了話的尴尬。還好太後很快轉移了話題:“您對承兒的妾室這樣上心, 是終于松口了嗎?”

松口同意皇上立太子。

太上皇摸着自己的胡子, 故作深沉:“皇儲之事茲事體大……”

太後擺擺手:“那算了您別說了, 我也不想聽,免得落下罪過。”

傾訴欲滿滿的太上皇就被噎了回去。

好在小碎步進來的宮人打破了這股沉默:“回太上皇,太後娘娘,大長公主求見。”

與其餘宗親不同,大長公主進宮跟回家一樣随性自在。

太後下意識看了一眼地上的西洋挂鐘:“安淑進宮來了?承兒一早去她府上, 這不才一個多時辰嗎?”

安淑大長公主是板着臉進來的, 後面還跟着低眉順眼的辛泓承。

太後猜了個大概:看安淑這樣子, 像是進來告狀的。這孩子不會當着大長公主發表他才貌雙全的觀點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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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時辰前,安淑大長公主府。

辛泓承見到了一個姨母和四個表妹。

這位素未謀面的朱姨媽, 比孝義皇後小五歲,今年正好三十五, 生的溫和可親,眼睛細長柔美, 見了辛泓承的瞬間眼圈就紅了,哆哆嗦嗦拿着手帕擦眼睛:“像,真是像極了我苦命的姐姐。”

大長公主上了年紀, 雖然看着為人高冷肅然,但其實最見不得這種骨肉重逢的戲碼,也忍不住心裏一酸,可惜帕子還沒拿起來,辛泓承已經開口了:“姨媽,父皇說我極像他,您又說我極像娘親,可惜娘去的時候,我年紀小記不清了。您倒是說說,我到底像誰啊?”

朱姨媽擦淚的手僵住了:這,這怎麽還有較真的呢,這不就是一句客套話嗎?別說辛泓承越大越活脫脫就是宣合帝年輕時候的模樣,就算真像孝義皇後,皇上金口玉言說兒子像自己,誰還敢有異議不成?

于是面對辛泓承求知的眼神,朱姨媽只能用涕淚連連說不出話來回應。

這時朱姨媽身後的四位姑娘便紛紛上來勸解——遞帕子的姿态格外優美,勸慰的話語又嬌又軟。

辛泓承便對大長公主行禮:“姑祖母,姨母當着您失态,我替她請罪了。”

一句話又說的朱姨媽不敢再哭,畢竟大長公主上了年紀,你在人家府上哭的慘絕人寰,實在是有點晦氣。

至此衆人才能落座。

大長公主身邊燕翅一樣排開三位兒媳婦,紛紛招呼朱姨媽和幾位姑娘坐,順便還要搭個臺階睜眼說瞎話:“朱二太太,您身後這幾位姑娘家真是出挑,是您家的女孩嗎?”

朱姨媽連忙順着臺階下來,一一為大長公主介紹。

旁邊的辛泓承自然也聽着:這四位,從昌遠侯府三房的嫡小姐,到外八房的庶出姑娘,落差極大。非常人性化的做到了雖然只有四個人,但從側妃到侍妾,都可以挑出符合身份的送進宮。

辛泓承感慨:自己外祖父和舅舅有心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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遙遠的福建,昌遠侯世子正在大發雷霆,指了靠在床上哭的妻子道:“你瘋了!居然敢趁着我跟父親去巡視軍伍就将姑娘們送上京城!”

鐘夫人嗚嗚嗚:“又沒送咱們家的女兒上京,你急什麽?我也知道,這次去是奔着做妾去的,哪裏舍得咱們的心肝。至于那肯去的幾位,也都是爹娘找了來求我的,又不是我迫着她們去的!”

鐘世子氣的險些腦梗:“我們昌遠侯府是要臉的!四殿下上頭有太上皇皇上做主,真的看中咱們家女孩,不會下聖旨嗎!要你這樣将家裏的女孩獻寶似的送到京裏,毫無廉恥,真是丢臉丢遍了京城!我跟父親一世的戰功,都毀在你的蠢事上了。”

一想現在京中的勳貴不知怎麽背後笑話昌遠侯府,牟足了勁要攀扯四殿下的裙帶關系,鐘震就想要吐血。

鐘夫人吓得止住了哭,讷讷道:“可,可姑太太打的是上京探親的名聲,又跟大長公主府說好了,不過借着做客讓四殿下見見……”

鐘震起初只以為朱姨媽帶人上京,不想還有這等晴天霹靂的壞消息,居然丢臉丢到了宗親中,當場揮手砸了個茶壺:“好,好,真是娶妻不賢禍害家門。”

鐘夫人被罵,不由趴在床上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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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福建的事兒暫且放下,只說辛泓承坐在大長公主席上,笑容可掬。

旁邊跟着随侍的太監王中,看到主子這個笑容就打哆嗦。

辛泓承端起碧玉茶盞喝了一口:“喝了姑祖母的好茶,倒讓我想起,當年母親在世時,自己寫了幾方花茶的方子,今冬父皇又叫人照着做了梅花茶出來。”

他伸手,王中連忙遞上一個白瓷小罐。

辛泓承笑眯眯:“聽說這是娘親在閨中常做的,今日我便帶了來,讓姨母嘗嘗,一慰懷念之心。”

大長公主身邊的女官忙上前接過,下去沏茶。

朱姨媽見辛泓承态度溫和,心裏也就安定下,聞此連忙笑道:“姐姐當日在閨中就最為靈巧,凡吃喝上都會別出心裁。自打姐姐出嫁,我就日日夜夜想着這味道呢,今兒就托四殿下的福氣了。”

殿中彌漫清幽的梅花香氣。

大長公主随口問起幾位姑娘讀什麽書。

要是周菱在這裏,肯定要大哭區別對待:當日大長公主是怎麽電閃雷鳴考較她們來着,今日就這麽随意。

畢竟對大長公主來說,正妃和妾室不一樣,妾室只要相貌美麗,善解人意能伺候好人就行。

見大長公主發問,幾位鐘家姑娘便拿出背了無數遍的答案,力求展現出自己最美好的一面。

辛泓承把玩着手裏的碧澄翠玉盞,似有若無的聽着幾位姑娘答話,唇邊帶笑。

不知黛玉當日面對大長公主,是什麽樣子呢?

聽大哥說,大嫂至今聽見大長公主的大名,還要打哆嗦呢。

大長公主自矜身份,面對這一衆最多是側妃的姑娘,問了兩句就算完了。辛泓承見這位姑祖母告一段落,便接過來問道:“姨媽,您怎麽上京了?”

朱姨媽笑意融融:“半年前我回福建探望父親,這不啓程的時候,就有幾房親戚叫我順便帶了女孩們上京來見見世面。”

辛泓承一挑眉:“順便?姨夫不是在山東做官嗎?”

是怎麽從山東回福建,再從福建順便來了京城的?

朱姨媽臉上絲毫沒有尴尬,仍舊是敦厚親切的笑意:“朱家和鐘家在京中都頗有故舊呢,多年不見自然要來看看。再有……”她慈愛的目光落在辛泓承身上,隐隐帶了淚意:“此次回府看望了父母兄長,便越發想念姐姐,前些日子又夢中見了她,姊妹相會,姐姐放不下的唯有殿下這個兒子,所以我不得不來京中,便是見不到,多聽些四殿下的消息也心安。”

然後又轉向大長公主,臉上都是感激:“多虧了大長公主心慈寬厚,可憐我這點子心意,今日我才有幸見到殿下。”

大長公主顯然被這計馬屁拍到了:“朱二太太言重了。”

辛泓承在心裏寫了個“服”字與她:自己那位親娘柔弱可欺,要有自己這位妹妹的本事,哪還有明妃貴妃什麽事兒啊。

此時梅花茶奉上。

朱姨媽捧起茶盞,雙目中淚意變成了淚花。

她身後一位格外嬌美的姑娘輕聲道:“梅花風骨不俗,用來入茶更為茶增三分清冽,娘娘真是心思別致。”她輕輕抿了一口:“這是舊年收着的雪水嗎?”

大長公主的三兒媳就笑了笑:“這位姑娘好靈的舌頭。”

旁邊昌遠侯府三房的嫡姑娘,手裏的帕子忍不住就攥緊了:在殿下面前裝模作樣!就你們外八房的破落戶模樣,嫡出的都只敢在我們三房跟前打着旋的求個差事,倒輪到你這庶出的女兒抖起來了?

論起親近,自然是她這個三房的女兒,才是孝義皇後嫡親的侄女,是辛泓承的表妹。外八房都快出五服了好不好。

于是不甘示弱,口中笑道:“表哥今日只帶了梅花茶嗎?我聽父親說過,娘娘當年按着四季花卉做出花茶來,曾說過自己做的蓮花茶為諸花茶之首。表哥何不也賞我們嘗嘗?”

少女帶着一點梨渦,笑容嬌憨,語氣親近,正常男人看了心都要化了。

辛泓承反思了一下,莫不是我不正常,然後随口道:“我覺得表妹挺适合喝純綠茶的。”

少女沒聽出這不是好話,只是羞澀低頭。

朱姨媽輕輕啜飲了一口茶,含在眼裏将落未落的兩滴淚終于緩緩流下,其演技令辛泓承嘆為觀止,上次他見到這樣純熟的演技,還是在秦戊秦公公身上。

“果然跟姐姐當年手做的一模一樣。皇上天恩浩蕩,将姐姐的方子複原,可見是惦念姐姐,鐘家銘記于心。”

辛泓承仍舊挂着一抹笑容,也端起茶來喝了一口,然後忽然“咦”了一聲,看向王中,沉下了臉。

“怎麽回事?”

王中神色惶恐,“刷”地遞上另外一個一模一樣的白瓷瓶:“奴才該死!方才拿錯了茶葉!方才那一罐,是京中皓雲齋的花茶,因京中格外流行,所以您打發了奴才去買的,誰料方才就拿錯了!奴才該死!”

辛泓承點頭:“唔,那你是該死了。皓雲齋的花茶怎麽能跟我母親當年的方子相比!更要緊的是,你這不是耽誤了我這位朱姨媽懷念長姐嗎?”

朱姨媽眼圈紅紅,臉上神情呆滞,哭不下去了。

辛泓承拂袖起身:“朱姨媽,人年紀大了是容易犯糊塗,也難怪你分不出娘親的茶方。不過既然糊塗了,就少出門吧,否則姨夫還得擔心不是?尤其是您還鐵肩擔重擔,自己亂跑不說還帶了幾位表妹,把她們也帶糊塗了怎麽好?”

驚變突起,大長公主這等見慣風雲的人也不免微微作色。

看着眉目冷厲的辛泓承,她一個恍惚,像是看到了年少時的太上皇拂袖而起的樣子。

那時候,他們的父皇偏心,她與太上皇都算不得得寵的皇子公主。

明明是龍子鳳孫,卻要被當日寵妃的家人輕慢。旁的皇子都忍耐了,唯有太上皇,拂袖而去半分不給臉面。

辛泓承的話并沒有說完,他負手而立,看着朱姨媽愣愣的面容,語氣鋒利如刀:“方才姨母說起母親的往事,說她喜歡茜色,每回姊妹間分東西都會挑茜色荷包。可不是這樣,母親從來不喜歡茜色,她喜歡水藍與天碧。母親性格溫柔隐忍,想必是讓着姨母才挑了茜色荷包。”

他以為自己忘了。畢竟他穿過來的時候,鐘氏已經病弱,不過短短數月就過世了。

原來自己記得這樣清楚。

不知道是不是身體的血緣無法斷絕,至今辛泓承想起鐘氏來,都不需要凝神細想,也都歷歷在目:她喜歡水藍與天碧,喜歡繡了葫蘆和石榴的帷帳。而哪怕蝙蝠諧音福,王府中多用這個花樣,她也從來不喜歡,她膽子小害怕一切小動物。

瞧,記得她的居然是他這個半路穿過來的便宜兒子,而她的父親,兄長,嫡親妹妹,都只想着踩着她的屍骨往上爬。

辛泓承将眼底的熱意逼退回去。

鐘氏臨死前,叫他好好活着,他從未辜負過這句話。

“承兒!怎麽跟長輩說話的。”大長公主終于開口。語氣裏雖然帶着責備,但也沒有叫辛泓承認錯:他們辛家人,便是說錯了也只能請別人擔待了。哪裏有認錯這個說法。

朱姨媽在辛泓承再不掩飾的冷淡譏诮目光中,堅強的又坐了一刻鐘,這才告退,堪稱是落荒而逃。

身後幾位姑娘都咬牙:這算怎麽回事,這姨媽怎麽這麽不靠譜,不是說跟孝義皇後姐妹情深嗎?這下倒好,估計四殿下連她們也嫌棄上了。

朱姨媽一走,大長公主也立刻帶着辛泓承進宮來尋太上皇告狀。

您看您孫子,別人給他牽個紅線,他一副恨不得捅死月老的操作。

好在大長公主剛起頭,皇上那邊就跟及時雨一樣殺到,只說前朝有事拎走了兒子。

太上皇也只聽了個結果,就是無果後,也甩袖子走了。

只留下太後面對告狀的大長公主。

皇太後擱下手裏的東西,淡淡道:“安淑,你在氣什麽?是氣承兒不肯納妾?還是因此事是你牽線,氣惱承兒拂了你的面子?”

大長公主微微一窒,面對太後清淩淩的目光,索性直接道:“我就不瞞皇嫂了,我倒是氣承兒當面發作,傷了我的臉面更多些。”

太後語氣毫無波瀾:“是了。我也知道你的性情,朱家也好,鐘家也罷,捧了女兒送上來,無非都是想提前在承兒這裏扯上關系來日牟利。唯獨你不同,你是想在承兒面前,做一個說一不二舉足輕重的長輩——你要牽線給他尋個側室,他就得受着。”

安淑大長公主輕微蹙眉。

太後以手支頤望着她:“安淑,這麽多年宗親中第一人的地位,是不是把你慣壞了。”

“皇嫂!”

“瞧,連我說你兩句你都不痛快,那你直接以長輩之勢壓承兒,他會怎麽想?”太後目光落在她臉上:“你跟太上皇是嫡親兄妹,想必你也是知道,承兒登上太子之位的可能性最大。”

大長公主默然:不是可能性最大,而是不出意外,就是辛泓承了。

嫡子天然的優勢,只要他不是個庸碌頑劣之人,本就是太子第一候選人。何況如今他也已經邁過了太上皇心裏的那道坎。

太後的聲音雖輕,落在大長公主耳朵裏卻如驚雷一般:“安淑,咱們多年姑嫂,我跟你打開天窗說亮話。對太上皇來說,你是他彼此扶持一同度過艱難歲月的親妹妹,對皇上來說,你曾替他說過好話,在他登基之事上頗有助益,所以在這兩朝,你地位超然,永遠是那個人人尊敬畏懼的大長公主。

可對于承兒,從今日之後,你就是個與鐘家私下交易,想要以長輩身份強塞給他一個妾室不知所謂的姑祖母!”

安淑大長公主豁然擡頭。

“這事兒是你錯了。安淑,你手伸的太長了!或許你是見我給承兒前後挑了七八個宮女才動了心思。可那是太上皇親口囑咐,日日催促我才不得不做的,承兒心裏也都明白。”

大長公主嘴唇微動。

她都不必說話,太後就知道她的心思:“你是想說,我這個皇太後,名正言順的皇祖母,居然要顧慮孫子的喜惡,太窩囊了是不是?”

她看着驕傲了一輩子的大長公主,聲音清冷下來:“我心無牽挂,只是不願做讨人嫌的人!可安淑你是否跟我一樣,放得下一大家子?你是地位尊貴的大長公主,可來日你那三個兒子,六七個孫子,會不會有在承兒手下讨生活的一天?那時候,你希望承兒想起你,是一個仗勢欺人的姑祖母呢,還是一個和氣尊重的長輩呢?”

明明是冬日裏,大長公主額上卻見了汗。她坐着跟自己的臉面較了半天勁,終于起身給太後行大禮:“多謝皇嫂指點。”

一想明白,她冷汗更甚。

別說辛泓承這個皇子了,就算是鄉野村夫,也不願意被人按着頭做事啊!

穩了穩心神,大長公主起身道:“皇嫂,承兒真的很像皇兄年輕的性情。”

太後撥了撥手上手爐的扣,輕輕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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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跟前,大長公主告狀反被鎮壓,而皇上跟前,辛泓承告狀告的格外順利。

皇上自覺自己才是世上最真情實感懷念孝義皇後的,連辛泓承這個兒子都得靠後排位,何況旁人了。

主要是這位朱姨媽光磨練演技,忘記了補充內涵,還一戳就露餡,連孝義皇後的喜好和茶方都不知道,讓皇上十分生氣。

“居然敢借先皇後的名義,真是可恨!”

辛泓承繼續添柴:“對啊,我瞧這位姨媽可不是什麽孔融讓梨的脾氣,倒很是會演戲,說不定娘親小時候,還吃過她的虧呢。”

皇上連連點頭:“你娘性子最溫柔和善,不會跟人争執,只知道自己吃虧。朕原來還瞧在她是你娘唯一妹妹的份上,多有賞賜,如今看來竟是不必了!對了,她嫁到了哪家來着?”

辛泓承毫不猶豫的把姨夫供出來:“山東布政使朱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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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且将各自告狀的兩方按下不表,只說太上皇踱步出來,有些郁悶。

其實這一年多觀察下來,他對辛泓承已經很滿意了,雖然嫩了些,但已經具備了将來做個合格皇帝的各種基本要素。

除了一點。

延綿子嗣。

要說起初,太上皇還只是按照舊例随口吩咐,讓太後給挑兩個宮女伺候,可随着文德宮掃地種花除草的宮女日益增多,太上皇不免有些疑心:沒聽說過皇子是坐懷不亂柳下惠的啊。

至今日,疑心愈重:要說眼光高,看不上宮女,可鐘家的姑娘總不是出身低微的宮女了吧,也算符合他才貌雙全的标準,可辛泓承還是拒絕。

太上皇腳步忽然頓住,臉色發沉。

身後跟着的一長串宮人也都緊急剎車。太上皇點了一人:“你去,給朕叫個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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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醫院。

範雲義跟周眀薇解釋過一番,周眀薇這才點頭:“這樣啊,我還以為咱們四殿下入鄉随俗過了,能接受表哥表妹這一套了呢。”

問過黛玉的事兒,她才将準備好的藥膏遞上:“若是被竹鞭敲了落下紅腫就用紅色盒的,若是從馬上摔下來跌傷了筋骨用綠色盒的,若是傷口破了皮一定記得先清創的幹幹淨淨後再敷上黃色這盒。”她笑道:“我不過白囑咐一遍,這裏有張紙條都寫的明明白白。”

範雲義低下頭,懷裏抱着整整一匣子藥膏。

“會過期的吧。”他忽然道。

周眀薇笑了笑:“沒事,我只做了一年份。等林姑娘入宮後,四殿下不就上朝去了嗎,到時候你這個伴讀就能解放了。”

他擡頭問道:“到時候你就要離開京城?”

周眀薇點頭:“對,到時候範大人別忘了給我備一份厚禮呀,當然,要是願意給我的藥鋪入個股我也不會拒絕的。”

範雲義還未說話,就見文德宮一個小太監上氣不接下氣跑過來:“哎呀建安伯,您叫奴才好找,太上皇那邊急着傳您呢!”

範雲義下意識就覺得,辛泓承在大長公主府上肯定惹事了,太上皇不會搞連坐,把他一起打一頓吧!

周眀薇見他居然不動,連忙推他:“太上皇傳召,你還不快去!”

範雲義看她一眼,忽然将袖子的裏的書信揉成一團,趁小太監低着頭時塞到周眀薇手裏,然後才轉身大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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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雲義跪在太上皇跟前,有點懵:辛泓承這個正主不在,他自己在這兒做什麽?總不能光打他吧!

太上皇雙手交叉在胸前,目光審視地看着他:“朕記得,當年将你指給承兒當伴讀時,你才七歲。”

範雲義摸不着頭腦,只是垂首應是。

太上皇一聲輕嘆:“建安伯府滿門忠烈,只剩下你一個男子了。如今你也十七歲了,老夫人沒想着給你說一門親事?”

範雲義心裏一個咯噔。

祖母确實總在他耳邊念叨這件事,甚至說着說着還會哭天抹淚哭起範家各位祖宗來。

仿佛範雲義再不立馬成婚生子,她老人家就無顏活下去一般。

可範雲義一直拖着。

他知道以現在周眀薇的出身,是做不成建安伯夫人的,他只要一提,成天說老了活不了幾年的範老夫人,就會立刻跳起來反對,并且生龍活虎去找周眀薇及其家人的麻煩。

說不得還會辣手催花,免得耽誤了她給孫子相看豪門貴女。

所以他只管拖着,希望拖到祖母松口說出“只要你肯娶妻,你喜歡誰就是誰”那一天。

太上皇蹙眉:“朕問話呢!”

範雲義不敢說謊,只得道:“祖母曾提過此事,只是臣暫時不想成婚。”

太上皇眼裏陰霾更重,冷聲問道:“朕聽說你跟承兒交情甚篤,從前在循王府時,他常離了家中去你建安伯府住下,有時幾天都不回家。甚至你每盤下一處鋪子,他都親自給提字畫。”

範雲義更慌:那時候他們正日夜籌謀,滿京裏找穿越者。後來想到了開店鋪的主意,每開張一間,辛泓承就畫個五環挂上。

太上皇怎麽忽然問起這個,難道,難道他老人家知道了什麽?

範雲義臉色越來越青:那辛泓承呢,不會已經被抓起來當成妖精燒死了吧。

太上皇見他神色與往常迥然有異,慌亂不已,便更加篤信了自己的猜測,于是一掌拍在桌子上,怒喝道:“荒唐!朕今日就告訴你,不管你們之前是什麽交情,從今日起都給朕斷了!若他再不肯娶妻納妾,延綿子嗣,朕唯你是問!”

範雲義驚呆了。

作者有話要說:  範雲義:我不是,我沒有,我清白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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