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出意料

辛泓承最近走路都帶風, 見人就帶笑, 出手也格外大方:高至皇上身邊的總管太監秦戊,低到文德宮負責擔水的小太監, 只需恭賀聖旨賜婚之事,便都會收到來自四殿下的紅包。

拿人手短吃人嘴短, 秦戊收下裝着金花生的荷包, 就找機會在皇上跟前說了好話:“前日在殿外, 四殿下與秦太傅和賀尚書遇到一起, 殿下十分謙和請秦太傅先行,說是皇上您特意教導過要尊師重道。”果然皇上滿意點頭,不愧是朕的兒子啊。

而文德宮內的小太監,收下了裝着銀瓜子的荷包,也覺得不能偷懶, 于是每日擔過水後順便就把地給掃了, 害的兩位掃地的美人兒徘徊踟蹰, 近乎失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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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泓承處原本的四個宮女,其中綠水因勾結明妃, 偷盜辛泓承的畫,便被罰去了浣衣局。

皇後轉頭就補給他一個新的宮女, 因辛泓承對《鵝》這首啓蒙詩的執念,新宮女仍沿襲舊名也叫綠水。

上任綠水前車之鑒在先, 這位宮女自打來了兢兢業業,絕不亂動亂看亂跑,歷經一年, 終于融入了四皇子宮中。

現正由白毛帶着一起,布置正殿。

辛泓承在文德宮所居的院落原本叫凝祥堂,還是當日太上皇的皇子居住時定的宮名。辛泓承對這些原無所謂,沒打算改,可後來聽說這是瑞王爺從前讀書的地方,他覺得還是改了好。

于是回禀皇上,改為了清華堂。

皇子大婚前一般都住在東側殿,大婚開啓正殿行大禮後,妃妾就住在後殿幾處房舍裏。比起東西六宮的寬闊華麗來,自然有些窄小,妃妾之間擡頭不見低頭見的。也正因房子小,二皇子宮裏兩位戰神才能常常碰上,引起戰火紛飛。

白毛一手拿冊一手拿筆,将內務府今日送來的物件兒重新登記造冊。

綠水在旁幫着清點:“……領圍兩匣,針黹九匣,花巾一十八匣……姐姐,內務府送來的東西真是精細。瞧着就是上心的。聽說當日納采之禮,內務府正副史都去了呢。”二皇子三皇子的納采之禮,內務府可就只去了個正史。

白毛點頭:“皇上上心,內務府的人自然就會上心。”何況還有楊皇後那裏實實在在的銀子賞下去。

綠水不免更勤謹些:她是後來的宮女,不比白毛等人是一開始就服侍殿下的老人兒。可皇子妃娘娘進來就不同了,對她來說這四個宮女都是新人,她好好表現說不準就能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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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泓承在誰跟前都興高采烈的,但在範雲義跟前就要收斂自己的快樂。

他拍了拍頗為消沉的好友的肩膀:“不要絕望,說不定人家姑娘只是害羞呢,起碼她沒有拒絕你對不對?”

範雲義轉過頭面無表情:“是,她沒有拒絕我——因為她根本不用再見到我。”

原本只要周眀薇在宮裏,兩人頗為默契,總會正午在太醫院相見,可自從他給人家塞了書信,周眀薇就消失了,連太醫院也不肯去了。

辛泓承:“嗯……那沒準是她還在糾結痛苦呢,你也知道,你們在這裏的身份懸殊,她想必正在經歷心靈的煎熬……”

範雲義更消沉了:“不,我問過鴛鴦了,她過得很好。”

哪怕黛玉入宮提前,賈敏百忙之中也不忘抽出時間來,替鴛鴦和周眀薇置辦一份産業。

金陵是四大家族的祖籍,族人頗多,樹大根深。

賈敏作為榮國府的老封君,叫留守祖籍的老管家,替兩人各置辦了一座二進的小宅,一間藥鋪一間衣鋪,另外一人五十畝良田。又勸她們先在金陵安家落戶,否則兩個弱女子,身有産業容易叫人觊觎算計。縣官不如現管,金陵城內,四大家族罩着的人,便可保無礙。

賈敏勸道:“便是你們想各處走走,本朝查戶籍也嚴得很,輕易不許人口離鄉。不如等來日賈家有族人要往外地去,就開了路引結伴而行,也妥當些。”

鴛鴦和周眀薇也從善如流,畢竟古代不是拿了身份證買票就能說走就走的旅行,還是小命兒比較重要。

範雲義嘆息道:“她現在有房子,有車子,有票子,還有土地,真正是心願達成。估計只要林姑娘一進宮,她就會迫不及待地離開這裏,天高海闊去過自己的的日子。”

辛泓承托着腮鼓勵他:“房子跟房子怎麽能一樣?金陵二進的宅子不算什麽,你們建安伯府可是首都一環,上千平大平層豪宅!再去努把力!”

範雲義搖頭:“讓她去吧。等來日我能做主婚事了,我就去金陵尋她。”

辛泓承都替他着急:“那時候人家孩子沒準都會打醬油,不,開醬油鋪子了。”

建安伯府老夫人,年紀剛過六十,耳不聾眼不花,雖說常年對孫子哭訴自己年老體衰活不了多久了,但據太醫院的專業水準斷定,這位老夫人可以輕輕松松再活一二十年。

而只要她活着,以她對振興建安伯府的執念,肯定是要範雲義尋一門可以互相扶持的姻親。

範雲義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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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過了端午,空中還飄散着粽葉的清香,內務府官便來榮國府行大征之禮。

除備黃金二百兩,銀萬兩,各色綢緞布匹外,更将皇子妃的朝服送了去。諸皇子未封王前,朝服規制都暫且按照郡王标準。

此時王熙鳳出面都不夠分量,而是賈敏親自與內務府的官員寒暄,然後賈赦請了衆人去吃茶,順便分發紅包。

這大征之禮中,也有賞賜父母親眷的一千兩白銀,只是賈赦掐着手指頭算算,單打賞內務府此次出來的官員內監都是不夠的。

不過這樣的好事,散散財心裏也樂意。

尤其是皇子大婚,內務府跟禮部少不得打交道,賈赦一想自己兒子賈琏還得跟這些人共事呢,錢給的就更痛快了。

鳳姐兒則忙着過來陪黛玉一起檢查朝服:若有損壞,趁內務府還沒走要趕緊提出來,否則等人家跨出這個門,再有缺失就是榮國府的責任了。不過內務府辦事精心,出宮前早已檢查過無數遍了:要真讓皇子妃退貨回來,誰也沒臉。

墨染等人小心翼翼将諸服攤開:乃是朝服二襲,朝冠兩頂,衣二稱,皆冬一夏一,貂裘一領,帶一束。

周眀薇心道:這都是絕版啊,春夏各一套,都沒個替換的,好在也就逢年過節穿一穿。

衆人細細查看過無誤,這才叫人傳話到二門外,送走了內務府衆人。

賈赦擦了擦汗:太好了,他已經沒話可以聊了。

黛玉親手将朝冠放回匣中,鳳姐兒也幫她将托夾朝冠的金約小心的收在側匣中。

口中笑道:“這金約的織錦緞上,現在只鑲着九顆大珍珠,這金銜綠松石結下頭也只綴着三串小珠,只怕過不了幾年,妹妹的大珍珠就又要多三顆了。”

九顆珍珠和十二顆珍珠,這就是普通皇子妃的朝冠跟太子妃朝冠的差距。

周眀薇也摸了摸這金約,不由感慨:果然是皇家,看看人家的大金發卡做的多麽奢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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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掌宮太監戴權再次攜旨意到達榮國府,宣布了欽天監算的吉日:八月初二。

賈敏帶了女兒叩謝聖恩,心中悲喜交加,只覺得聖旨有千斤重。

周眀薇到了現在卻不舍起來,回頭眼淚汪汪拉了黛玉的手道:“要不我跟你進宮吧!宮裏水深,身邊有個懂醫術的好些!”

黛玉眼圈也紅成一片,但還是忍着眼淚笑道:“太醫宮裏大夫是盡有的,至于那些陰毒手段,姐姐也只是個光明磊落的醫者,如何防得住?”

宮中規矩森嚴,周眀薇進去肯定也要恪守宮女的規矩,言行稍有不當就要受罰,就算後悔了,不到二十五歲也不能出宮。

黛玉哪裏忍心她為自己耽誤至此。

而那邊鴛鴦也對賈敏道:“林姑娘入宮,您心裏肯定跟挖空了似的,要不我再陪您一段時間吧。”

賈敏擺手,溫和道:“雖然咱們就相處了兩年多,但這些日子,多虧有你陪着我。我看你與自家女孩兒似的。走吧,不必在這府裏陷着了。況且玉兒入宮後,這府裏我也沒那麽多操心的去處。”

鴛鴦跟周眀薇與此世的父母親緣并不深厚,尤其是鴛鴦,父母都在金陵看房子,哥哥嫂子是那種趕着把她送給賈赦做小老婆的人品,于是她要離去前,真正牽挂的,卻只有賈敏母女。

賈敏将手上套着的一只翡翠镯摘下來給鴛鴦帶上:“旁的你跟周姑娘都是一樣的,只這個,算我偏心你吧!來日你若成婚有了孩子,記得帶回來讓我瞧瞧。”

鴛鴦側過頭悄悄抹掉眼淚,這才笑道:“還有兩三個月呢,您先別趕我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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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六月份,天熱的流火一般,人往窗外一看,白花花的日光鋪天蓋地,不免生出頭暈眼花之感。

再加上蟬鳴不絕,響徹天際,真讓人心煩意亂。

黛玉正在歇中覺,卻是輾轉反側難以成眠。

她将一直無法入睡歸結于冰甕裏滴滴答答的水聲和風輪輕輕轉動的聲音。

越接近入宮的日子,她的心底越不安寧,甚至抑制不住的胡思亂想起來,諸如被人陷害,夫妻失和,甚至無聲無息死在深宮,等等可怕的假設都往她腦子裏鑽。

直到該起床的時辰,她還未曾入睡。

好在葛嬷嬷已經提前回宮向皇後複命去了。黛玉也不必每日都按照她拟的嚴格的時間表作息,用賈敏的話說,以後進了宮,只怕要立一輩子規矩,剩下這兩個月,就不拘束她了。

黛玉不免想起周眀薇的比喻:砍頭前還得吃頓好的呢。

她正漸漸迷蒙起來時,墨染便手腳麻利的拉開帳子:“好姑娘,不能睡了。宮裏又派人來了。這回還是查驗咱們韶景軒內的物件兒,您只怕少不得跟這兩位公公打個照面。”

黛玉眉毛微蹙,用手擋了擋潑灑進來的陽光:“前日不剛進來過嗎?”

墨染輕輕扶她起來:“宮裏人做事自然仔細,而且上回來了數位公公,這次只來了兩個,聽二門外說氣度不凡,也不肯去茶房歇息,如今直接被請到老太太的正屋去了,想必是管事前來複查。”

前日內務府派出來七八個小太監,将榮國府細細檢查了一遍,尤其是韶景軒,皇子妃可是要從這裏出門的,決不能有任何違制,或者意頭不吉的物件兒。順便指導了榮國府女眷,何處行走,何處止步,總歸不能像平日嫁娶一般,鬧鬧哄哄圍着新娘子。

賈敏從前一直遺憾,黛玉沒有嫡親的兄長背妹妹出門子,不過既然要入宮,也用不着此禮了。

黛玉順着她的手起來,坐在鏡前更衣梳發,見墨染将一整套羊脂白玉的頭面取出來要往她身上戴,黛玉便搖頭:“大熱天的,何苦這樣沉甸甸的累贅,不失禮就罷了。”

墨染略微猶豫:“姑娘,這可是宮裏的掌事公公們,您若是打扮清減,萬一叫他們看低了怎麽好?”

黛玉搖頭:“看不看低,原不在滿頭珠玉上。皇後娘娘說過,宮裏的人眼睛毒心思深,這樣鄭重其事如臨大敵的,反而叫他們看輕。”

墨染點頭:“我都聽姑娘的。”

黛玉對着鏡子,看墨染細致周到的動作。這是她帶進宮的第一人選,不驕不躁眼明心亮,最難的是墨染從不會自己越俎代庖做她的主。

而另外一個,她最後選了小蘿。

葛嬷嬷沉吟半晌最終也同意了,小蘿實在是社交天賦出衆,話語又十分伶俐,只要管好她好奇的心,別到處打探消息,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黛玉打扮停當後,雲容便去榮慶堂回話,請兩位管事內監前來。

人是鴛鴦親自帶來的,她進來回黛玉,含笑道:“姑娘,人到了。”

黛玉剛走出門,只見一個臉熟的太監搶着上前堆着笑行下禮去:“奴才見過娘娘。”黛玉一怔,等他擡起來,不由訝異:“王中?”

來者正是辛泓承的貼身太監王中,黛玉曾經在楊皇後處見過他。

王中笑容更深,臉上盛不下似的,眼睛都擠沒了,彎腰做出感激涕零狀:“娘娘居然還記得奴才賤名!”

黛玉不由問道:“你怎麽來了?”話說到一半,腦海中忽然就跳出一個荒謬絕倫的想法,她不由轉過頭。

庭院中,辛泓承穿着內務府的衣裳,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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