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西夏皇朝二十五年,皇太後奶奶再次與我重歸于好。
秋季狩獵,她老人家按前幾年慣例,攜着我的手進了皇家獵園,笑道:「小猴子,今天園子裏可好玩得緊,聽說放了一些白老虎,哀家說了,誰打着白老虎,哀家便另外賞金百兩。」
我聽了哈哈一笑,道:「那皇奶奶等着,英兒替你去去一只過來,剝了它的皮,給皇奶奶置件冬袍。」
皇太後微微笑道:「不着急,英兒打老虎,要有耐心。」
我掃了一眼場中的人,父皇身體不佳,照例缺席,其餘的人都到的很齊,就連前幾日被皇奶奶罷了兵權的三哥淮王元密也在。不知怎麽,我感覺看他的時候,他似乎有一點緊張,轉臉瞧了我一眼,那一眼裏有很多的內容。按理說皇上不在,代天的應該是二哥太子,但這幾年裏皇奶奶都指了大哥代天祭祀,其用意不言而明。但自宰相倒臺之後,太後奶奶這一年所作都似乎是與太子二哥重修舊好,比如削了擁戴大哥三哥的兵權。
我正胡思亂想着,皇奶奶開口了,果然道:「皇上今兒說了,今秋由太子來代天祭祀,皇上身體欠佳,盼着上天感我朝繼位者厚德賢良,多賜些恩福于皇上。」
二哥穿了一件棗紅色的馬服,護額下我只看到他一雙長長的烏眉,只見他彎腰行禮,道:「諾!」
太後奶奶依然是笑如春風,只道:「去吧!」
二哥領了祭祀典文,一步一步朝着祭壇而去,許是三哥看我的那眼話裏有話,我心中不禁多了一分心思。
秋季的獵場風很大,吹得各營的旗幟獵獵作響,我游目四顧,今天說是要打白老虎,所以場裏面比起往日來多了許多家将。按慣例,狩獵會都允許攜帶刀劍,自然按往常一般,人人騎馬攜劍,只是我見有許多人情不自禁地将手按在劍柄之上,我的心突然一下子吊了起來,用力看去,風一吹,似乎祭壇的行天旗子後面均配有刀手。
我猛地站了起來,話到嘴邊變成大叫道:「小心刺客,保護太後!」
我一句話出口,大哥三哥領着場中所有的家将們都舉刀沖向了二哥。
二哥已經站在了祭祀壇之上,他回轉身,沖着雲集而來的人,微微一笑。
他臉上的笑還有餘韻,從場外殺進了不少黑衣人,這些人均是江湖好手,手起刀落,家将們的腦袋像落了一地的西瓜似的滾得到處都是。我之前老聽人形容當年前太子府裏人頭似西瓜似的滾了一地,當時怎麽也想不通是一個什麽樣的場景,如今活生生地再現,我總算明白了一地的人頭西瓜是個什麽模樣。我的手止不住地顫抖,兩腿發軟,卻不得不站在原地,因為太後奶奶還坐在那裏。
她的目光居高臨下的看着,面不動聲,我回轉頭道:「奶奶,我們走吧!」
皇太後淡淡地道:「這裏就是哀家該來的地方了,你覺得我還要去哪裏?」
Advertisement
她坐着不動,大哥三哥自然不能退,一波又一波的人潮湧來又倒下,二哥始終站在祭祀壇上,在那個位置恰好能于獵園的看臺齊平,他就這麽與太後奶奶對視着。我看到那些黑衣人逐漸地向看臺湧來,皇親貴族們沒吓癱的慌不擇路的奔跑。
我拉起皇太後奶奶的手臂将她強行拉下看臺,一邊大叫道:「德王淮王謀逆,保護太後!」
場裏的家将們自然多是三哥營裏的将士喬扮,太後削職只不過是為了讓二哥釋疑,顯然是想做一場假戲。三哥一時不慎卷入是非當中,自然是沒有退路,我雖知道他末必是心甘情願,但這個時候也顧不上他了。
皇家權力的鬥争在官兵們的眼裏是司空見慣的,但是若被冠上謀逆之罪,那便是株連九族的大罪,這麽一遲疑間,鬥志銳減,紛紛後退,我眼見一人退到我跟前,大聲道:「好大膽的賊子,敢刺殺太後!」說完拿起扇子敲落他手上的劍,誰知道那人的劍法遠比我好,一轉一繞差點把我的扇子轉飛了出去。
黑衣人越圍越多,我心跳得差不多要飛了出來,猛然想起我光惦記着太後奶奶有多麽想除掉二哥,卻沒想過二哥也有多麽想除掉這位皇太後奶奶。
我眼看着這些人圍過來,心裏苦笑道:「此命休矣!」
身為一名王爺,我一直都有準備随時掉腦袋的悟性,只是我想過很多種死法,沒有一樣是要跟皇太後死在一起的。不跟皇太後死在一起,那我又想跟誰死在一起呢,我一邊招架一邊胡思亂想着,突然想起一個人,心底不由一軟。剛剛才想起那個人,突然場中沖進來一個蒙面黑衣人,那人雖然蒙着臉,但身形如此熟悉,讓我忍不住想要大叫:難道我已經在黃泉路上了麽?那人身法極好,劍術也佳,更妙的是黑衣人見了他紛紛後撤,顯然這人是個首領。
那人彎了一下腰道:「二王謀逆,叫晉王與太後受驚了!」
我才知自己尚在人間,略略喘着氣,道:「速将太後與本王護送出去!」我說着,看了一眼身邊的皇太後,眼裏有一點哀求之意,皇太後奶奶嘆了口氣,攏了攏頭發,道:「送哀家回宮!」
我一直到進了那九重門,方才相信太後與我當真撿回了一條命,想起剛才那幕,只覺得自己的腦袋在自己的脖子上晃了晃,居然還在。太後看着宮門,長嘆了一口氣,道:「英兒,我以前那麽多兒子中,最喜愛你的父親,聰明,惠質。但我卻頂不喜愛他的那些個念頭,寄微寄微,你本是皇家子,何微可寄?元英,你當真要做一輩子的騎牆草,在夾縫裏生存麽?」她說完便迎着匆匆趕過來的太監宮女而去。
我望着她硬朗的背影,苦笑了一下。
太後與太子這是第一次面碰面的硬仗,以太後完敗而告終。
這不是太子的第一次勝仗,自然也不是最後一場。
同年,太後自言教導無方,在長安宮脫簪待罪,慌得皇上親自趕往長安宮,與太後對跪,只是這個時候太多的人看明白了往後的局勢,太子是一日比一日年富力強,而太後卻是一日比一日衰老,即使二人勢均力敵,最後勝利的那個也是太子,更何況如今的太子高勝莫測,比之太後有過之而無不及。
長安宮門前破例沒有像往日那樣排起長龍來懇求太後回宮,偌大的長安宮門外冷冷清清,唯有零星幾個史官們在那擺着樣子跪着。我見太後素衣長發,西郊獵場的血肉橫飛不能叫她失措,但幾日的長跪似乎叫她一夜之間發白了許多,顯出了老态。我突然心頭一酸,走過去跪着對太後說道:「皇奶奶,孫兒問你要一官銜!」
太後略略擡起頭看向我,我露齒一笑,道:「孫兒就要那三營兵力。」
淮王元密手中的三營騎兵是太後在都城最大的實力之一,元密一敗,這三營的歸屬自然成了太子與太後的争奪對象。對于二哥來說,他有擅長作戰的西紫在野支持,而對太後來說這三營是她能維持與太子大至平衡的一個關鍵。
二哥在書房裏翻書,我也是來了這麽一句:「二哥,十九弟我問你要一官銜!」
二哥頭也沒擡,只翻了一頁書,淡淡地道:「什麽?」
「我問你要那三營的兵力!」我理直氣壯地道。
二哥元林又翻了幾頁書,最後道:「寄微,人在局外是福!」
我擡頭挺胸地道:「我本是皇家子,何微可寄,難道哥哥不想十九弟我出息麽?」
二哥元林又翻了幾頁書,才道:「你三哥什麽下場,你瞧見了!」
我微微一笑,道:「二哥,你把這三營的兵力給我,我們過去這麽多年就幹折了吧!」
二哥總算擡起了頭,他的眸子看似黝黑,其實是一種深藍,他那麽看着你,你會覺得他有很多話要說,他略略沙啞地道:「元英,你想好了,這可是一份天大的買賣!」
我沒有說話,只是微微一笑,我與太子相扶于微,在二哥的心裏,他欠了我天大的一份人情,如今我要拿這份人情來跟他做個交易,我笑道:「想好了,二哥。」
太子将書合上,淡淡地道:「那就這麽着吧!」
我走出了門外,紫式微皺着收,扇子上下翻動着,我一笑,道:「那一日還真白擔心你了,原來西紫的宗主你是真當上了。」
紫式微嘩啦将扇子收起,道:「太子殿下拿命換來的,你不是一向都喜歡看戲的麽?」
我悠悠地展開扇子,笑道:「但是我不喜歡散場!」
我還沒走出兩,紫式微便在背後又道:「英兒,你要跟我為敵麽?」
我聽了那話,一轉頭微微一笑,風吹柳絮,飄拂似雪,他立于庭院,依然落拓潇灑,仿佛我與他不曾認識了十年。
西夏皇朝二十五年,我接管了三營騎兵,一躍成了最有實力的皇子之一……我的大門更熱鬧了。
府裏的家将被招了部分回來,元寶坐在那裏,把這些家将過往盤問的仔仔細細,我瞧着他那幅審慎的模樣,不禁宛爾,道:「元寶,你需要把人盤問得如此仔細麽?」
元寶小聲道:「咱們晉王府時不同往日,如今這些人出去十餘年,誰知道是什麽底細!」
我笑了笑,道:「都無所謂吧!」
走馬上任的第一天,我酒足飯飽之後,笑着看着那些臉上還頹色的将士,道:「知道現在你們處在哪裏麽?」
衆将士都臉露迷茫,我笑着拿起一只酒杯放在左邊,道:「太後在這邊!」又取了另一只酒杯放右邊,道:「太子在這邊!」然後我啪,把酒壺放當中,沉着臉道:「你們就在這邊,你們要是偏了當中,跑另一邊去,就別怪本王我刀下無情!」衆将都似醍醐灌頂一般喏喏稱是,我微微一笑道:「人都說千年的王八,萬年的晉王,如果你們聽了我,我保證你們活得滋潤,絕不會掉腦袋!」
我一出營便再沒回去過,元寶滿臉詫異,本王道:「本王何許人也,随便動動手指,十年八年的活便幹完了!」
元寶撓了撓頭,顯然不明白我到底是如何幹活的,他雖然說樣樣随我,可瞧他整天忙得那個不亦樂乎的模樣,便知道他差着本王不是一點半點,活幹了才有活幹,不幹活,十年八年自然一晃眼就過去了。
我多了一份官職,自然是每天四更便要起床上朝,不出一個月,便把本王累得散了架,這倒還是其次,本王本來日日裏聽說書,說書先生說了上句,本王便知下句,多麽快意。如今跟這半朝的老兒們一議便是半天,我覺得純粹是浪費時間。
比方說,堰郡大災,太子反應及時,派了工部的水利專士富子民下去助郡守修築堤防,督促當地郡守處置得當,派米送衣,少死了不少人。這原本是一樁美事,但問題是災民們上了萬民表,要給富子龍修一座生人祠,供奉以受香火。這麽一點小事,叫我應了就應了,這也是災民的一點心意。
但到了皇朝,事情就變得複雜了起來。
禮部侍郎首先上表反對,言稱不合理數。
工部侍郎不滿,道:「富子民一功,福及十萬災民,建生人祠又是當地百姓請願,哪裏不合禮數。」
禮部侍郎道:「今年是太後的知命之年(注:五十歲),禮部已有合議,要給太後娘娘修一座生人祠,如今尚末修建,富子民雖大功一件,但豈可奪主福蔭?」
工部侍郎萬萬沒有想到他居然把太後給擡了出來,略略一滞,但很快就又拾了勁頭,冷笑了一聲道:「太後娘娘福大,又豈會輕易叫人奪了福蔭。倒是一些閑人不顧做事,光顧拍馬頌德,連累了娘娘的名聲。」
禮部侍郎歲數不小,修養極好,工部侍郎咄咄逼人,他還是那麽一幅慢悠悠抑揚頓挫的調子,道:「太史公曰:古者人臣,功有五品,以德立宗廟,定社稷日「勳」,以言曰勞,用力曰功,即然程侍郎也說了富子民是大功,可見只用了其力,又哪裏來的德望立宗祠廟!「
我聽了一上午他們都在同一件事情上繞圈子,如今這老侍郎還要掉書包,不由頭暈腦漲,開口道:「什麽勳勞功,撿明白的說來!」
老侍郎回轉身,一鞠躬道:「回晉王的話,這白話的意思就是說助君主安邦定國,叫作勳,獻計進言的叫作勞,靠武力建功的叫作功,富子龍靠自身技藝修堤救災也算是靠武力建功,所以也叫作功。」
工部侍郎見部裏的一件大功被老侍郎一降三等,不由怒形于色,冷笑道:「原本如此,在外拿命搏只能作功,在朝上溜須拍馬就可叫作勞。」
我搖了搖手,道:「得了得了,不就是蓋廟麽?觀音菩薩寶座之下還有二個金童玉女呢,大雄寶殿裏八大金剛就更多了,讓富子民上太後的生人祠裏找個位置吧!」
我一開口,叽叽喳喳的朝堂立時便冷清了下來,一晌午都在閉目養神的皇上睜開了眼,道:「胡鬧!」
我氣哼哼地出了朝堂,道:「浪費時間,早知如此,真不如找一個可人陪着說說話。」
這種日子過得真叫人乏味又疲憊,紫式微隔了幾日又來了,我正腿翹在桌上,拿書蓋着自個的臉,打盹補眠。紫式微揭了我的書,笑道:「你這書才翻了三頁,人只怕睡了不止三柱香的功夫吧!」
我睜開朦胧睡眼,道:「這書真邪魔得很,一翻這瞌睡蟲就鑽我腦子裏去了。」
紫式微坐在我那張價值千金紅木書案上,道:「我給你讀吧!」
我閉上了眼道:「你讀讀看,瞧這瞌睡蟲還來不來!」
紫式微拿起書,笑眯眯地道:「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
我聽着他跟擦鍋似的沙沙聲,微微一笑,紫式微笑道:「還合适麽?」
我睜眼道:「你這擦鍋底的聲音聽了确實叫人驚醒!」
紫式微微笑道:「那我日日來給你讀書罷,沒準不多久,你就能看完這千字文,讀四書去了。」
我略微沉吟了一下,然後笑道:「那你可不要讀到一半便不見了人影!」
紫式微笑道:「我千裏豪俠是這麽不守信用的人麽?」
我長伸了一個懶腰,斜眼望他,道:「那你讀慢些,我可記不住這麽複雜的東西。」
紫式微哈哈大笑,道:「我一字一字地讀。」
我嗯了一聲,冬日的西北風吹得呼呼作響,但屋內有元寶升得暖暖的爐火,配上紫式微沙沙的聲音,反而叫人覺得暖洋洋地加倍的舒适。紫式微的書讀到哪裏不記得了,只記得醒來的時候已經躺回床上了,紫式微在我的背後摟着我的腰,他的頭抵着我的脖子,也睡了。我打了個哈欠,心道:「原來這瞌睡蟲是會串門子的麽!」
元寶見紫式微從我的房裏出來,略微有一些驚訝,紫式微笑道:「還烤獐鹿嗎?」
他的話音一落,元寶掉頭便喊了一句,道:「今兒打齋,買點青菜豆腐回來。」
紫式微略有一些尴尬,對我說:「元寶還真是得罪不得!」
我笑了笑,道:「随我!」
終于兩三個月之後,本王膩味了上朝這件事,起先還告假,後來見也沒什麽人在意少了一個我,本王自然更是樂得日日不早朝。紫式微每個午後都會過來給我念半個時辰的書,然後摟着我睡午覺,除此之外,本王也沒其它正事可做,唯四處閑逛。
太子府我照例每天去溜一圈,剛進府,太監阿德便小聲跟我說:「最近府裏要出大事!」
這個老貨過去曾是太子府裏的總管,要多威風有多威風,只是不知如何倒了臺,新任的太子府總管成了洛川尋。他過去在位,沒少擠兌過別人,下了臺自然被整治的凄慘,唯我對他一如既往,他倒也懂得投桃報李,太子府裏面有個什麽動靜,便早早報于了我,只是他能知道多少要緊事,不過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家常之事。我聽了一笑,丢了一塊碎銀子給他,笑道:「不是太子殿下又要納妃了吧!」
阿德眼露佩服之色,道:「晉王你真會猜。」
我聽了哈哈一笑,就見一俊秀的年青人站在廊下,我一高興,上去打招呼道:「阿尋,二哥又要納妃了。」
洛川尋這麽微微一轉身,溫和地道:「正是呢!」
我搖着扇子,大刺刺地道:「阿尋,真難為你了,你也知道我二哥是太子,太子遲早都是要當皇帝的,三宮六院我看阿尋你要操持很久啊……這沈妃嘛,不是第一個,自然不是最後一個。」
洛川尋微微一笑,依然溫和地道:「殿下身為太子自然要納妃的,倘若他是皇上,也畢定是要三宮六院的。」
我見他居然不生氣,不由有一點氣悶,生似點了一個頭牌,滿以為要看一場好戲,誰知他卻告缺,這氣度修煉到洛川尋這份上,那雅量真不是一般二般的好。
洛川那微笑道:「王爺想好随什麽禮了沒有?」
我眼皮一跳,謹慎地道:「我要随什麽禮,二哥一年不娶三,也要娶兩,我看就弄對玉意思意思吧!」
洛川那微微皺眉,和氣地道:「王爺,殿下如今天雖然納的都是側妃,可是他一旦登上大寶,這些側妃們都很有可能便會成為貴妃,倘若這些貴妃念起她們大婚,王爺您才送了幾塊小玉佩,不免會有一點……」
他這麽一說,我便想起果然是大大的不妙,若是按貴妃這麽随禮,我豈非又要破財萬金,可是貴妃有四個,二哥納完了貴妃,還有嫔儀,嫔儀有八個,納完了嫔儀還有貴人……
我這麽想着,扇子呼啦啦的扇着,皺着眉頭盤算着到底要多少費用,洛川尋在一邊道:「王爺您慢慢算,我還有一些事,就不奉陪了。」他說着便轉身走了,留我氣悶地算着到底要化多少錢。
我還沒算清楚,就聽有人在身後拍了我一下肩,我火氣很大的道:「拍什麽拍,王爺也是你能……」我一轉身,見二哥微笑着站在我的身後。
「怎麽這麽大的火氣!」二哥元林手中拿了一根草,我一細看,居然是一株狗尾巴草,便笑道:「二哥,你手裏拿着這根草做什麽!」
二哥轉了轉手中的草,微笑道:「出去閑逛的時候,随手摘的,是不是很漂亮!」
我細瞅了一眼那析草,金黃色泛着光澤,便笑道:「好一株狗尾巴草,果然是風姿綽約,氣度不凡!」
我本來還要誇,但是二哥似乎沒多少笑意,便改口道:「二哥,你心煩麽?」
二哥一擡眼簾,微微笑道:「世上又有多少人似你元英,不知道心煩為何物!」
我搖了搖折扇,道:「心煩了才心煩,心煩了也于事無補,就不如不要心煩了。」
二哥長嘆了一口氣,道:「英兒這幾句話倒是很有幾份禪意,菩提本非樹,明鏡亦非臺,原本無一物,何處染塵埃?果在是,心煩了才會有心煩。」
平時我說什麽,二哥都要拍我的腦袋叫我好好讀書,沒想到今天我随便說說,便拍得二哥大掉書袋,果然這書還是要叫人念的。
這麽想着,便心急火燎地道:「二哥,我有事就不陪你了!」
二哥微微一笑,道:「你去吧!」
我一轉身跑出了幾步,回轉頭二哥依然站在柳樹下面晃着他的狗尾巴草,我突然覺得二哥似首總是不太快樂的。我一口氣跑到紫式微的窗下,見他正在寫扇子,我第一眼見到他的時候,他的是扇子是千裏豪俠,後來再見的時候就成了千金難求,這次不知道又要改成什麽。
我看他的手上上下下,比劃了很久,才落筆,那四字剛好我熟悉得很:風流寄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