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而我卻至他走後再沒有入眠,元寶早上過來伺候我洗漱,我看他遲疑了半晌,似言非言,便将汗巾往桌上一丢,道:「你要說便說,這麽不痛快地做什麽?」
元寶立刻貼了上來,湊到我耳邊小聲地道:「王爺,我看您是思春了吧,心裏想得緊,這晚上連覺也睡不着了,不如我找一個好看的小倌過來,你先洩洩火再說吧!」
我差點咬着了自個兒的舌頭,一把揪着他的耳朵,道:「你這狗奴才,好的不學,盡學一些帶壞自個兒主子的東西,說,你怎麽知道哪家小倌好看?」
元寶哎喲喲地連聲痛呼,道:「王爺,您松松手!」
我将手一松,元寶滿面委屈地:「王爺,這小倌哪裏的好看,自然是萬竹館了,不是城裏頭頂頂有名的嘛!」
我一摸自個兒的下巴,道:「果然這萬竹館裏的相公好看麽?」
元寶湊上來,道:「我見過兩回,說好看吧,也好看,說不好看,也不好看。」
「廢話!」我皺眉。
元寶笑道:「好看嘛,他們個個長得美貌非常,自然是好看的,可是一個個大男人施肥塗脂,翹着蘭花指,看上去娘得很,哪裏有男人味,卻是不好看到極點。」
我笑了笑,道:「元寶,不枉你整日裏斂財,眼光還是好的。」
盡管一晚沒睡,不到晌午我還是搖着扇子出門了,出了門右拐,輕車熟路奔着大理寺便去了。
李可依然是一身官服,正襟危坐地坐于書案看着他的卷宗,過去不怎麽留意,現在這會和我難免心想他是否在看我紫氏太子謀逆之案。這麽想着心裏面突然便有了一種做賊心虛之感,他擡頭沖我這麽一笑,我也是欲發的汗顏。
「晉王昨日出去玩了?」李可淡淡地問道。
我一怔,道:「亦然為何要這麽說?」
李可微笑了一下,道:「你的眼圈黑得都快頂上蜀山裏的熊貓了。」
我一摸自己眼睛,沒想到故作精神,到底還是被它出賣了,怪不得萬竹館裏的相公要塗脂抹粉,原來是為了遮遮夜不安睡的黑眼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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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亦然看穿了。」本王搖着扇子微笑道,好在晉王風流美名在外,我這麽一搪塞也算合情合理,只是話出口,心中又有一些恻然,生怕李可會多出些什麽其它的想法來。
我悄悄看李可的表情,發現他依然沉靜似水,優雅自若,不由放寬了心。
「即然王爺昨晚上沒有歇好,今天又為何不補眠,卻這麽一大早來找亦然。」李可邊翻閱卷宗邊道。
我心中一暖,他沒責備我整夜外出游蕩,卻關心我休息的好不好,如此賢內助當真是得之複夫何求,心中正竊喜,李可又淡淡地道:「王爺若是不睡,亦然有一件事情要叫王爺幫忙。」
我連聲應道:「亦然但說無妨,有本王在,什麽困難都可引刃而解。」
李可露齒一笑,道:「那如此,最好不過了。」
李可帶着我左轉右轉,進了一間庫房,指着滿地的卷宗道:「今兒我的師爺告假,所以沒人給我提這些宗卷,這裏都是十四郡手抄上來的要安卷宗,上面有各地縣守的批複。你将有疑慮部分撿出來,提給我。」
我看着那成堆的卷宗,還沒回話,李可已經飄飄然遠去。
這些卷宗好讀,唯獨附于卷宗之上的蠅頭小篆卻是讀得本王眼花缭亂。
縣守們這些附議是唯一能直達大理寺卿眼中的言論,短短幾行字莫不是用勁了心思,看似提了疑慮,又似已經憑着個人智慧解惑釋疑,這般自問自答,倒是難為了本王,不曉得他們到底是疑,還是不疑。
等本王翻閱了三千卷宗,心下不由有一點憐惜起李可來。
李可見我将一摞卷宗放于桌面之上,微微一笑,道:「我記得每日呈上來有疑慮的卷宗不下數百卷,怎麽王爺一翻便只剩下了區區十來卷?」
本王微微一笑,道:「亦然只管放心,本王挑出來的都是一些真有疑慮的,那些魚目混珠,夾雜不清的都被剔去了。」
李可放下手中的筆墨,笑道:「哦,說來聽聽,王爺是依何為據挑選卷宗的。」
我微笑道:「十四郡共有一百三十個縣,其中通縣六十個,子縣七十個,子縣呈上來的駁回通縣複議,通縣上來的駁回郡守再議,剩下的卷宗無人命案的不議,不是邊關郡守遞上來的軍情不議,是邊關郡守遞交上來的軍情轉交軍部複議,剩下的統共就是這麽十來卷。亦然你看過了,我們正好可以出去吃飯。」
我一番話聽得李可有一點默然,他一個勤勉之人大約是萬萬也不會想過要似我這般料理事務。
但是這不過只是愣這短短的一瞬,他便微笑道:「果然呢,有了晉王,我總算能按時午飯了。」
他這麽一說,我仔細一瞧,果然下巴略略尖細,确實清瘦了不少,我心中一動,捉住他的手道:「走,天大地大,民以食為天,我們先去用過飯再回來瞧不遲!」
我又是一路拖着李可的手出門,差不到拖到門口,李可才捉到機會将我的手甩脫,尴尬地低聲道:「請晉王念及小臣有官位在身,還留些許顏面給小臣,否則小臣恐以後不便再與晉王往來。」
我聽了一慌,連連道:「我以後都聽你的,你說不拉手就不拉手,成不成?」
李可面色已經恢複了正常,光看他的表情,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仿佛剛才負氣說話的是旁人,我卻不敢再造次,兩人出得門來,我小聲問:「那麽并肩走可不可以?」
李可聽了微微一笑,道:「晉王,只要你能守禮,我倆并肩而行又有何不可。」
我高興地剛想要大叫一聲,但見李可那雙修長的烏眉剛剛微微一皺,立馬收斂了,正正經經地目不斜視的走路。
至那以後,我每日便來與李可分擔要務,李可的負擔明顯減輕了不少,本王自出世到如今,從無像如此之般正經過,老實走路,老實看人,老實吃飯,偶爾悶了,回頭見那人窗下持筆書寫的模樣,便覺得足矣。除了莊仲庭時不時上我那裏去尋問情況,我當真渾然忘了那些這些苦悶之處。
偶爾午夜夢回,依然有江南之處蹤影,只是夢醒來那種錐心一般的疼痛卻是一日輕于一日。
盡管我也深知只要元紫依然對立,大約我這悠然的王爺便也當不太久,但我天性如此,能偷一日歡,便偷一日,以後倘使有什麽三長二短,細數起來,我也還是賺得多,虧得少。
一日裏,我再翻卷宗,突然掃見了一封豫州的卷宗,那麽簡單的一份回議,說得是清點當年陳疑之案的卷宗數量,并提及已經封宗送京的卷宗數量。豫州──當今聖上的故鄉,也曾經是紫允輝兒時呆過最多的地方,太後奶奶只怕沒要少在這裏做過文章,我心頭大跳,将那些卷宗翻了又翻,卻沒有找到那封卷宗裏提及的已經送京的封卷。我日日陪着李可,完全沒有見到他去過西郊提審過誰,顯然他不是不提審,只不過還處在收集證據之中,這些卷宗一到,想必李可也将很快去西郊提審太後奶奶。
我想到這裏,只覺得心亂如麻,明知遲早要做一個抉擇,但心裏只盼着這一天不要到來。
我頗有一些失魂落魄地将挑出來的卷宗送至李可的案邊,李可微笑地看了我一眼,又道:「這幾日勞煩晉王了,從明兒起,你可以歇息兩天。」
我心中莫名的一抽緊,嘴裏則笑道:「亦然是嫌我的差事辦得不好麽?」
其實我心裏真正想問得是,你是想出門麽,但話到嘴邊這句話我終究不敢出口。
李可微微一笑,我覺得他的笑容裏多了幾分羞澀,他隔了半晌才道:「我要參加今年的恩考,聖上也準了我溫書,暫時便不理政務了。」
我大喜過望,道:「你,你說你要參加恩科,不忙別的了?」
李可似乎也不知道我為何要笑得如此開懷,淡淡地道:「布衣寺卿故然美名,但是亦然不願意出師無名,所以這恩科是必考不可的,王爺你倘若覺得不可思議,亦然也可以理解。」
我哈哈大笑,拉着他的手道:「不,不,本王又怎麽會覺得不可思議,我知道考取功名是你們這些書生心裏頭的一等大事,我本以為你有了官位,政務繁忙,只怕要無緣于恩考,沒想到洛川尋雖然不通人情,但要還算通人性。」
李可見我大刺刺地非議當今聖上,也不以為意,只是淡然一笑便作了事。
雖然李可暫且将政務擱下,也意味着他将西郊的事情都擱下了,雖然看不到李可我心頭有一點難受,但想起不用在他與皇太後奶奶之間抉擇又有一些慶幸之感。
午夜醒來,我看着那鲛紗帳外,明月似銀盤,不由想起太後問我的話,我也不由自主地問了自己一句:「元英,元英,難不成你永遠都要做一株騎牆草麽?」
三科恩考至放榜也不過是月餘之事,我與李可并肩站在大理寺門口,放榜的輪了一回又一回,放到李可這裏卻是中了三甲探花,我哈哈大笑一把摟住李可,道:「好我一個布衣寺卿探花郎。」
李可居然大大方方讓我抱了一回,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心中太過喜悅,到底讓我占了一些便宜。
我這晌還在喜悅之中,洛川尋就又叫我震驚了一回,我萬萬沒有想到,他竟然……竟然将我的二哥給找回來了。我原本就從末想過二哥會死,他每日裏不知道被各式各樣的人馬算計,下毒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洛川尋又不是專幹刺客的,如何能與那些行家相提并論,二哥要是被他毒死了,那就太過匪夷所思了。
其實我與紫式微這麽多年,早知二哥在暗地裏建立起了一個寵大的商團,因此他走了多從未為他憂過心,有的時候覺得二哥也是一個不快樂之人,或者紫式微愛他十年,到底能撫慰一下他傷痛。以已渡人,倘若有人能愛我十年,哪怕他是路人甲乙丙丁,我也能快樂的。
我收到消息的那天破例沒有去李可那裏,只将自己關在屋子裏呆了一日。
元寶在外面探頭探腦,探到第二十七回的時候,我懶洋洋地道:「元寶,将本王我的朝服收拾收拾,明兒王爺我要上朝。」
元寶腳底一滑,差點栽倒,好不容易穩住了神,便道:「王爺,你這是又要唱哪出啊。」
本王微笑道:「沒事,我要陪我的探花郎上朝去。」
晉王我名義上還是三騎營的将軍,只不過告病已久,突然銷假而歸,朝堂上的人不免個個都對我側目。
紫尋登基其實已經有三年,根基已穩,這朝堂上自然都是一些忠臣,我見他們大多數人的目光都是不善,個別人甚至露出兇光。我微微一笑,元英什麽都怕的,怕欠人錢財,怕負人人情,怕沒好吃的,怕沒好穿的,怕沒美人來養眼,其實唯獨不怕死的。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來飲,這裏許多人的目光,我只在乎李可的。
李可倒是沒有拿眼神來狠狠瞪視着我,他面色從容,淡定,眼觀鼻,鼻觀心那麽站着,其實他即便這麽站着,也還是有一種令人覺得一樹臨風,有一種別樣的雅致,令人賞心悅目。
大約是我這麽直鈎鈎地看着,李可忍不住轉過頭來,微有一些惱意,但看見我像小狗一般可憐巴巴的眼神,他似乎無聲地嘆息了一聲,走了過來,長長一揖道:「晉王別來無恙?」
我開心地一笑,心想我與你日日見面,只不過不見了一晚而已,倘若一日算做三秋,我們也算是一個半秋末見,你問候我別來無恙也算合理,這麽一想突然心裏冒出了一句話,不知何時我曾對人說,你若是我等上三秋,我便要找別人了。李可見我的目光閃爍不停,似乎也有一點無奈,道:「聖上就快來了,我與您一同進殿面聖吧!」
我似乎才走過了神,上去挽住李可的手臂,與他同往大殿,心裏想着倘若你不負我,我絕計不會負你。
紫尋面色紅潤,一改往日郁郁寡歡的樣子,我見了他便揚手道:「阿尋,你看上去氣色不錯。」
我這麽一開口,自然又把同殿這些忠臣們吓了一跳,他們還沒跳出來衛道,紫尋已經微微一笑,道:「原來是十九殿下來了,殿下想你的緊,你去見見他吧。」
我微微一笑,道:「二哥,我等下自然會去見的。」
聖上都和顏悅色的對我說話,晉王元英的份量可想而知,忠臣們看我的目光突然變得灼熱起來,我倒寧可他們似剛才那般狠狠地瞪着我。
紫尋的心思今日明顯不在殿上,聽着什麽都是喜上眉稍的樣子,其中包括寧夏大旱,及邊關緊急軍務。
朝議歷來無聊,絮絮叨叨,大多都是一些無聊之事,若無李可在我眼前,我只怕我早就哈欠連天,半路便要退朝了。下得朝來,官員們一改上朝前的冷淡,熱情地與我打招呼,對我的胡言亂語也頗為忍耐,我與李可在一夥人簇擁之下下了大殿的臺階,轉過明鏡臺往官巷走去,遠遠地有人說:「是太子殿下!」
他這麽一失口,連忙掩嘴,立時有人申明道:「是前太子殿下。」
我放眼望去,只見我二哥穿了一襲淡月牙色的袍服正與一人在說話,那人其實我早就瞧見了,想就這麽錯過去,可如今卻被這一夥人簇擁着向他們走去。
「二哥!」我遠遠便打着招呼,我二哥見了我只是看了一眼,點了一下頭,便轉身走了,倘若不是紫尋親口說他想念我,我還當真以為他不太願意見到我。
紫式微的目光也落到了我的臉上,我哈哈一笑,道:「啊呀,真是好久不見啊,胡侍讀!」
大約是深知我計較秉性,如今如此大方,紫式微微微皺了一下眉頭,我又笑道:「怎麽,把我二哥囚禁了幾年,到底還是不敢下手吧!」
我說得挺大聲,好像完全沒有顧及一旁衆人全體石化的表情。
我湊近了紫式微,仔細查看了一下,道:「不是吧,真沒下手……」看到紫式微滿面尴尬地樣子,便砸砸了嘴,道:「那太可惜了啊,胡侍讀!」
我頗為惋惜地搖了搖頭,手一伸摟住,笑道:「這是今年的探花郎,不錯吧! 」
紫式微似乎此時方才回過神來,勉強幹笑了一聲,看了一眼李可,道:「挺漂亮。」
我摟着李可的肩,道:「我的新情人,有空出來吃飯!」
我曾想過很多次,倘若我與紫式微重逢會是個什麽樣子,因為太怕在他面前丢了十年的感情,還要在他面前再丢人,曾在心裏練習了一遍又一遍,本王素來末雨綢缪,如初一見面果然大功告成。我與二哥同在,紫式微還是第一次從二哥的臉上把目光移到我的臉上,也算是補了過去一點小小的遺憾。
我看着宮巷裏重重的宮門,對身邊的人說:「對不起,我以後不再任性了,聽你的話,老實走路,規矩說話,不再讓你難堪,做你喜愛的人,只喜愛你一個人。」
李可轉過神來,淡淡地看了我一眼,然後跨過重重宮門,飄然遠去。
紫式微就像是從天上掉下來一般,突然又占滿了我的生活,元寶拿着大掃把趕過他,吆喝着護衛下過黑手,他還是日複一日跑到我的王府裏來。
他每次一來,我便讓元寶掩護着跑到李可那裏去。
李可依然如故,雖然我與他的緋聞已經是大街小巷人人皆知,我是風流成性,西夏皇朝是人皆知,但布衣寺卿探花郎的名聲大約是叫我給毀了。我其實心中忐忑不安,但他似乎還是風骨依舊,我頂愛他這一點,你看着他似乎怕人閑言閑語,但其實當真閑言閑語來了,他也依然故我,很能擔當。其實我有的時候覺得,我這人做事畏首畏尾,倒是李可有一點真丈夫的氣息。
二哥回來了,我大大地松了口氣,覺得皇奶奶這件事情總算可以解決了。
他說話,憑洛川尋那小子還能不聽麽,我挑了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帶了一把狗尾巴草去瞧二哥。二哥還住在當年的太子府,我自然輕車熟路,直奔書房,發現紫尋居然也在,他卸了皇袍,穿了一身青衣在給二哥涮火鍋,剛瞧上去的一瞬,我竟然還認為這前塵往事不過是一層煙,煙散了,我們依然還在昨天。那時的元英覺得要得到一個人感情,也不是一樁難事,覺得那個人的心正在向我慢慢靠近,靠近一點再一點,我與他有太多時間,終歸有一日,他發現心裏面只有我的足跡,畢竟這裏只有我用心開過荒。
二哥從書卷上擡起頭來,對我微微一笑道:「來了,一起吃飯吧!」
我也不客氣,讓當今聖上伺候着,這種美事也不是天天都有,我大馬金刀的坐下,對紫尋道:「阿尋,給我也來點肉。」
紫尋溫和地微微一笑,依模依樣也涮了一份放入我的盤中,對他這種涵養與忍耐,我真得是佩服幾乎要崇拜的地步。我吃了幾下,便裝作随口閑聊一般,道:「二哥,現在反正也是阿尋當皇帝了,你跟奶奶那點糾紛我看也就算了吧,冬天這麽冷,如今奶奶住在西郊這麽個地方也不是常事,我看你這裏也挺大,給個院子她老人家住吧,畢竟她年紀也都這麽大了。」
二哥沒說話,像是在認真地看書,隔了許久,等菜吃得差不多的時候,紫尋溫和地對二哥道:「殿下,我去讓人上點菜。」
二哥淡淡地道了一聲好,等他出去了,二哥才從書上擡起頭,看了我一眼,遲疑地道:「這件事情……我做不了主。」
我大嘆一聲,心道我何嘗不知你做不了主,光看你這麽半個時辰都沒翻過一頁書就知道了。
我郁郁地從太子府出來,在房裏發了一陣子愣,外面又是一陣喧嘩,我一氣之下将門打開,指着硬是要闖進來的紫式微道:「你到底有完沒完,我不想見你,你難道不明白嗎?」
紫式微站在哪裏,說真的,他長得真不太好看,眼睛常常半眯半睜,仿佛永遠也睡不醒,一眼看上去,永遠是一幅窮困潦倒的樣子,但是我卻又最喜歡他那種仿佛身無分文依然能笑傲江湖的灑脫。只是卻不知道他灑脫的只不過是對我元英,世人對自己上心的東西莫不趨之若鹜,哪裏會潇灑的起來。譬如我元英,苦苦等候一個人的感情十年,自認為裝得潇灑,卻連元寶都瞞不住。
我看着他,淡淡地道:「紫式微,我不想見你,只不過是覺得咱倆玩不到一塊了,我如今有了新人,你也見過,原本我就喜歡他的,如今重逢,我可不想令他有什麽不開心的地方。」
紫式微站在那裏,許久,才道:「寄微,倘若你心裏沒我,咱們做對朋友又有何妨,你喜歡李可,只是李可是不是喜歡你?你對他又了解多少?」
我大怒,掀眉道:「紫式微,我元英做事只做自己喜愛的事情,不喜愛跟你做朋友,喜愛李可做情人,這兩樣都與你無關。」
紫式微略略低了一下頭,道:「我并不是故意來招你生氣,也許你不信,我回來後第一次踏進這裏,突然想起很多事情,想起我們一起吃的魯飯,我給你念的三字經,仔細想起來,原來我在這裏是最快活的,我其實一直都在期待能回到這裏。」他哧笑了一聲,似乎有一點自嘲,道:「佛家說頓悟,不知道這算不算。」
我微微扯了一下嘴角,淡淡地道:「你最快活的事情,未必是我最快活的事情,我元英最快活的事情永遠是明天玩的那件事情,最愛的……永遠是眼前的人。」
我知道紫式微有一點不太适應,他像根木柱子似地站在那裏,這是自然,誰會曾想一個愛了他十年,對他喜愛誰從來不聞不問,一如既往,原來有朝一日會這麽絕,這麽狠。
我一拂袖徑直而去,聽到身後元寶追了上來,一回頭,道:「你跟來做什麽,還不把他攆出去!」
元寶遲疑地道:「王爺,我看他的樣子好像你剛才說的話他似乎剮心似的疼,讓他緩一會兒吧!」
我冷笑了一聲,道:「你倒是會念舊情,我元英做事愛計較,他叫我疼了十年,我便不能叫他疼一時,去,攆他出去。」
元寶見我正在氣頭上,哪裏還敢遲疑,立即招呼着護衛去攆人。
我則坐在花園的石凳上,看着老馬頭為那株稀奇的苗子搭了一個棚子,把我精心收集的白琉璃都拿來用了,我暗斥了一聲,沒想到我王府裏最奢侈的東西居然是老馬頭。我彎腰一瞧,大冬天裏,棚子下那株怪苗還真結出了果子,紅通通的,透着一種玉似的紅潤,好奇心大起,上去摘了一個,略略擦了擦,大咬了一口,起口只覺得一股酸意直逼腦門,酸過之後又似有微甜,但仔細琢磨,到底酸大于甜,可是卻又說不出來的可口,似乎吃了一口還想再吃一口,也許是為了那股子久久散之不去的清新,又或者是可以等候的那一縷回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