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大理寺總是光線不足的樣子,李可穿了一身官服,神情淡淡的,有一種出塵之感,倒像是閻王殿裏坐了一尊菩薩,我想到這裏,不由在心裏描繪了那幅圖畫,忍不住噗嗤笑了一聲。
李可擡頭,那雙眉毛下的眼睛看上去略略帶了一點慎怪,道:「晉王無事,下官可以給你挑兩本書瞧瞧。」
我一聽書,立刻擺手道:「要不得,要不得,我昨個兒瞧書瞧得眼都疼,今日要歇歇。」
李可微微一笑,也不以為意。
我仔細想想,李可真是有不少長處,可其中最大的一點就是他從不勉強別人,這一點長處跟本王倒是有那麽一分兩分相似之處。我想到此處,哈哈一笑,道:「亦然,本王找着知已了。」
李可舉手研墨,淡淡地道:「是失而複得的那位嗎?」
我一愣,方才轉過神來,先是一滞,但随即一喜,道:「亦然,你是在吃醋麽?」
李可擡頭,臉色沈了下來,好端端的一張白玉的臉突然布滿了剎氣,我一時有一點懵了,只聽他冷冷地道:「晉王,李某雖然不過是一小小的探花,但卻也不是一個可以由得別人調笑的人。」
我連聲道:「亦然,我決無調笑你的意思。」
李可臉這麽一沈,随即似乎想到與我這渾人較勁多沒意思,自嘲笑了一下,便不再理會我,我見他氣消,立即接過墨塊,讨好的替他研起墨來。
我邊磨邊道:「亦然,你信不信,我現在心裏最想的就是這一刻能這麽長長久久下去就好了,我寧可一直在磨墨,而你一直在寫字。」
李可的筆一頓,雖然随即又提筆寫了起來,我看着那朵凝在字面的墨花,心裏微微一笑。
夜裏元寶給我加了一床被子,又添了一個火爐,我皺眉道:「你嫌你王爺火氣不夠大麽,要弄得這麽熱燥。」
元寶道:「王爺,今晚大寒,可能降雪,明兒不知道又要凍死多少路人,今晚你多蓋一點,防着晚上驟然大寒,病了就不好了。」
我擁着厚實的被子,看着窗外,心裏忽然想起了住在西郊的皇奶奶,不知道她現在的下人知不知道今晚要大寒降雪。這麽一想,心裏就像是放了一只貓一般,撓得我五髒都難受。
也許是念着便會來什麽,半夜時分莊仲庭再次不期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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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後病了。」
我大吃一驚,道:「皇奶奶怎麽會病,她不是有人伺候的麽?」
莊仲庭冷笑了一聲,道:「寄微,你說這話好對不起你父王給你留下的字,皇朝裏的人情冷暖,你不知道麽,聽說皇太後是生生凍病的。天氣這麽冷,她住着那麽大的屋子,居然連一個火盤也沒有!倘若不是她的貼身宮女秋娘拼死夜逃出來送信,我們這些人恐怕連太後早薨了都不知道!」
太後病了,我緩緩地在窗前坐下,看着熱融融的屋子,想到一個年事已高的老太太在一個寒冰的大屋子裏瑟瑟發抖,我心裏便是一陣抽緊。我擡手頭道:「你讓我想想,你讓我想想。」
莊仲庭怒道:「寄微,你還要想?!等你想好了,只怕太後也要不成了!」
我無力地道:「你要救太後,無疑是要在紫尋口裏拔牙,無論如何要想好,否則只怕要中圈套。」
莊仲庭冷笑了一聲,道:「寄微,你拿這個借口還想搪塞我多久,我可以告訴你,根據宮中密報,紫尋最近根本無心政務,已經有密旨要求組一個可以臨時攝政的內閣,而且差人幾次下江南,看上去他的游心可比其它的要大多了。」
紫尋要下江南,我心中一喜,二哥到底還是出手幫了我一個忙,這個時候除了他,誰又能把這頭笑面虎诓到江南去呢?我騰地站了起來,道:「好,我們就找個恰當的時候動手。」
莊仲庭見我終于松口,大喜,他微有一些哽咽地道:「元氏興亡都拜托你了,寄微。」
我聽了,長嘆了一口氣,道:「表哥,你還把我當是一個玩世不恭的王爺吧,我要去救的僅僅是我的奶奶,不是用來振興元氏的大人物。」
莊仲庭也微微嘆息了一下,道:「寄微,你總是想要置身事外,又總是被牽涉其中,總要去做言不由衷的事情,也許整個西夏皇朝裏,最不自由的就是看似最自由的你。報歉,寄微。」
我擡頭與他相看一笑,道:「這世上,誰又能真得能獨善其身呢?!」兩人這麽一對視,似乎都回到了童年,池塘柳樹下山盟海誓的那一瞬,滿心的相知與相信。
我轉過了頭,道:「我這府裏也複雜的很,表哥以後倘若不是必要,就不要來了,有事我會留下信號給你會面。」
莊仲庭良久不言,我轉回頭,才發現他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走了,屋裏唯有碳火點點紅光,哪裏還有他的蹤跡,我微微一笑,又輕輕地嘆息了一聲。這世上有一些人,錯過了一次,便終身錯過了,有一些人錯過很多次,卻終是能在起點相遇,大概這就是緣份。
我跟莊仲庭,從來不是一對有緣的人。
我雖然沒有實權,但到底挂着三騎營兵的将軍名銜,隔日讓元寶去得月樓買了一點上好的竹葉青,令人推着就這麽去營地慰問三軍去了。營地将士見了我,都是一臉震驚,想想我做了他們将軍五年,才露過一次面,發表了關于酒杯與酒壺之間的關系便再也沒露過面,如今突然從天而降,換我也是驚吓大于驚喜的。
我不在的時候,一直是副将于豐代管,如今似乎又來了一個新副将,要說起這位副将,那可是紫尋面前響當當的紅人,這人便是與紫尋相交于微,一直追随他直到造反的顧冬青。
我看他一臉的愣相,也難怪會随着赤手空拳的紫尋謀逆,可偏偏愣頭青,十個有九個運極好,還真讓他當上了開國大臣。顧冬青識字有限,也沒什麽軍功,紫尋要想把他提到一個什麽位置,只怕他也坐不穩。于是紫尋便讓他來了我這三不管的軍營裏,一是可以挾制掉元氏最後一支在明的軍隊,二可以讓他來這裏學點東西,三可以杜絕一些老臣子腹诽他任人唯親,可謂一舉多得。
顧冬青與我并不陌生,見了我倒也熱情,大聲道:「十九殿下,你終于來了,我一直都等着你請我吃酒席呢!」
我哈哈一笑,指着身後的馬車道:「這不是來了。」
顧冬青跑過去挑了一壇,拍開上面的封泥,不過嗅了一下,便面露喜色地道:「殿下,這可是上好的竹葉青了!」
「你這小子的嘴巴倒是識貨。」我笑罵了一句,他這麽一嚷嚷,剛才還有一些拘謹的将士們哪裏還按捺地住,紛紛跑過去挑了一壇,一時之間我的大營便成了酒會。
坦率地說,我喜愛這些軍人遠勝于朝堂上那些之乎者也的酸儒,他們喜歡就喜歡了,恨就恨了,來來去去都不牽扯,灑熱血抛頭顱,從不計較身後之名。我微微嘆息了一聲,顧冬青拿着一碗好酒過來,道:「殿下,來來,冬青與你幹一杯。」
我舉過一碗酒與他對飲而盡,只聽顧冬青笑道:「殿下,說實在的,這麽多皇子當中,我最喜歡你。」
我略略愣了一下,笑道:「何故冬青如此擡愛我?」
顧冬青道:「十九殿下,你的好處有很多,但我最喜歡你一是一,二是二,不虛,實在。」
我聽了,擡碗又飲了一碗酒,道:「十九殿下我滿飲這碗酒,就當謝過你冬青的贊賞。」
「幹!」顧冬青自然豪邁的又痛飲了一杯。
二車的竹葉青都喝完了,我似乎興致來了,笑道:「來人,給我再快馬送二車酒過來。」
我話音一落裏,大帳裏立時便是一陣歡呼,我舉着酒碗道:「飯可以吃不飽,但這酒卻能喝不足!」
衆将士連連點頭,均笑道:「沒想到王爺酒中豪傑。」
我聽了哈哈大笑,起初衆人還不覺得什麽,但卻覺得我笑了許久還不停歇,不由都詫異地向我看來,我眼含熱淚地道:「說什麽豪傑,那是各位将士擡愛了。有誰不知道我晉王不過是個空殼子,圖有虛名,如今元氏氣數已盡,這個晉王爺何止虛名,簡直是別人眼裏的笑話……」
于非連忙起身攙住我,道:「王爺,你醉了。」
我推開他又飲了一碗酒,手一指老天,道:「老天,若你不的把我生成皇家,我必當生為人傑,死為鬼雄!」
元寶在旁邊含着熱淚,道:「王爺,別人給你氣受,你做什麽還要作踐自己!」
顧冬青将酒碗往旁邊一砸,道:「這是哪個渾貨給殿下氣受了。」
元寶半咬着牙道:「督軍還請小聲說話,人家是紫氏的徽王,名正言順的紅人王爺,可得罪不得。」
顧冬青一聽,張嘴便是吐了一口唾沫,道:「我呸,原來是那個老貨,我早知道他不是個東西。」
元寶道:「他欺負王爺如今有名無實,竟在光天化日之下,硬是把王爺訂下的酒席給搶走了,讓我家王爺在朋友面前顏面盡失。顧大人是我家王爺的舊識,你當知道我家王爺是一個多麽重義之人!」
顧冬青酒性上來,氣得直跳腳,道:「這是自然,哥說過元氏有品性的人唯有十九殿下!」
我倒不想紫尋在背後如此擡愛我,見這愣頭青面紅耳赤,顯然便要發酒瘋。
元寶道:「我家王爺不過是想給皇太後奶奶送點過冬的衣物,誰知道他居然差使自己的下人羞侮我家王爺!」
顧冬青似乎聽到皇太後這三個字有一點發沐,尴尬了一會兒才道:「王爺,這皇太後的事情幫不了你。但是徽王如此欺負你,又把我們三營騎兵放置于何處?!這不也是不給我們臉面嗎?」
衆将士本來酒就喝多了,聽着紛紛梗着脖子稱是,于非上下安撫,但這些将士的血氣上來了,又怎麽是輕易按捺地下去的。
我咬牙切齒地道:「顧冬青說得好,我元英惡名在外,任人羞侮也罷了,只是本王豈能連累忠心耽耽追随我的人一起受此折侮?!我們就給徽王一點眼色瞧瞧!」
衆将齊齊将酒碗摔掉,道:「但憑王爺吩咐!」
于非臉色鐵青,卻一臉莫可奈何,顧冬青哈哈大笑道:「我知道徽王每初一十五要巡視西郊獵場,我們隔着三裏地,打他一個悶棍!」
我瞧見顧冬青上跳下竄,比我還起勁,似乎混然不知道自己幹得是有可能要掉腦袋的事情,單憑義氣行事,心裏微嘆息,難怪城府如此之深的紫尋也會真心喜愛這個小子。
我似乎略微遲疑了一下,然後點頭,道:「如此甚好,也不會牽連各位将士,我們也出了這口氣。」
于非在一旁急忙插嘴道:「務必要黑衣蒙面!」
我一聽,道:「好主意。」于非張嘴結舌,似乎深悔自己剛才插了這麽一句嘴,他看樣子不想牽連進這是非,如今卻搞得跟個主謀似的,我肚子裏暗暗好笑,卻拍了拍他的肩,道:「三日之後,我們西郊外見。」
我的酒委實喝得有一點多,走起路來也不穩,虧得元寶早就備下車子,顧冬青與衆将士将我一直送出門外。
馬車駛出多遠,我年他們還依然在林下立着,我不僅僅嘆息了一聲,道:「元寶,我這算不算把過去積下的一口氣都化了出去。」
元寶道:「王爺,你也不過是暫時利用他們一下,僅僅只這麽一次,這要換作了其它的王爺,都不知道用過幾回了……」
我苦笑了一下,這裏還容易解決一點,可是李可那邊又做何安排?
他能否認為我只不過用了他一次,便輕易原諒我。
正是因為我心虛,因此怎麽也向李可開不了口,但是即然萬事具備,唯欠他的東風,我再難啓齒也只能開這個口。我看着李可那挺拔俊俏的眉毛,恍惚裏想第一次見面,心裏想他的氣質雖然與紫式微完全不同,但這對眉毛真是長得一般無二的相似。只不過這對清俊的烏黑的眉毛長在李可白玉似的臉龐上自然是相得益彰,但長在紫式微那張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窮困潦倒的臉上,就頗有一點錯嫁良人的感覺了。
「今天的天氣不錯。」我開口道。
「昨兒也不錯。」李可淡然道,他就是有這點冷幽默,讓人笑,自己卻總能不動聲色,不虧是做過說書先生。
往常我早已經是笑得前仰後伏,但是今天卻無論如何也笑不出來,遲疑了很久,才道:「亦然,你覺得人倫五常,哪個為先,哪個為後?」
李可微笑了一下,道:「仁、義、禮、智、信,自然仁為首,天地君親師,自是天為先!」
「好一個仁為首!」我接着道:「亦然,倘若你有一個近八旬的老奶奶受凍挨餓,你卻是日日錦衣玉食,你覺得這叫仁嗎?」
李可淡淡地道:「你說了半天,原來是為了想見皇太後。」
我一低頭,道:「亦然,我只有你這一條路可行。」
「這也是你在我大理寺泡了這一年多的原因麽?」
我連忙擡頭,道:「李可,你千萬莫要疑我,這件事跟那件事完全沒有關系。」
李可卻揚眉道:「元英,你也知道天地君親師,君在親之前,仁義禮智信,義在禮在之前,你要成就自己一個仁,卻要叫我做一個叛君不義之人,你待我可真好!」
我急得上火,卻插不上嘴,別看我平時伶牙俐齒,但那是歪詞狡辯,真正要談雄辯,哪裏是一個做過說書先生的探花郎,我知道李可必定要生氣,卻不曾想他是大怒。
我一路被攆出了大理寺府,狼狽之極,只好隔着門大聲道:「亦然,亦然,我待你的心是真的!」
我這麽嚷嚷,也顧不得顏面了,有一刻倒真是害怕李可從此便與我斷交不再相見了。
這麽一心急,再加之皇奶奶的事情無着落,到了晚上我便發起了高熱,病得氣勢洶洶,茶水不盡,元寶也不知道是不是福至心靈,竟然慌慌張張去敲李可的門。
我原本以為李可不會來,哪知道三更過後,他竟然已經坐到了我的床前,我心中悲喜交集,握住他的手道:「亦然,倘使我以前對你的心有一點點雜物,從今往後都幹淨了,我只剩你,唯有你,也将與你生死于共。」
李可默然一會兒,才反過來握住我的手道:「寄微,以後的日子會很久,有一些話不用經常說。」
我簡直大喜過望,連聲道:「你說得對,我們大好的歲月還在後面。」
李可不過剛走,我就已經有氣力起床喝粥,元寶呶呶嘴道:「王爺,你唱戲的功夫是越來越好了,剛才連元寶都以為你是真的。」
我聽了,只微微笑了笑道:「元寶,這是你家王爺唱得最後一出好戲,務必要是一臺壓軸戲。」
我倘使真得幫着元氏将皇奶奶救出,就算紫尋念着我當初對二哥的那點好,不追殺我,我這個晉王只怕也做不下去了,想到李可也将斷送他的仕途,我心中不禁一陣愧疚。我這一次一走,便不再回來了,這個卻是連元寶也不能告訴,看到他忙前忙後,我突然一笑,道:「元寶,你以後的名字還是改為秋收吧!」
元寶皺眉道:「王爺,元寶就元寶了,秋收不就還是要換元寶?」
我長長嘆了一口氣,微笑道:「你不知道,秋收收得不僅僅是農物,還有一種等待的滿足,那是多少元寶也換不回來的。」
元寶曬然,道:「當年我家大豐收,我秋收還不是賣進了王府換成了元寶,得了王爺,你早一些睡吧,不要總是想一些有的沒的。」
我微微笑道:「元寶,倘使王爺我不是王爺,元寶你不是元寶,你說我們兩個會是什麽?!」
元寶歪了頭想想,笑道:「兄弟吧!」
我眼圈微微一濕,道:「兄弟有今生無來生,我們就結拜為兄弟!」
元寶吓得一跳腳,道:「王爺,你又瘋病了,好好的要我當你兄弟做什麽?」
本王滞然,道:「怎麽,當我的兄弟委屈你了。」
元寶道:「你的兄弟沒有被禁的就是在逃的,我是造了什麽孽,要跟王爺你當兄弟?!」
這狗奴才,我火氣上湧,拿起粥碗朝他丢去,元寶早就扛着我剛才汗濕的棉被奪門落荒而逃了。
李可答應了我,但又沒說何時,而顧冬青要敲徽王悶棍的事情卻是積極得很,不過幾日功夫,把徽王行走的路線,所帶家将的名錄都弄來了。我看着那一長溜的名單,嘆了一口氣,道:「紫允啊,紫允,就委屈你當一下本王的過牆梯了。」
紫式微卻不過僅僅消失了兩天就又冒出來了,還專愛在我去大理寺的路上等我,這厮臉皮之厚,即使本王也只能嘆為觀之,也拿他沒太多辦法,唯有今天繞這條路,明天繞那條路。
不過區區幾日,李可卻似乎整個人都瘦了一圈,我心中愧疚日深,倘使有半點可能,真恨不得說就此算了,但是想起年邁老矣的皇太後奶奶,這句話卻始終也說不出口來。
李可見了我,卻依然如故,不特別高興,也不特別不高興,淡淡的,翻完了面前的案卷,道:「明兒我去給前皇太後筆錄!」
他說得極其平淡,我差點沒有聽清,等他的話說完了半晌,我才似乎猛然省過神來,一把抓着他的手道:「亦然……你,你的意思是……」
李可微微嘆息了一聲,我大喜過望,抓着他的手道:「亦然,我多謝你了,我發誓我欠你的,拿一生來還。」
李可只淡然一笑,道:「你這人就是愛發誓言,需知誓言發多了,不能兌現,憑白惹人白頭。」
「能兌現,能兌現,我發誓……我不發誓,不不,我發誓。」,我的舌頭都幾乎要打結了,李可卻突然轉了話題,道:「中午,我們出去吃飯吧!」
「好!」我笑道:「寄微我請客,你想去哪裏?」
其實李可并不太愛跟我在大庭廣衆下露面,于公不願意有結黨之嫌,于私他特別不喜歡別人背地裏拿他與我閑話。本王臉皮厚倒也無所謂了,但有閑言碎語太過龌龊,卻難為他也要一并承受。
「得月樓吧!」李可想了想道。
我微微一笑,我們統共吃了幾頓飯,卻是頓頓都在得月樓。
近水樓臺先得月,得月樓自然也是建在湖邊,吃完了飯再游湖,我心裏便是這麽安排的,反正這官都要不做了,偷得浮生半日天又有何妨。可是我們不過才從了大理寺所在的明鏡巷,就看見紫式微迎面而來。我心中略略一慌,但卻立刻鎮定了下來,見到紫式微便笑道:「喲,這不是胡侍讀嗎?可巧,今兒你沒進宮?」
紫式微不說話,卻是突然伸手将我從李可身邊拉了過去,我猝不及防,自然一下子就被他拖到了身邊。我又急又慌,心中極怕李可有其它想法,便如上次那邊淡然而退。
我拂開紫式微的手,道:「胡侍讀,你有話就請講。」
李可卻極有禮貌地給紫式微作了一揖,道:「李可見過紫宗主。」
紫式微挑了挑那對烏黑的長眉,道:「人我帶走了,沒什麽事,以後就別見了。」
我火氣猛然上湧,冷笑了一聲,道:「胡侍讀,你當本王是什麽人?」
紫式微轉頭看了我一眼,他的神色也極不好看,他道:「寄微,我們下江南吧!」
我那一刻有陣心酸,只是臉上卻是沒什麽表情,我淡淡地道:「胡不歸,即便要下江南,我心中所想同往的也不會是你。你三番四次糾纏,想必是以為我對你舊情難忘,但今天我就老老實實告訴你,胡不歸,我對你無情也無愛,我們的緣份在三年前便止步于此了,也将永遠終于此。」
紫式微良久才道:「寄微,也許我直到現在才明白,能跟你相守是一種福氣。即便我是一個無福之人,但我想要你幸福……不再受到傷害……這種心情……」
我淡淡插嘴道:「這種心情,我覺得挺可笑,因為傷我至深的人是你,如今我正覺得幸福,你卻又跑來說關心我會不會受到傷,我唯一能想到的兩個字就是--荒謬。」
紫式微一擡頭,指着我身後的李可道:「寄微,李可是紫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