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思秦打了個飽嗝,不肯再吃了,燕雲烈伸手将他抱走,好讓淩青自己吃飯。

“淩青,你真的要去雍州?”燕雲烈拍着思秦的背問他。

淩青的筷子停了停,“姐怎麽說都是個弱質女流,昭兒還在襁褓中,你讓他們怎麽帶領祈家軍去應敵?”

“但是你肚裏有孩子,阮素雪又不是不知道。”

提到這個燕雲烈就來氣,自己和淩青上輩子是欠了祈家的嗎?之前阮素雪還責備自己罔顧淩青的意願讓他再次懷孕,結果一轉身卻要淩青去那種危險的地方。

他們兩個,無論是誰都沒辦法再承受一次失去孩子的那種噬心剜骨、仿佛天地俱滅的痛苦,淩青始終沒有完全從失去孩子的陰影裏走出來,而自己……也沒有原諒過自己。

“姐姐自然不會讓我去,但我又怎麽放心得下?而且東離大哥好端端的,不知什麽原因突然出門,又在冀州失去音訊,我擔心他可能出了什麽事情……你放心,姐姐的醫術不在袁不歸之下,她會顧着孩子周全的。”

燕雲烈心裏有話但不敢說,他相信阮素雪會照顧好他肚子裏的孩子,因為淩青懷那個孩子的時候就是阮素雪在他身邊的,并且也教了淩青很多事。但燕雲烈怕的是……淩青拼起來就完全不顧自己。

“我和你一起去。”燕雲烈對他道,在收到淩青不敢置信的目光後,他又語氣堅定地道了一遍,“你讓我跟着去,不然你說什麽我都不放心。”

東離暮雲的死活他才不想管,當初他對淩青下蠱導致後來一連串變故,這筆帳自己還沒和他算。在聽到東離暮雲失蹤的消息後,他還巴不得他是死翹翹才沒了下落,但自己又怎麽能放任讓淩青一個人去那種地方冒險?

見淩青沉默,臉上露出猶豫,燕雲烈伸手将淩青的手握進掌心裏,沉着聲音道,“淩青……我想要你知道,雍州如何,趙國如何,乃至這天下歸誰所有将來如何……我都不在乎,我只關心我的淩青此刻是否安好,再無別他……”

淩青覺得心裏有股熱潮澎湃,他知道燕雲烈這人最不缺的就是甜言蜜語滿腹情話。

他可以在拾君山下對自己說即使自己粉身碎骨了,他也會一片骨一片骨一根發絲一根發絲地将自己拾回來;會拿歸夢架在脖子上拿命換秦林的下落;會告訴自己,如果自己恨他入骨,他可以去死……

當年為了心愛的人可以不顧天下背信棄義,如今,似乎仍舊如此,自私且一意孤行,但恰恰就是這樣最容易讓人沉溺。

淩青伸手,手指捋了捋他的鬓發,語重心長地告誡,“別再做傻事……”

其實要說傻事,自己也做了不少。

燕雲烈抓着淩青的手放到嘴邊親了下,“我有分寸,你同意讓我一起去了?”

淩青輕笑,“那你讓我看看『綿意』發作起來是怎樣的?”

說到這個,燕雲烈立刻垮下臉來。

淩青知道他是為了讓自己安心才會在自己身上種蠱,但因為自己身中“及第”所造成的一連串無法挽回的事,自己對蠱有着莫名的抵觸,雖然如此,卻又禁不住地好奇這個只要是自己之外的人,讓他情動起來就會發作的蠱到底會有什麽反應。

但燕雲烈死活不肯告訴自己,原先在阮素雪那裏還問自己想不想知道的,結果一轉身就出爾反爾。

用了各種方法“刑訊逼問”,燕雲烈這才支支吾吾地告訴他,蠱師發現“綿意”産生了異變,至于發作起來的反應,他還是不要知道的比較好。

淩青不甘心,去問了鈴鈞,結果他也回答說,就算是同樣的蠱,按照使用者不同的意願也可以有不同的效果。只要蠱師願意,“及第”變成保命養生的蠱也未嘗不可,所以他也不知道燕雲烈身上變異了的“綿意”會怎樣。

但是這同樣勾起了鈴鈞的興趣,兩人正商量着要如何才能讓燕雲烈身上的蠱發作,不小心被燕雲烈聽到,為此燕雲烈還和淩青賭了好幾天的氣,現在一提這個,燕雲烈的臉又臭了。

“你這麽希望看到我對別人情動?”燕雲烈臉色有點難看地問他。

淩青一時啞口無言。

想想燕雲烈被別人挑逗到起了情欲,他胸口就像堵了什麽那樣呼吸不順暢,之前一直在臆想着這蠱到底會起什麽反應,為什麽燕雲烈死也不肯告訴自己?卻完全忘記了能讓這蠱起效用是因為什麽……

淩青覺得這次是自己過分了一些,想和燕雲烈道歉,擡頭卻看見燕雲烈陰沉着臉,抱着思秦走到外面去。思秦癟着嘴抓着燕雲烈的衣服巴巴地看着自己,大約他也感受到兩人間這突然而來的壓抑氣氛。

次日,淩青一個人上路,他沒有直接去雍州,而是先去東離暮雲那裏。

據傳來的消息,東離暮雲只帶了為數不多的親信,走時也很匆忙。

淩青感覺這一點都不像是東離暮雲的作風,而且他失去音訊的地方是冀州和雍州的交界,這個時候又恰逢遼兵來犯,兩者間隐隐似有關聯。

考慮到肚子裏的孩子,淩青不敢行進得太快,故而花了幾日才到達位于荊州的東周王府,老總管似已候了很久的樣子,一見他來便迎上前。

“淩公子,您可來了。”

淩青下了馬将缰繩遞給下人,也不顧一身風塵,便跟着老總管往裏走,“你們怎麽會想到要找我的?”

老總管跟在他身側,态度很是恭敬,垂着頭回道,“侯爺走的時候吩咐,一旦他有什麽事,就馬上通知淩公子您。”

淩青在走進大門的時候停了停,略微回首往身後的方向瞟了一眼,才捋起衣擺擡腳跨過門檻。

沉重的漆紅大門在他們身後緩緩關上,發出喑啞的吱嘎聲響。

老總管做了個請的動作,淩青點了下頭,手裏拿着歸夢和太上忘情跟着他穿過一條又一條的長廊,看方向應該是東離暮雲在翰苑的書房。

老總管的步子又急又小,一邊走一邊用沙啞蒼老的聲音向淩青講述之前發生的事。

“新帝登基,各地都觐見獻上賀禮,侯爺這幾個月就一直在忙貢品的事。那日他也同往常一樣在書房核對清點貢品的單子,突然有個老人登門來訪……”

淩青打斷了他,“怎樣的老人?”

“那老人的年紀看起來比我還大很多,眉發須皆白,老态龍鐘,拄着一根木拐,衣衫褴褛,像是個讨飯的,而且眼睛也看不見,稀奇的是他的木拐上挂着十二個葫蘆……”

淩青聽到這裏,眼神一凜,低喃了一句,“十二個葫蘆……難道是他?”

老總管接着說了下去,“問他做什麽來的,他口口聲聲說是有東西要獻給侯爺,問他是什麽,他笑得十分詭秘,說『天機不可洩漏』。我以為他就是個讨飯的,給了他幾兩銀子讓他快走,但怎麽攆也攆不走,非要見侯爺不可。

“我沒辦法只能來請示侯爺,侯爺聽了我的描述,又聽說他要獻的東西是『天機不可洩漏』,侯爺有點激動地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讓我們快點把他迎進來,奉上座,沏好茶……”

說到這裏,他們已經走到東離暮雲的書房前,老總管推開書房的門,裏面被光線一點充盈,最後亮堂起來。

“那天侯爺就是在這個書房見這個人,所有人都被驅離了翰苑,我們連那個老人什麽時候離開的都不知道。次日清早,侯爺就帶着人走了。臨走時吩咐我,要是他出事了,就來找您……”

淩青走進書房,環顧了一圈,然後轉身面向站在門口的老管家,“他還說了什麽?”

老總管走到他身邊,将聲音壓得極低,“侯爺說,天機在此,不可洩漏。”執起淩青的手,用手指在淩青掌心寫了幾個字。

淩青愣了一下,微微蜷起手掌,“我知道了……我想在這裏看看東離大哥還有沒有留下什麽線索給我。”

“您請便,老身去給您準備房間和熱水。”說完,老管家便退了出去。

淩青一個人留在東離暮雲的書房裏,聽到老管家走遠的腳步聲,他将蜷起的手掌再次攤開,手心裏什麽都沒有,但他卻看得有些出神。

“十二個葫蘆……難道真的是他?”

謝天機,真正的名字叫什麽已經沒有人知道了,謝字同洩音,指的是他能洩漏天機,也有人說,這是他自己改的名,感謝那些天機讓他有了這一生的變故。

傳聞他十歲時遭天雷而雙目失明,卻通了天眼,從此得了窺探天機未蔔先知的本事,他所言之事例例成真。也因為這個本事,很多達官貴人都來找他,将他奉為神明,為他修建廟堂,将稀世奇珍貢獻給他,只為得一句天機。

因而他前半生過得富足奢侈,所行之處一路有人尾随膜拜,無不風光。但後來也不知是不是洩漏太多天機的關系,他所有的家人一夜間死于非命,供奉他神像的廟宇也皆被天火所焚。

他明白自己是得罪了神明,此生定當孤獨無依,死後也難逃天譴,于是舍棄了所有的家財,不再給人透露天機,并且到處游歷讓人無從找起。

據說謝天機決定舍家出走流浪後,他便拄了根木拐,木拐上挂了十二個葫蘆。

謝天機曾和人說起,這十二個葫蘆是他這輩子最後會透露的十二個天機,這十二個天機只和江山社稷有關,等十二個葫蘆都被打開時,便是他命歸黃泉堕阿鼻地獄的那天。

傳說很久遠,淩青聽過,但沒想到真的有這個人存在,這樣算下來,謝天機該有一百多歲的樣子。

自後半生,天機不可洩,除非江山移主天下變。

淩青心想,如果來找東離暮雲的真的是謝天機,那麽他說的一定是和這天下有關的大事,這樣東離暮雲連人都沒帶幾個就匆匆離開的舉動,便說得過去了……

那麽……到底是什麽事?

淩青的視線落在東離暮雲的書桌上,上面有些淩亂。

淩青走過去翻看書桌上堆着的那些東西,在那些禮單冊子的最底下,他發現一張畫了圈和直線的紙,看起來像小孩子随便亂畫的塗鴉,但是在左上角有個雍字,并且還圈了出來。

淩青認得東離暮雲的筆跡,顯然這張東西是他畫的,因為東離暮雲失去下落的地方就是雍州和冀州的交界,所以這張東西似乎并不是塗塗畫畫這麽簡單……

淩青将這張紙疊了疊收進袖袋裏,又翻看了兩眼那些清點列好并帶有詳細注明的要送進京城的貢品清單,但是看不出什麽異樣來。

在書房裏找不到其他有用的線索,淩青正打算離開,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停了一下,回頭看向書房的屋頂,視線在那裏停留片刻才轉身走出去。

雖然一路風塵仆仆,也覺得有些疲累,但淩青并沒有選擇在東離暮雲這裏住下,反而牽着馬緩緩在城裏走着,像是閑逛一樣,不時在小販的攤子前停下來,饒有興致地挑着小孩子玩的東西,最後選了個撥浪鼓。

淩青在遞給小販銅錢的時候,目光向後面不遠處的一個拐角掃了一下。

從天絕山下來之後就一直感覺有人跟着自己,不遠不近地始終保持着一定的距離。

其實不用猜都已經能想到這個人是誰,尤其剛才那一瞥,對方匆忙隐進角落的那一片黑色的衣角就已經出賣了他。

淩青有一下沒一下地搖着手裏的撥浪鼓,撥浪鼓發出“咚嚨”、“咚嚨”的聲響,淩青下巴微微一擡。

喜歡跟着是嗎?那好,就看看你有沒有膽子繼續跟着!

燕雲烈以為自己這下肯定是暴露了,就算之前兩人因為那個該死的蠱才鬧得不愉快,但不代表他就因此不去管淩青的安危了,事實上他很不放心,甚至跟着他下山一路尾随。

他知道憑淩青的功夫,被發現是早晚的事,他也不打算隐瞞蹤跡一直到雍州,只是現在這裏離天絕山還很近,要是被發現了,淩青一只腳就能把他踹回去,如此這般就少不得要花些工夫和他磨纏一番了。

燕雲烈從小巷子裏探出頭去看,發現淩青手裏拿着剛買的那個撥浪鼓,牽着馬繼續往前走,看樣子應該是沒有注意到自己。

淩青身上獨有一股如江南山清水秀的俊雅氣質,哪怕手裏拿着劍,若不是真的觸怒他,便絕少感受到一般江湖人身上會有的戾氣和殺氣。此刻他手裏還拿着個撥浪鼓玩,東張西望到處看的樣子,親和而可愛。

其實一直以來他們兩個之間就沒有怎麽平和的相處過,之前相愛相殺,每回見面總要有人受傷,後來雖然是在一起了,但多少還是帶着點隔閡,就算最近這段日子兩人的關系又稍微進步了些,但真正和淩青攜手江湖也就只在他還是秦林的那個時候。

燕雲烈很懷念那段和他一起肆意不羁的日子,不由在心裏念叨……

淩青,我何時才有機會能再與你月下當歌,醉酒飛觞?何時才有機會能與你再柳月飛花,并辔同行?

淩青自然是聽不見燕雲烈心裏在想什麽,牽着馬走到一座門口挂着很多大紅燈籠的小樓前,擡頭看看招牌,嘴角勾笑,走了進去。

遠處燕雲烈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那樓前門上的紅燈籠,那光華燦燦的金字招牌,那些簇擁上來将淩青迎進去的塗脂抹粉酥胸半露巧笑倩兮的妩媚女子們,都好像在向他挑釁一樣。

冬日刺骨的寒風呼呼刮過,女子們清亮嬌甜的笑聲隐隐傳來,伴着淩青清雅的嗓音:“這些賞你們的,挑幾個能歌擅舞的送我房裏。”

這話落在燕大教主的耳中,最後全化為了他心裏的咆哮。

淩青居然逛窯子!不讓自己跟着原來是為了逛窯子!還要能歌擅舞的,還不止一個!

最重要的是,淩青下山前在他自己的包袱裏塞了不少銀票……所以淩青不僅背着他逛窯子,還是花着他燕雲烈的銀兩去逛窯子。

燕大教主此生從未像現在這般,心中如被無數野獸紛亂踐踏過。

路人看到這人杵在大街中央,身上似有無形的火焰冉冉騰燒,紛紛繞過他才繼續往前走。

淩青在花樓廂房的屏風後面解開腰帶,隔壁悅耳動人的絲竹之聲不絕于耳,時不時摻雜着莺莺燕燕的笑語。

他要了兩間廂房,老鸨挑來的姑娘都在隔壁玩鬧,淩青讓她們待足兩個時辰就各自散了,自己這間則讓人送來飯食和熱水。

淩青脫了身上的袍子進到浴桶內,溫度适宜的熱水浸沒全身,舒緩了一身的疲勞。

因為是花樓,浴桶旁的架子上還擱着花瓣、精油和香料。

淩青有些好奇地将那些瓶瓶罐罐一一拿起來看,又打開來聞聞,因為嗅得太用力被香氣沖了鼻子,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收住自己的好奇心,将手裏的瓶子放回原位,又往下坐了些,一直讓水沒到下巴。

隔壁花娘們的笑聲還在不斷地傳過來,淩青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感受底下和自己血脈相連的另一個生命的脈動,腦海中突然間升起這樣一個念頭,如果沒有遇到燕雲烈,自己現在該是過着怎樣的生活?

可能依然仗劍江湖四處游走……交幾個酒肉知己,閑來研習武學,力求突破更高的境界,然後……也許會遇到一個令自己心動的女子,最好能像阮素雪那樣,有俠氣有擔當,巾帼不讓須眉,門當戶對共結連理,成為江湖上又一對令人羨慕的佳偶絕配。

想到這裏,淩青自己也禁不住笑了起來,然後低頭,手在已有些略微鼓起的腹部上來回撫摸,“只可惜……誰叫我先遇到了你們另一個爹?”

也許這些都是上天注定好的,藏在心底連自己也不知道的暗戀,患得患失不敢接受的思慕,糾結殘忍的愛恨,傷痕累累的情怨,以及那些羁絆,那些血脈,讓他們兩人走到今天這樣的關系。

他有時候還是會有些不敢相信,曾經想也不敢想的溫柔與戀慕,如今不僅唾手可得,甚至可謂是被他捧在手裏那樣寵着,不是因為孩子而勉強在一起,是真真切切的愛,熾熱的,帶着那人特有的霸道與占有欲,在他身上各處烙下屬于他的印記……

但有時,淩青依然痛恨自己,因為這份感情,他們失去了一個孩子,就算現在已經有了思秦,馬上又會有一個融了彼此骨血的小生命誕生,但是誰也沒有辦法替代失去的那一個……再不會回來了……恐怕這是他心裏永遠也抹消不了的痛與自責……

水有些涼了,淩青揮去腦中的胡思亂想,從浴桶裏起身,穿上中衣後打開随身的包袱,從裏面揀了個小瓷瓶出來,拔開木塞倒了一粒藥丸在掌心裏。

這是袁不歸幫他調配的專門調理身體的藥,但因為時間太趕,只有這樣一瓶,大約只有一個月的量。

淩青将藥丸塞到嘴裏吞了下去,心裏忖着,既然連謝天機都出現了,這件事就沒有原先想的這麽簡單了,而他現在只有兩個月的時間,超過那個時候,不僅肚子大起來行動不便,內息也不穩,更重要的是他不能帶着孩子涉險。

包袱裏還有一枝拇指長短的短笛,樣子樸素很不起眼,淩青放下藥瓶,将這枝短笛拿了起來,這是燕雲烈給他的,也教了他吹響的方法。燕雲烈說,只要聽到這笛子的聲音,在附近的天絕教教衆都會趕過來,并且會聽命于他,視他如教主一般。

淩青勾起嘴角微微一笑,然後将短笛遞到唇邊親了一下,這才小心收了起來。

看看時辰還早,隔壁的聲音倒是靜了下來,淩青不急于休息,而是在榻上盤膝而坐,靜氣凝神調理內息,運功行過兩個周天後才睜開眼來,手指一彈,“啵”的一聲,燭火應聲而滅,這才扯過被褥躺下。

燕雲烈在青樓庭院裏站了很久,他看着淩青被那些女子簇擁進廂房,然後自那裏傳來的絲竹聲鼓樂聲以及清脆如銀鈴的笑聲就一直沒有停歇過。

他一開始是有闖進去的沖動,但是在庭院裏冷風一吹,驀地冷靜了許多。

聽着房間裏笑鬧的聲音,燕雲烈突然意識到,淩青也是男子啊……

他和自己一樣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而且淩青似乎除了自己以外,并未對其他男子有過興趣。

一直以來在情事上都是自己在主導,而且自己從來都是上方的那一個,所以幾乎忽略了淩青的需求……

這樣一想,燕雲烈的怒氣沒了,轉而生出一些愧疚來。

約莫三更的時候,房裏的燈熄了,燕雲烈提起輕功縱身躍上那間廂房的窗戶,翻身鑽了進去。

房裏很安靜,有若有似無的情事過後留下的味道,隐隐刺痛着燕雲烈的心底。

藉着自窗戶透進來的月光,他看到床榻上隆起的陰影,只有一個人的樣子。

燕雲烈稍稍覺得有些安慰,至少淩青沒有留那些女子同榻而卧,這樣想着便走了過去。

他凝神看着床榻上那團隆起,片刻後才啞聲開口,“淩青,我不怪你……我只怪我自己……對不起……我對你保證過以後做事都會考慮到你的心情,但我沒有做到……”

燕雲烈停了停,似在猶豫,過一會兒才捏緊拳頭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

“如果……如果你想在上方,偶而為之也不是不可……”

想到自己做承受的那一方,燕雲烈心裏就千百個別扭與不願意,但如果對方是淩青的話……他可以遷就,甚至覺得因為淩青懷了孩子而不得不采取的禁欲措施,若能以此得以解決……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為了自己喜歡的人,就算在下方,也沒有什麽。

榻上的人沒有反應,燕雲烈又低聲柔情地喚了一聲“淩青”,依然得不到反應。想淩青這樣警睡的人,恐怕在自己翻窗進來的時候就已經醒了,而之所以沒有反應……也許是害羞吧?

燕雲烈不由笑了起來,一想到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事,竟然有些緊張和激動。

“淩青……你不出聲我就當你是應許了……”說着便脫了靴子摸上了榻……

淩青正在好夢中,被一聲猶如殺豬般響徹雲霄的慘叫聲給驚醒。

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他一把摸過枕邊的劍起身,連外袍也沒披就走到外頭。

嗷嗷的慘烈叫聲從他之前讓花娘們待的另一間房裏傳來,淩青走出去後,那間房間的門就突然打開,一個男人“嗷嗷嗷”地抓着自己的衣服跑出來,站在廊上左右看看,接着一路嚷着“鬼啊,有鬼!”地“嗷嗷嗷”着跑了。

其他房間裏探出頭來的人都看不懂這到底是什麽狀況,淩青也是疑惑,提着劍走到那間廂房的門口,用劍将半開的門挑開,然後下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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