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你還在笑!”

官道上,一輛馬車踏着細雪駛過,馬車帶起的風,讓積在枝頭的梨花白簌簌飄落。

說話的人正趕着車,馬鞭一下一下地抽在馬臀上,“啪啪”的厲響昭顯出他此際正心情不佳。

淩青瞪了他一眼,“你哪裏看到我在笑?”

趕車的人頭也不回地道,“你心裏在笑。”

淩青有些受不了地側首向另一邊,手裏拿着根已經枯掉發黃的狗尾巴草一晃一晃,想起當時的情況,終是忍不住嘴角不着痕跡地翹了起來。

“看,你果然覺得這很好笑。”一旁氣鼓鼓的聲音又傳了過來。

淩青又回過頭去,“誰叫你認錯人爬錯床的?”

那人氣呼呼地辯駁,“有誰像你去青樓要兩間房的?”

“那誰叫你偷偷跟着我的?”

那人不出聲了,但還是那張正在鬧脾氣的孩子臉。

淩青一回想前一晚的情形忍不住又要笑,燕雲烈以為隔壁房裏的是自己,摸上對方的床,結果“綿意”發作,好巧不巧偏偏對方在這個時候驚醒過來,突然發現自己被個黑漆漆的影子壓着,頓時吓得魂都沒了,燕雲烈發覺認錯人了,自己都被吓得不輕。

但願那人以後對青樓不會有陰影……

淩青心裏想着又瞥了燕雲烈的臉一眼,原來變異的“綿意”發作起來是這樣的……難怪他死也不肯告訴自己。

自恃風流潇灑、俊美無俦的燕大教主,不僅整張臉腫得和豬頭一樣,還出了滿身的小小的紅色疹子,确實是一件……滿凄慘的事……噗哈哈哈!

淩青不敢大聲笑出來,但是憋着又很痛苦,他回去一定要和鈴鈞說,估計鈴鈞準笑得打滾。

那邊一臉疹子還沒褪下去的燕大教主的臉色只能用難看來形容,顯然還因為淩青的取笑生着氣。

淩青靠着車廂坐了會兒,一路只有馬蹄的“篤篤篤”以及車毂辘“吱嘎吱嘎”的聲音,也怪無聊的,他便拿着手裏的狗尾巴草伸到燕雲烈的鼻子底下撓了撓。

燕雲烈皺着眉頭甩手将狗尾巴草撥開,一副不理不睬的表情。

淩青不放棄,再撓,燕雲烈再撥,如此兩、三個來回,燕雲烈突然胳膊一伸手一撈更将淩青拖到自己身前按在腿上,腦袋壓下去,用口水給他洗遍了臉才心滿意足地松開。

淩青扯過他的袍子恨恨地擦着臉上的口水。

燕雲烈擡頭正視前方繼續趕車,突然語氣嚴肅地開口,“從今往後,有你淩青在的地方就有我燕雲烈,我要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是我的人,沒我的允許,誰也別想碰你一碰。”

淩青雖然覺得他這話有點過分霸道還帶着孩子氣,但沒有斥責他,依然維持着躺在燕雲烈腿上的姿勢,反正官道上沒有什麽人,他也不怕別人看見。

日頭升高,落下來的陽光驅散寒氣照在身上,讓人暖暖的生了幾分懶洋洋的惬意。

淩青覺得眼皮子有點沉,前一晚被燕雲烈這麽鬧了一鬧他也沒有睡好,這會兒人一惬意就開始犯困。

“怎麽?想睡了?”

淩青點點頭,伸手在燕雲烈還滿是小紅點的臉上摸了一把,有點輕佻的意味,笑道,“美人,來給爺吹個小曲兒。”

燕雲烈磨了磨牙,“我現在不敢動你……”視線落在他肚子上,“等到時候讓你哭着求饒都來不及。”

說着騰出左手屈起手指朝身邊一劃,官道旁樹木上凋零剩下的葉子被一陣掌風卷了下來,跟着馬車飛旋,最後落進燕雲烈手中。

燕雲烈挑了片形狀還算完好的,手指夾着遞到唇邊。

悠揚悅耳的笛音躍上晴空,婉轉缭繞,猶如行雲流水,随馬蹄的奔踏,一路流洩。

出了荊州,一路上便少有驿站,白日裏趕着馬車行路,晚上則多是露宿野外。一向吃好住好的燕大教主這次倒沒有什麽怨言,忙前忙後地只想着那個大的和他肚子裏那個小的。

再過幾日就進入豫州,那裏多山,且人煙稀少,燕雲烈不知道淩青為什麽要到這裏來,雖然過了豫州就是冀州,但走水路的話不僅要快上許多,且不用受這颠簸之苦。

肚子裏的孩子所帶來的反應似乎并沒有懷着思秦時那麽大,但這幾日的路趕下來,淩青的臉色已經有些不太好看,吃下的東西沒多久就會吐掉,故而燕雲烈這日才早早找了個地方停下來,好讓淩青多休息一下。

架在火堆上烤的肉幹飄出焦香的味道來,“滋滋”地冒着油滴落下來,底下的火苗便“嗤”地伸出火舌舔了去,還像意猶未盡似地在肉幹下面流連。

燕雲烈将肉幹取下來,又往火堆裏丢了一些幹枯的樹枝後這才起身,正要撩開車簾進到馬車裏,動作卻停了下來,似乎感覺到什麽,将手裏那些幹糧放進車內,然後轉身從袖袋裏掏出一個小竹筒。

燕雲烈拔掉竹筒封口的布團,片刻後,幾朵螢火飄了出來,發着幽幽的藍光,在半空盤旋回繞了幾圈後,“咻”地隐進四周樹叢裏。

做完這些,燕雲烈将空竹筒收回袖袋內,這才進到馬車裏。

淩青正盤膝而坐運功調息,雖是天寒地凍的天氣,但此刻他額上卻沁出點點細小的汗珠,幾根黑發濕濕地貼在臉上,眉峰微蹙,表情并不太輕松。

見狀,燕雲烈動作很輕地挪過去,伸出一只手将淩青的右手牽了過來……

淩青知道燕雲烈上了車,靜了片刻,又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感覺自己的右手被包進寬大溫暖的掌中,緊接着一股強大的內力被送進自己身體裏,有點強勢地調動起自己的內息,往丹田彙聚。

真氣歸元,腹下逐漸升起一股熱氣,順着經絡将暖意傳遞至四肢百骸,淩青不由舒服地微微仰首輕哼出聲,之前一直蹙緊的眉頭也舒展開來。

約莫半盞茶的工夫,燕雲烈将送過去的內力收了回來,松開牽着的他的手,用手将他額上的汗水抹去,然後停留在他臉頰那裏沒有收回來,“我聽說青鴻派有一門內功心法是講『雙修』的,你有沒有學過?”

淩青睜開眼睛,清澈的眸子望向他,“早就被禁了,師尊說所謂的『雙修』實則就是采陰補陽的法子,這是要造孽的事,故而不許弟子們修煉。”

燕雲烈将手收回來的時候,手指勾過他耳畔的一縷長發,撚在指間,意味不明地輕笑,“我記得天絕教也有一門『雙修』的功夫,要不改天我們試試?”

淩青将自己的頭發扯了回來,視線落在燕雲烈的胯間,“原來燕大教主的風流,都是為了『雙修』……”

帶着嘲諷的語氣,讓燕雲烈眉頭不悅地一皺,接着手臂一伸将淩青拉過來牢牢鎖在懷裏,把烤好的那些幹糧遞給他,同時低下頭去,“我呢,現在只風流你一個,雙修……也只修你一個……”

最後一句話堵住了淩青抗議的聲音,伸出舌頭舔掠過齒尖,勾起他的舌頭,交纏在了一起……

馬車外的火堆,枯枝發出“劈啪”的聲響,四周樹叢間,不時有瑩瑩的冰藍色光芒閃現一下之後又暗了下去,誰也不知道此時馬車裏正情濃似海,熾熱地燃燒着。

吃過幹糧和肉幹,淩青又被燕雲烈纏着厮磨親熱了好一會兒才睡下。

荒郊野外,燕雲烈不敢睡得太沉,約莫過了子時,身側的淩青動了動,接着突然大幅度地翻了個身,整個人一下子都壓在燕雲烈的身上。

燕雲烈知道淩青的睡相很好,就算是喝醉了睡得死沉也不會有這麽大的動靜,車廂裏很暗,燕雲烈動了動腦袋,輕聲喚道,“淩……”

“噓——”

被淩青出聲制止了,然後感覺到淩青的手在自己腰際摸索,燕雲烈腦中一個靈光,冒出一個念頭,該不會是剛才自己和他鬧得太過火,以致他現在……

那只手還在腰際不規矩地摸過來摸過去,似乎有點緊張的吐息聲音一下下落進耳朵裏,濕熱的氣息噴在自己頸側,濕漉漉地在脖子上凝成一層水氣。

燕雲烈吞了口口水,雙手伸過去抱住此刻正壓在自己身上的人,撫過他的背脊,順着腰線滑到他的臀部,手指無比情色地揉弄他兩瓣緊實的臀肉,隔着衣料就試圖往那個地方戳刺。

“你做什麽?”淩青倒抽了一口氣,壓低了聲音呵斥他。

燕雲烈手裏的動作一頓,幾乎同時,利刃破開空氣的呼嘯聲響傳入耳中,他心裏一驚,一個翻身反将淩青壓在下面,就聽“咚咚咚”幾聲,有什麽射穿了車篷,直直插在剛才兩人躺的地方。

淩青連忙摸過自己的劍,燕雲烈抓住他的肩膀道了一聲:“抓緊了!”

緊接着在漫天呼嘯的箭雨裏,燕雲烈抱起他沖開馬車的頂蓬,躍了出去。

淩青手裏長劍一揮,太上忘情掃出幾道劍氣,就聽見“叮叮當當”箭頭被斬斷的聲音,斷箭還“呼呼”犀利地插進泥地裏。

淩青摸出燕雲烈腰裏的火摺子,甩燃,在燕雲烈帶着他落下的時候,火摺子的光照出周圍一圈隐藏在黑暗中的人影,兩人甫一落地,那些穿着黑色夜行衣的人便從樹叢間躍了出來,有十幾個,将他們兩入團團圍住。

淩青執着劍和燕雲烈背靠着背,看向将他們圍困住的人,“來者不善……”

燕雲烈嘴角一彎,“想早點去投胎罷了。”說完,雙手手掌一翻,掃出兩道掌風,四周枝杈晃動,火堆的火像要被吹熄一樣。

那些人撲上來,看起來誓要奪其性命,手裏拿着彎月形的兵器,且武功路數詭異。但就算現在的淩青不宜動武,像燕雲烈這樣從幾十丈懸崖上跳下、抑或是在爆炸和山崩後都能活命的人,面對眼前區區這十幾個人,不過小事,幾下就解決掉大半。

對方的攻勢慢了下來,淩青以為他們眼見打不過恐怕要逃,正想抓個活口,只見對方摸出幾個雞蛋大小的黑色鐵球,淩青一愣,下一刻被燕雲烈一把圈住腰,整個人被他帶着朝後掠起。

“閉眼!”

燕雲烈的聲音剛一落下,巨大的轟鳴聲連同耀眼的火光騰燃而起。

兩人落在遠處的樹上,之前他們待的地方已經陷入一片火海中,灼熱的氣浪旋着火星和灰燼飄向天際,将天空映照得一片通紅。

淩青将擋在面前的手臂放下來,看着眼前的景象有點呆掉,他沒想到那些人手裏那幾個雞蛋大小的鐵球居然有這麽大的威力,幸而燕雲烈反應快,否則自己就算不喪命,估計也會被波及。

“他們是什麽人?”淩青回頭,烈烈的火光照在燕雲烈臉上,他的表情看起來有些嚴肅。

“沒看清楚……”燕雲烈緊了緊摟住淩青的手臂,不讓夜晚的寒氣侵到他,“但是我放在周圍的『拂瀾』竟然都沒有動靜……”

淩青知道“拂瀾”,那也是天絕教的一種蠱,和“引路”差不多,放出後停落在周圍,如果有人或什麽帶危險性的東西靠近,它們會發出警示。

“也許對方也是用蠱高手,你看他們所使的兵器和武功路數,都不像中原人士。”

燕雲烈覺得這樣說也有道理,雖然天絕教教衆擅長用蠱,但不代表別人不會,像是“及第”這種蠱就不是天絕教的人養的。

“那麽……他們為什麽要襲擊我們?”

這一問,卻只得來淩青的沉默。他自己沒有什麽仇家,真要說的話估計也就是霍賢的餘黨,燕雲烈的仇家倒是不少,加之天絕教最近勢力擴張得厲害,少不得有人眼紅。

但就算是自己和東離暮雲聯手,都不敢說能拿下燕雲烈,其他敢動燕雲烈的,這世上沒有幾人。所以這些襲擊他們的人的來歷就有些奇怪了……

燕雲烈咬住食指吹了一聲口哨,拖長的哨音在山谷間回蕩,不一刻,拉車的兩匹馬兒不知從什麽地方跑回來,馬背上的鬃毛都有燒焦的痕跡,不過幸而都安然無恙。兩匹馬兒就站在底下啃着草根和樹皮,他們兩人則等到那裏的火光都滅了才從樹上下來。

回到原來的地方,那裏方圓百米都成了一片焦土,馬車只剩下幾根毂辘的殘骸杵在那裏。

淩青用劍撥動地上的灰燼,在一堆像是人骨的殘骸下看到那個被燒變形了的彎月形兵器。

淩青低身撿了起來,掏出火摺子對着打量,兵器上有一排烙印,但已經燒得看不太清楚,他轉身叫來燕雲烈。

但是燕雲烈仔細研究了半天,也只是搖頭,“沒見過,這種兵器這麽特殊,如果是中原的門派,我們不會不知道的。”

淩青同意他這個說法,又看了一眼那個烙印,卻總覺得自己似乎在哪裏見過……

之後上路又遇到了幾次襲擊,不過都被輕易抵擋下來,又行了兩日的路程,兩人到了荊州和豫州的交界。

豫州邊界有山“寒池”,因其高聳巍峨直入雲端,山頂長年積雪,且有一湖池水終年冰封,故因此得名。

馬車在山腳停下,兩人下車後,淩青往前走了幾步,擡着頭看着山頂的方向。燕雲烈将馬匹拴好,走到他的身邊,“淩青,我們為什麽要到這裏來?”

淩青回頭,他整個人都裹在滾着貂毛的白色大氅裏,同色的帶着毛邊的發帶從兩旁臉側垂落肩頭,白衣如雪,黑發如墨,襯得他雍容清雅,容顏如玉。

就見他嘴角微微一彎,賣起了關子,“天機不可洩露。”

燕大教主在心裏暗罵了一聲“該死的天機”,再看看淩青,又暗罵了一聲“該死的”。他就應該把淩青留在天絕山,什麽東離暮雲、什麽遼人、什麽天機,管他去死!而現在這個總是時不時就讓自己心神蕩漾的淩青,定要藏在別人都看不見的地方才好。

當然燕大教主只敢在心裏嘀咕,要是說出來,估計只會換來被淩青狠揍一頓,接着一腳踹回天絕山的下場。況且現在一路兇險,他也隐隐有預感,這一連串發生的事,其背後似乎潛伏了很多他們所不知道的秘密。

上山的路很難走,但一路上的景致很不錯,入目盡是晶瑩剔透的潔白。

燕雲烈雖然曾游遍大江南北,但畢竟大多時候還是在天絕山上,天絕山又是在湘西,而像寒池山這樣整座山都被銀裝素裹,枝葉上也都積滿皚皚的白雪,被沉甸甸地壓彎下來,地上更積了厚厚一層,一腳一個深坑,“咯吱”作響,這樣的景致,在湘西還是很難看到的。

淩青回頭,看見燕雲烈臉上挂着孩子般驚喜的表情,便故意用手撥開樹枝,然後松手。被撥開的樹枝恢複原狀,枝杈上的積雪彈飛出去,正好砸在燕雲烈臉上。

淩青心裏偷偷笑了一下,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地繼續往前走,趁着燕雲烈不注意的時候故技重施。

燕雲烈一開始被砸到的時候懵了一下,冰冷的雪團“噗”地飛到自己臉上,細細碎碎的冰粒子還直往領子裏掉,好不容易拍幹淨了,看到淩青已經走遠好長一段距離,連忙追了上去,但是沒走兩步又有一團雪飛過來砸個正着,接着是第三次,第四次……

燕雲烈忙着抖落一身的碎雪,一擡頭,突然瞥見淩青嘴角那抹似有若無的笑意,于是明白過來,繼而咬牙。

晶瑩剔透的潔白滌蕩着人心,靜谧的山林裏,微風輕拂,細雪簌簌而落,仿佛沉澱了一世的喧嚣與煩躁。

但就在這個時候,一聲帶着笑意的驚叫打破了這場寧靜,接着嬉笑玩鬧的聲音在這山際與幽靜間不斷回蕩。

“啊!不要!燕雲烈,我錯了,真的是我錯了!”

“我看你一點都沒有認錯的樣子!別逃!我今天不好好教訓你,就難振夫綱!”

“什麽夫……哈哈哈!好冷!不要扔了……”

“淩青!你居然敢用這招?!”

“我不是故意的,別,燕雲烈,別……哇啊啊!”

樹影間,兩道人影追逐打鬧,潔白的雪花四散飛濺,半晌才安靜下來,那兩道人影卻合為了一道,深沉無垠的墨色将如玉的白裹在裏頭,同時,一個低沉溫柔的聲音傳了過來。

“你看,手指都凍紅了,我給你暖暖……”

打打鬧鬧了一會兒,又揀了景致不錯的地方坐下來休息吃了點東西,等快要爬上山頂的時候,日頭已經落到了西邊。

其實淩青自己也不知道要找的人是否在這裏,當日在東周王府,老總管在他手上只寫下“寒池”二字,并言道天機在此。東離暮雲是見了謝天機之後才馬上動身離開的,淩青覺得如果能找到謝天機,也許就有了東離暮雲的下落。

霞色映紅了天邊,又在這片白色蒼茫上暈染開,林立的樹木和交錯的枝杈割出一塊塊一條條不規則的光影,像極了在畫紙上揮就的一幅美景,天地與四周的景物都融在這一片雲蒸霞蔚的暮光裏,肅穆、莊嚴、又大氣磅礴。

先前玩鬧的情緒在這片暮色裏一點點的沉澱、凝結,最終化為一種壓抑,仿佛每走一步,都帶上了沉重。

淩青突然生了這樣一種念頭……

“燕雲烈,我們也許不該來這裏……”他輕聲說道。

其實一路上燕雲烈都沒有問過淩青他們兩人是要到哪裏去,但是燕雲烈知道淩青是有目的的,然而這會兒聽到他說這樣的話,語氣裏摻着幾分茫然與退怯,不由有些擔心,便伸手去握住他的手。

“之前勸你勸了半天都不肯聽我的,現在既然來都來了,就不要想這麽多了。”

淩青擡眼看向面前這張俊逸的臉龐,他說不出來此刻掠過自己心頭的不安究竟是什麽,總覺得再往前走就會出事,但若不往前走……也許東離暮雲乃至此刻在雍州的阮素雪和祈家軍,都已身處在危險之中。

“燕雲烈,其實我一直想恨東離大哥,我視他為兄,他卻對我下那樣惡毒的蠱,但我還是想聽他親口對我說當年他這麽做的目的究竟為何。”

燕雲烈緊了緊握着他的手,“那也要找到他才能問。”

淩青點點頭,表情更堅定了幾分,“對,你說得沒錯。”

燕雲烈這才松開了握着他的手,兩人一前一後地繼續往山頂走去,皆沉默不語,落在耳邊的只有“咯吱”、“咯吱”的踩踏積雪的聲響,偶爾幾聲尖銳的鳴叫,像是鳥叫,又過分的凄厲,驀地從林子裏竄起來劃過天際,讓人背脊發寒。

霞色又濃了一些,仿佛山谷底下有烈焰灼灼,火光映照着天際,才有這樣紅得像血的景象,讓燕雲烈憶起了一些不怎麽好的畫面,蓮姨離開時的火光沖天,失去自己和淩青的第一個孩子時,周遭滿目血腥的慘烈……

當暮日落下,那些陰靈鬼魅、駐留世間的游魂才會出現,蠱惑人心……那麽本就存在于心的魔魇,是否也會在這個時候蘇醒?

然後他們就是在這樣的景致下,見到了傳說中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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