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薛寄風似乎對應城很熟,淩青和燕雲烈跟着他來到一家叫福來的客棧,幾人落坐後,薛寄風什麽菜都沒點,叫小二給他先來一斤燒刀子。

酒菜上來後,薛寄風抱過酒壇拍開封泥,給自己倒了一大碗,倒完要遞給淩青,被淩青擺手回絕了,但淩青心裏已經留下了薛寄風此人豪邁爽直的印象。

吃飽喝足之後,薛寄風和他們說了在這裏發生的事情。

薛寄風生來不羁,好四處游走,此前聽說遼國蓄謀再犯,他正好在冀州,本着一腔的俠骨熱血,便想去雍州看看有沒有什麽是自己可做的。

正要動身離開的時候,突然冀州來了一幫子號稱天絕教的人,利用其手裏的武力,欺壓這裏的百姓。

薛寄風在武桓山上見過燕雲烈的真容,在看到那個自稱天絕教教主的人之後便心生疑惑,暫時擱下去雍州的打算,按兵不動想看看這些人打什麽鬼主意。

“那薛大哥在這裏有沒有遇到過東周王東離暮雲和他的手下?”聽到這裏,淩青打斷他問道。

薛寄風一腳支在凳上,懷裏抱着酒壇,伸手摸摸下巴,“東周王我是沒遇到,但是此前那幫人似乎伏擊過什麽人,等到我趕到時只看到打鬥過的痕跡……還撿到這個。”

薛寄風從懷裏掏出一束靛青色的絲穗來,絲穗上方有個銀制的镂空圖騰,是一只三足的青鳥。

淩青取過那個穗結翻看了一下,輕聲喃道,“這是東周王府侍衛都會佩戴的東西……”然後擡頭,“你找到他們伏擊的地方是哪裏?”

薛寄風想了想,“出了城還挺遠的,恐怕快到雍州了……”

淩青側首看了一眼燕雲烈,燕雲烈只微微點了下頭,看來兩人都想到了一起去,恐怕東離暮雲是中了這夥人的襲擊才失去下落的。

“那麽淩青你們到這裏來是為了什麽事情?”

淩青暗暗在心裏篩選了一遍,把能說的不能說的分作兩邊,但薛寄風見他略顯猶豫便道,“如果不方便說,那也無妨。”

“非也。”淩青立時否決,“我此前收到東周王府的消息,說東周王東離暮雲和其手下在冀雍兩州交界的地方失去音訊,我就是為着這事而來的……且一路上我們一直遭人襲擊,而襲擊我們的那些人,和今日看到的這些假扮天絕教的人似乎是同一夥人。”

說到這裏淩青沉默了下來,有些話并不适合在那個大口喝酒、大塊吃肉的薛寄風面前說,就算知道他性格爽朗不羁,此前還一同退敵,但畢竟只能算是初次相識。

之後幾人便都默默喝酒吃飯,燕雲烈最先離座,只說了一句“我吃飽了,你們慢慢吃”就獨自上了樓,淩青端起茶杯喝了兩口茶,便也尋了個藉口先回房去。

有薛寄風在,淩青和燕雲烈各自要了一個房間,但淩青推開自己那間房門之後,不意外地看見燕雲烈坐在桌邊,似正想着心事。

淩青關上門走了過去,将太上忘情擱在桌上,“你想到什麽沒有?”

燕雲烈搖頭,“現在能想到的就是有人冒充我天絕教,讓你的東離大哥失去下落,還一路襲擊我們兩個,要置我們于死地。”

淩青在桌邊坐了下來,“你覺得……東離大哥他現在是生是死?”

燕雲烈沒有回答他這個疑問,反而伸出手來,手掌貼着淩青的臉頰,拇指在那抹被暗針傷到的紅痕那裏來回摩挲。

“剛才那樣打鬥,身體沒什麽大礙吧?”

燕雲烈才一個不留神就見他已經沖了出去,雖然自己也随即追了過去,但被那些拿着彎月刀的下屬給隔了開來,結果讓他在自己眼皮底下受了傷,多少心疼。

“雖然他們扮得很像,但是武功路數都不對,你要相信我。”

淩青淡然一笑,“你這麽說,反倒讓我覺得你像是在心虛什麽。”

“我只是希望在這個時候我們兩個不要生了什麽誤解。”

那些人不知其用意,不知其居心,他知道這一路過來遇到什麽發生什麽,淩青自己會有判斷,但卻有股不安漸生漸隐地萦繞心裏,總感覺之前那些事都是一環扣着一環的,便開始擔心自己這邊會不會并不是正接近真相,而是一步步往着什麽陷阱機關踏去……

“淩青,我想你能先回天絕山或挽月山莊,之後的事情交給我來處理。”

“為什麽?”淩青有些不解,然後随着燕雲烈的視線看向自己的腹部,似乎明白了燕雲烈的用意,正欲開口,這時房門被敲響了。

淩青示意燕雲烈先別出聲,起身走過去将門開了一條縫。

“淩青,願不願意陪我切磋幾招?”門外站着薛寄風。

雖然先前那番打鬥不至于太過激烈,但淩青已感覺內息在體內亂竄,本來看到燕雲烈在自己房裏時,想着正好讓他幫着調理一番的,這會兒沒辦法和薛寄風說實情,只能在肚子裏尋思着該怎麽回絕他。

許是見到淩青不太樂意的樣子,薛寄風忙道,“淩青你、你不用勉強,我、我這人酒勁一上來就想練劍,然後一想起挽月劍在江湖上的盛名,就手癢想仔細見識一下……”薛寄風抓了抓腦袋解釋着,大概意識到自己的莽撞而有些不好意思。

見薛寄風說完就要轉身,淩青出聲叫住了他,“只切磋幾下的話是無妨。”說着便退回房裏去取了歸夢來。

燕雲烈自然是聽到他們的對話,想說什麽,被淩青擺擺手制止,又指指窗戶,示意他翻窗回去自己房間時,別讓薛寄風看見了。

于是燕大教主的臉又臭了,心裏不住地惱火,怎麽這薛寄風每次出現挑的時辰都這麽準?盡揀自己和淩青說話的當口。他悶悶地開窗爬出去,鬧得他好像是在偷情一樣。

淩青拿着歸夢走了出去,薛寄風探頭朝裏面看了一眼。

“剛才聽你房裏有說話的聲音,還以為你和燕教主正在讨論什麽事情。”

淩青笑着搖頭,“你大概聽錯了。”

兩人一起下樓往客棧的中庭走去。

“看起來,淩青你似乎和燕教主相識已久。我印象中,天絕教的人素來行為不合常理、乖張詭異,歷代教主也都行蹤不定,不怎麽在江湖上露臉,總給人神秘莫測的感覺,此前竟還和霍賢這樣的奸賊勾結在一起……”

淩青身體一震,緊了緊握劍的手,打斷了薛寄風的話。

“孰是孰非,若不是親眼所見,又有誰能定論?天絕教教衆性情外向而坦率,行事雖乖張但也深明大義,我和東離暮雲能得以誅殺霍賢,最後還是靠燕教主的一臂之力……并非我袒護天絕教,實則天絕教為世人誤會太多。”

說這些話時,淩青不覺胸口心血翻湧,酸楚和痛苦默默攪動着藏在最深處的傷口。

外人并不知情,但他又怎會不明白?

将天絕教推至那般被人唾罵的境地的,有燕雲烈的一意孤行,而他自己也有脫逃不掉的幹系……

兩人到了中庭,淩青執歸夢作了個請,“切磋為主,點到為止。”

“好!”薛寄風将劍鞘一扔,長嘯躍起,“淩青,那我就不客氣了。”唰唰刺了過去。

淩青沒有立刻出招,拿着歸夢的手背在身後始終沒出劍,身體左右擺動躲避劍招。

“淩青,你這樣我們可沒辦法練劍。”薛寄風一挽手裏的長劍,腳下虎步生風,劍法就如他性子一樣豪放。

淩青并非避而不應,柳滄派的劍法他此前并未見識過,這幾個回合按兵不動只為觀察薛寄風的劍法,卻發現他的劍法古樸,內力渾厚,單憑臂力和這把寬刃重劍就能舞出雄渾的氣勢來。

铿!

歸夢架住薛寄風的長劍,淩青嘴角微微一彎,“請多多指教。”手腕一翻,身子一轉,便抽着歸夢出鞘,薄如蟬翼的劍身上劃過一道銀亮的寒芒。

薛寄風一劍刺過去,長劍铮聲如龍吟,淩青身姿輕盈,旋身,後仰,長劍貼着胸口劃過,側腰一轉,歸夢翻着劍花從下往上直刺過去,被薛寄風橫劍擋下,淩青身形一斜,飄開丈尺,腳往樹身上一踏,借力旋身,擎歸夢刺向薛寄風。

一個劍法淳樸渾厚,一個劍法輕盈靈巧,劍氣掃下枝葉零落,天上開始飄下雪片,就聞院中“叮當铿锵”劍器相碰铮鳴,兩人的身影倏忽挪移。

淩青被薛寄風那股蠻勁連連擋下劍招,幾乎被逼至死角,心想自己倒還真小看薛寄風,沒想到一個小小的在江湖上沒什麽名氣的門派,其中出來的人能有這樣的好劍法。

眼神一凜,淩青認真了起來,用內力震開和歸夢黏纏的長劍,他提氣一躍,劍尖在庭院石桌上一指,劍尖挑起桌上的積雪,劈開散落的晶瑩,擦着薛寄風的耳旁劃過。

兩人錯身,淩青回腰,歸夢在空中一轉,銀亮的劍光刺目,在薛寄風還來不及反應的時候回刺過去。

薛寄風見狀倒也不慌,順勢倒地,但手臂卻執劍橫掃,兩劍相碰,“铿”的一聲,淩青只覺被震得虎口發麻。

許久沒遇到這樣的對手,淩青也不覺來了興致,但提劍再起之時,忽感一陣氣血沖過胸口,接着耳旁響起薛寄風的聲音。

“看起來,淩青你似乎和燕教主相識已久。”

淩青腳下一頓,被薛寄風找到了空子,看到迎面而來的劍光,淩青幾乎本能地擡手用歸夢擋開。

“我印象中,天絕教的人素來行為不合常理、乖張詭異,歷代教主也都行蹤不定,不怎麽在江湖上露臉,總給人神秘莫測的感覺,此前竟還和霍賢這樣的奸賊勾結在一起……”

劍氣橫掃的聲響似乎漸漸聽不見,淩青只覺那股不受控制的氣血在到處亂竄,他一邊想控制下來,一邊又要應付薛寄風的攻勢,但眼前卻又不時出現一些過去的畫面,血腥慘烈的,不堪回首的……

不要亂想!靜氣凝神!

淩青暗自告誡自己,但眼前卻出現了重影,面前的薛寄風一會兒成了東離暮雲,一會兒成了霍賢,一會兒……又成了渾身是血的燕雲烈。

淩青的呼吸越來越濁重,劍招也失了條理,幾乎是不管不顧地用劍掃向面前的任何東西。

薛寄風見他這般像是走火入魔的跡象,攻勢淩厲又帶着殺氣,意欲叫停,但淩青根本不聽他的。

突然薛寄風腳下一絆,整個人摔在地上,回身就見淩青紅了眼舉劍刺來。

“淩青!點到為止!點到為止!”

淩青驀地回神,就見自己的劍離薛寄風的胸口不過寸許,忙手腕一抖錯開去,但還是把薛寄風肩膀上的衣服給割破。

“點到……”薛寄風一口氣提到了喉口,總算淩青清醒過來,那一劍“叮”的擦過他的肩膀刺進地上的青石板裏,他這口氣才吐了出來,“為止。”

淩青愣在那裏,手微微地發着抖,片刻才緩緩松開握着劍的手。

剛直起身,便覺那幾道在血脈裏亂竄的氣血帶起喉口陣陣血腥,腹部也隐隐作痛。淩青一時慌亂起來,首先想到的就是肚裏的孩子,緊接着心緒不穩,就在他壓制不住氣血,一口溫熱翻湧上來沖過喉口的時候,身上幾大要穴突然被點住。

淩青只覺渾身的力氣猛地被抽走,身體軟軟地滑了下來,在失去意識的時候落入眼簾的是燕雲烈微有愠怒的臉。

“太亂來了!”燕雲烈怒道,手臂一攬将淩青往下滑的身體攔腰托住後,也不顧還坐在地上的薛寄風的眼光,把昏了過去的淩青打橫抱起來,往樓上他們的房間去。

房裏燃起了安神香,火盆燒得很旺。

燕雲烈将淩青随身帶着的包袱擱在桌上,從裏面找出幾個瓷瓶,一一打開來聞了聞味道,最後留了兩個在自己手裏走回到床邊。

淩青躺在床上,眉頭深深皺着,臉上的表情有些痛苦。

燕雲烈挨着床邊坐下,伸手輕推了推淩青,“淩青?淩青?”

但淩青沒有什麽反應,只是眉頭皺得更緊,發出幾聲痛苦的低吟。

燕雲烈嘆了口氣,将他扶了起來讓他靠着自己,又将那兩個瓷瓶裏的藥丸倒在自己掌中,一粒安胎,一粒固本培元,一起遞到自己唇邊,用齒尖叼住,接着捏住淩青的下巴讓他擡起頭來,自己貼了上去,四唇相貼,用舌頭将藥丸推進他的嘴裏,一手在他背脊上推動,助他吞咽。

看淩青一直沒有醒過來,燕雲烈滿心地疼惜,同時又氣得胸口發痛,想着等他醒過來一定要好好責罵他一番,明知道自己現在的身體不同往日,偏偏又總是沒有自覺。如果不是自己出現得及時,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情。

幸而之前在天絕山上時自己時常陪淩青練劍,對他的劍招都了然于心,淩青的劍步一亂,他就有所察覺。

低頭看向懷裏的人,手指輕輕地沿着他俊秀的臉頰描摹而過,将散在他鬓畔的發絲逐一捋到耳後,惱怒更多是被心疼所代替,燕雲烈将手滑了下去輕貼在他腹部上,原本平坦緊實的地方如今變得柔軟并微微向外凸了出來,只是現在還沒有辦法感受到底下的脈動。

“淩青……”燕雲烈将他摟緊了一些,臉貼着臉蹭了蹭,“要不要我吹個小曲給你和寶寶聽?”言語裏漾滿了綿密的溫柔與甜美的寵溺。

叩叩!

房門再又被敲響,燕雲烈看了看門口,将淩青放下,走去開門,但是在看到門外站着的是薛寄風後就順手要關門。

“哎,等等!”薛寄風忙卡住門不讓他關,将手裏的東西遞了過去,“我是來把這個還給淩青的。”

燕雲烈看到薛寄風手裏拿的是歸夢,剛才他一顆心都在淩青身上,都沒有顧上把他的劍一起拿回來。

燕雲烈冷着臉接過歸夢,沒有道謝,還是要關門,依然被薛寄風卡着。

“淩青他……沒什麽事吧?”薛寄風露出一臉的擔憂。

“內息散亂,心緒不穩,已經沒事了。”燕教主的臉色比這外頭垂着冰淩的天還要冷上幾分,本來壓下去的愠怒在見了薛寄風後又冒起來。

明知不能全怪薛寄風,但要不是他邀淩青去練劍切磋也不會差點出事,至于淩青為什麽會突然出現走火入魔的跡象,只有等淩青醒過來後問他了。

燕雲烈不出聲,就擺着一副趕人的表情,薛寄風倒也識趣,乖乖将卡着門的手收了回來,于是燕大教主很不給面子的立馬關門,但在還剩一條縫的時候又被薛寄風用他的劍擋住。

透過拳頭寬的門縫,燕雲烈看到薛寄風将臉湊過來,表情似和先前有些不同,嘴角那抹笑意帶着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燕教主,你也相信那些天絕教教衆是假扮的?”

“你想說什麽?”燕雲烈将門板捏得咯吱作響。

薛寄風沒有回答他,只是緩緩将抵在門上的長劍收了回去,門“吱嘎”一聲關上。

燕雲烈對着門站了半天,才轉過身來回到床邊。

淩青只覺腦袋裏昏昏沉沉的,那些過往的畫面還時不時地在腦海中晃過,若不是薛寄風的那番話,他有一段時間沒有想起這些事情了……

曾經被歸夢刺穿的右肩、以及被自己硬生生折斷過手腕的左手都在隐隐作痛,明明那個時候阮素雪已經替他治好了,但為何現在會有火辣辣的被烈焰燒灼着的感覺?

有些事若是不想起來便在心底慢慢沉寂,而倘若一旦回憶起來,便擋也擋不住的,像似河底被攪動泛起的污泥,一陣陣地翻上來,渾濁了表面的清澈。

那個一意孤行到幾近殘酷的燕雲烈,幾乎将他摧毀,那些痛苦,那些刻在他身上的侮辱與折磨,此刻再度想起來,寒意彌漫了全身,淩青不由瑟縮起身子,微微發起抖來。

不要……不要……

“淩青?淩青!”

淩青睜開眼來,入目的是燕雲烈滿臉的緊張。

“淩青,你怎麽了?”

燕雲烈伸手過去要扶他,卻被淩青給躲了開來,他不解地看向他。

淩青躺在那裏,大口喘了幾口氣,這才完全清醒過來的樣子,望向燕雲烈的眼眸也由迷茫轉為清澈。這一次燕雲烈伸手去扶他,沒再被他躲開。

淩青被扶着坐了起來,接過燕雲烈遞來的茶水,愣愣地雙手捧着卻沒有喝,半晌騰出一只手來去摸自己的肚子。

燕雲烈在床邊坐下,用袖子替他拭去額角的汗珠,“現在知道擔心了?”

淩青擡頭看着燕雲烈,蒼白的嘴唇動了動,只嗫嚅出一個“我”來,有些無措的樣子。

燕雲烈原來還打算等他醒來要好好說他一頓的,但是看他現在這模樣自然也舍不得,便用手在他背脊上撫了撫以示安慰。

“好了,還好我及時發現你的不對勁。好好的練劍,怎麽會弄得差點走火入魔,姓薛的臭小子他對你做了什麽?”

淩青搖了搖頭,“不是,我只是突然想起……”後面的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

燕雲烈沒有追問下去。

兩人沉默了一下,燕雲烈突然開口,“淩青,你心中有魔障。”

淩青一驚,“魔障?”

“貪戀利欲、執着妄念,衆生萬象,皆可成魔……”

淩青想了一想,原本撫在腹部的手挪到了心口。

心被魔障所困,他不是沒有過,孩子死去的時候他就被悔恨與執念深深纏繞,以致神思恍惚,無法脫出。

他修的是青鴻派的內功心法,又是最講究修養心性的道家內經,若是一旦在心中形有魔障,那麽後果很難想像。

正想到這裏,便聽見燕雲烈語氣溫柔的安撫他,“人人都有心魔,越是在意反而越容易被吞噬。”

這一說,讓淩青歪下腦袋、臉上露着疑惑地看向燕雲烈,大約是沒料到經常做出些不合常理的孩子氣舉動的燕雲烈,會突然說出這麽蘊含禪意的話來。

“燕雲烈……”淩青的視線落在他的心口,手指在那裏戳了戳,“那你的這裏……有沒有魔?”

燕雲烈擡手握住他,沒有一絲的猶豫,“有。”

“那要怎麽辦?”

“……相信。”燕雲烈握着淩青的手,讓他的指尖貼着自己的心口在那裏畫了一個圓圈,然後一點圓圈的中間,“若是這裏不為迷惑,那麽再厲害的魔障也無法入侵……”

相信?

淩青一直怔愣着,燕雲烈松開手湊過去在他唇上親了親,“餓了吧?我去叫小二弄點吃的來。”說着便起身向外走去。

淩青一直看着燕雲烈,直到房門關上這才收回視線,低下頭,杯子裏的茶水震出圈圈的漣漪,将映在茶杯裏的自己的身影渙散得模糊不清。

淩青的內傷并不嚴重,躺了兩日就差不多可以下地了。

雖然燕雲烈在薛寄風面前總是臉色臭臭的,但淩青卻還是很高興和薛寄風這樣爽朗豪放的人結交成朋友。

晚上的時候薛寄風邀淩青去市集逛逛,走走路,好舒展舒展筋骨,結果臉色臭臭的燕大教主也不請自來地跟在後頭。

走在市集上,胡人販子有認出淩青他們就是那天替他們出頭的俠士,紛紛帶着感激地将攤子上的東西往他們手裏塞,淩青推托着不肯要,薛寄風倒是毫不客氣,那些人不管送什麽都照單全收了。

“胡人和咱們中原人不同,你要是不收,他們會覺得你是看不起他們,收下來了,就是接受他們的謝意,他們才高興。”薛寄風抱着一大堆東西解釋道。

“你很了解胡人?”淩青表示好奇。

“也沒有,就是東西南北走得多了,各地的風俗和人情多少了解一些吧。”薛寄風說着從懷裏抱着的那堆東西裏揀了個果子抛給淩青,“這個可甜了。”

接着自己也揀了一個遞到嘴邊喀嚓啃了一口,然後薛寄風意識到什麽,嘴裏叼着果子又摸了一個出來遞給燕雲烈,但是燕大教主只是撇開臉去表示不屑,薛寄風挑了下眉,讪讪的将手收回來繼續啃他的果子。

三人逛完市集往回走的時候,街上的人潮散了不少,迎面有一老漢拉着板車過來,和他們擦身時,淩青看到他那輛車上滿滿的擺着蔬菜還有些牛羊肉。

“大概是明早要拿去賣的。”薛寄風在一旁說道,可能是看到淩青一直盯着那車看的關系。

“薛大哥,那些人的老巢在哪裏?你有沒有查過?”淩青停下來問道。

薛寄風懷裏抱着的東西能吃的大部分都已經進到他肚子裏,聽到淩青問他,手裏拿着最後一個果子在啃,吐掉果皮,“我曾經試着去找他們的老巢,但是跟在後面繞來繞去,最後就把自己給繞迷糊了。”

淩青看向燕雲烈,“燕雲烈,你還記不記得他們襲擊我們的時候,你布在四周的『拂瀾』沒有發揮作用,會不會也像你們一樣,他們在四周布了什麽陣,一定要有『引路』之類的才能找到呢?”

燕雲烈想了想,“有這個可能,淩青,你想到了什麽?”

淩青轉身,看向那個拉了一板車菜的老漢背影,“就算真的是魔教中人,能像神仙那樣不吃不喝嗎?”

一言,似點醒夢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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