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晚上的時候,淩青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腦中開始理清之前發生的那些事情間的關系。

東離暮雲從謝天機的暗示裏猜測傳說中的鎮國鼎确實存在,并且有很大的可能就在琰帝陵中。這時候遼人進犯,阮素雪領祈家軍赴雍州應敵,東離暮雲擔心自己的猜測成真,謝天機出現也預示了鎮國鼎可能有危險,故而他才急匆匆地帶人趕往雍州,但是半途卻被天正聖教的人囚住。

而自己在接到東離暮雲失去音訊的消息後,就和燕雲烈一同上路,在遇到燕雲烈前,就感覺有人跟蹤自己,之後一路上被人追殺,接着謝天機也被殺,顯然是不想讓自己知道什麽,而這夥人也是天正聖教的。

如此看來,在打鎮國鼎主意的很有可能就是天正聖教的人,為了不讓他們的陰謀被識破,所以一路狙殺自己,但為什麽他們只是囚住東離暮雲和安陽王?

也許他們還沒有拿到琰帝陵的地圖,以為那東西在東離暮雲和安陽王手裏,所以才不殺他們,想逼他們把東西交出來。但是……

淩青翻了個身。

謝天機和東離暮雲說的是關于鎮國鼎的事,那麽第九個葫蘆裏的“魔教作亂”又是指什麽?難道暗示的是天正聖教?

淩青想起來那天在那座殿宇裏偷聽到燕雲烈和殿瑤的對話,記得殿瑤還講了什麽天絕教來中原背負的使命,但是之後燕雲烈和自己只解釋了他為什麽瞞下認識殿瑤的事情,卻沒有将天絕教和天正聖教的關系告訴自己……

其實燕雲烈一直都知道天正聖教的存在,為什麽那天在應城街上遇到那夥人的時候不告訴自己?

淩青再又翻了個身,躺了一會兒,然後一臉煩躁地坐起來,所有已知的線索到這裏就被扯成一團。而越是不要自己多想,卻越是往不好的地方亂想。

淩青發現自己沒有辦法完全放下疑慮,只因當年燕雲烈誘騙自己、讓自己主動承認就是秦林的那一場戲,實在做得太逼真,那樣精心的安排,任自己如何都料想不到會是一場騙局。

況且那時候燕雲烈還沒有确定自己是不是秦林,卻依然可以擺出那樣深情的表情……只覺心口一痛,淩青伸手揪緊胸口那裏的中衣。

怎麽會莫名其妙想起那個時候的事情?

這時房頂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淩青注意到,披上衣衫起身,拿着太上忘情開了窗來,手攀着窗框縱身躍到樓下的頂棚上,轉身提氣掠上房頂。

見有一道人影倏忽晃了過去,劍尖一指,斥道,“什麽人?”

就見那道人影身子一斜,像是腳下一滑,接着“哎呀”慘叫着滾了下去。

聲音聽起來像是薛寄風,淩青走過去往下看去,便看見薛寄風一手攀着房檐一手抱着酒壇正擡頭“嘿嘿嘿”的笑。

下面傳來小二的聲音,“爺诶,小店還要做生意,可別把屋頂給踩穿了。”

薛寄風低頭朝下面喊道,“壞了也少不了銀子給你修補。”

“好,那您喝得盡興點,不夠我給您再拿。”

淩青大約明白是怎麽回事了,聽到一聲“接着”就見一個酒壇子飛了上來,忙伸手撈住。

薛寄風攀着屋檐翻上來,拍拍身上沾到的雪,“我不過想上來賞賞月喝點酒,你看你把我吓的。”說着從淩青手裏抱過酒壇仰着脖子灌了一口,用袖子擦嘴,“別看這店破,這酒還真地道。”

淩青笑笑,這外頭這麽冷,還飄着細碎的小雪,月亮躲在雲層裏根本看不見,也就他這樣的酒鬼有這閑情。

轉身要回房裏,卻被薛寄風叫住,“一樣上來了就一起坐會兒吧。”

淩青想反正自己也睡不着,坐會兒也好。

薛寄風抱着酒壇猛灌了一陣,突然對淩青手裏的劍起了興趣,“哎?這把劍有意思,在應城見你的時候就看你拿着了。”

淩青将劍豎起來,并起食指和中指在玉潤冰冷的劍身上滑過,“這把劍傳聞是昆侖派祖師莫淵道人用極北的寒玉花費數年工夫磨成的,劍長三尺七寸,無刃,冰冷卻不鋒利,雖為劍器卻無殺性,宛如隐世的高人,故而名為『太上忘情』。”

薛寄風點點頭,又問,“那你怎麽不用『歸夢』了?”

淩青輕笑,“拿着『歸夢』不就是告訴別人我是誰了?還怎麽隐藏身分?”

這是其一,還有一個原因是因為他現在肚子裏還有一個小生命在,用自創的劍法他應敵時就可以最大限度地保持對方和自己的距離,盡可能地不讓肚子裏的孩子受到危險。

薛寄風看起來對他這把劍興趣十足,一邊喝一邊朝着這劍看,“但是你用這把玉劍的時候,用的也不是挽月劍法吧?”

“确實,挽月劍只适合『歸夢』那樣的軟劍,而這套是我自創的劍法。”淩青說着,臉上不由露出幾分自豪的神色。若不是燕雲烈仗着他的掌風厲害,每次對練的時候都讓自己近不了他的身還頻頻被他逗弄,自己也不會一氣之下創出這套劍法來。

“那這套劍法叫什麽名字?”

淩青一愣,他倒是真沒想過名字,遂而搖搖頭。

薛寄風放下酒壇子,嘴裏噴着酒氣,“那就叫『忘情』劍吧……”

薛寄風沒有發覺淩青在聽到他說出那個詞後身體微微一震,而是繼續往下說道,“情之一字,至死難忘,人世間最難忘的便是這個『情』字,若是連『情』都能舍棄,那必然能登上『太上』境界。”

淩青垂斂眼眸,視線直直地看着手裏的玉劍發怔,不時有畫面浮現在腦海中……

“那麽,你要忘掉哪一些?”

“所有和燕教主相關的……我都不想記住。”

“我就想自己從未認識你,沒有喜歡過你,也沒有恨過你,沒有那些愛恨,也沒有那些痛徹心扉的事情……”

“這裏已經燒成了灰,化作了塵,再也不會痛了,那些事情忘不忘記便也無所謂了……”

心口那陣疼痛再度泛了上來。

本以為總有一天自己會把這些事都放下來,以為随着歲月流逝,那份心痛也會逐漸平息,但似乎并不如他所想的那樣。

其實他早就應該知道的,他不是一個輕易能将“情”舍棄的人,就算燕雲烈用了“攝魂”,都沒有辦法讓他忘記那份刻骨銘心,而其他那些,又怎麽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裏平複下來?

淩青甩了甩頭,将浮現在腦海中的畫面一掃而光。

不要再去想了……那些已經過去的,如何都挽回不了……

淩青坐着有點冷,準備起身回房,回頭的時候看到薛寄風抱着壇子“咕嘟咕嘟”地灌着酒,很是豪邁與率性。

淩青告誡自己不要再去想了,卻忍不住又憶起那年和燕雲烈一同回天絕山拿清風的解藥,路過蓮姨那裏時,燕雲烈偷來蓮姨藏着的酒,和他一起坐在牌坊上喝酒。碧空萬裏,酒香纏綿,也讓他的心扉逐漸揭開遮掩的面紗,意識到那深深埋藏在心裏的情意。

薛寄風拎着酒壇,張着嘴,似意猶未盡地接着壇子裏最後幾滴醇綿的液體,整個壇子空了,再倒不出酒來。薛寄風将那壇子往下一扔,發出“砰”的一聲碎裂脆響,緊跟着人也飛身下去,甫一落地,便抽出他那把長劍耍了起來。

“咻咻”的劍氣攪動飄搖落下的雪片,劍光挾着細小的潔白,如繁花缭亂。

薛寄風越要越來勁,身形矯健,輾轉騰挪,臉上挂着嘗飽瓊漿美液後的滿足,以及肆意不羁的笑意。

淩青看着看着,忽而心下一動,起身一躍,便衣袂輕振、踏風落下,他輕功卓絕,落地無聲,轉身、抽劍、出招,一連串動作如行雲流暢。

見有對手作陪,薛寄風再暢意不過,淩青也是随性而起,并不當成兩人是在對招,卻又更像是在練劍。

小二一開始還略有擔心地出聲,“爺,悠着點打,這裏的東西可禁不起你們折騰。”但片刻之後他又拍着手連連叫好。

潔白的晶瑩簌簌落下,像是要洗濯這個塵世一般,淩青一身白衣,顯得格外出塵,他本就沒有抱着很認真的心态來練,故而劍招更為随性。

他修的是青鴻派的內功心法,青鴻派的武功是為強身健體而非殺戮,一旦心性放開來,那種肆意随性的快意讓他整個人都舒暢起來。

薛寄風的劍橫掃過來時,他手攀上廊柱腳踏過牆壁旋身而起,及至最高處時腳在廊柱上一踩,便盈盈飛落,腳尖輕點,卻是穩穩地落在薛寄風擎着的劍尖之上。

那一襲飄逸的白,四周瑩瑩灑灑的細碎飛絮,仿佛融為了一體,又像是在這片清冷中兀自綻放的蓮,渙然一身清新的純澈。

兩人維持着這樣的姿勢默默對峙了片刻,薛寄風忽而将劍尖一抖,淩青騰空後躍,安然落地。

雪下得大了一些,淩青擡頭看向天際,深沉無垠墨黑如海的蒼穹下,片片潔白灑落下來,落在臉上,冰冷冰冷的,但不知道為什麽,這一刻他的心境卻較先前要平靜許多,不可思議的,仿佛和這落下的雪一起沉澱下來了一樣。

淩青收起太上忘情,看向薛寄風。

薛寄風将長劍歸鞘後伸了個懶腰,“啊……渾身都暢快,回去睡覺。”說完朝着淩青笑了笑之後,将劍擱在肩膀上,扛着往回走。

淩青擡起手來,晶瑩的雪片輕落在太上忘情上,用手指拂去,指下透來沁冷冰涼的觸感,分不清是那些雪片的,還是玉劍本身的。

樓上,燕雲烈站在窗前,視線久久停留在庭院中那抹白色的身影上,片刻不離……

屋頂上的動靜他自然是聽到了,本來想上去把薛寄風給踹下去,順便将淩青帶回自己房間裏的,結果看到淩青跟着薛寄風一起到下面舞劍。

想起上次淩青和薛寄風練劍,結果練得差點走火入魔,他就一股怒火陡冒準備下去,但是在看到淩青的表情之後,他卻是愣站在那裏。

那個白衣的青年,在漫天飛雪下執劍而舞的身影,有着道不盡的飄逸與潇灑,而他也很久沒有在淩青臉上看到那樣輕松肆意的表情了……

其實他一直都在擔心,淩青現在和自己在一起,是真心覺得好嗎?自己還有什麽地方做得不夠的?

他知道過去那些事情在淩青心裏造成的傷害以及留下的陰影,不會一下子就從他心裏消失,也許會跟随他一輩子都有可能,只因他現在也時常會想起過去,偶爾夜裏醒來,看到淩青躺在自己身邊的睡顏,他會冒出這樣的念頭——

如果當年淩青沒有遇到自己,也許他這輩子會過得更灑脫一點吧……?

但自己是不可能對他放手的,那份感情早已種下,就算中途歷經風雨與波折,卻影響不了那枚種子生根發芽、抽枝長葉,直至茂密如林。

看到庭院裏那抹白色的身影收了劍往回走,燕雲烈關上窗走到門邊,聽到腳步聲逐漸靠近,他算準了時間開門,将正經過他門口的那人一拉,随即關上門。

“燕……?”

那人身上還沾着不少雪花,燕雲烈将他鎖在懷裏,用體溫驅散他身上的寒意,“剛才你耍那套劍法的時候……真好看……”

淩青一愣,繼而輕笑,“你偷看我練劍,是不是準備破我的劍法?”

燕雲烈用手指夾着淩青的下巴,讓他側過頭來,“我沒偷看你練劍……”

又續道,“我啊,是在偷看你……”

輕聲喃語着,同時将唇瓣印了上去……

在客棧休息了兩日之後,幾人再度上路,此時車廂裏的氣氛要比先前好了不少,但是到了雍州駐營,卻看到了意想不到的情況。

“姐,怎麽會這樣?”

雍州駐地的軍營裏,到處可以看到受傷的将士,阮素雪剛幫一個傷患處理好傷口,端着放了瓶瓶罐罐的盤子撩開營帳走出來,循着聲音看了過來,一見是淩青他們,臉上露出幾分驚訝。

“淩青,你怎麽來了?”

阮素雪将手裏的東西交給身旁一個将士,走過來拉住淩青的手,狀似許久未見的親昵,但燕雲烈注意到阮素雪是将手搭在淩青的脈門上。

“姐姐帶兵出征,我怎麽能放心得下?本來還能再早一點趕到的,但因為東離大哥被人伏擊遭擒,我先趕去救他,到這裏才耽誤一些時候。”

阮素雪輕拍拍他的手,“一路辛苦了。”

向着安陽王還有東離暮雲行了一禮,阮素雪轉身對那個接過她藥盤的将士道,“劉平,你給安陽王、東周王,還有這幾位俠士安排幾個營帳,他們長途跋涉,先帶他們去休息。”又回頭向淩青,臉色略有些沉重,“淩青,你跟我來一下。”

見到阮素雪在摸了淩青的脈門之後單獨把淩青叫走,燕雲烈整個心都揪了起來,擔心是不是淩青的身子和他肚子裏的孩子有什麽問題。

燕雲烈想跟過去,但礙于之前被阮素雪搧過一巴掌,心裏直接把阮素雪劃進淩青長輩那一群。雖然阮素雪是女流,但長輩不開口,他也不太敢貼上去,于是站在那裏,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表情焦急。

淩青回頭看見他那副眼巴巴的模樣,心裏直發笑。

進到阮素雪的營帳裏,阮素雪讓他先坐着,自己去翻箱子找了個放藥丸的瓶子走回他面前,倒了兩粒在掌心中遞給他,“把這個吃了,比起我,你更應該擔心自己才是。”

淩青接過她手裏那兩粒藥丸,捏在指間,聽到阮素雪那麽說之後臉上露出擔憂的神色。

見他這樣,阮素雪卻笑了起來,“你那什麽表情,若是你肚子裏那個真有什麽事,我會只是讓你吃這兩粒東西嗎?”

淩青有點發窘地低了頭,默默将那兩粒藥丸遞到嘴裏吞下去。

阮素雪在他旁邊坐下來,“看來你這一路上發生了不少事情?”

淩青點了點頭,然後将自己從天絕山下來,直至到駐營這裏一路上所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接着迫不及待地道出自己一入營地就生出的疑惑,“姐姐這裏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會有這麽多将士受傷?”

當年祈家軍何等神勇,淩青自然是聽說過的,雖然祈靖越被害後,祈家軍也受了不少牽連,但是出于對祈家的忠誠,對天下百姓的責任,很多原來祈家軍的将士在祈家平反後又主動回到祈家來。

上一次準備進宮勤王之時他便看到了,那些人個個看來剛毅勇猛、威風凜凜,而剛才在外面看到的情況……難道這次遼國派來的人數衆多,他們無法應對?

阮素雪嘆了口氣,“我也說不出來是怎麽回事,上陣殺敵前還都好好的,但是對方戰鼓一鳴就立刻潰不成軍,如此兩次之後我和副将們也都不敢讓他們主動出擊,只能退守為先,思忖對策。”

“這麽奇怪……?”

“我在來雍州之前收到此地守将的急件,就告知過我這件怪異的事情,我初時并不十分相信,但是這位守将是靖越生前的生死至交,我覺得他不會胡言亂語的,沒想到卻是真的……

“你來了正好,我雖通讀醫術,姑娘家的時候也扮成男裝在軍營裏當過軍醫,但遠不如你行走江湖這麽多年來得見多識廣。”

“姐姐你過獎了,聽你這麽說我也想不出來這到底是什麽原因,你再回憶一下,那些将士都有什麽感受?”

阮素雪站起身,細細思索,然後說道,“被你這麽一說,那些将士似乎都說在迎敵的時候聽到一陣奇怪的聲音,震得他們腦袋裏嗡嗡直響,不僅沒有辦法集中精神殺敵,有些人眼前還出現了幻象,甚至把自己人當成遼人。”

聲音?

“那姐姐你可曾有聽到過這種聲音?”

阮素雪搖搖頭,“奇怪就奇怪在我什麽都聽不到。”

起初聽到阮素雪說聽到“戰鼓”之後就潰不成軍,加之她描述的那種情況,淩青猜想對方陣營中可能有什麽高人在,利用軍鼓來擾亂人的精神。

而阮素雪之所以聽不到,則可能和她沒有武功沒有內力有關,那種東西越是內力高深的人越容易受影響,但事實是否如此,他現在也不敢完全确定。

淩青出了阮素雪的營帳,正想找燕雲烈問他關于音律的事情,卻見營帳那裏吵吵嚷嚷的。

“怎麽回事?”

“淩青!”薛寄風從人堆裏蹦了出來,“你看我們五個人就兩頂帳子,要怎麽分?”

那個叫作劉平的副将回過頭來露出一張苦臉,“難為各位擠一擠了,軍中實在騰不出這麽多帳子來。”

“就多一頂帳子也沒有嗎?”

淩青安撫薛寄風道,“邊關駐地物資短缺情有可原,況在這種地方也不必拘泥細節,擠擠就擠擠吧。”

這次換薛寄風露出一張欲哭無淚的臉,“你倒是說說看要怎麽擠?”

東離暮雲是王侯,安陽王身分則更不一般,站在那裏一聲不響,臉上擺明了寫着:這種呱噪的平民怎麽能和本王住同個帳子?

淩青拍拍薛寄風的肩膀,“你和我還有燕雲烈……”

話沒說完,燕雲烈指指劉平,“你和他住好了。”

“啊?”薛寄風張大嘴轉向劉平。

劉平連忙擺手,“我那裏都是機密公文,閑雜人等不能入內。”

某個被冠上閑雜人等的人蹲到一旁畫圈圈去了。

“柴垛那也能睡人。”

淩青狠狠瞪了燕雲烈一眼,“薛大哥,你就和我們一個帳。”

雖然不用去睡柴垛,但薛寄風卻也沒開心起來,大概總覺得打擾到人家那什麽的,那個面色陰沉的燕大教主一副會把他大卸八塊喂野狼的樣子。

稍作休息,幾人還有軍中副将齊聚主帥帳中,商讨對策。

“淩少俠,你猜測可能是遼人戰鼓聲影響了我方兵士的神識,這未免太令人難以相信了。為什麽他們的人就什麽事都沒有?”

發話的是另一位副将寅虎,此人長了一臉絡腮胡,身材彪壯,看起來性子直爽,說話也是直言不諱。

劉平對他道,“你整天只知道耍槍弄大刀,又怎知江湖上真正的高手不用刀劍亦可傷人。”

“呿,都是瞎說,寅爺我才不信有那樣的人。”寅虎遂拍拍自己健壯的膀子,“寅爺我上陣殺敵,靠的就是我一身蠻力還有那把金環刀,能不用刀劍傷人,那豈不是妖魔歪道,魔教中人?”

薛寄風笑了起來,“你還別說,我們這不就有個魔教中人,人家還是教主呢。”

一說完,帳中力克安靜下來,燕雲烈掃了薛寄風一眼,殺氣逼得薛寄風縮了縮脖子。

淩青看向燕雲烈,還不待開口,就見燕雲烈側首向着他微微一笑,示意他沒有關系,緊接着從懷裏掏出那截短笛,湊到嘴邊吹了起來。

淩青知道燕雲烈無意傷人,又心懷好奇,便沒有封自己的聽覺。

悠揚的笛音婉轉凄清,曲調忽緩忽急,初時還讓人覺得清亮動人,但片刻後曲調違然轉急,讓人有些跟不上節奏的韻律,便不知不覺催開了內力,卻感覺氣血受到一股力量的推阻,加之耳邊不斷地越來越急的清越旋律,像是在催促什麽一樣,兩股力量開始抗衡……

“啊呀呀呀……別吹了!”寅虎抱着腦袋大呼,“這什麽調調,吵得寅爺我腦袋都要裂了!”

一言驚醒了在座的衆人,燕雲烈的笛聲也旋即停了下來。

淩青導氣歸元,暗暗籲了口氣,方才明知燕雲烈是在給在座的人示例,但自己不知不覺間卻也動了真氣去和他的音律抗衡,要不是寅虎及時喊停,估計就要和曲調裏夾帶的內力對峙起來了。

再看其他人,東離暮雲臉色微變,似正在順理內息;薛寄風則用袖子抹去一頭的汗水,按照他的性子,顯然剛才一股猛勁地在和燕雲烈的曲子抗衡;安陽王始終一副對外物漠不關心的樣子,就算有影響他也不會去理睬;而阮素雪只是有點奇怪地看着衆人,劉平和其餘幾個副将稍稍受了點影響。

燕雲烈将短笛收了起來,那寅虎卻似還有不服氣的地方,捶着桌子道,“寅爺我還是不相信,如果那戰鼓真能擾亂人的神識,為何遼人都沒什麽反應?”

“也許那些遼人都是聾子呢?”安陽王慢悠悠地說道。

“其實只要聽不見就行了,封住聽覺,然後透過別的方式號令指揮将士也未嘗不可。”淩青雖然不同意安陽王的說法,但同意他的意思,只要聽不見就不會受影響。

阮素雪想了想,說道,“我覺得這個方法可以一試,将士們用金針封穴,不去聽遼人的戰鼓,劉平你們讓人繪制幾面大旗,用以取代我方的戰鼓。”然後看向燕雲烈,“還請燕教主也一同出戰,會一會對方那位高人。”

一聽有了應對的方法,底下的将士登時鼓舞了士氣,遣散副将之後,帳中只留下阮素雪、東離暮雲、安陽王和淩青。

阮素雪一掃先前的柔和,臉上的表情也冷了幾分,對着安陽王道,“安陽王爺應該明白,您和臣妾立場不同,祈家的今日雖不是您造成的,但也是王爺您管教手下不力所致,如今王爺到了這裏,軍營重地,臣妾也不敢保證王爺您的安危。”

淩青沒想到阮素雪會把話說得這麽直接,營帳裏的氣氛一下尴尬了起來。

安陽王聽了阮素雪這番話,面上表情一滞,接着還是那般毫不在意的态度,輕輕一笑。

“本王生為先帝的胞弟,當今聖上的皇舅,自然有責任為維護王位的安穩盡力,本王确曾沒能及時勸谏先帝救下祈将軍,但本王可以對天起誓,本王對你手裏那張圖……一點興趣也沒有,陷害你們祈家之事是霍賢肆意而為,他的意圖是囊括大量財物用以招兵買馬、颠覆政權。”

阮素雪依然冷着張臉,“現在霍賢死了,無從對證,王爺您怎麽推卸責任都沒有用!”

阮素雪一身金絲軟甲戰袍,頭戴女冠,端莊肅穆,頗有幾分男兒的威武,說話也字字铿锵,擲地有聲,讓人不由敬畏,“王爺的人命帳都在閻王的簿子上記着,我不計較,但總有一天會要你還的。”

安陽王嘴角的肌肉抽動了兩下,原先那副氣定神閑似再強撐不住。

就在這個時候,東離暮雲站了出來,“祈夫人,我們這次會來雍州,是因為之前得了謝天機謝老前輩的暗示,可能琰帝陵中藏着鎮國鼎,而有人在打那些鼎的主意。”

阮素雪眼中的鋒芒收了一些,“按你這麽說,确實有人夜襲過我幾次,但我都以為是遼人所為。”

淩青不由一驚,“姐姐為何不在營帳外多加人手守護?”

阮案雪卻是笑,“如此豈不是目标更明顯?況……真是沖着琰帝陵來的,他們想要的東西此刻也并不在我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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