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雍州的軍營駐地後方有個邊鎮,雖是邊關漠北的地方,但人來人往的也還算熱鬧。
“淩青,你在這裏等我一會兒。”
“好的。”淩青目送阮素雪撩起一戶人家挂在門口的羊皮毯子進到裏面去,他自己坐在馬上有點百無聊賴地四下回望。
之前那一役使得駐地的傷患驟增,導致駐地的草藥出現了短缺的情況,等藥材和糧草一起送來恐怕來不及。幸而以前祈将軍一些受傷離開駐地的舊部就在這邊鎮上定居了下來,總會屯些糧草和藥材趕在緊急的時候送來,雖然人已不在軍營中,但卻一直心系着還在駐地保家衛國的弟兄們,讓人不得不敬佩。
淩青知道,阮素雪口上說的是讓自己跟她來取藥材,以保護她的安全,但實則是為了讓自己出來散散心,大約此際萦繞在自己和燕雲烈間的沉悶氣氛,讓她也感覺到了。
故而來的路上,阮素雪表示,既然遼國大帥死于陣前,遼國大軍即使不退兵,但群龍無首一時半會兒也不敢有什麽動靜,此刻他可以先行回去,不必擔心他們。
淩青聽了阮素雪的話,卻未立刻應允,他又何嘗不想回去,在聽到殿瑤最後那句暗示後,他只恨不能像翺翔天際的蒼鷹那樣生出一對翅膀飛回去,但又擔心這其中有詐。
想到這裏,淩青暗暗沉了一口氣,擡頭看看漠北灰霾的天空,這幾日雪是不下了,但風夾着沙石還是厲得很,吹得人睜不開眼睛。
淩青将視線落在鎮外不遠處的一個黑乎乎的影子上,來的時候他就注意到了,那個黑乎乎的影子看起來像是個小山包,一動不動地矗立在滿滿黃土飛沙之中,有些怪異。
淩青想阮素雪大約還有一會兒才出來,便催馬朝着那裏踱了過去。一點點靠近,便一點點地看清楚那山包,和周圍的黃土紅岩不同,這座小山包是塊非常巨大的岩石,表面黑黝黝的,在陽光下泛着光亮,布滿了歲月的锉痕和風化的痕跡。
淩青翻身下馬,走近打量。這塊巨石的下部陷進泥地裏,但又不像是這裏天然生成的,感覺更像後來什麽人搬來擱在這裏的。但是為何要搬一塊這麽大的石頭放在這裏?
淩青伸手去摸這塊大岩石的表面,沒想到一碰岩石的表面,就像沙子一樣簌簌掉下來,大約真的在這裏很久的關系,而裏面露出來的部分顏色簇新,帶着像是蚯蚓一樣扭來扭去的紋理。
這倒是引起了淩青的興趣,總覺得這塊石頭奇怪,現在看看,也許這并不是一塊石頭,外表看起來是岩石,但裏面裹着東西也說不定。
這樣想着便擡手用拿着的劍的劍柄去敲這塊石頭。
“淩青,你在做什麽?”
淩青停下手回身,就見薛寄風一勒馬缰從馬上跳了下來,走到他身邊,“祈夫人找不到你可急壞了……哎?你要對這塊石頭做什麽?”
“我發現……”但是淩青沒說完就被薛寄風拖着走。
“快走吧,駐地的将士還等着那些藥材呢。”
聽到薛寄風這麽說,淩青便就收回了心思,翻身上馬,和薛寄風兩人打馬往回去。
踏踏的馬蹄掀起一陣沙石,淩青揮起鞭子的時候忍不住又回頭望了一眼那塊巨石,此刻那塊黝黑的東西已經沒在了漫漫塵土飛揚裏,那樣巍巍地矗立着,仿佛自亘古之始就已待在了那裏,任誰也難以撼動。
燕雲烈起身的時候沒有看到淩青在帳子裏,心裏一急就跳了起來,正要出去找人,才驀然想起昨晚的時候淩青一言不發地換到別的帳子去睡了,薛寄風倒還睡在這裏,不過這會兒也沒看到人影。
淩青不會無緣無故換營帳,且就自己對淩青的了解,之前種種表現,無不說明了淩青心裏正對自己築起一道防線,淩青好不容易對自己建立起來的信任也似乎有些動搖。
天正聖教和天絕教之間沒有音訊往來已經有很多年了,這個時間長久到讓他以為天絕教已經完全從天正聖教下獨立出來,若不是在應城看到殿瑤,恐怕自己一時半會兒還想不起來之前襲擊自己的這夥人其實是天正聖教的教衆。難怪“拂瀾”會對他們沒有效果,而所使的武功路數又不似中原武林門派。
他想起來謝天機第九個葫蘆的那個字條……難道魔教作亂指的是天正聖教?
他一開始沒打算把天正聖教的事情說出來,是想自己一個人去解決就好,淩青懷着孩子,不希望他因此而勞神費心,雖然這一胎的反應并沒有懷思秦的時候那麽劇烈,但到底不似平常,只不過令他意外的是,淩青似乎早已經知道了天正聖教的存在。
燕雲烈覺得在這當口,自己有必要去找淩青,把前因後果都說清楚,而不是讓他賭氣疏遠自己。
穿戴整齊正要出去,營帳簾子被人撩起,燕雲烈以為是淩青回來了,一激動直接脫口喚他,“淩青,正好我正準備要去找……”看到來人,後面的話收了回去。
撩起簾子進來的是東離暮雲,而他走到哪裏總能看見安陽王跟在他身後。
燕雲烈沒想到進來的是東離暮雲,此刻淩青也不在這裏,燕雲烈和他們兩人之間并沒有太多的交流,甚至因為種種原因,彼此間應該說是有着不共戴天之仇,只是各自心知肚明,都沒有捅破這一層紙。
誰也沒有開口,帳子裏的氣氛一下子怪異了許多。
東離暮雲似乎是想打破這尴尬的場面,便笑道,“我想找淩青說點事,沒想到他不在這裏……我們和燕教主在武桓山一別之後便就沒有機會再見,不知令郎現在可好?”
燕雲烈冷着臉回他,“他很好……不勞東周王費心。”
東離暮雲一下吃癟,臉色也變得不怎麽好看,安陽王始終一副看戲的表情,甚至見了這情況還有點幸災樂禍的樣子。
東離暮雲抿了下削薄的唇角,仍然擺出一副和顏悅色彬彬有禮的姿态,“昨日一戰辛苦了,我就不打擾燕教主休息了。”
說着轉身要走,卻聽到燕雲烈在他身後開口道,“東離暮雲,淩青一直尊你為兄長、敬你為大哥,你難道不覺得自己還欠他一個解釋?”
東離暮雲一愣,眼底閃過一絲驚詫。不待他說什麽,燕雲烈再度開口,這次是對着安陽王的,“王爺不愧為王爺,不論做了什麽,總是這麽一副心安理得的表情。”
安陽王嘴角的肌肉抽動了一下,撇開頭去。
東離暮雲的臉色慢慢僵了起來,“燕教主,有話不妨直言。”
燕雲烈很不屑地嗤笑了一聲,随即過去發生的那些事飛快的在眼前掠過,眸眼半眯地看着眼前兩個人,雙目中血絲漸盛,垂在身側的手掌微微屈了起來……
為什麽自己和淩青要背負着那樣的傷痛,甚至花上一輩子都沒辦法彌補彼此間那一道道如深淵般的罅隙,而最初的會造成那樣悲劇的始作俑者,卻依然心安理得的活着?
從燕雲烈身上傳來的殺氣不經掩飾,東離暮雲眼神一凜,握緊了手裏的劍,“燕教主……燕教主?”
燕雲烈驀地回神,赤紅的眼中血絲隐退了一些下去,連帶身上的殺氣也消散許多,卻依然氣勢威凜,暗暗迫人。
“東離暮雲……”燕雲烈開口,嗓音有一絲沙啞,似有什麽情緒憋在喉口,忍而不發,“不要以為淩青現在好好活着,過去那些就可以不追究……淩青,乃至本座失去的,都是你們想都沒想到的,也不曾見過的貴重之物。”
燕雲烈擡手撫上胸口,緊抓衣襟,“試過心被挖出來的感覺嗎?試過恨自己恨到連死都無法原諒的程度嗎?……我和淩青都切切實實地體會到,甚至直至今日,淩青心中依然被過去那些事所生的心魔所魇,而這一切雖不是你們所為,卻是因你們而起!
“淩青不願對人道起,還一直把你當做大哥一樣,知道你身處險境,不顧自己的安危來救你,你難道就不覺得愧對他這份情誼?”
東離暮雲一下子說不出話來,臉上滿滿的震驚,燕雲烈靜靜地等他的反應。
但是東離暮雲驚愣之後,卻沒有多說什麽,只是聲音低低地道了一句,“我會和淩青當面坦白的……”便轉身撩起簾子走了出去。
安陽王看看他,又看看燕雲烈,眼神裏飽含着說不清的意味,也轉身離開。
營帳外安陽王三兩步追上走在前頭的東離暮雲,眼睛瞧見東離暮雲握劍的手在微微發抖,道:“啊,沒想到你也會有心裏難安的時候。”
東離暮雲停下,轉身,眼神看起來像是被逼至絕境的野獸,“趙幽……”
他聲色嚴肅且略帶有愠怒地直呼安陽王的名,但喚完就閉上了嘴,嘴唇蠕動了兩下,才接着又開口,只是臉上的表情落寞許多,他将視線錯開,落在遠處,“自從那件事後……我從未心安過……”
安陽王愣了一愣。
東離暮雲只是接着說道:“燕雲烈說得沒有錯,我一直在逃避,也愧對淩青對我的信任……因為我害怕,害怕一旦将事情和淩青坦白,我們之間就再也恢複不到從前那樣親密無間的關系……但其實不過都是我的妄想罷了,就算我一直逃避下去,那些已經發生的都無法改變,而我和淩青,早已不複從前……”
然後回過頭來,看向安陽王,嘴角微微弧起,凝起的笑意苦澀得令人心酸。
“趙幽,那一年我在你榻前跪了三天三夜,你醒來之後答應我只要以後我對你言聽計從,便不再追究淩青的過錯……趙王爺,您折磨了我這麽久……總該解氣了吧?”
最後那一句,仿佛是用盡了他全身的力氣,說完,便徑直向自己的營帳走去。
安陽王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卻始終沒有再追過去。
燕雲烈出了營帳,随便拉了一個人一問,才知道淩青和阮素雪淩晨時分就出了駐地去往後方的邊鎮采買藥材,跟着一起去的還有薛寄風。
淩青沒和自己睡一個帳子,不知道他去向很正常,燕雲烈疑惑的是,按照薛寄風的身手,他起身定會弄出動靜,自己竟然都沒有發現……
聽到外頭有馬蹄聲一陣陣傳來,心想着應該是淩青他們回來了,便走了過去,然後在阮素雪的營帳那裏看到淩青一邊幫着阮素雪搬東西,一邊和阮素雪有說有笑的。
阮素雪手下一個年紀略大的副将過來彙報了一下探子探得的遼人情況,說完之後還對淩青相邀,讓他回去以後到京城住上幾日。
燕雲烈倒是奇怪,這人怎麽和淩青這麽熟絡的樣子,卻聽到阮素雪在那副将走開後,嘆了一口氣,伸出手指有點怒其不争地在淩青額角戳了一下。
“你啊……雖然你回絕了錢将軍的閨女,但人家還心心念念着你呢,來雍州的路上聽到錢将軍抱怨,他家姑娘和他一樣,一條筋到底還心直,認定了就不肯撒手了。”
淩青有點不好意思地伸手摸摸腦門,“姐,我也是為人家姑娘好……再說……”
“再說什麽?人家将軍家的閨女,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做起女紅也不輸給那些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樣貌也俊俏得很,去說親的媒婆更是一波接一波,奈何人家只中意你,要不是祈昭那臭小子才這麽點大,我都想收來做媳婦……”
淩青不出聲了,只默默地站在那裏将藥簍裏的草葉子捏起來、又放下。
阮素雪搬着東西進營帳,出來,見淩青這樣子,擡起胳膊肘子推了推他,“說你兩句就杵在這裏不動了?你心裏想些什麽事情,瞞得了別人瞞不過我。”
淩青顯得有些局促,“姐,我……”
阮素雪将手裏正要端起的東西放下,甩手背在淩青肚子那拍了一下,“我知道,你心裏不就稀罕着這小兔崽子的另一個爹嗎?但淩青……”
阮素雪的語氣嚴肅了些,“你難道就沒有考慮過将來嗎?現在已經有了一個思秦,馬上又要有一個,孩子的事,你和燕雲烈的關系……就打算一直這麽瞞下去?”
淩青眼神閃爍了一下,有幾分心虛浮現在臉上。
阮素雪伸出手去,就如一個長輩那樣替青年将鬓畔那幾縷有點淩亂的發絲捋到他耳後,“也許你該考慮一下,不為你自己,也該為孩子們的來歷有個說法,不是所有人都和我一樣能理解的……而且小思秦是姓燕的。”阮素雪将視線落在他肚子,“這一個,總該跟你才好。”
淩青擡手摸摸自己的肚子,眼中滿是寵溺,只淡淡道,“謝謝姐姐的提醒,這些事情……我會考慮的。”
阮素雪拍拍他的肩膀,繼續把那些藥材往裏搬。
燕雲烈站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卻把他們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起初他捏緊了拳頭,差一點就跳出去現身要阮素雪別在淩青面前胡說八道,但是在看到淩青臉上的猶豫後,他冷靜了下來。
畢竟淩青和自己所處的立場不同,況且哪一個為人父母的不希望兒孫滿堂,其樂融融地含饴弄孫?
思秦是跟着自己姓的,那個時候在武桓山上衆武林人士也都知道天絕教的燕教主有個兒子,那麽現在這個跟着淩青姓也不為過,其實他也早有這樣的想法,但為了讓這個孩子的身分名正言順,那樣的方法,他不能認同!
只是自己素來我行我素,從不在意世人的眼光和評論,若要淩青和自己一樣不去在意到時候可能會有的言論……依照他的性格,那是決計不可能的,淩青就是那種會考慮很多的人,一點點事情都會擱在他心裏,但也恰恰是讓人心疼他的地方。
想到這裏,燕雲烈的嘴角不由自主地翹了起來,就算以後需要面對的事情有很多,自己都會一直在淩青身邊,同他一起去面對的。
東西都搬完了,就見阮素雪捏着淩青的手把一下脈,然後擺擺手大約是趕他回去休息,于是淩青乖乖回到昨晚他睡的那頂帳子去了。
見他走進去,燕雲烈在外頭猶豫了一下,撩起簾子也走進去。
淩青正端着杯子喝水,見到燕雲烈進來,臉上的表情沒有太多的變化,“找我有什麽事?”
燕雲烈走到他旁邊向他伸出手去,就見淩青往後退了一些,再一次不着痕跡地避了開來,燕雲烈伸出去的那只手手指曲了曲,收回來,“我是想問你,我們什麽時候回天絕山?”
淩青看了他一眼,放下手裏的茶杯,“再等幾日。如果遼人那裏确定不會再有什麽動靜了,我們就走。”
“幾日?”燕雲烈有點不可置信地看他,“但是天絕山上……”
淩青沒讓他再說下去,“你是擔心思秦?其實之前在應城的時候,我就已經讓人傳信給懷蝶,要她盡快去天絕山将思秦帶下來,秘密送去挽月山莊,同時也讓我爹去接應了,現在他們應該已經快到挽月山莊。”
燕雲烈一時之間竟然驚訝得說不出話,嘴張了張才發出聲音,“淩青……你怎麽不告訴我?”
“這種事情,自然越少人知道越好。”
“但我是孩子的爹!你為什麽在做之前不先知會我一聲?!”
面對淩青那副不以為意的态度,燕雲烈不由生出愠怒,他不怪淩青擅作主張,但不明白他為什麽要連自己也瞞着?
淩青沉默着沒有回答他,燕雲烈伸手抓住淩青的胳膊,強行将他扳轉過來,“淩青……你是不信我嗎?”
淩青沒有和他正面直視,燕雲烈不禁有些着急地皺起眉頭晃了晃他,語氣有幾分哀絕,“你真的不信我?”
淩青大約是被逼問得沒了辦法,擡手将燕雲烈的手撥開,“我不是不信你,只是為了思秦的安危着想,雖然衛禹他們都在天絕山上,但把思秦藏在一個他們想不到的地方是最為安全的。我只是……不想看到你再重蹈覆轍。”
誰也不會忘,他們曾經失去的那個孩子,是因為他的一意孤行,本打算和霍賢交易以換取“及第”的解蠱法,但陰差陽錯的……卻讓自己的孩子死在自己面前都不知道。
燕雲烈知道,這是淩青心裏始終橫跨不過去的一道傷,縱然是自己,每每想起也會心痛如割,但是……
“淩青,你是怕我為了思秦再犯下什麽不可饒恕的過錯對不對?”
他以為自己和他相處了這些時日,所做的一切,都會讓淩青對自己稍稍有些改觀,但現在才明白,原來什麽都沒改變……
在淩青心裏,自己始終是那個會為了一己私欲而任意妄為的人,他對自己也還存着戒心,而彼此間所建立起來的信任,脆弱得不堪一擊,只稍稍用力便化作了塵土……
淩青站在那裏,手指撥弄着矮幾上的那個茶杯,“燕雲烈,我只問你,如果殿瑤以思秦或天絕教上下的性命予以威脅,你要如何?”
燕雲烈一時答不上來,但他知道就算自己不答,淩青心裏早已有了答案,他認定自己會為了保全思秦和天絕山上下而妥協。
“淩青,若你處在我的位子,當如何面對?”
淩青總算擡眼看他,但那眼神卻讓他想起那個滿目殺氣,心裏背負着濃重的仇恨與哀絕,一心要手刃自己的淩青……
燕雲烈心裏咯噔一跳,眼前恍惚了一下,卻發現剛才那一眼,像是自己的錯覺,淩青确實望着自己,但眼神平靜如常。
“若我是你……”淩青說道,“一切有違道義之事絕不會去做!”一字一字,堅貞決絕。
确實,這就是淩青,縱然他也有普通人的私心,但大多時候,他的胸腔裏盛滿的是舍身為人的大義,是江湖中人最為景仰與推崇的豪情與俠義。
故而他能只身一人遠赴大漢去救忠臣勇将的遺孀遺孤,也能為了天下百姓涉足江湖人所不齒的朝廷紛亂,更只要一句話,哪怕身體不适卻毅然趕赴這邊關陣前。
淩青也有自私的時候,但他會為了那份私心而交付出更多的犧牲,就如此刻,他為思秦所擅動的私情,勢必會讓他付出更多的代價才能換回一份心安。
但自己卻是不同,燕雲烈心想,思秦和天絕山自己都要護,管他江山天下、百姓民生,那是那個高坐皇椅的人該操心的,而用這些來換天下太平,對自己、對天絕山的人就公平了?淩青心裏有大義,但自己只想盡一個父親、盡一個教主該盡的責任!
“淩青,即使你已經讓懷蝶把思秦接走,但天絕教上下都還在那裏,我不會放任他們身處危險之中,你的家國也好,你的河山也罷,不該拿天絕教當賭注,天下百姓的命是命,我天絕教的人之性命也不該如此輕賤!”
本是想好好和他解釋自己和殿瑤、以及天絕教與天正聖教的關系,卻沒想到變成這般結果。燕雲烈轉身要走,被淩青一把抓住肩膀。
“燕雲烈,我勸你別再做傻事!”言語裏的鄭重就和他手下的力道一樣。
“傻事?”燕雲烈一運內力将淩青震開,“确實,我燕雲烈做事,從不講究道義!”言罷,拂袖而去。
營帳門口的簾子“嘩啦”落下,将燕雲烈的身影完全隔在外頭。
似乎一直強撐着他的那股意志被抽去了一般,淩青失力的身子往旁邊一歪,撞上矮幾,上面的茶杯被震落下來在地上摔得粉碎,“啪嚓”的聲響讓他驚了一驚。
淩青眼望着地上茶杯的碎片出神,垂在身側的手握成拳狀微微打顫,燕雲烈剛才說的話猶在耳邊回蕩,淩青表情痛苦地閉上眼,眼前浮現起謝天機第九個葫蘆裏的字條。
魔教作亂……
似有什麽在心底翻騰,卻又要強自壓抑下來一樣,只有一個聲音在腦中鼓動。
不能放任燕雲烈這麽做,不能讓他再去重蹈覆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