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用過晚膳之後,幾位副将都聚集在主将營帳內商讨下一步對策。遼人統帥被燕雲烈射殺,但遼人卻沒有退兵的意向。
“失了主将不過是一群散兵,不足為懼!”寅虎下定論道。
但卻被東離暮雲給駁回了,“我卻不這麽認為,他們這次背後有魔教撐腰,現在沒了主帥還不退兵,顯然還有企圖。”
寅虎不服氣他這個說法,“什麽企圖?都沒人指揮打仗了還能有什麽企圖?不會是都看上了那天闖進營地裏的那個美人了吧?說來也是,遼人那裏哪找得到這麽細皮嫩肉的美人?啧啧啧,可惜是個男人,不然我也搶回去暖床了。”
“寅将軍……”阮素雪出聲,示意他不要再胡言亂語下去了,如此,寅虎馬上乖乖閉了嘴,阮素雪又轉向東離暮雲,“東周王的意思……是他們還有所觊觎,故而才遲遲不肯退兵?”
東離暮雲點點頭,“對于他們來說,與其和我們征戰多年卻依然僵持不下,不若用那個方法,中原天下一亡,還有誰抵擋得了他們?”
琰帝陵和九鼎的事情只有少數幾人知曉,故而東離暮雲也沒有說得太明确。
阮素雪屏退了幾員副将,獨獨留下淩青和東離暮雲,問道,“這裏已經沒有外人,我說話也不必遮遮掩掩,東周王,我問你一句,是否要答,并不迫你。”
見東離暮雲點頭,阮素雪續道,“當日武桓山一事,是否是你和安陽王暗中安排?琰帝陵的地圖和機關圖,你手上是否也有一份?”
淩青一震,沒想到阮素雪會和燕雲烈提出一樣的問題。
燕雲烈對東離暮雲一直存有仇意,他曾經不止一次告誡自己,不要輕信東離暮雲,那日武桓山上發生的事,最大的得益人就是東離暮雲和安陽王,說不定這一切就是他們安排的,為了拿到當時還在自己手裏的那份機關圖。
即使知道自己身上的“及第”是東離暮雲下的,但是他和東離暮雲相識那麽多年,出生入死也幾多回,他願意等東離暮雲親口向自己坦白這件事,但始終不願意相信東離暮雲心裏有着野心,甚至也觊觎着那個高高在上坐擁天下的位子。
東離暮雲臉上的表情變換了一下,但開口的語氣極為平靜,聽不出任何心虛與慌亂,“不瞞祈夫人,機關圖确實被安陽王描摹了一份,但不在我這裏,安陽王有他這麽做的用意,當時的我無權幹涉他。”
阮素雪聽後倒是沒有太在意,“這本來就是趙家的東西,連累了我祈家這麽多人,趙幽他要拿去便只管拿去好了,以後也別叫祈家人賠命守着就行。”
其實淩青也一直覺得安陽王這人奇怪,明明離那個王位一步之遙,卻硬生生地拱手給他的侄子,但又将皇權牢牢握在自己手裏,讓那個帝位上的皇帝成了一個傀儡,他究竟在想什麽?
不過此際不是管這些的時候,淩青問阮素雪道,“姐姐,我們是不是要下琰帝陵看一下,如果那個真在那裏的話……”
阮素雪擡手搖了搖,“不要下去,也不能下去,如果他們真是沖着琰帝陵裏的九鼎去的,那麽到現在都沒行動恐怕是不知道也不敢去找琰帝陵,如果我們一去,豈不是給他們帶了路?”
“那姐姐,你的東西……”淩青想,遼人主帥已失,又沒有辦法去琰帝陵,現下幾乎如被逼至絕路,說不定正籌謀着要如何來搶奪這兩張東西,若真如此,那阮素雪就等于身處危險之中,況之前已有人夜襲過主帥營帳。
阮素雪卻示意他不要擔心,“就算找到我這,也找不到他們想要的……”
話音未落,營帳外頭橫空響起一陣空靈清越的笛音。
淩青一緊手裏的劍,“是他們!東離大哥你護着姐姐,我去看一下!”囑咐完,便提起劍撩開營帳的門簾走了出去。
燕雲烈也聽到了這陣笛音,但這聲音并不是天絕教用以聯系的,他走出營帳想聽個仔細,不知會不會是天正聖教間的信號,但眼角一瞥,卻見一抹白色的身影,輕盈如燕,幾下縱過營帳的帳頂,逸進濃重的夜色裏。
燕雲烈立時一股怒氣自心底噴上來,這種笛音一聽就知道肯定是有人故弄玄虛了,淩青那家夥竟然還會上鈎。
早已忘記兩人之前還鬧得不歡而散,燕大教主這會兒心裏什麽家國私怨都沒了,只想着去把淩青給找回來,但是正要追過去的時候,眼角餘光瞥見又一道黑影一晃而過,似乎是向着副将劉平的營帳而去的。
燕雲烈看看淩青消失的方向,又看看劉副将營帳的方向,猶豫了一下。
淩青循着聲音到了駐地外頭,還是上次的那片石林,遠遠的就見一抹紅影坐在其中一塊石頭的頂端,夜風裏墨色的發絲共袂裾飄揚,淩亂肆意,鬼魅似的。
見到來人,殿瑤放下手裏的笛子,臉上露出失望的表情,語氣很是惋惜,“哎,這裏風大又冷,結果偏偏還來了一個自己不想看見的人。”
淩青将手裏的玉劍一橫,“我記得我說過,讓你別再打燕雲烈的主意。”
殿瑤身上那件袍子的下擺開得很開,露出兩條又細又白的長腿來,兩條腿正交疊在一起,“但是烈心裏怎麽想……不是你能左右得了的哦。”
淩青眼神一凜,劍尖一轉,一道劍氣出去,将殿瑤坐着的那塊石頭劈成了兩塊。
在劍氣撞上石頭時,殿瑤倏然躍起,從腰際抽下一條紅綢“啪”的抖開甩向淩青。
淩青執劍而起,玉潤的劍光與靈蛇似的紅練再次交纏在一起,周圍風化成各種怪異形狀的巨石,被紛亂的劍氣與飄忽的紅綢掃斷。
兩人正打得不可開交之時,忽地在淩青身後駐地的方向升起一枚煙火彈,森冷蒼藍的焰芒照亮了半邊蒼穹。
殿瑤悠然落地,手裏的紅綢纏着淩青的劍身,嘴角勾起笑,“成了。”
淩青回頭望了一眼,心裏暗道不好,這分明是調虎離山之計!
殿瑤手腕一轉,纏住太上忘情的紅綢盡數松開,被殿瑤收回手中,一大團的捏着,像朵豔麗綻開的紅蓮,“既然想見的人沒見到……不如早點回去睡覺。”接着下巴朝着駐地那邊揚了揚,“你還不回去?那裏說不定已經亂作一團了。”
淩青執劍的手抖了抖,收起玉劍,轉身折返回去。
燕雲烈追着那道黑影到了劉副将的營帳前,停下腳步,擡頭看看駐地外那片深沉無垠的夜空,這顯然是有人調虎離山,而且調的就是對笛音還分不太清的淩青。
雖然他擔心淩青的情況,但要是營地裏有什麽事,淩青必會自責。燕雲烈打算先把這裏解決了,然後馬上去找淩青。
突然營帳裏傳來一記“撲通”,有重物悶聲落地。燕雲烈撩起帳簾走進去,豆大的燭火竄跳了兩下,他看見薛寄風正掌着燈盞翻找什麽,聽到腳步聲擡頭看向門口,見到來人臉上也絲毫沒有緊張之色,反而像是早就預料到了一樣。
“燕教主這麽晚了也不睡?”
燕雲烈的視線在他身側掃了一下,發現劉平正面向下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薛寄風,誰派你來的?”
薛寄風雙手一攤,“沒人能指使我。”
“那你為了什麽?”
薛寄風搖頭,“不為什麽,真要說的話……我倒挺想看看一向風光無限的燕大教主落魄起來的樣子……”說着,從腰際掏出一枚煙火彈,點燃之後往上一扔。
“砰!”煙火彈在半空炸開,一道白光破開帳頂沖向天空。
燕雲烈放下遮在面前擋住強光的手臂,驚見薛寄風手裏握着一團布帛。
燕雲烈想起阮素雪曾道,若有人想要琰帝陵的圖,在她那裏是決計找不到的。而當初讓薛寄風和劉平住一個帳子的時候,劉平百般拒絕,想來有重要公文是借口,是因為琰帝陵的圖在他這裏,故而才不讓閑雜人等進來。
見薛寄風要走,燕雲烈伸手一攔,“把東西留下,你不是我的對手!”
薛寄風手指夾着那團布帛揚了揚,“哦?那倒未必。”退後一步,左手在身前打了弧,右手跟上,手臂劃過攪動了身邊的氣息,一圈圈一弧弧,似有風生。
燕雲烈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臉上的肌肉抽動,“天絕劍……?”
這個疑惑剛起,薛寄風突然伸平手掌斜向一劃,揮出一道掌風,直朝向燕雲烈掃去,燕雲烈後踏一步,側身,掌風刮過他的衣袖留下一道狹長的口子,切口平整如劍割,一直深及底衣。
這确确實實是天絕劍,且薛寄風的功力不在自己之下。
燕雲烈不敢輕敵,揮出掌風和他對戰,掌風虎虎作響,胡亂飛掃,割破了營帳,打翻燈臺,燈油灑落在散亂一地的公文上,一沾燈油呼啦全燒了起來,而劉平倒下的地方正在火海之中。
“劉将軍?!”
聽到聲響的将士沖了進來,燕雲烈正欲回頭讓他們把劉平從火海中帶出去,誰想薛寄風霍地貼上來,燕雲烈架住他一條手臂,薛寄風也不急着掙脫,反是笑,“若我要下琰帝陵,有的是辦法讓他們自覺自願的帶路……”
燕雲烈知其有詐,欲将他手腕一折擒下,卻見薛寄風另只手橫裏一掃,“啪!啪!”兩聲,固定營帳的木樁被打折,沖進來的人還不待看清楚裏面的狀況就被鋪天落下的油布蓋住。
接着嘶啦作響,帳篷撕開兩道口子,燕雲烈和薛寄風先後躍出來,薛寄風一手胳膊底下挾着劉平,另一只手裏擎着先前沒看到他拿的那把寬刃長劍。
“劉将軍?劉将軍!”那些被帳篷埋在下面的人用刀割破油布爬了出來,連忙手忙腳亂的去劉平倒下的地方找人。
“劉将軍在這裏。”薛寄風對他們道,将劉平往那些将士懷裏一抛,手裏長劍一橫,“燕教主,不要一時執迷不悟,誤入歧途。”
燕雲烈總算明白薛寄風這唱的哪一出戲了,難怪他剛才會說那番話,原來偷圖是假,欲以嫁禍自己是真!
火勢蔓延到倒下的帳篷上,烈烈的火光灼得人臉上發燙,燕雲烈垂在身側的手捏緊拳頭,指骨喀嚓作響,“別以為你這點雕蟲小技就能騙得了人。”
薛寄風一派勢在必得的模樣,“騙不騙得了人,燕教主不如親口問你的淩青淩少俠就可知了……”言罷提劍而起,揮劍直掃向燕雲烈。
燕雲烈隔空用掌風撇開他的劍,側身時看到一抹白影正朝這邊而來,一手五指成鷹爪,運足內力将薛寄風的劍往自己這裏一吸,另一手一掌打在薛寄風胸口上,控住他劍的內力一撤,翻掌甩手背又補了一下,将薛寄風震到幾丈外,重重摔在地上。
轉身正欲喚淩青,忽地,他帶在身上的那些蠱都蠢動起來,還不及他控制,紛紛掙破竹筒襲向淩青。
淩青回到營地遠遠地就見有火光沖天,很多人往劉平的營帳跑去,他便提起輕功自營帳頂上幾下躍過,接着便見有兩人站在劉平倒塌且已經燒着的帳篷前,拿長劍的是薛寄風,還有一個是燕雲烈。
淩青心裏一沉,知道一定發生了什麽事,偏偏燕雲烈也在那裏,還未靠近,看見燕雲烈用掌力将薛寄風帶到身前,在他胸口上連擊了兩掌把薛寄風震飛出幾丈外。
燕雲烈的內力有多深厚,這世上恐怕沒幾個人是他的對手,這兩掌看似用盡全力,薛寄風吃了這兩下子定然受傷不輕。
淩青從一側營帳頂上躍下來,正要揪住燕雲烈問個究竟,卻見燕雲烈轉過身來同時,從他衣袖中飛出一團團螢光閃閃的東西,朝着自己直直撲過來。
淩青愣了愣才意識到那些是什麽,雖然知道燕雲烈帶着身邊的蠱蟲不會有什麽很大的威脅,但一想到肚子裏還有孩子,就不免背脊生寒。
燕雲烈竟然對自己下手?!
那些東西像是有人指使着全朝着他這邊來,淩青退後兩步,正要用劍去擋,一道黑影從旁躍出,擋在他的身前。
“小心!”
淩青擡頭,就見東離暮雲擋在自己身前,眉頭皺緊,再看他背後,幾只黑黝黝長相怪異的蟲子已經鑽到他衣衫底下,只剩半條還在外面扭動,拼命往底下鑽。
淩青伸手要幫東離暮雲把那些蟲子取下來,被東離暮雲手一橫阻止,“先別管我,看看燕雲烈是怎麽回事。”
那邊駐地上的将士看到燕雲烈将薛寄風打傷,又放蠱襲擊了淩青,執起刀劍将燕雲烈團團圍住,有人對淩青大聲道,“淩少俠,他還打傷了我們劉将軍!”
淩青一聽,臉上的表情沉冷下來。想起來阮素雪說過,琰帝陵的地圖和機關圖并不在她這裏,有人要想在她這得手也不可能,便猜測也許是放在別人那裏,于是心裏頓生了一個不好的念頭。
剛才那陣笛音以及殿瑤的表現看起來,根本不是叫燕雲烈出來,況且自己和他纏鬥的時候也沒有看到燕雲烈的身影,那樣子反倒更像是把自己給引出來,然後讓什麽人便于在自己不在時動手。
“成了!”
想到殿瑤無意脫口的話,像是越發證實了自己的猜測。
淩青只覺心口那裏一陣陣抑制不住地作痛,有氣血在經絡血脈中肆意竄行。
“淩青,即使你已經讓懷蝶把思秦接走,但天絕教上下都還在那裏,我不會放任他們身處危險之中。”
“你的家國也好,你的河山也罷,不該拿天絕教當賭注,天下百姓的命是命,我天絕教的人之性命也不該如此輕賤!”
“我燕雲烈做事,從不講究道義!”
他一直以為,經歷過之前那些事情,燕雲烈會懂得收斂自己一意孤行的做事态度,會懂得凡事三思而後行,卻沒想到他依然還是這樣,向着曾經犯下過錯的那條路上義無反顧地再次一頭紮了進去。
淩青的身體控制不住地發抖,有怒氣,更多的是失望,他知道天絕山上的教衆對他很重要,但若是讓鈴鈞和衛禹知道他們的性命是用天下存亡來換回的話,恐怕他們一輩子都不會安生。
那将會成為一個夢魇,糾纏着自己,紮根在內心的最深處,然後在自己毫無防備的時候出現。那種折磨宛如用着細如牛毫的針,在心尖一寸寸紮過,疼不到極限,卻永無止境。
不行!
要阻止燕雲烈!
自己不能看着他一錯再錯!
執劍的手微微翻轉,火光下,如雪白衣與溫潤玉劍都鍍上了一層血紅的光亮,透着濃烈的殺氣。
“淩青,你聽我說!”
燕雲烈想要解釋,但那些将士沒給他開口的機會,衆人一哄而上企圖将他拿下,燕雲烈被逼着動手反抗,又不能傷到他們,招式間倍受阻礙,身上手臂上被錯過的刀劍劃開好幾道口子。
眼見人越來越多,無法再只守不攻,燕雲烈擒住一劍刺上來的那人的手臂,五指扣住,将他一拉,另一手提住他的腰帶,将他拎起來後抛向其他人。
眼見自己同伴要撞上劍尖,那些将士紛紛收劍,但是撞上來的力道太大,致使好幾個人都一起跌倒在地。
燕雲烈如法炮制又抛了兩人出去擋住攻勢,圍着他的人少了一些,他轉身正打算再次向淩青解釋,卻有什麽冰冷透骨地貼上自己的頸脖。
火光映照下,淩青臉上冰冷無情,“燕雲烈,不要再錯了。”
這句話,就和此刻貼在自己頸上的太上忘情一樣的冰冷。
燕雲烈腦中有靈光一閃,淩青此刻的表情和記憶裏的某個畫面重合在了一起,那樣的淩青他怎麽會忘記?拾君山上他以秦林的身分向自己相邀,意欲和自己同歸于盡時,那樣冷冽肅殺的表情。
“淩青,你聽我說……”
燕雲烈伸手要将他的劍撥開,沒想到淩青劍尖一抖,“唰”一道紅印留在他頸間,有溫熱黏稠的液體順着頸間皮膚流下來,燕雲烈要去撥開劍尖的手僵停在半空中。
“解釋什麽?解釋你盜帝陵圖的原因嗎?”
燕雲烈仿佛能聽到薛寄風此刻在自己身後偷笑的聲音,他以為淩青至少不會單憑眼前的狀況誤會自己,但顯然在淩青心裏早已認定自己會為了天絕教而背叛他們的人。
他知道淩青有時候很固執,只要他心裏認定的事情,很難再動搖到他,但他又不願就這麽放棄了解釋的機會,淩青和自己處了這些時日,他覺得淩青應該只是一時被這情況迷惑住了,只要說清楚,他一定會相信自己的,畢竟薛寄風和他們認識不足一個月,來路也未經查明。
“淩青,你難道不相信我嗎?我若是要拿帝陵圖,我不會用這種方法。”
淩青看着他半晌,火光留在他清澈的眼眸中,熠熠閃閃的,像是月華落下的幽潭水面,卻看不見底下的暗流洶湧。
淩青就這麽看着燕雲烈,仿佛過了漫長的時間,淩青才淡淡開口,“你是不需要這麽做……”
燕雲烈只覺松了一口氣,心裏大喜,果然淩青更願意相信自己,但卻聽到淩青緊跟着說道:“你大可直接來向我索取。”
燕雲烈只覺腦中嗡地一聲炸開,一吸氣就有冰冷的風往氣道裏灌,割得胸口生疼。
他到現在才明白,那道橫在他和淩青間的傷,永久不消,于是也總有那麽一部分心意被隔斷在兩邊難以互通,他們都選擇了無視過去,或者刻意的不去碰觸,但那些沒有辦法互通的心意越積越多,直至遮蔽了其他的情意,将兩人又分作兩端。
“燕雲烈,停下吧……”
這句勸慰在他耳中幾乎成了最大的嘲笑和諷刺,鈴鈞說得對,自己終會體會到報應的,終會體會到的……
“哈哈……哈哈哈!”燕雲烈仰首笑了起來,但表情卻凄慘至極。
淩青看他這樣,微有些不忍,想先把燕雲烈擒住再細細盤問,便将玉劍收了起來,誰知燕雲烈翻手一掌,淩青側身一避,燕雲烈見機轉身就走。
“攔下他!”
周圍将士聽令将去路層層堵截住,但燕雲烈不似之前那樣留情,每一掌都發起狠來。發髻被削到,頭發散亂下來,加之他一雙充血發紅的眼眸,就像只被逼至絕境已經發狂的野獸。
眼見駐地的将士一個個被他的掌風掃飛,淩青想不能再讓他這麽繼續傷人,眼角餘光一掃,瞥到一旁挂在木樁子上兩頭帶勾刺的鐵鏈,淩青看了那個一眼,又看向燕雲烈那邊,心一橫,取了下來。
燕雲烈紅了眼,一心要從這種情況下脫出,那一個個阻攔他的将士變得模糊不清,又仿佛幻化成另一批人,個個殺人不見血的,卻為了某個目的不得不去和他們為伍。
他恨那時候的自己,所有人都勸他,他卻依然一意孤行,他以為這樣子才能讓秦林看到自己的癡情,但沒料到事實是把自己和所愛的人都推向萬劫不複。
耳邊傳來一陣陣孩子的哭聲。
哪裏來的孩子?
是思秦?
思秦乖,爹爹在這裏。
不對,思秦在挽月山莊……那是誰的?是淩青肚子裏的?
對了,他要找淩青,要告訴他薛寄風有問題,要他小心!
淩青……淩青?
撥開眼前一團團黑影,他看到前方有一個白色的身影,青年溫淡如玉,也醇如陳年美酒。
“淩青……淩?”
肩上一陣刺痛讓他眼前清醒過來,鐵鏈嘩啦作響,一頭在淩青手裏,另一頭卻是從他肩上延展出去,左手頃刻失了氣力,低頭,鐵鏈一頭的勾刺穿透皮肉勾住了琵琶骨。
“我不能讓你再傷人!”
淩青一扯鐵鏈,肩上的疼就椎心刺骨的,燕雲烈擡起還有氣力的右手要将勾刺取下來,淩青卻将鐵鏈往他右手上一繞,再轉到他身後,将他的右手反綁在身後,趁他還沒掙開另一頭勾刺猛地紮進右肩。
“淩青……淩青……淩青!啊啊啊!”
燕雲烈猛地吼出聲,像只被擒住無法動彈只能咆哮的獅子,掙紮中牽動身上的鐵鏈,讓燕雲烈整張臉都扭曲了,豆大的汗水直往下滾。
淩青看着他這樣,自己心裏也不好受,走上前,伸手點了燕雲烈的昏穴。
“對不起……”
不知這句是對着燕雲烈說的,還是對着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