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劉将軍沒有性命之憂,只是昏了過去,之後又吸了點煙塵,但是找遍了帳篷的灰燼,都沒有找到阮素雪放在他這裏的琰帝陵地圖,那塊布帛經過特殊的處理不怕水火,不該毀于火海,只是燕雲烈身上也沒有,不過幸而機關圖本來就不在劉平這裏。

相較于劉平,東離暮雲的情況反而更糟一些……

“啊呃——”

伴随着一陣皮肉燒焦的聲響,燒紅的刀尖一挑,半只烏黑的蟲子“啪嚓”落在地上,還在扭動彈跳,阮素雪連忙灑了火油,用火折子點燃。那蟲子在火焰中劇烈扭動,最終化為一小團焦黑,冒出一股濃烈的腥臭,這樣燒死的蠱蟲在地上有好幾只了。

淩青擡手抹了一下額上的汗,但額發和鬓發早已汗濕,“東離大哥,再忍一忍,沒剩幾個了……”

東離暮雲整個人就像是從水裏撈上來的一樣,背脊和手臂上鮮血淋漓,臉色蒼白,嘴唇早已失了血色,但神智還保持着清醒。

他回過來,嘴角微微彎起,勉強擠出一抹笑,讓淩青放心,但說話的聲音氣虛衰弱,顯然是在硬撐着,“沒事,淩青你繼續……這點痛大哥都不能忍,豈不讓你笑話?”

淩青抿了下嘴唇,将手裏的匕首再放到火上烤熱,然後對着他肩頭那裏刺了下去,刀尖一轉,鑽入皮下的那只蠱蟲被剜了出來.東離暮雲背上的肌肉一陣抽緊,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實在忍不住才悶着聲音低哼一下,安陽王和寅虎一邊一個按住他,此刻也都滿頭大汗。

燕雲烈雖是天絕教教主,但他卻并不太用蠱,帶在身上的那些大多就是淩青看到過的什麽“引路”、“拂瀾”之類的,卻沒想到也會有這麽毒的蠱,如果當時不是東離暮雲替自己擋着,恐怕自己沒辦法能護得了自己和肚子裏的孩子周全。

但是現在仔細回想一下,燕雲烈當時怎會有這般舉動?他應該是看清楚自己的……

又花了會兒工夫才将東離暮雲身上那些蠱蟲取下來,上了藥,把傷口都包紮好。

東離暮雲已經失去了意識,阮素雪正要叫人一起幫忙把東離暮雲搬到榻上,淩青伸手去扶,沒想到安陽王直接把東離暮雲打橫抱了起來。

安陽王和東離暮雲之間的糾葛淩青是早就知道的,從當時偷聽到的字裏行間裏,他覺得應該是安陽王出于什麽目的,以自己的性命安危要脅東離暮雲屈從于他,有可能當時下在自己身上的“及第”就是因為這樣。

但……安陽王有時有意無意對東離暮雲表現出的關心,又讓他懷疑那個猜測。

淩青正低頭收拾東西,突然一個藥瓶被遞到自己面前,擡頭,發現是阮素雪。

阮素雪伸着手,示意一下外面,“我想他現在比較需要這個……将士們的傷都不致命,嚴重一點的就是折了腿腳,相比較下來,你出手算重了。”

淩青伸手将那藥瓶接了下來,然後捏在手裏,望着身前的地上愣愣出神.當時一心要讓處于癫狂狀态下的燕雲烈冷靜下來,便沒有顧及到方法,之後燕雲烈就被押了下去監管起來,而他則忙着處理東離暮雲身上的傷,一直沒顧到他。現在念起來,略略有些擔心之餘,卻又發現自己不知要如何去面對他。

阮素雪又道,“現在找不到劉平保管的那份地圖,雖然沒有機關圖會增加風險,但不敢确定拿到圖的人會不會僅憑這個就下到陵墓裏。”

淩青回過神來,“姐姐,你的意思是……?”

“我們可能需要下陵一次。”

跟着阮素雪他們走出東離暮雲的營帳,此時外頭天已大亮,一夜鬧騰,除了巡邏的将士,其他都療傷的療傷、休息的休息,熄滅的篝火騰着袅袅的青煙。

淩青微微眯眼,适應了一下眼前的光亮,不遠處的薛寄風見到他,跑了過來。

“東周王沒事吧……哎,小心。”薛寄風手一抓,從淩青的袖子上摸下什麽來,重重往地上一扔,“好一條漏網之魚。”

淩青看過去,發現被薛寄風扔在地上的是一條藍腳金頭的蜈蚣,薛寄風一腳踩了上去,那蜈蚣露在靴子外頭的部分拼命亂扭,高高仰着腦袋,看起來很惡心,想來是剛才幫東離暮雲拔蠱的時候躲在哪裏沒能找出來,之後沾在他袖子上帶了出來。

淩青只覺胃裏翻騰,擰着眉頭捂住嘴走到一旁。

“淩青,你沒什麽事吧?”

淩青搖搖頭,“薛大哥,你受傷不輕,不宜出來亂走。”

薛寄風擡手揉揉胸口,“痛是還有點痛,不過也沒什麽要緊的,你要我躺在那裏不動才真是要了我的命。”

淩青只是報以他一個淡淡的微笑,但是嘴裏滿是翻湧而上的苦澀,壓也壓不下去。

燕雲烈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站在一個小院裏,周圍的景物有幾分熟悉,沒有看見有什麽人在,但是小孩子的啼哭聲,一聲聲地傳來,撕心裂肺的。

他轉身,看清楚面前這棟房子,才想起來這是哪裏……

他疑惑着往房子裏走,房間裏很暗,光線自窗格透進來,落在牆上和地上都變成一塊一塊的,牆上到處血跡斑斑,最裏面的牆壁那裏,似乎站着一個人。

燕雲烈一直走到最裏面,耳邊的哭聲越來越清晰,鬧得他腦中“嗡嗡”直響,他一心只想看清楚這個人是誰,便耐着那凄厲的聲響靠過去。

那人穿着一身幾乎被血浸染透了的白衣,腦袋和手都無力地垂着,散亂的頭發遮住了容顏,但是看那柄自他右肩穿過将他釘在牆上的銀劍,便知道他是誰了……

燕雲烈張了張嘴,“淩……青?”發出的聲音沙啞得令他自己也快聽不出來。

這就是橫在他們彼此間的那道傷,鮮血淋漓的,只有痛苦、悔恨和悲傷。

孩子的哭聲響亮到幾乎刺耳的程度,燕雲烈卻像是完全聽不見一樣,緩緩擡手,将那人臉頰邊的發絲都捋到了耳後。

“淩青……”輕聲喚道,手貼上他的臉頰。

那個時候的淩青,不知承載了多少哀痛與絕望。

在手貼上他臉頰的時候,那人緩緩擡起頭來,一點一點,燕雲烈心裏想着,淩青,我們就不要逃避了,這道傷我陪你一起來面對,你若是真承受不了,就割我的肉,喝我的血,但就是……不要再獨自折磨自己。

那個人将臉完全擡了起來,同時,孩子的哭聲幾乎刺穿耳膜,燕雲烈只覺腦袋發脹仿佛就要裂開一樣,而那個完全擡起頭來的人……

卻是自己!

淩青端着一個碗,裏面擱着幾個饅頭,走到一個重兵把守的營帳前。

“裏面怎麽樣?”

守在門口的侍衛回道,“一直都沒有聲音。”

見淩青伸手撩簾子要進去,不無擔心道,“淩少俠,要不多帶幾個人?”

淩青搖了搖頭,撩開簾子略微低下身便走了進去。

營帳裏面很暗,掀起簾子才得以有點光線進入,這個營帳裏什麽都沒有,中央立着一根木樁子。

燕雲烈低頭坐在木樁前,身上繞着一圈又一圈的鐵鏈,和他身後的木樁纏在一起。

淩青端着手裏的碗走過去,蹲下身,看了片刻才出聲喚他,“燕雲烈?”

燕雲烈聞聲震了震,擡起頭發亂蓬蓬的腦袋,淩亂的額發擋在面前,從發絲間洩露出的眼神,有點受了傷的委屈。

淩青從碗裏掂個熱呼呼的饅頭遞到他面前,“餓了吧?”

燕雲烈看看面前的饅頭,又看看淩青,鎖鏈“嘩啦”一陣響,他擡手要去接,但手擡到一半卻因為鎖鏈的限制而落了下去。

如此反複幾次,眼見勾刺穿過的地方又有殷紅的液體滲出來,淩青将那個饅頭湊到他嘴邊。

燕雲烈愣了一下,盯着面前的饅頭咽下口水,然後張嘴就着淩青的手吃了起來,一口接一口,塞得嘴裏鼓鼓囊囊的。

淩青就這麽默默地看他吃,喂完了一個又拿了一個給他,說道,“我知道你是為着天絕山的人考慮,但是男兒當以國為家,國不在,何來家?”

燕雲烈咀嚼的動作停了停,接着像是洩憤一樣将淩青捏在手裏的饅頭大口吞進嘴裏。

“你曾經說我心裏有魔障。”淩青自顧自地說下去,“我問你時,你說你心裏也有……燕雲烈,你心裏的魔障是什麽?”

燕雲烈張着嘴擡頭,嘴裏未及嚼碎咽下的饅頭落了出來。

兩人這麽對望着,仿佛四周有什麽正緩緩的一點一點地沉澱下來。

“你……”燕雲烈回答道,因為嘴裏有東西而含糊不清,但是淩青卻聽清楚了。

伸出的手微微打顫,淩青收回手側過臉去,深深沉了一口氣,将還剩幾個饅頭的碗擱在燕雲烈身邊,接着伸手入懷掏出那截燕雲烈給他的短笛。

“我已經向天絕教衆人下令……”

燕雲烈的視線從笛子挪到淩青的臉上。

“自今日起,天絕教和天正聖教再無關聯,也不再聽從天正聖教的號令,若天正聖教欲意威脅江湖武林,天絕教當和其他武林門派一同,群起而剿……”

燕雲烈臉上露出震驚的表情,但随後便很快斂去,化作一片漠然。

淩青知道此舉過分了,不經燕雲烈的同意就擅自決定天絕教的命運,但即便讓江湖人不齒,他也不願看着燕雲烈和天絕教再次走上背信棄義的錯路。

見燕雲烈不說話,淩青便要起身,“過幾日,我會親下琰帝陵一次,确認九鼎安然,之後我會陪你一起回天絕山,無論發生什麽,我都和你一起面對。”

說完剛要站起來,耳邊突然響起鐵鏈的聲響,回頭,就見一團黑影撲過來,同時腰上被人一拽,淩青重心不穩一下跌坐在地上。

燕雲烈将繞在他身上和那根木樁綁在一起的鐵鏈拉開繃緊到最大,穿過琵琶骨的兩枚勾刺深深陷進皮肉下,自傷口湧出的鮮血再次浸染了衣裳,順着鐵鏈滴落下來。

淩青被他這一舉動吓了一跳,以為燕雲烈趁自己轉身偷襲,擡手翻掌就要拍上去,卻看見燕雲烈只是抱着自己,腦袋貼着自己的腹部……本欲打下去的那一掌被硬生生地停在半空。

“我聽到孩子在哭……”燕雲烈将臉貼着淩青的腹部,喃喃着說道,“哭得很大聲很大聲……我想去抱抱他哄哄他,但是我怎麽找都找不到孩子在哪裏……”

淩青微微愣住,低下頭,便只能看見燕雲烈頭發亂蓬蓬的腦袋,身上袍子滿是血跡幹涸後留下的褐色痕跡,雖然被鎖了琵琶骨,但是忌憚他的武功,軍營裏拿來鎖住他的鐵鏈有兒臂這麽粗。

明明是他打傷了這麽多人,劉将軍還沒醒過來,薛寄風也受了內傷,東離暮雲更是為了護自己而被蠱蟲噬咬,但看到此刻這般模樣反倒讓人覺得他很可憐。

本欲一掌拍開他的手放下來,淩青猶豫了一下,手撫上燕雲烈頭發亂糟糟的後腦勺,用手指順了順他淩亂的發絲。

“他一直都很乖……但現在還聽不到什麽動靜。”

埋在他肚子那裏的腦袋晃了晃,“有,他有在叫我爹爹。”

淩青“噗嗤”一下輕笑出聲,為着他有點孩子氣的回答,順着他發絲的動作變得格外溫柔。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明明先前剛經歷一場紛亂,明明自己對于燕雲烈現在所處的立場抱有警惕,但僅僅因為這個融合彼此血脈的生命,卻讓那些肅殺緊張的氣氛都統統淡化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這種血脈相連的溫馨。

“他這麽乖,會不會比較像你?”略有些沙啞的聲音傳了過來。

“難怪思秦這麽小就喜歡圍着美人轉……”淩青這樣說着,想起小思秦搗蛋或好笑的時候,不由自主地彎起嘴角。

思秦就好像有着無窮無盡的精力,對任何事情都抱着好奇心,瞪着大眼睛非要你抱着他去研究仔細了他才滿意。但有時他剛剛對院裏那幾朵花有了興趣,又馬上要你抱着他去追小鳥,直把人鬧騰得精疲力竭了,他才坐定在那裏看着你們壞壞地笑,說不定這麽調皮的性子是像自己。

淩青從思緒裏回神,手上順着他發絲的動作也停了下來,他看着此刻抱着自己像是以這種撒嬌的行為訴說自己委屈的男人,淡淡的開口,但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堅定。

“燕雲烈,我不會舍下任何一個,無論是孩子,還是……”後面的話卻因為過于令人羞恥而難以出口。

禁锢住腰際的手松了開來,男人緩緩擡頭,淩青被他那雙幽邃的眼眸盯得兩頰發燙,正要撇開臉去,視線瞥到燕雲烈的肩膀,因着剛才那番動作,不斷有鮮紅的液體自勾刺穿透的地方汩汩流出來,很是觸目驚心。

淩青忙伸手按住他正流血的地方,另一只手在身上翻找阮素雪給他的那個藥瓶,燕雲烈倒是毫不在意,在淩青找到那個藥瓶要給他止血的時候,湊過去,一下封堵住對方的唇舌。

像是要侵犯他口中每一個角落那樣,燕雲烈撬開他的齒縫,硬是勾起淩青的舌頭,糾纏在一起,淩青被驚得手裏的東西一下掉在地上,發出“喀啷”一記清脆的聲響。

守在外頭的将士,聽到裏頭的動靜,不放心地問道,“淩少俠,裏面沒事吧。”

淩青按在燕雲烈肩頭的手用力收緊,迫得燕雲烈吃痛松開他,淩青看着面前的男人,大口地喘着氣。

門口的守衛不見回答,又問了一遍。

淩青猶豫了一下,然後回頭向門口那邊,“我沒事,一不小心失手把東西掉在地上……”說完才剛轉回來,就被燕雲烈再次湊過來的唇舌相貼在一起。

“燕雲烈,別……”

趁着喘息的時候輕聲拒絕,但那點不足以稱之為拒絕的抗拒,根本沒被燕雲烈放在眼裏,或者他在出聲回答侍衛的時候,就沒有真正在拒絕燕雲烈。

略帶拒絕的意味漸漸消融在彼此的深吻之下,垂着的那只手被燕雲烈摸索着穿過手指握住,迷亂之下,淩青也合緊了手指回握,十指交纏,難解難分……

擁吻似乎已經沒有辦法滿足對于彼此的需要,那歷經多年沉積的情感,像是要洗淨兩人的隔閡,那樣不顧一切地沖刷着,帶起更激烈的情欲,催促着彼此更深地和對方結合在一起。

“嗯……”

淩青悶着聲音自鼻端逸出一聲呻吟,微微仰起腦袋,眸眼微閉,眼角凝着水光,像是承受不住的甩了甩腦袋,低下頭,哀求的聲音還未出口,被燕雲烈張嘴含住濕潤如沾了夜露的花瓣一樣的薄唇,施加其上的啃齧,那兩片薄唇越發嫣紅。

身上的衣衫都還穿得好好的,外頭還有侍衛守着,在這個昏暗的營帳裏,鐵鏈“嘩啦嘩啦”的聲響夾着破碎粗重的喘息,濃郁的血腥氣裏混雜着粟花香,那是情欲潮湧的氣息,在兩人間肆意地流淌。

淩青跨坐在燕雲烈身上,撩着衣擺,上下擺動,明知不該被情欲左右,卻忍不住在這種地方和他發生了情事。

那樣的順其自然,讓他想起武桓山下的那一次,兩人在山崩地裂後在瓢潑的大雨裏激情地相擁,需求着彼此,僅僅只想确定對方亦或者自己是否還存活着,确認自己對眼前這個人,有着抹滅不去的情戀……

“事情就是這樣……當時我沒想襲擊你,只想和你解釋清楚,但我也不知道為什麽身上那些蠱都會不受控制全都向你沖過去……”

營帳裏情事的氣息還沒有完全散去,淩青還維持坐在燕雲烈懷裏的姿勢,腦袋靠在他胸口這裏,臉上還殘留些許疲憊。

聽到燕雲烈說完,淩青擡頭轉向他,看着燕雲烈一會兒,才開口問道,“你剛才說的那些都是真的?”

燕雲烈點頭,之前萦繞在他身上的那些失落、迷茫和委屈已然全部褪去,此刻似又恢複成平時的樣子。

“我不知道該怎樣才能讓你相信我……”燕雲烈微微側首,嘴唇正好貼在淩青臉頰耳根那裏,便輕吻一下他的耳廓,“你還記不記得我說過的?雍州如何,趙國如何,乃至這天下歸誰所有将來如何……我都不在乎,我只關心我的淩青,此刻是否安好,再無別他……”

确實,這一路上,男人以着他自己的方式在向他證明,只要是關乎他安危的,男人會一馬當先替他擋下來,不舍得他受一點傷流一點血,甚至連身上落一片雪都不會有。

只是,自己卻無法判斷,整座天絕山在燕雲烈心裏又占了多少分量。

淩青站了起來,看到燕雲烈擡頭正看着他,沒有去解他身上的鐵鏈,只淡聲地吩咐,“等我回來。”

說完就徑直往門口走去,快走到門口時,又聽到燕雲烈在身後提醒他“小心薛寄風”,腳步停了停,然後義無反顧地撩起簾子。

唰啦!

外頭的光線讓長時間處在昏暗下的眼睛一時沒有辦法習慣,淩青擡手遮擋在面前。

漠北的風呼呼刮着,吹得人衣衫振振,絲絲寒風想盡方法往衣縫裏鑽,然身體裏似乎還殘留着那個人熾熱的溫度,仿佛始終被他擁在懷裏,抵禦着這風沙肆虐與冰寒透骨。

趙國和遼人在雍州征戰多年,哪怕遼人來勢再兇,朝廷也是不遺餘力地調兵遣将予以防守和反擊。

因為有傳聞說前朝的末代君王琰帝在修建自己的陵墓時,将隋朝傾盡幾代搜刮的民脂民膏一并藏在其中,為了将來後世子孫光複振興所用,但可惜隋國還是為趙國所滅。

傳言大隋滅國時,琰帝陵的地圖落到朝廷手中,被交由祈家的人守護着,及至霍賢獨權,為擺脫安陽王的束縛,便想找到琰帝陵,利用裏面數之不盡的財物招兵買馬、自立為王,但可惜最後被淩青所誅。

之前阮素雪為了給淩青制造報仇的機會,說出了另一個秘密,先帝确實拿到了琰帝陵的地圖并交由祈家保管,同時當年先帝曾親下琰帝陵,之後在裏面又布了一些機關,而指示機關所在的圖示也在祈家人的手裏。

如今阮素雪手裏兩張圖之一、放在副将劉平那裏保管的地圖不翼而飛,衆人商榷之下,決定去琰帝陵一次。

一來阮素雪放在劉平那裏保管的地圖丢失,讓人不得不在意,二來,也想确認一下謝天機的暗示與東離暮雲的猜測,看琰帝陵中是否真有鎮國九鼎。

“啊,這什麽鬼天氣,剛才還好好的,一轉眼這天邊就黑得和什麽一樣……啊呸!”薛寄風話沒說完就吃了滿嘴的沙子。

淩青眯起眼看向遠處,卻不料風太大将他鬥篷的帽子給吹了下來,幾乎能将人掀倒的大風裏,夾帶的沙石打得人臉上發痛。

“還要多久才會到?”淩青回頭看向身後的東離暮雲和安陽王。

東離暮雲的傷勢還沒有完全恢複,但他不放心,執意要跟着來。安陽王展開手裏的絲絹,對照着看了看四周的地形,然後一指遠處天際烏黑的地方,“應該在那個位置。”

“我看我們要不先找個地方避一避?啊呸呸呸!這北地的雪狐狍子還沒嘗過,先吃了滿肚子的沙……”薛寄風被吹了一頭一臉的沙土,怎麽抖都無濟于事。

“我看還是先找個地方歇歇,風沙要來了,再走下去恐怕走偏了。”

衆人都同意了東離暮雲這個提議,正好不遠處立着幾座土牆殘垣,想來應該是很早之前就廢棄在那裏的村落。

幾人趕着馬到了那裏,在牆後用牛皮搭起一個篷子以阻擋風勢,并點起火堆以供取暖。

這漫漫大漢的邊緣,人煙罕至,沒有水源就不會有人畜停留,再往裏面,就不知道是什麽情況了。長久沒有人進來過,天空中也不見有鳥盤桓,遠遠望過來就是一片漫漫無邊的沙石地,連雜草都不生,故而被駐地的将士們稱之為死地。

很難想像一個帝王會把自己的陵寝建在這種地方,既無山脈鑄就龍形,也無活水彙聚龍氣,但是東離暮雲說,誰也想不到,才更加難找,況且若有鎮國九鼎在墓中,哪裏還需要龍氣庇佑和守護。

但因此就算有了地圖,要找到,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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