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1)

“孩子的名字我想好了……”燕雲烈微微擡頭起來說:“鳳翥,淩鳳翥……希望他長大以後能夠像你,君子如玉、端方似竹,懷着滿腔的俠義與熱血,俊逸潇灑,仗劍江湖。”

淩青臉上一直繃緊的表情略略舒展開,低頭對上燕雲烈的視線,嘴角輕輕一揚,“你是怕兩個孩子都像你的話,往後跟在後頭解決他們的風流帳都來不及吧?”

思秦別的地方不像燕雲烈,好色倒是承繼了個十成十,前陣子沒人帶思秦的時候,只有鈴鈞和衛禹幫忙照顧,把思秦和美人小鈴铛放在一個床上,沒一會兒工夫就把人家啃了個滿臉口水。

而且思秦一見着鈴鈞和懷蝶,那眼睛笑成了兩道彎月,各種賣乖的方法都用上,就為了讓對方可以抱他,小小年紀簡直成精了。為此鈴鈞已經放下話了,嚴令禁止思秦靠近他們家小鈴铛半步,只可惜現在思秦還不會走路。

知他是在玩笑自己,燕雲烈卻沒有高興,也沒有像平時那樣順着他的話反過來逗他,而是嚴肅了表情,“我倒希望他們都能像你……思秦的名字我也想好了,鴻宇,和鳳翥正好是相輔相成。”

淩青愣了愣,随即臉上顯出一絲感動,眨了眨眼睛,眼底盈盈的水光,閃爍了兩下,終是沒有落下來,只微微撇開頭去。

燕雲烈看着他,就覺得心裏酸酸的,淩青和自己在一起的時候,很少會提什麽要求,雖然他身分不一樣,很多東西自己能給的他早就擁有了,但是剩下的那些,他也不太提。

像是情啊愛的,仿佛淩青的心裏,私情永遠在大義之後。

但實際上并非如此,不提不代表沒有想過,不說也不代表他就不需要,哪怕總是以道義為先,論人之常情他也不輸世間任何一個人。

這就是淩青……

是他自己愛着的人,和自己經歷過生死、孕育過子嗣,将要共守一生、常伴相随的人……

燕雲烈低下頭,隔着衣料在他凸起的肚子上輕輕吻了一下,一想起剛才在屏風後面看到的畫面,底下某處便不可遏制地燃燒起來。

“剛才在屏風後面沒有看清楚……現在一回想……”說着擡頭,眼神渴求地望着淩青,手按着心口的地方,“我現在這裏『咚咚』跳得厲害……你說我是不是病了?”

淩青沒有答他,似乎從怔愣間回神,又馬上陷入糾結中,大概是燕雲烈眼底的欲火燒得過于赤裸裸了,于是便也放開戒心,擡手到衣結那裏,頓了頓,然後緩緩抽了開來……

輕薄透氣的天蠶絲制成的中衣,水一樣的向兩邊分開,将底下的身軀裸露出來,一覽無遺。

許久沒有碰觸過對方的兩人,任情熱的欲焰将彼此完全吞噬,淩青初始還有些局促,但前端的欲望被燕雲烈握在手裏技巧地揉弄幾下之後,便也放開了許多。

似乎明白燕雲烈并不在意,于是被束縛了幾個月的欲望,一經釋放,就有些收不住的意味,但在放縱與肆意間,燕雲烈的動作還是極為小心的。

“嗯……”

淩青側躺在榻上,仰起頭低吟了一聲,燕雲烈湊上來,将他的呻吟封在唇舌間。

身後被溫柔有力地貫穿,通紅的肉棍緩緩抽出,再深埋進去,淩青似有點承受不了地搖了搖頭。

燕雲烈嘴角含笑地貼上他布滿細汗的額角,腰下越發賣力,“再忍忍,我們一起……”握着他欲望的手也越發技巧。

“別弄在裏面……啊!”

燕雲烈抱着他深深頂入,然後抽出,同時滾燙黏膩的液體落在背脊上,淩青自己也是身體一陣痙攣,被燕雲烈握在手裏的男根跳了跳,吐出情液來。

腥膻的味道在床榻間緩緩散開,淩青雖剛洗過澡,但此刻不僅一身汗水還沾了彼此的體液,黏答答的不怎麽好受,但是宣洩後的惬意和慵懶浸透了全身,讓他一動都不想動,只是微微喘着粗氣。

被憋了許久總算吃到的燕大教主,雖然沒有吃得太飽,但仍是心滿意足地抱着淩青,又磨蹭逗弄了他許久,才起身打水把淩青身上擦幹淨,又幫着穿上衣衫免得他着涼。

做完一切發現淩青已經睡着了,本來打算轉身走的,但走了兩步又停下來,回到榻邊把靴子脫了,動作小心生怕驚醒淩青地上了榻,在他身側躺下來。

情欲的味道早已淡淡散去,但那些綿遠流長的情絲,卻似乎将兩人纏得更牢。

兩個月後淩青順利生下一子,按照一開始說的,給孩子取名為鳳翥。

和思秦小時候比起來,鳳翥要好帶很多,不怎麽哭鬧,思秦對于這個弟弟有着莫名的好奇,常常坐在一旁歪着腦袋打量他,比對自己新名字的興趣大多了。

不過他興趣最大的還是給鳳翥請來的那位奶娘,一會兒賣笑一會兒賣憐,變着法子讓奶娘放下弟弟來抱他。

鳳翥一個月大的時候,淩青帶着他和鴻宇還有燕雲烈一起回了挽月山莊。

燕雲烈将鴻宇抱下馬車放在地上,然後去扶抱着鳳翥的淩青。

淩老夫人一早就接到淩青的鴻雁飛書,要她找兩個奶娘,讓淩老夫人着實詫異了一番,想應該是思秦一起來了,但轉念又覺得不對,思秦早就斷奶了。

這會兒聽到下人來報說少爺到門口,便和丫鬟匆匆忙忙地出來,一見到燕雲烈抱在懷裏的鴻宇便是欣喜不已,正要上前抱他,視線驀然落在淩青懷裏的襁褓上,不由一愣。

“淩青,你這是?”

淩青抱着襁褓走到淩老夫人身旁,“娘,我讓你找的奶娘找了沒有?”

淩老夫人點點頭,“找了,找了,這個孩子是……?”

淩青抱着給她看,“你看他長得像誰?”

淩老夫人帶着疑惑望過去,但只一眼就激動了起來,伸手小心翼翼地從淩青手上接過鳳翥,抱給淩廣海看,“老爺老爺,你快來看,這孩子和淩青小時候長得一模一樣……”

淩廣海為人嚴肅,但在看了襁褓裏的孩子之後,嘴角也不由弧起一抹笑,“确實,眉眼很像……”

淩青湊過去,伸手将鳳翥的圍嘴往下拉了拉,讓孩子清秀的五官完全露了出來,孩子眸眼明亮,似沉了星辰輝耀,咧着小嘴正朝着人笑,模樣可愛還惹人憐。

淩青淡淡地說道,“當然像我了,因為是你們的孫子嘛。”

這一說,兩位老人皆都愣住,側首不敢置信地看着淩青,淩青卻只顧扯着鳳翥的圍嘴幫他将口水擦掉,“他叫鳳翥。”

“鳳翥……鳳翥……”淩老夫人喃喃着重複了兩遍,高興得眼裏都噙了淚花,轉身要讓淩廣海來抱,“老爺,你不是一直盼着能抱上孫子嗎,你看……他多可愛?”

淩老夫人和淩廣海逗着鳳翥,燕雲烈抱着鴻宇站在一旁,看着淩青他們老少同樂的畫面,忽而有種被冷落的感覺。

鴻宇自然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但是顯然不滿意自己被丢在一旁,便糯糯地喚了一聲“爹親”,鴻宇現在已經能分出燕雲烈和淩青兩人,不再像以前那樣無論是誰都喊“爹”。

正沉浸在歡喜中的淩老夫人聽到聲音回頭,這才發現自己一高興把那邊的小思秦給忘記了。

“思秦還記不記得奶奶?”淩老夫人說着便要去抱他,但被淩青擋了下來。

“娘,我有些事情要和您還有爹說。”

兩人都是不解的看着他,但是淩青表情有點嚴肅,于是淩老夫人收回要去抱鴻宇的手,淩廣海也将鳳翥交給了奶娘。

燕雲烈也是一頭霧水,當時在天絕山上淩青說要帶着鳳翥和鴻宇回一次挽月山莊,問他要怎麽向他爹娘解釋,淩青又不肯說,沒想到一見面就直接坦白了鳳翥是他的孩子,燕大教主在心裏琢磨着淩青會怎麽解釋,總不可能又說是孩子的娘親遇難了。

難道是說孩子的娘親生下孩子後跟人私奔跑了?這怎麽可能?燕大教主自己否認了這個可笑的猜想。

看見淩青跟着兩位老人要去後廂,抱着鴻宇正欲跟上去,前面的淩青突然停下來轉身,眉尾一挑,“你跟着我做什麽?”

“我,我……”燕大教主看看走在前面的兩位老人,又看看淩青,一時答不上來。

“和鴻宇在外面等我。”淩青用着不容商量的口吻道,說完就轉身跟了上去。

燕大教主抱着兒子站在原地,心裏各種情緒彙在一起,聽到一旁丫鬟和奶娘在逗鳳翥的聲音。

“小少莊主真可愛。”

“是啊,但是怎麽沒看見少莊主夫人一起回來?”

“不知道少莊主夫人長什麽樣子?好不好伺候?”

“小少莊主這麽俊俏,少莊主的夫人一定也是個美人,說不定是個安靜溫婉的大家閨秀,所以少莊主才瞞得這麽好。”

燕大教主站在那裏,聽着叽叽喳喳的笑聲,只覺得呱噪刺耳,什麽“美人”,什麽“安靜溫婉的大家閨秀”,啧!

“燕教主,要不要奴婢幫您抱一會兒小教主?”

燕雲烈還沒回拒她,鴻宇已經張開小胳膊朝着丫鬟笑成了一朵花,嘴裏嚷着“抱、抱”。

于是心情更加不爽的燕大教主,伸手在自己兒子肉嘟嘟的屁股上掐了一把,心裏暗暗罵他,臭小子什麽不學,偏偏學你老子當年!

鴻宇挨掐,鼓起嘴來,樣子更加可愛。

“小教主是不是餓了,奴婢帶他去吃點東西吧?”

燕雲烈想了想,還是把鴻宇交給她,然後趁着丫鬟和奶娘圍着兩個孩子團團轉,他自己身形一閃,晃進了後廂。

之前在挽月山莊住過一段時日,燕雲烈熟門熟路地摸到書房,遠遠地透過疏格看到裏面在說話的應該就是淩青和他的爹娘。于是盡量放輕腳步放緩吐息靠了過去,生怕一不小心讓裏面兩個會武功的人發現自己。

但要不讓淩青和淩廣海發現就沒辦法太接近而聽不清楚裏面的說話聲,燕大教主猶豫一下,然後豁出去了,放低了腰身将耳朵貼在門縫上。

還是聽不到什麽聲音,燕大教主努力将耳朵貼緊門縫,再貼,再貼……

門“吱嘎”一聲被從裏面打開,燕大教主腳下一個趔趄,撲進門裏面直接貼到開門的人身上。

“你在做什麽?”

淩青冷冷的聲音從頭頂上面落下來,燕雲烈堪堪擡頭,正對上淩青犀利的視線,一瞬間有種自己身上被眼刀紮出一個個窟窿來的錯覺。

燕雲烈直起身退了開來,想着要怎麽解釋,但比起解釋,他更想知道淩青剛才在裏面和他們說了什麽。

淩青說過不希望兩個孩子分開撫養,那麽勢必就要把鴻宇的身分也說出來,但之前對兩位老人說過那是自己的兒子,整個挽月山莊乃至江湖上大部分人都知道天絕教教主有個兒子,如今平白無故的淩青又說這個孩子是自己的,和鳳翥是兄弟,不把魁石蓮的事情說清楚,無論是誰都會起疑。

而就算可以向兩位老人解釋魁石蓮能讓男人産子的神奇之處,又要怎麽解釋自己和他的關系?縱然趙國不禁男風,但淩青說過,他家遵循禮教,格律甚嚴,恐怕不是這麽容易接受的……

燕雲烈還杵在那裏想這想那,一回神,就見淩青還眼神兇狠地瞪着自己,便只能賠笑,“那個,淩青,我其實只是想……”

淩青沒讓他說下去,冷冷道了一句“你跟我來”,便徑自走在前面。

燕大教主杵在原地愣呆了片刻,接着連忙跟過去。

淩青沿着回廊一直走,直到後廂最深處一座單獨的小樓前才停下。

從雍州回來暫住在挽月山莊調養的時候,燕雲烈聽淩青說起過,這是淩家的祠堂,外人不能随便進來的,便奇怪淩青把自己帶到這裏來做什麽?

難道說淩青和兩位老人說了真相之後,兩位老人為顧及淩家清譽,就讓淩青在祖宗牌位前将自己正法?還是說,為了兩個孩子名正言順的身分,要自己歸入淩家,以後都改姓淩?

反正燕大教主腦中亂七八糟的可笑的不可笑的都想了很多,就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淩青在門前沉了一口氣,才擡起雙手攀上木門,緩緩推開。

“吱嘎”一聲。

帶着歲月積澱的沉重,裏面很暗,只有打開的門這裏才透着光亮,落在青石板磚地面的陽光裏有兩個人的影子。

裏面透着一股肅穆莊嚴的氣氛,木頭腐朽的味道淡淡飄散,一座座牌位仔仔細細規規整整地排列在香案上,像是一雙雙人眼,正無聲地緊緊盯着造訪的人。

淩青跨過門檻走了進去,從香案上取過香,點上,插進香爐內,然後回頭看向燕雲烈這裏,“過來。”朝着自己身旁的蒲團示意了一下,“跪下。”

燕雲烈真的猜不透淩青要做什麽,但乖乖按照他的吩咐做了,走進祠堂,在那個蒲團上恭恭敬敬地跪了下來,沒想到緊跟着,淩青也在他身旁的那個蒲團上跪了下來,之後就沒了聲音。

燕大教主跪在那裏,看着香爐裏插着的香慢慢燒着,一絲絲的青煙在牌位間袅繞,然後有什麽在無聲無息裏沉靜下來,因着肅穆的氣氛,連帶一開始浮躁的情緒也一并靜止下來。

面前是淩家的列祖列宗,是身邊這個人尊敬的先輩,淩家綿延流傳了那麽多年的血脈,最後卻是和自己相纏相繞在一起,甚至還違背倫常讓兩個男子得以擁有承繼了自己精血的結晶,自己應該滿足了……

那些将來的将來,縱然已經下定決心要和身旁這個人一起過下去,但自己又如何舍得他遭人非言議論?

不知淩青到底做下了怎樣的決定……倘若兩人這輩子真的無法在一起,自己也不會怨恨,只要是對淩青好的,自己都願意去做,即使死也不願放手身旁這個人離開……只盼将來可以知道他葬在何處……

不求同生共枕,但求一個死後同衾。

“你做什麽這種表情?”

淩青的聲音在旁邊響了起來,燕大教主有點孩子氣地撇開頭,不讓他看自己紅了的眼眶。

兩個人經歷了這麽多事情,百轉千回,情仇恩怨,還有那些魔魇糾纏着不放,好不容易心意相通,相扶相持着開始正視過去的錯誤和悔恨,結果卻要走向這樣的結果。道不盡的無奈,還有自己根本沒辦法去努力和挽回的無力,只有默默在心裏痛恨自己。

這時燕雲烈卻聽到淩青聲音很平靜的緩緩訴說,“我把我們之前發生的事情都告訴了爹娘……”

燕雲烈身體一震,回過頭來看他。

淩青繼續說道,“從官山一遇到我生完鳳翥回來,已近十年……”

燕雲烈心裏起了波瀾,雖然這是一段很長久的日子,但兩人真正有交集的時候實則屈指可數,其中還充斥着各種複雜。

見淩青不再說下去,燕雲烈張口出聲,聲音卻有些沙啞,“然後呢……你爹娘什麽反應?”

淩青就這麽看着他,眼裏的水光泛了起來,熠熠閃閃,清澈勾人,然後卻是笑,同時一滴晶瑩的水珠滾出眼眶,落在青石板磚的地方,發出些微清脆的聲響。

“爹很生氣……讓我們兩個來跪祠堂反省,他沒說允許的時候,不準出去。”

燕雲烈先是沒有明白過來那樣愣怔在那裏,半響才有所反應,睜大了眼睛,言語裏帶着意外和欣喜,“你是說,你爹讓我們兩個來跪祠堂反省?”

淩青瞪他,“不然你以為來這裏做什麽?”

燕大教主一掃先前的抑郁,心裏激動得一下子說不上話來,整個人幾乎要跳起來,但見淩青眉頭一皺,馬上跪好,過了好一會才平複情緒,然後小心翼翼地探問,“你爹和娘真的沒有說什麽?沒有……不同意我們在一起?”

淩青回過頭去看着面前的祖宗牌位,“爹說,只要我不後悔,那麽他就算砍斷我的腿将我幽閉起來,也恐怕攔不住我的……”

燕雲烈臉上的欣喜微微斂收起來,滿目情深地望着眼前的人。

青年俊秀溫雅,笑起來讓人如沐春風,卻在某些事情上有着比任何人都還要堅持的執着和固執。

總以為自己看到他最堅強的一面,但每一次都會發現那不過僅僅只是一部分,青年溫斂,但不代表他就會随便放棄自己的信念。

燕雲烈回憶先前自己滿腦子的胡思亂想,覺得有些好笑,又有點愧疚,雖然滿心是為着淩青着想,但自己在面對選擇的時候實則直接就做下了放棄的決定……

用放棄兩人感情的代價來保全淩青的名譽,用放棄厮守終身的約定以換取鴻宇和鳳翥名正言順的身分,卻沒有想到這樣對兩人是否真的好……

大約是覺得燕雲烈這麽看着自己又不說話,臉上的表情一會兒欣喜、一會兒凝重、一會兒又是自責愧疚的很是奇怪,淩青歪了下腦袋,“你怎麽了?”

燕雲烈回神,嘴唇動了動,然後回過身來看着面前的牌位,突然俯下身“咚、咚、咚”的磕了三個響頭,額頭前面一片通紅。

他望着面前淩家的祖宗牌位,語氣虔誠而嚴肅道:“淩家列祖列宗在上,我天絕教教主燕雲烈向各位先輩發誓,我願與淩青此生相依、此世相守,共盡年華,攜手白頭,若違此誓,定堕修羅,永世不得超生!”言罷再次俯下身重重地磕了一下頭。

祠堂裏忽而安靜了下來,淡香袅繞裏,騰揚而起的浮塵飄忽而落,穿過那些過去,那些傷痛,那些鮮血淋漓的恩愛情仇,最後全都化成了此生相守、不離不棄的誓言,镌刻在深沉而莊重的地方,那樣堅定,那樣虔誠,哪怕星隕月缺、塵世繁華都無法磨滅。

淩青看着他,說不出話來,萬般情緒都化為了晶瑩的淚珠洶湧而出,止也止不住。

燕雲烈勾起嘴角一笑,伸手去牽淩青的手,聲音綿綿語氣溫柔地哄他,“你別這樣啊,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又欺負了你,你們淩家這麽多先輩一起找我算賬,就算我身懷絕世武功也擋不住啊。”

淩青悶着聲音怒道,“祠堂重地,不準胡說八道,跪好!”

“是、是、是!”燕大教主連聲應着,跪好,但牽着淩青的那只手沒有松開,跪了沒多久又按捺不住了,“你說爹什麽時候放我們出去?”

淩青側首,“我爹什麽時候成了你爹?”

“都讓我跪淩家祠堂了,還不能叫他爹嗎?不對啊,那我豈不是入贅你們淩家?不行不行,回去天絕山以後我得帶着你去我爹娘墳上拜拜。”

“燕、雲、烈!”

“還有蓮姨那裏也得去……”

隔着一道疏格木門,不時傳出裏面絮絮叨叨的說話聲,偶爾夾着呢喃輕哝,讓這冷清肅穆的小樓染上了幾分溫暖。

燕雲烈原本以為淩廣海會要他們跪滿三天三夜才放他們出去,沒想到第二天早上下人就來傳話,說老爺和夫人讓他們兩人梳洗一下去用早膳。原本還擔心淩青剛生産完沒多久會熬不過去,卻忘記為人父母總是最疼愛自己孩子的。

又一個月後,淩家大宅上下裝飾得一片喜慶紅火,炮竹聲聲,只是沒有賓客喧鬧。

堂上坐着淩廣海和淩老夫人,皆都穿了一身紅底的新衣,含笑看着面前的兩人,一個清秀溫潤,一個俊逸潇灑,同樣的紅色長衫着在兩人身上,卻是全然不同的風格。

淩青用了一條金絲滾邊鑲龍眼珍珠的發帶将一頭青絲盡數挽起,更顯清逸飒爽,燕雲烈則是用一個紫金冠束發,多少軒昂與倜傥。

一條紅綢,一個同心結,喜婆唱着“一拜天地”,縱然沒有賓客如雲,也沒有熱鬧紛呈,只要天地明鑒,便已足矣。

軒窗紅燭,錦屏明月,一雙青玉合卺杯,有人啞聲低言。

“今日之後,和衣同绻,常伴相随……”

那人宛然,含笑接過合卺杯,上好的青玉在他蔥白的指尖溫潤生光。

“……與君共韶華,赴白首。”

“生死不離……”

——全文完

番外 纏絲

佛曰:凡未解脫的一切衆生,都會在六道之中循環往複,這就是“輪回”。

而所謂的解脫,就是指離開束縛,用戒為初善,定是中善,慧為後善,如此産生禪定力求滅苦,最後才得解脫六道輪回。

東離,你若被束縛,本王必不會自己解脫,你若入阿鼻地獄,本王便以死相陪!

東離暮雲睡意懵懵地醒過來,擡頭看向窗外,發現自己本是想閉上眼睛淺淺小寐一下,不想這一閉眼竟然睡到日頭西沉。

動了動因着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而變得有些僵硬的頸脖肩膀,端過桌上的涼茶喝了一口,外頭便有人敲門,小心翼翼地試問,“侯爺您醒了?”

“嗯,什麽事?”

東離暮雲起身開門,就見站在門外的下人正用袖子抹去一頭一臉的汗水,原先焦急的神色,在看到他開門出來後,立刻換成好像見到了救星那樣的欣喜。

“侯爺您可是醒了,祈夫人已經來好久了……”

東離暮雲不由疑惑,“不是說了祈夫人一來就馬上叫我嗎?”

下人一臉的苦菜色,“王爺知道您在午睡就讓奴才們別打擾您,但不過杯盞茶的工夫,又要奴才們來看看您醒過來了沒?這一來一去的,都好幾十回了……”

東離暮雲輕笑着拍了拍下人的肩膀,徑直朝着趙幽的睡房走去。

京城的安陽王府就是當年趙幽還是皇子時住的府邸,府內裝飾典雅,樓閣錯落有致,他的皇兄登基之後,被封王的其他皇子必須離開京城去自己的封地,趙幽卻仗着和皇帝一母所出,倍受太後寵愛,得以長留京中。

如今這個當年衆人都以為只是個玩世不恭、不成大器的小王爺,依然還留在京中,不僅沒被驅趕去封地,還多了一個攝政王的身分,讓人無不唏噓。

真正有手段的人都是那些深藏不露、從表面上看不出來的那一種,只是知道的時候都為時已晚。

還未走到趙幽的睡房,就聽到那裏傳來一聲聲音嘶啞、略有些凄厲的慘叫,侍女和下人都被趕到門外候着,侍女們全是一臉不忍的表情,下人則好奇心更大,扒着門縫朝裏看。

見到東離暮雲走過來,有侍女輕咳了一聲,那幾個下人回身,看到是他,便恢複規矩,恭恭敬敬地站在兩邊。

東離暮雲正要伸手推門進去,一旁的侍女想阻止他又欲言又止,東離暮雲回過頭來,“怎麽了?”

侍女微微低頭,“王爺不讓人進去……”

東離暮雲的唇角翹了起來,“你們王爺好面子,當然不想讓人看到他現在的慘狀。”說着也不敲門,就直接開門走進去。

裏面的趙幽剛又要一聲痛呼出口,視線掃到開門進來的人,那一聲還未出口便被他硬生生地給憋了回去。

“叫出來會比較好。”阮素雪又取了一根銀針在火上烤過之後,對準穴位直直紮下去。

“唔——!”趙幽猛地捏緊拳頭,全身的肌肉都在顫抖,整個人已經像是從水裏撈出來的一樣,待到這陣椎心刺骨的疼痛過去,稍稍緩了一些,才嘴硬地還口,“這點痛本王還能忍……啊!”

東離暮雲也不揭穿他,走到他身旁,視線落在阮素雪正給他施針的腿上。

在琰帝陵的地道裏,趙幽為了救淩青,被塌下來的石塊砸到埋在下面,後來雖然把他從磚塊底下挖了出來,但是緊跟着水灌進地道,等到恢複知覺的時候,發現人已經在外面了。

之後淩青和燕雲烈去了挽月山莊,自己則帶着趙幽回京城,經過禦醫的診治,發現趙幽的腿傷很嚴重,腿骨完全被壓碎了,若不妥善醫治,恐怕這輩子都站不起來,但是禦醫都不敢貿然醫治,生怕有個閃失性命不保。

東離暮雲雖然心裏想着這是他活該,但還是到處去找能治好他的方子,最後想到天絕山上能人甚多,便試探地寫信問了淩青。

沒想到從淩青那裏得知阮家有獨門的接骨續筋的方法,并将他曾經折斷過的手腕和被刺斷經脈的肩膀給醫治好,現在除了陰雨天會有絲絲刺痛從骨縫裏透出來,但使劍是無礙了。

趙幽一聽說要叫阮素雪來治腿,怎麽都不同意,揚言寧願這條腿廢了也不要欠阮素雪人情。

東離暮雲可不聽他的,不過初時東離暮雲也曾擔心過,因為之前祈家的事情,就算趙幽願意讓阮素雪來給他治腿,人家阮素雪肯不肯還是個問題。

但出人意料的,東離暮雲說明來意之後,阮素雪倒是很爽氣地同意了,跟着東離暮雲到安陽王府,結果趙幽卻還別扭着待在房裏不肯出來。

性情爽直的阮素雪推開侍女和下人,徑直進到他房裏,二話不說撩開被子拉過他那條傷腿,手在傷處按了兩下後,道:“你讓我治呢,說不定以後還能站起來走走,不要我治的話,就讓人去找個木匠給你打個好一點的輪椅,能用上一輩子的。”

趙幽先是被她那兩下子弄到痛得整張臉都扭曲了,怒着要阮素雪別多管閑事,但是聽了阮素雪那番話後,他臉上的表情就複雜多了。

阮素雪将他的腿往榻上一扔,“你自己考慮,考慮清楚了再讓人來找我。”

正要走的時候阮素雪又回過頭來補了一句,“我是看在淩青的面子上才來給你治腿的,不是說他心胸有多寬闊已經原諒你害他所受到的遭遇,淩青為人處世善惡分明,他只是沒把恩怨混淆一談而已。”

阮素雪走了,留下趙幽一個人在房裏發了一整天的脾氣,反正他現在癱在床上,東離暮雲看着他那樣,反倒有點看戲的感覺。

受制于他這麽多年,一朝撒手,頓覺海闊天空,但是東離暮雲并不急着回荊州封地,畢竟向來高高在上、不把任何人任何事放在眼裏的安陽王變得這麽凄慘,還是不多見的。

于是東離暮雲就坐在一旁看着趙幽發脾氣,他要砸什麽扔什麽還順手遞一遞給他,見東離暮雲這态度,趙幽氣無可氣,便背過身扯過被褥蓋住頭,嚷着讓東離暮雲也滾,滾得遠遠的,別讓他看見。

雖然東離暮雲很聽話地遵照他的吩咐,“滾”了出去,但是在幫他關上門的時候,東離暮雲卻感覺趙幽也有那麽一點可憐。

阮素雪走後第三天還是被請了回來。

她給出的醫治方法很特別,沒有前人用過,因為趙幽的腿骨碎成了好幾截,阮素雪說她要先切開皮肉将碎骨都接起來,固定住,再用阮家特制的藥膏外敷,每隔幾日用銀針刺激經脈和穴位,如此,也許能恢複起來。

禦醫不敢斷言這種方法是否有效和安全,畢竟書中都沒有記載過,趙幽不出聲不表态,于是東離暮雲自作主張同意一試,反正死馬當活馬醫。

阮素雪紮下最後一根銀針之後,長籲了一口氣,伸手到一旁的水盆裏清洗。

東離暮雲奉了絲絹給她擦手,“祈夫人為什麽不像上次那樣用麻沸散?王爺這樣亂叫,說不定把宮裏的禁軍都給招來了。”話還沒說完,胳膊就被趙幽不知道從哪裏摸來的杯子給砸中。

阮素雪絲毫不在意趙幽對東離暮雲的舉動,“上次接骨是為了不讓王爺動來動去礙事才用麻沸散的,而且麻沸散還有一個功效是能讓人血脈的流動變緩,這樣我動刀子的時候王爺才不致流血過多而死。而現在是要看王爺這條腿恢複得如何,用麻沸散的話無法得知最清楚的狀況。”

說着,似是有意又像無意地在趙幽那條傷腿上拍了一下,趙幽痛得整個人差點跳了起來,牙齒咬得“喀喀”有聲,脖子線條抽緊,上面青筋一根根乍現。

東離暮雲又問,“那王爺這條腿要多久才能好?”

阮素雪答道,“這個就要看王爺自己了,如果王爺還整天想着算計這算計那的話,估計二、三十年也好不了,如果少想一點呢,三、五年的差不多吧。”

阮素雪起身到桌邊寫了兩個方子遞給東離暮雲,“這個方子煎服,這個方子熱敷,每隔十日我會來針灸一次。”

東離暮雲将方子拿出去給管家,并将阮素雪說的交代了一遍,回來的時候,阮素雪已經撤了銀針收拾好東西正準備走,東離暮雲便讓管家送送她,自己則再次進到趙幽的卧房裏。

趙幽依然坐在軟榻那裏,閉着眼睛,像是睡過去了一樣。

阮素雪說過趙幽的腿和淩青的手兩者傷得不同,趙幽這條腿要想保住,勢必要吃不少苦頭,老了也有諸多後患。

東離暮雲看着趙幽,卻發覺不知何時他眼角也刻下了滄桑。總以為這個人矜貴傲慢、滿腹心機,不會有什麽事能困擾到這個人,沒想到最終也抵不過歲月的流淌。

他不禁在心裏問道:堂堂安陽王,攝政王,這世上還有什麽能讓你放不下,擱在心裏輾轉難眠?

不覺間伸手觸向他的眼角,那人卻睜開了眼睛,眼神依然熠熠如灼,卻掩飾不了底下暗藏的疲憊。

趙幽擡手将他伸過去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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