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碎裂
“幹什麽要這樣看着我。”夏晚木揚起下巴,眼色冰冷,一只如玉般瑩白的手緩緩擡起,輕輕覆在對面人的眼皮上。
這可真是人生頭一回,惡語中傷這種事。放在以前她怎麽舍得郁清歌受半點委屈呢?但此刻痛到麻木的心不緊不慢地跳動着,既不為此感到任何報複的快意,也沒有半點對眼前人的哀憫。只有一陣深沉的難過湧上來包裹着她,像無邊無際的海潮擁抱着杳無人跡的沙灘,有的只是一片空蕪。
到底是面目全非了。她在追逐幻夢的過程中醒悟,原來自己所謂的初心真是窘迫得令人發笑。
“這件禮服是穿給岳傳麟看的嗎?蠻有女人味的,他見了一定很開心吧。”
手下的肌膚戰栗着,夏晚木動了動身子,手指緩緩下落,從她眼角勾勒下來,劃過臉頰,最後定在那根突起的鎖骨上,來回滑動,像在把玩摩挲什麽名貴的玉石。
“你們去哪了呢?花了這麽久,竟然還讓你遲到了一個小時,真是讓人好奇。穿得這麽正式,他帶你赴了誰的宴?做他岳傳麟的女伴,有沒有羨煞旁人呢?”
她手上的力道不重,郁清歌卻承受不住似的往後踉跄一小步,但很快又站穩了。
“很奇怪我知道是嗎?下次約會記得要有避人耳目的自覺,就那麽大剌剌地讓他把車子停在街上,真不巧就落我眼裏了。”她皺起眉頭,諷刺地笑着,鼻腔裏發出不屑的哼聲,對郁清歌眼裏的懇求完全看不見似的,“啊,也許你們根本就是光明正大的呢,那我真是小人之心了,你說是不是?”
“……不是你想的那樣。”郁清歌握住她還在挑逗的手,聲音很輕,卻異常的堅定。
“我想的哪樣?我說的哪句話不對是嗎?他沒向人家介紹你是他岳傳麟的女伴,還是你根本赴的不是他的約?或者是……”
夏晚木像被火焰燙到一樣很快從她那抽回了手,修長的食指抵在嘴唇上,壓低聲音,做了個恍然大悟的表情。
“看來我猜錯了,岳傳麟應該舍不得讓你緋聞纏身吧,難怪那麽多年你半點八卦都沒有,原來是已經被大老板保護起來了呀。”
她低低的笑着,語氣溫和,像是在普通地表達着關心,但話裏的內容卻刻薄尖銳到極點。
“挺好的,你倒是從我們的事情裏學聰明了,果然挑對象時不能全憑感情說事,畢竟沒本事的人總會讓你吃苦。像我這樣空有一張臭皮囊的人,怎麽能和岳傳麟比呢?他雖然長得是普通了點,但有錢有勢,整個圈子裏誰敢不給他的女人幾分薄面呢?”
郁清歌垂下了眼,手還僵在空中,保持着空握的姿态。她的神色哀凄,嘴唇微微抖動着,卻沒有再反駁。夏晚木期待着她能反擊,能說出什麽否認的話來,但得到的只是她又往殼裏縮的樣子,于是心裏一把暗火越蹿越猛,連眼眶都燒紅了。
“你又不說話,看我一個人在這裏跳腳很得意是不是?裝出一副很委屈的樣子,以為這一招對我還有用嗎?你……”
Advertisement
咄咄逼人的話戛然而止,并不平靜的房間裏傳來了玻璃碎裂的聲音。手心一陣尖銳的刺痛,夏晚木愣愣地望着對面忽然驚慌起來的女人,這才遲鈍地發覺右手握緊的杯子已被捏得四分五裂。
鮮血迅速地從傷口湧出來,把整只手都染紅了。捏碎一只杯子本來也不是多嚴重的事,她卻在破裂的瞬間因為情緒激動而忽略了最初的痛感,反而順着慣性把一手的玻璃渣握進了肉裏。
郁清歌瞳孔微縮,傾身過來迅速抓起她的手腕用力按緊,就着窗外的月色很認真地觀察着傷口。那雙眼裏混合着疼惜、急切與慌張,熟悉的神情在這個特別的時間點上讓她覺得諷刺又多餘。
理智終于因疼痛而回了籠,血紅的液體滴滴答答地淌在地毯上,夏晚木冷眼看着,周圍有關的一切都顯得索然無味起來,因為震怒而始終強撐着的精神與肉體此刻終于難以為繼,全身的力氣好像都通過滿手的傷口一瀉千裏。她低下頭靜靜地注視着正緊張察看傷口的人,眼裏只餘下最後一點溫柔的光,恰如風中殘燭,仿佛下一刻就會熄滅。
她嘆了口氣,已厭倦了這些拉扯,對還在小心翼翼清理碎片的人低聲道:“你走吧。”
郁清歌抓着她的手顫了一下,轉而捏得更緊了,不回答她的話反而自顧自地說着。
“是不是很疼?我送你去醫院。”
夏晚木沉默着,手上用力想掙脫束縛,以實際行動表明自己的抗拒。郁清歌眼見鮮血從她捏緊的指縫中不斷地冒頭,恣意地往外流動,遲疑了一會,怕她傷口在這推搡中拉深的恐懼占了上風,終于還是放了手任她退開了去。
“你回去吧,今晚的事……別太放在心上。”夏晚木退到窗邊,望着深邃漆黑的夜幕,情緒低落下來,“你的事,現在跟我也沒什麽關系了,說了那麽多過分的話,對不起。”
身後的人沒有回應,正合她的意,她已沒有心力再去糾纏那些有的沒的,還來較什麽真呢?都過去了,撿不回來的感情,無需念念不忘。但凡貨物總有個保質期,保存得再好的照片難免也會褪色,時間的力量摧山移海,這世界上哪有永不過時的東西呢?渺小如她們,又怎麽能例外。
“你有什麽想知道的,以後再來問吧,今天是不行了,我累了。”她對着窗外的冷風揮了揮右手,作出一副若無其事的姿态,打起精神調侃道,“再說手也這樣了,我得處理一下,明天還要上節目呢。”
她頓了頓,還是逃不開要為兩人現今的關系下一個注解,一些有的沒的畫面在腦海閃過,稍微要去回想一下,卻總是帶着模糊的輪廓。
“我不會再糾纏以前的事了,雖然……”她垂着眼,被寒冷的夜風并着手上火辣辣的疼痛折磨得恍恍惚惚的,幾句話說的詞不達意,“總之我會把心态擺正的……我們這樣也算不上朋友吧?我沒法再把你當朋友,你也不要裝得很了解我的樣子,也不要老是表現得我們關系很好,就當只是認識了很久的人。以後還有的是……”
僅存的理智提醒她面前這個人并不是可以傾吐所有的對象,她閉了嘴,把公司的決策又咽了回去。
身不由己,言不由衷。她以為再回到這個圈子是出于自己想要抗争和改變的意志,以為這一次能把握她們兩個人的命運,卻沒想到不過是自以為是的幻夢一場。
種種荒唐,逆來順受。
“你走吧,我很累了。”輕飄飄的話語像羽毛落在雪地。
身後的人站着沒動,夏晚木等了很久,懶得去琢磨她在想什麽,虛軟無力地威脅道:“你是要在這裏等着我的血流幹嗎?”
這句話一說出口效果立竿見影,郁清歌沉默地離開,走出去時動作很輕地把門帶上了。
門鎖歸位的聲音對她而言是結束抵抗的信號,她倚在窗框上,腿有點發軟,被冷風吹了很久的腦子隐隐作痛。疲憊感沉沉地壓在身上,與心底生出的徹底的倦怠遙相呼應。八年了,她與郁清歌之間有過的其實早就結束了,但那尾聲和餘響直到今天才宣告終結。如同一塊美玉在過度磋磨中四分五裂,她在求而不得的不甘裏被反複拉扯,終于走到粉身碎骨的地步。
滿手的猩紅刺眼,她借着最後一點力氣握緊受傷的右手,在尖銳的疼痛裏感受一點撕裂的快意。
作者有話要說: 小夏表示她裂開了
不過沒關系,馬上安排有錢任性暴脾氣的盛醫生來治你(~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