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往事(六)
“那個男主角也太不像話了,一個大男人這麽畏畏縮縮的,連一句喜歡也說不出口,害女主等他那麽久,最後還是變悲劇了。”
夏晚木躺在石頭床上,還憤憤不平地想着剛看完的電影。她翻個身,抓着郁清歌不依不饒:“你說他是不是特讓人瞧不來,幸福不是把握在自己手裏嗎?明明暗地裏喜歡得不得了,表面上還總是整得若無其事的樣子,我最讨厭這種人了,太懦弱了!”
“我要是喜歡上了誰,才不會這麽辛苦地遮遮掩掩搞暗戀,虧他能忍得住呢。”她躺好望着天花板,皺着眉點評,“就算被拒絕了,也總算對得起自己,你說是不是?”
旁邊的人好像對她發表的一大堆看法根本不認同似的,只輕嗯了一聲,敷衍的不得了。她歪頭望過去,發現這人很難得的竟然在走神,只得伸手把人推了推。
“想什麽呢?也不跟我說。”
郁清歌偏頭望着她,眼裏似有深意,她愣愣地看着,下意識覺得這人是有什麽心事要向她坦白,沒想到卻只得了一句很尋常的晚安。
“……很晚了,睡吧。”
白期待了。她無趣地應了一聲,伸手抱着郁清歌的一只胳膊,調整姿勢很快進入了夢鄉。待她睡沉後,旁邊閉目平躺着的人睜開了眼睛,轉過頭來靜靜地把她看了許久。
月色深沉,女孩的睡顏沉靜而美好,薄薄的被毯下探出一只手,停在那白玉般的頰邊虛虛撫着,遲遲不敢貼上去。
郁清歌垂着眼,輕吐出一口氣,向着那雙粉嫩的唇瓣慢慢湊了過去,卻又在鼻尖相抵之前停了下來。她的眼神溫柔,帶着無盡的眷戀,一寸寸地拂過那人漂亮精致的臉龐,似在欣賞最珍貴的寶物。良久,直到月影偏移,她才合上雙眼,跟随着另一個人呼吸的頻率,緩緩沉入了夢鄉。
第二天,地獄一樣的舞蹈練習還在繼續。
夏晚木提着一袋子零食飲料推開了門,舞室裏的人應聲停下了動作,回頭看她。
“回來了?”
“外面有點熱啊……”她往地上一坐,伸手就去翻塑料袋裏的飲料,“你不累嗎?過來喝點東西,給你買了冰水。”
她拿出兩罐冰雪碧貼在臉上,一瞬間的涼意順着皮膚沁進身體裏,燥熱的血液漸漸靜沉下來。她長舒口氣,一雙眼睛轉而定在走過來的人身上。那人應該是沒有停下來休息過,本來稍顯寬松的T恤沾了薄汗緊緊地貼在身上,劃出曼妙的曲線,臉也紅潤了許多,沒有平常那樣蒼白,半長的黑發搭在脖頸間,因為出了汗而更加淩亂,鋪在近似雪白的肌膚上,對比鮮明。
夏晚木看了兩眼,不知為何有些尴尬,于是避開了與對方的視線接觸,嘴裏嘟囔着:“別用力過猛了啊,坐下來陪我休息會,吃點東西,消耗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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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清歌在她身旁坐下,伸手把她臉上的氣泡水撥開,拿出紙巾放在她眼前:“別冰久了,先把汗擦幹。”
夏晚木依依不舍地放下兩罐飲料,一手拿着紙巾簡單地在臉上抹了兩下,頓了頓,轉頭朝身邊的人看。彼時郁清歌正仰頭喝水,幾滴晶瑩的汗珠從額際滾落下來,順着下颌流向她修長的頸項。夏晚木看着,有些心神恍惚,手不受控制地伸了過去,從上到下細細地把她的汗水擦拭幹淨。
等到她從那纖細修長如天鵝一般優美的脖頸上收回手,才驀然意識到這個動作似乎太過親密。同樣的事郁清歌好像是對她做過的,只是那時候可以說是情有可原,但現在呢?
她擡起頭望過去,喝水的人仍然保持着仰頭的姿勢,只是那雙狹長的眼睛已經斜斜地盯過來,裏面好像壓着沉沉的黑雲,靜靜地和她對視。
“……”
夏晚木若無其事地偏過頭,撿起地上的氣泡水,打開就往嘴裏送。怎麽會在剛剛那一瞬間忽然覺得面前的人有點……秀色可餐呢?熱昏頭了,她想,要喝點冰的冷靜一下。
氣氛尴尬了起來,身旁的人沉默着一句話也不說,手裏的飲料怎麽喝也喝不完,富含碳酸的甜水腐蝕的效果好像立竿見影,她覺得自己的牙已經開始酸了。
“好喝嗎?”淡淡的聲音響起。
“什麽?”
“你的飲料,好喝嗎?”郁清歌手裏仍握着礦泉水瓶,卻轉頭問她。
她咽下嘴裏的雪碧,有些不解地眨眨眼:“就……挺好的。怎麽了?”
“看你老喝這個,好奇而已。”
夏晚木不知道要接什麽話,她覺得不止自己,郁清歌今天也奇怪得很,氣氛一點也沒有好轉,她拿起手邊的鋁罐又喝了一大口。
郁清歌在旁靜靜看她許久,眉心微動,突然說:“給我試試。”
“什麽?”她一時沒有回神。
“給我喝一口你的。”
“你不是不喜歡喝這個麽?”
“看你很喜歡的樣子,也想嘗一口。”郁清歌安靜地把她望着,神情認真而柔軟,眸子裏藏着的某種情意幾乎要漫溢而出。
夏晚木為這鮮少看見的表情窒住了,先是整個頭皮炸了一樣不斷地發麻,接着心髒好像出毛病了一樣瘋狂地跳起來,咚咚的,劇烈地像要撕開胸膛。她愣了好一會兒,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郁清歌找她讨口喝的而已,為什麽自己好像被暗戀很多年的人告白一樣又緊張又激動。
她盡量表現出很坦然的樣子,把手裏的罐子往郁清歌面前一遞,對方卻沒有動手去接,只是依然靜靜地看着她。夏晚木看她一手撐着地板一手握着水瓶久久不動,猛然腦子裏跳出個想法,這是要讓她親手喂給她喝麽?
……這也有點太奇怪了吧。
她這麽想着,還沒想出個所以然,手卻已經不由控制地往前送,鋁皮罐子慢慢貼住了郁清歌紅潤的唇角。
女人薄唇微張,低頭就着罐邊喝了下去,她那長而細致的睫毛輕輕顫動着,如舞動的蝶翅一般輕盈。
夏晚木盯着她氣質出塵的側臉,覺得好像有只蝴蝶飛進了自己心裏,掀起了一片片漣漪不絕。那熟悉的,在平常能夠坦然直視的眉眼此刻似乎已經悄然發生了變化,讓她心衿搖晃,躁動不已。這變化來得委實突兀且莫名,她跟郁清歌同進同出将近兩年,一直将對方視為最可靠的同伴和最親密的朋友,可突然有一天,這位好朋友蒙上了影綽的面紗,以一種全新的姿态出現在她眼前,她這時才發現她的另一種誘人的美麗與氣質,并為自己以前的盲目不覺而疑惑不已。
她兀自怔愣着,郁清歌卻側頭躲開了她的手,黑沉的眸子定定地望着她,唇瓣微微開合:“不要了。”
她還未回過神,只呆呆地看着對方唇上薄薄的一層水衣,不自禁做了個吞咽的動作。郁清歌卻對着她輕輕地笑,向來淡漠的眉眼盛着生動的喜悅,唇角的弧度溫柔。
“好喝,我很喜歡。”
夏晚木一手幾乎把鋁罐捏炸,心髒仍在狂跳,如鼓聲一樣激烈,她僵硬地轉過頭,不再看那張要人命的笑臉。
“嗯,下次再給你買。”
那天晚上夏晚木躺在床上發了半夜的呆,她不懂自己最近到底出了什麽問題。有那麽好幾個瞬間她很想跟郁清歌靠得近一點,再近一點。雖然這樣想親近對方的感覺已不新奇,但這次不一樣。她是中了邪了,竟然會想觸碰那人白皙光滑的臉頰,想親吻她紅潤迷人的嘴唇。她不斷地想起郁清歌喝水時滑動的喉頭,和那斜斜瞥過來的,狹長幽深的眼睛。
郁清歌就在對面房間的床上睡着,她閉上眼睛,想象自己已經走進那個房間,來到那張床旁。夜半的月光灑進床沿,柔柔地鋪在雪白的床墊上。想象之中,她就着這片微亮的月光看過去,郁清歌阖着眼安靜地睡着,呼吸平緩,長長的睫毛随之起伏。之下是秀挺的鼻梁,淡色的薄唇,尖尖的下巴和優美的頸項。郁清歌是很瘦的,肩膀削窄鎖骨分明,白嫩的胸口掩在松垮的睡衣下,隔着薄薄的布料依稀能看見胸部起伏的形狀,美好而婉約。
她猛地睜開眼睛,氣息亂得很,心跳也有些急。這算是對郁清歌的性幻想嗎?她按住心口問自己。
事情的走向真是越來越奇怪,就算思春,也不應該去幻想一個女人,更不應該去幻想郁清歌。她覺得她們之間美好的友誼即将被自己肮髒污穢又莫名其妙的想法亵渎。
她和郁清歌……怎麽能呢?
夏晚木,你是不是有病!
她狠狠咒了自己一句,用力地翻了個身把自己埋進枕頭裏,悶悶地想,是不是因為她們倆的世界太狹窄,小到每天只有彼此,她才會對郁清歌生出這樣緊密的依戀與渴望。
郁清歌……
她小聲地念着,普通的三個字咬在舌尖勾連而纏綿。一點火星從心底忽然冒出了頭,躁動不安,撩得她翻來覆去坐卧不安。
房裏安安靜靜的,只有挂在壁上的時鐘滴答作響,她數着秒針轉動的聲音,想借此入眠。可是嘀嗒聲響了不知多久,睡意卻抛棄了她似的渺無蹤影,她睜大困倦的雙眼麻木地盯着天花板,心裏那團火慢慢燒了起來。
口幹舌燥,渾身僵硬。沒有再躺下去的必要了,她一翻身下了床,光腳踩在被空調吹得冰冷的地板上,整個人通電一般打了個顫。涼意順着腳底往身上蹿,腦子裏好像沒那麽亂了,她長噓口氣,打開門朝外走去。
外面一片黑暗,走道另一邊郁清歌的房門緊緊閉着,門縫底下透了一絲光,她看了一會兒,拿不準郁清歌是睡下了還是沒有,猶豫了很久,腳步一轉還是走進了廚房。
打開冰箱門,裏面是琳琅滿目的冰飲,牛奶礦泉水占了一邊,另一邊則是各色氣泡水。她伸手抓了瓶雪碧出來,剛想關上冰箱,目光不期然落在了一邊的袋裝牛奶上。
她想念郁清歌,在這個時候,即使那個人就呆在同一空間的另一個角落。心裏那股陌生的沖動和欲望讓她有些害怕,于是無比渴求起另一個人的溫暖和陪伴來。她把牛奶袋抓在手心,深深地呼吸幾下,轉身向着那扇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