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落跑
燈光閃耀的舞臺上,年輕的女孩子們露着大腿載歌載舞,揮動着的小臂透着滿滿的青春活力。
夏晚木端正地坐在導師席上,桃花眼定定地盯着舞臺上熱舞的人群,心思卻全然飛到了一米之隔的另一張椅子上。寬敞的演播廳內暖氣效果不是很理想,然而她額際已有微汗,藏在灰色手套裏貼着手心的紙條估摸着早已被打濕了。
不知道上面的字還能不能看得清楚,她分神想着,暗自揣摩什麽時候才能找到空隙把東西遞給旁邊坐着的人。
為什麽會有這一出,還得從前幾天晚上說起。
慈善晚宴的烏龍事件以她第二天在某人房間的床上醒來宣告結束,當時屋子裏靜悄悄的,床的另半邊空空蕩蕩,被單卻是帶着褶皺的。她心感不妙,下意識探過手去一摸,被上面殘餘的溫度吓得直直彈起了身。
——好家夥,分手8年後,她竟然莫名其妙地又跟郁清歌睡在了一張床上。而前一晚睡着之前的事情如烈日下化開的冰塊,在記憶的截面上留下一灘水漬,很快就揮發得幹幹淨淨,像從來都沒有存在過。
她知道自己一定是輕薄了某人,但方式與程度卻完全記不起,最後的印象停留在郁清歌的車後座上,小助理被趕下了車,而她把人推倒在座椅上,從裏到外扒了個幹淨。
至于接下來的事……
真是一點印象也沒有。她翻來覆去想了幾百遍,後腦都開始隐隐作痛,卻沒有絲毫進展,于是只好放棄掙紮,轉而考量起現狀來。
不知道現在已經是幾點,遮光簾拉得很嚴實,房裏昏暗的很,且安安靜靜的,一點聲音也沒有。她眯着眼掃了一圈,四周的家具看不清楚,只有個隐約的輪廓,冬日的天空本就灰沉,更別提窗邊連一絲漏光的縫隙也沒有,完全看不出是正午還是半夜。
身上的禮服變成了真絲睡裙,軟軟的貼在身上,幾乎感受不到重量,她在那光滑的表面撫了撫,腦袋空蕩蕩的,一時竟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也許是迷藥還有一點副作用,她暈乎乎的,下意識在枕邊掏手機,摸了好幾圈一無所獲,這才想到大概是被人放到了別處,只得欠身去床頭櫃上摸索。
咚的一聲,指尖碰到不知什麽硬物,一下給掃到地板上,發出好大的聲響。她猛地一驚,渾身繃緊,生怕下一刻就會有人尋聲推門進來,但幾十秒過去,房裏還是靜靜的,什麽變化也沒有。
她松了口氣,伏下身把打翻的東西撈起來,拎到眼前一看,是個銀色的金屬鬧鐘,圓肚子上頭頂着半帽形的把手,兩邊各鼓起一個小包,最下面伸出兩根棍子腿一樣撐着,是十幾年前流行的款式。
多少年了,她以前老是賴到這人房裏同睡的時候沒少見過同款的這東西,真不知郁清歌是懶得挑新款式還是單純的戀舊。她看了一眼就再沒興趣,随手把小鬧鐘擱在了臺面上,抓起旁邊的手機摁亮了屏幕。
出乎意料,時間早得可怕,竟然才不到早上八點,估計外頭天剛蒙蒙亮。時間顯示下方的提醒欄裏消息都快擠出框來,全是未接來電和短信,她看着這些莫名有些心煩意亂,果斷按熄了屏幕,握着手裏的小方塊發起呆來。
郁清歌去哪兒了?是幾點起身的?到現在已經多久了?
毫無頭緒。但如果按久遠前養成的習慣來看,這賢妻良母很大概率是給她弄東西填肚子去了。不過那樣的相處模式早已變成歷史,更別提人家現在已經成了樂壇頂流,有沒有那個耐心伺候她暫且不談,恐怕時間上也根本忙不過來。
這樣靜悄悄的,難道是出門趕通告去了?她暗忖着,心裏也不知道是慶幸多一些還是失落多一些。
頰邊垂落下來的發尾散着淡淡的香味,好聞得很,應該是從枕頭上沾來的。短暫的猶豫後她伸手摸了摸旁邊柔軟潔白的鵝毛枕,情不自禁躺下去,又埋頭進去蹭了幾下。
清淡的香氣直往鼻間鑽,是她喜歡的味道,身上的倦意被催化了似的,她趴在并不很柔軟的床面上,眼睛眨得越來越慢,又陷入了昏沉的狀态中。
這有點不像話了……明明藥效都過了,怎麽還賴着不肯走了呢?萬一郁清歌回來了怎麽辦,要怎麽去面對呢?
果然還是趁現在屋裏沒人先溜走才好吧?她迷迷糊糊的想着,貪戀與憂慮在拔河,號子喊得震天震地,但很快就不了了之。大概是此刻的環境太過安逸舒适,她閉上了眼,暫時放任自己沉入了睡眠。
在離入睡只剩一線之隔時,房門把手轉動了起來,鎖芯滾動的聲音如驚雷一樣劈過腦海,她猛地睜開眼,門口熟悉的身影正背對着這邊輕手輕腳地關門。
郁清歌在家?!身上似有激烈的電流蹿過,刺得她從後腦勺到腳趾都崩得緊緊的,無聲的房間警鈴亂奏,那個人已逼得越來越近,離床邊只剩幾步的距離。
她迅速閉上了眼,憋着一口氣調整好面部表情,盡量放松身體。所幸房裏暗沉沉一片,此時裝睡倒也來得不晚,至少郁清歌并沒有發現什麽異常。
腳步聲在很近的地方停住了,黑暗裏她揪緊了身下的床單,默默承受着來自另一個人的凝視。
郁清歌的呼吸聲很淺,她使勁豎着耳朵才能聽到一點若有似無的動靜。這樣沉默的相處持續了很久,直到她幾乎再裝不下去,一只微涼的手才小心翼翼地貼了上來。
臉熱得厲害。她好擔心郁清歌會發現這異常的溫度,再進一步推斷出她已經醒來的事實,但那只手只是輕輕撫了一下,很快便收走了,接着一聲長而微弱的嘆息聲在房間裏回蕩開,她聽見衣料摩擦的細微響聲,眉心微癢,一個輕柔的吻落了下來。
腳步聲再度響起,漸漸遠去,門被帶上了,屋子裏重歸寂靜。她睜開眼睛,視線裏是一片冷白的天花板,單調又空蕩,正如她此刻被席卷一空的內心。
之前還極富吸引力的床現在變得索然無味,她慢慢坐起身,側耳聽了一會兒房外的動靜,确定短期之內是不會有人再進來了,這才蹑手蹑腳地下了床。
棕木地板經過了暖氣的烘烤,踩在上面并不覺得冷,她顧不上找拖鞋,抓着手機打開了電筒四處照了兩下,瞄準衣櫃的位置挪了過去。推拉門滾珠的聲音響得有些突兀,她不敢用力,稍微開了一條小縫便伸手進去胡亂摸索了起來。
指尖在不同材質的面料上一一滑過,時間緊迫,她随手抓了件厚度合适的衣服拎了出來,胡亂往身上一套就急急跨到門邊。外頭沒什麽聲音,她屏息等了一會兒,做賊一樣擰開門,眯着一只眼從不到一厘米的縫隙裏左右觀察了一番。
走廊沒人,客廳裏也空蕩蕩,廚房和餐廳很大一部分都在視野盲區,她沒法,只能狠下心推門而出。
屋外的溫度明顯低了一些,赤着的腳在冰冷的地面上一步一步慢慢踩過去,沒多遠的距離竟然就有些冰得麻木。很不巧,之前“偷”來的衣服也只是短款的羽絨服,她裹在身上堪堪遮到尾椎骨,下半身只剩一截短短的睡裙擺,起不到任何保暖作用。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她叫苦不疊地在低溫下抖着身子往大門口貓腰緩行,眼看要走到客廳了,右手邊的白牆在幾步外變成了推拉式的玻璃門,裏面油煙機的聲音轟轟地響,很明顯屋子的主人就在裏面翻鍋掌勺。
食物的香味從門縫裏漏出來,她停住了腳步,靠着門框吸了吸鼻子。
培根煎蛋,還夾雜着芝士香甜的氣息。
心情複雜得很。她伸着脖子偷偷地打量,郁清歌對着平底鍋很專心地翻動着食材,側臉美好,而那條系在身上格子圖案的棕色圍裙散發出一股子溫婉迷人的氣質,一下子讓她有些挪不開眼。
不知道最後誰才能成為這所房子的另一個主人……這是要有多幸運才能成就的事呢?
她出神地想着,心中酸澀,冷不防身後卧房的門被氣流推動,嘭的一聲關上了。她吓了一跳,緊張地瞟了一眼廚房裏的人。好在受裏面各種噪音的影響,郁清歌并沒有聽到外面的動靜,注意力始終集中在身前的平底鍋裏。她松了口氣,不敢再磨蹭,當即快走幾步趕到門口,換上前晚的高跟慌亂地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