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正義

那天整個下半場的錄制,夏晚木的腦海裏一直往複播放着郁清歌最後說的那句話。

“如果做不到呢?”

——這真是意義不明,但她想,以郁清歌的性格,這句話大概不是空穴來風,難道是已經提前打聽到了她所不知道的事情嗎?莫非在這之後,她們還會有合作項目?

越想越難熬,她端端地坐着,魂已經飛離了身體直往外飄,恨不得馬上找到陸振問個明白。不巧的是,今天那娘炮竟然一反常态地沒在底下守着,她逮着空子往下瞄了幾次,只看見小劉助理孤單單一個人,盯着這邊兩眼冒光,堅-挺了近十個小時還生龍活虎的,不知道是從哪補充了精神食糧。

她在這虎狼一般的注視下不寒而栗,草草瞥了兩眼就收回了目光。雖然不願承認,但失去了精神後盾的感覺并不是那麽美好,總讓她覺得底氣不那麽足。再加上身邊坐着的人自回來以後便始終是一臉冷冰冰的樣子,在鏡頭前也不做絲毫掩飾,直接導致整場的氣氛比平常低迷了許多。平常善于調節氣氛主管節奏的人如今冷冷的難開金口,她也不想出這個頭多嘴惹人生厭,兩個男導師手忙腳亂的,好不容易開個頭都要直面無人接話的尴尬,索性能省則省,能幾句話打發的絕不寫小作文。

這樣的場面是節目組錄制工作開展以來第一次出現,主持人如履薄冰,學員們一個個畏畏縮縮的,大氣也不敢喘一口,場館裏六七十號人,個個都在苦苦地熬。

深究起來,大概她才是罪魁禍首,把這節目一直以來扮演“主心骨”角色的人給得罪了,搞得所有人都遭了殃。有那麽幾次,她看見導演組那邊瞥過來的敢怒不敢言的眼神,對象是誰不言而喻,但郁清歌始終抱着雙臂視若無睹,像是死了心要做一尊冰雕,那雙不帶感情色彩的眸子牢牢地釘在臺上,惹得幾個小姑娘頻頻出錯,漲紅了臉手腳僵硬,動作都快變形了。

以前這個人有過這樣擺架子甩臭臉的時候嗎?她咬着口腔裏的軟肉苦想一輪,記憶裏全是郁清歌兢兢業業勤勤懇懇的樣子,簡直算得上是娛樂圈典型三好學生,論工作态度沒人能指出半點毛病。現在這是怎麽了?咖位大了就來毛病了?但這麽些年也從沒見着什麽相關報道啊?

莫非是被她傷到自尊,才會搞成這個樣子?她想起收到紙條時郁清歌雀躍的眼神,再對比現在側臉冷凝的人,嘴裏竟品出一絲苦味來。

明明你已經什麽都有了,幹什麽還擺出這副樣子?演得那麽逼真,好像我在你心裏很重要一樣……

她轉頭看着神色冷淡的冰美人,雙唇翕動着,卻不敢發出一個音節。機械臂上駕着的攝像機來來回回地晃動,黝黑的鏡頭像一只只眼睛,她握緊了雙手,直想把旁邊人的心剖出來看個一清二楚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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熬到錄制結束簡直像過了一萬年。她帶着一肚子的疑問回到休息室,一推開門,便見那娘炮四仰八叉地躺在沙發上,直直盯着手裏攥着的手機,小眼睛彎成了一道弧線,五官扭曲,嘴角幾乎要笑裂開。

“你在看什麽?”

娘炮注意力太過集中,連有人進門都沒發現,直到她問出聲才悚然一驚,一個翻身就從沙發上坐了起來。

“你你你就回來了?今天怎麽結束得這麽早?”

驚慌到結巴的人故作坦蕩地放下手機,兩手放在膝蓋上摩梭了兩下,做了兩下深呼吸,然而那臉上的紅暈卻并沒有因此褪下去,赤-裸-裸地出賣了它的主人。

“已經錄了快十個小時了,現在是晚上九點,你一直看手機,沒注意到嗎?”夏晚木盯着他看了幾眼,不動聲色地關上門,狀似不經意地問:“今天怎麽沒去現場,還在因為上午的事生氣麽?”

陸振一愣,仿佛這才想起吵架那一回事似的,立馬板上了臉高傲地哼唧兩聲:

“噢,你說那個啊,我是還計較着呢,咋地,現在後悔了,想找我坦白了?”

“我今天去問過她了,她說我後來睡着了,所以才會一點都記不起來。”

“真的假的,你不是敷衍……你去找她了?!”

娘炮急切地湊了過來,眼裏迸射出了與小助理那時一模一樣的綠光,吓得她一抖,還沒坐穩又站了起來。

“我不能找她嗎?”夏晚木對這一出莫名其妙,皺着眉反問道,“私下說個話總還是可以的吧?難道公司對這個也有規定嗎?”

“你們說了什麽?去哪說的?當着那麽多人的面,你竟然……”

“我竟然什麽?”她照着那條伸過來搭在她左肩的胳膊不輕不重地掐了一下,往沙發角落挪了挪,“我們在最裏面的樓道碰的面啊,你在想什麽?就是問了一些那個晚上的事,然後很客氣地建議彼此保持距離。”

陸振臉色扭曲,一半是終于把女兒養熟了的欣慰,一半是沒有滿足期待的失落。

“……就這樣?沒有別的了?肢體接觸也沒有?”

夏晚木神色不虞,看着他像看白癡一樣。

“那什麽,我不是那個意思。”陸振尴尬地假咳兩聲,意識到自己表現得太過迫切,語氣稍微收斂了一些,“你一直沒跟我好好解釋過,人家好奇嘛。那第二天你醒來之後她還在?你們沒摩擦出什麽小花火之類的?”

“我跑了。”

“你什麽?跑了是什麽意思?”

“字面上意思。趁她不注意,溜了。”

她下意識地隐瞞了那個偷吻,也許是心中仍然殘留着不合時宜的感情,所以無法做到完全的坦蕩。

陸振呆呆地看着她,像是聽到了什麽難以理解的佛語,金絲鏡框下的小眼睛在長達十多秒的時間裏竟然一直都沒有眨動,仿佛被施了定身術似的。

她抿抿唇,連自己都覺得有些赧然,別開了頭望着茶幾上被人喝剩了一半的果汁出起神來。

半晌,只聽見娘炮倒吸一口涼氣,顫着聲調不敢置信地問:

“你幾歲了?”

夏晚木咬着唇,一抹紅暈爬上了耳朵尖尖。

“我以為……我們那天晚上睡過了。”

“這能是你逃跑的理由嗎?不管怎麽說,是人家豁出去幫了你,你就因為記着那點陳芝麻爛谷子的破事,不顧人家想法就這麽跑了?那郁清歌心裏得多少草泥馬飛奔啊???”

“你醒了以後她跟你說過什麽嗎?是氣氛太難堪?到底怎麽回事啊?”

夏晚木嘆了口氣,那雙桃花眼不停地眨動着,一副心虛氣短的樣子。

“沒有。我醒來後沒見到人,溜出去的時候發現她在廚房,沒打招呼。”

“你……你這人!”陸振擡起胳膊指着她,好像被氣得急了,整只手都在打着顫,“太沒責任感了!說你什麽才好!”

“你确實被梁婉害了,那郁清歌不是被你害了?人家念舊情好心幫你,雖然沒有在那種意義上幫到位,但你就這麽跑了算怎麽回事?你讓她心裏怎麽想啊?”

“我……不知道要怎麽面對她,至少到目前為止都是這樣。”她垂下頭,話說到一半,忽然覺出點違和的地方來,“你以前不是很反感郁清歌的嗎?沒少當着我的面說她的壞話,怎麽今天倒站到她那邊去了?”

陸振沒想到她身處窘境反應竟然還這樣機敏,一時被戳了個措不及防。那雙桃花眼原本稍顯萎靡,此時卻警惕之光大甚,直直地向他看過來。

“因為我這個人,正義感太強……遇事喜歡幫理不幫親!”他咧着嘴,臉上的肌肉因為假笑崩得僵硬無比,下方露出來的大牙刷得幹幹淨淨的,白到刺眼。

夏晚木面無表情地與娘炮對視了一會,斷定這人一定有什麽秘密在瞞她。不巧這時休息室門口一聲叫喊,小劉助理的聲音響了起來,點的還正是眼前人的名字。

“陸哥,你在裏面嗎?幫忙開下門,我手上全是東西,沒法擰門把兒!”

“來了!”

陸振應聲而起,一溜煙地從她眼下跑走了,臉上還帶着如釋重負的表情。但可能是因為起的太快,一直被他藏在身後的手機落在了沙發縫裏,屏幕上還散發着柔和的白光。夏晚木瞥了一眼毫無察覺樂颠颠跑去開門的人,手一伸把東西撈到了面前。從上面的背景能看出是某個熟悉的論壇APP,密密麻麻的小黑字占滿了整個屏幕,她眯着眼,湊近了仔細研究起來。

【郁清歌逼近兩步,把人抵在了牆上,向來冷淡的臉上帶着薄怒,聲音像西伯利亞凍在雪層下的沙石。

“你跟她到底是什麽關系?”

夏晚木斜了一眼撐在她臉旁、修長好看的手,避開對面的視線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開口道:“那又關你什麽事?”

“不關我事?你摸着你自己的良心說,回來這裏不是為了我嗎?現在一會兒跟這個暧昧,一會兒跟那個糾纏,是想要刺激我嗎?”郁清歌擡起左手捏住懷裏人尖細可愛的下巴,嘴角浮現一絲嘲諷的笑容,“你想要什麽,在我這裏都可以得到,不用拐彎抹角的。”

“誰要你的臭東西,放開我,滾啊!”夏晚木掙紮着想要脫困,然而卻被眼前人以超乎想象的力道鉗制着,進退不能。

“既然你選擇了回來,這次就再也不會讓你逃出我的手掌心。”郁清歌定定地看着她,對着那雙抿得緊緊的唇瓣用力吻了下去……】

“啊!!!你在幹什麽!!!”

一聲嚎叫幾乎把她的耳膜震破,陸振如風一般卷了過來,一把從她手上搶過了手機,摟在懷裏像個被鹹豬手過的婦女一樣委屈地大聲控訴道:“你竟然偷看別人的手機,還有沒有一點道德感可言啊!”

她盯着空了的掌心緩了會神,随後慢慢擡起眼,望着驚慌失措的娘炮和他身後同樣驚慌失措的小助理緩緩開口:

“這就是你正義感的來源嗎?”

陸振的臉一點點白了下去。

“幫理不幫親?”

她說的很慢,一字一頓,語調平直無甚起伏。然而陸振苦着臉,在那張漂亮得不要不要的臉上第一次看見了所謂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

啪的一聲,罪魁禍首的小四方塊從他顫抖不已的手中掉了下來,摔在光潔的瓷磚上,哧的一下滑了很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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