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大尾巴狼

大尾巴狼

莊潔慢慢止了笑,“咱倆算什麽?空心人?”

“比幹。”

……

“你這笑話真冷。”

陳麥冬遞給她爆米花,“別浪費,二十八一桶。”

莊潔捏着爆米花吃,“問你一件事。”

“說。”

“為什麽在班裏老打架?”

“因為我狂。”

莊潔踢他,“好好說話。”

“想吸引女生注意。”

“想吸引你媽注意。”莊潔說。

“你罵人?”陳麥冬看她。

莊潔推他頭,想打他。

“別扯淡了。”陳麥冬淡淡地應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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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潔想說為什麽老師請家長,你每回都報你媽的手機號。她看着陳麥冬的側臉,這話沒問出來。

“你那麽早就喜歡我?”陳麥冬看她。

“去你的吧。”莊潔罵他。順嘴又說了句,“我羨慕你能報你媽手機號,我想報我爸,但我知道他不會來。”

陳麥冬沒接話。

莊潔從兜裏摸出五百塊,塞他手裏道:“還給你。”

“你還留着?”陳麥冬看着錢。

“又不是我的錢。我當年夾在了書裏,我妹妹翻書櫃翻出來的。”莊潔說。

“我都忘了。”陳麥冬把五百塊裝錢包裏,無所謂地說了句。

“狗屁。”莊潔拆穿他,“忘了我拿出錢你第一反應是問我還留着?”

“就是忘了。”陳麥冬吃爆米花。

“我當時很羨慕你們家有錢,你爸媽随随便便就能給你好幾百。而你轉手就能送同學好幾百。”莊潔貼着他耳朵說:“我看了,你這幾張一百塊都是 90 版,說不準有收藏價值。”

“你還看不看電影了?”陳麥冬嫌她聒噪。

“生氣了?”莊潔歪頭看他。

陳麥冬推她頭。

“我覺得你人不壞,是有一回早自習值日地板太濕,你踹值日生的屁股,讓他把地拖幹。”

“還否認喜歡我……”

“別自戀行麽?”莊潔說他,“我從小愛觀察人。一來班裏就咱倆家庭特殊,二來你有錢,風頭也最大,經常領着一幫狗腿子去網吧。”

陳麥冬從外套內兜裏掏出袋酸奶,撕開遞給她,“渴了吧?”

莊潔才不介意他的語氣,接過問:“怎麽還是熱的?”

“我在熱水鍋裏拿的。”

“熱水鍋?”

“前臺有一個大炖鍋,裏面都是熱飲料。”

莊潔一鼓作氣地喝完,“你絕對放貼身口袋了,好大一股香水味。”

……

“你是孔雀?”陳麥冬問。

“香水要穿好衣服後噴,不要往毛衣上噴。”說着手摸他外套內襯口袋。

“你幹什麽?”陳麥冬拽她手。

“我證實一下自己的判斷。”

“有,行了吧。”陳麥冬無語了。

莊潔坐好,“香水是不是噴毛衣……”

“是,好了吧。”

莊潔得意,“服不服?姐的直覺……”

“活該你單身。”陳麥冬怼她。

莊潔吃爆米花,才不理他。

陳麥冬傾着身子說:“好歹你也是大上海回來的,土冒。”

莊潔看他。

“男人噴香水講究內斂,噴裏衣不噴外衣。”

莊潔根據經驗判斷,他是在胡扯,“你夏天怎麽噴?把香水倒肚子裏?”

“我夏天從不噴香水。”陳麥冬回她。

“你噴啥?”莊潔看他。

“體香。”

“滾蛋。”

“我夏天愛出汗,不噴香水。”

莊潔也想體現自己的精致,“我四季都噴。”

陳麥冬瞥了眼她的胸口,“今天噴的麻辣火鍋味?”

……

莊潔大笑,瞬間捂住了嘴,随後看他,“過不去了是吧?”

陳麥冬吃爆米花,沒接話。

莊潔透過屏幕的光,打量他身上的大衣和毛衣,“新買的?”

“去年的。”

“我說的是手表。”

“我回答的也是手表。”

“行。”莊潔不跟他杠。過了一會說:“今天接了個大單,我一直在車間忙,七點半才吃飯,吃完也沒來得及換衣服。”

“我下班換好衣服就來了。”陳麥冬吃爆米花。

“你沒吃晚飯?”

陳麥冬繼續吃爆米花。

“我們現在去吃飯?”莊潔問。

“我不餓。”陳麥冬說。

……

“我餓了,我晚上沒吃飽。”莊潔說。

“行吧。”陳麥冬勉為其難。

倆人貓着腰出影廳,莊潔問他,“吃什麽?”

“砂鍋面吧。”

莊潔點頭,順便掃了眼他的打扮,“你穿大衣好看,身材好,能撐起來。”

陳麥冬看手機,沒接話。

莊潔想到他像一只巨型犬卧在按摩椅裏,撲哧笑了出來。

陳麥冬看她,“笑什麽?”

莊潔搖頭,“沒什麽。”

他們沿着路邊去夜市,街上有三兩成群的游客,莊潔問:“下溪村的臘梅是不是要開了?”

“估計要開了。”

“滑雪場是不是要開了?”

“元旦。”

莊潔點頭。

“抽煙嗎?”陳麥冬看她。

“來一支吧。”

莊潔嘴裏含着煙,陳麥冬擋着火給她點,随後自己也點了支。

倆人站在背風處抽,莊潔問他,“诶,你猜我們像什麽?”

“狗男女。”陳麥冬吐了句。

莊潔大笑,接着抖抖煙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轉身去了條暗胡同裏。

陳麥冬尾随過來,莊潔倚着牆輕輕地看他。

陳麥冬悶了口煙,問:“塗唇膏了麽?”

“看不出來?”

陳麥冬挑她下巴,“看不出來。”

“再看。”

陳麥冬湊近了看,大拇指抹了下她唇,接着放嘴邊舔,“沒塗。”

莊潔撩眼皮看他,手無意識地摸上他脖子,指尖輕摁他喉結。

陳麥冬偏頭抽了口煙,再無動作。

莊潔等了半天,瞥他,“你是沒領會意思還是怎麽着?”

“什麽意思?”陳麥冬反問。

“你跟着我過來幹什麽?”

“避風。”陳麥冬攏緊了大衣,“你朝我使眼色,難道不是過來避風……”話沒完,身上就挨了一腳。

“你裝大尾巴狼是吧?”

“你憑什麽打人?”

“是男人麽你?”莊潔惱。

陳麥冬抿了抿嘴唇,“嘴幹、皴皮。”說着從兜裏掏出潤唇膜,手指一轉,娴熟地朝嘴上塗了圈。

“你 X 你媽呀。”莊潔氣爆了。

“你生什麽氣?”陳麥冬奇怪。

莊潔踹了他一腳,罵罵咧咧地走了。

“诶——潔兒,不吃飯了?”

莊潔回頭,朝他豎了個中指。

陳麥冬看着她背影,煙頭一彈,轉身回了家。

到家先沖了個熱水澡,陳奶奶罵他,“拽吧,看街上幾個男人照你。”說完拎着比命薄的大衣挂他衣櫃裏,又拿出件厚羽絨服。

陳麥冬裹着羽絨服熱剩飯,陳奶奶說他,“不是不讓管你,不是去約會了?”

“誰說去約會了?”陳麥冬坐下扒飯,“你去睡呀。”

“我本來都快睡着了,被你推門聲吵醒。”陳奶奶回了卧室,躺床上翻了會,問他,“電影好看嗎?”

“好看。”陳麥冬在客廳應聲。

“演的啥?”

陳麥冬努力想了會,“演兩撥團夥争地盤偷摩托,其中一個頭頭誤殺了警察逃亡的事。”

“壞人抓住了沒?”

“什麽壞人?”

“殺警察那個。”

“不知道,沒看完。”

“沒看完就說好看?淨知道哄我。”陳奶奶念叨,“按照規矩,壞人肯定被抓住了。就為了偷摩托背條人命,這夥人沒出息。要是因為搶銀行或是犯高級的罪,背一條人命也算值當。”

“死還分值不值當?”

“要分。”陳奶奶有自己的邏輯,“自己游泳淹死跟救人淹死,哪個更光榮?”

“奶奶有理。”陳麥冬坐過來陪她,“您睡吧。”

“人想走歪路一晃的事,為些上不了臺面的東西把自己搭進去,不劃算。”陳奶奶叮囑他,“記住了啊。”

陳麥冬點頭。

“豬崽子沒再找你吧?”

“沒有。”

“離那狐貍遠點,可別再惹一身騷。”陳奶奶敲打他。

“哪的事。”陳麥冬有點煩。

“你煩奶奶也要說。你爸媽是指望不上了,将來我要走了可就剩你自己了。我就老怕啊,老怕你闖了事沒人給你兜底,沒人管你。”

“我就中意小潔,她能管住你,厲害是厲害了點,但她能扛事兒。我就不喜歡柔柔弱弱的嬌嬌女。”陳奶奶對娟子耿耿于懷,學着她的聲音說:“冬子哥,你抱抱我嘛。”

……

陳奶奶見過娟子幾回,她經常等在大門外,嬌滴滴地喊:冬子哥,冬子哥。

陳麥冬躺行軍床上,斟酌着想發微信給莊潔,但好在識相,這會發過去絕對被拉黑。

陳奶奶偷偷看他手機,當看見微信置頂上的“狗臉”,警惕地問:“狗臉是誰?”

“沒誰。”陳麥冬合了手機。

“狗臉是不是跟豬崽子一路貨色?”

……

“不是,狗臉是一個外號,說這人翻臉快。”陳麥冬拍她睡覺。

“冬子,你覺得小潔咋樣?”

“就那樣吧。”

“喲呵,這了不得的語氣,人家還看不上你哩。”

“這可說不好。”

“信你個鬼。”陳奶奶撇嘴。

“愛信不信。”

“這姑娘心氣高,将來有撞頭的時候。”

陳麥冬沒接話。

“太好的家庭不容易接受她,普通的男人不入她眼。結婚過日子就不是倆人的事,婆家如果不滿意媳婦兒,就算将來結了婚,難過的日子在後頭。”

“我有一個表妹,生下來就缺一條胳膊,長得可漂亮了。後來一個知青喜歡她,倆人偷偷好的喲,這知青回城還想辦法帶了她回去,後來她婆家不願意,一直找事一直找事,再後來這知青就把她送回來了。”陳奶奶回憶說:“後來她爹要把她嫁給一個瘸子,她受不了,出嫁前一天就喝藥了。”

陳麥冬拍她手,“睡吧,別瞎操心了。”

“小潔三十了吧?看吧,将來高不成低不就的多。”

*

事隔兩天,莊潔收到陳麥冬微信:清理僵屍粉,打擾勿回。

莊潔看了眼,繼續忙事兒。

陳麥冬發了張照片:奶油草莓。

莊潔看了眼圖片,小孩兒拳頭大,順手回他:中看不中吃,空心貨。

陳麥冬回:新研究的雜交品種,果肉細膩,汁多飽滿。

莊潔語音他:你研究的?

陳麥冬發了張咬過一口的照片,語音她:不空心,酸甜可口。

莊潔沒回他。

陳麥冬語音她:晚上過來吃?

莊潔回:沒空。

陳麥冬問:忙什麽呢?

莊潔語音他:教我媽用軟件管賬,教工人發快遞,教何袅袅作業,交治污罰款,還要拉着腿去談養雞場,因為跟我們合作的養雞場查出病雞……

莊潔一頓轟了過去。

陳麥冬沒再回。

莊潔發完後悔,但也懶得去解釋,一件件事忙完,騎着電瓶車去學校開家長會。

到學校接到寥濤電話,養雞場那邊談妥了,但價格沒談下來。莊潔說:“談不下就談不下,先把藥廠的這批福利給弄了。”

找到何袅袅班級,坐在最後一排,一面聽老師講一面在課桌抽屜裏發微信。班主任點到何袅袅名字,說這位同學從上學期的倒數第三名,火箭般地沖到了這學期的第四名,下面有請何袅袅家長為大家分享孩子的學習方法以及态度。

莊潔趕鴨子上架,衆家長看着她,老師也殷切地看着她。

請私教補課——是萬萬不能說的,不寫作業就打——也是萬萬不能說的。好在她腦子轉得快,迅速理出了一套完美的思路,萬語千言彙成一句話:感謝老師付出,感謝校方栽培。

傍晚回家,何袅袅跳出來,手一伸,“第四名。”

“你是為我學習的?”莊潔教育她,“我給你交學費,花高價請私教,你考出好成績不應該……”說着何袅袅轉身就走。

“回來。”

何袅袅不理她。

“給你一分鐘。”

何袅袅轉身回來,莊潔掏出二百塊給她,“不錯,再接再厲。”

“放心,等我将來發財了全都還給你,輔導費學費統統給你。”何袅袅恨恨地說。

“先把學習搞好吧。”莊潔給她下規矩,“這個學期穩住,不求進步但求穩。”

“姐,你有時候跟媽太像了。”何袅袅說:“小心嫁不出去。”

“期末要是考好,我寒假帶你們出去一個星期,地點你們挑。”

“我才不信咧。”

“随你,考好再說。”莊潔刮她鼻子,回廚房準備晚飯。

飯後去溜三鵝子,稍不留意它就朝臭水坑裏鑽,好在溝裏結了厚厚的冰。她拽着脖子把它拎出來,指着臭水坑教它,“髒,子昂髒!”

聞見熟悉的摩托聲,回頭看,陳麥冬停在她跟前,“嗨。”

有幾秒的尴尬以及不自然,莊潔莫名就回了他,“嗨你媽。”

……

說完驚覺嘴欠,問他,“幹什麽?”

陳麥冬給她一籃草莓,“事都解決了?”

莊潔接過,“解決了。”

“去陪你喝一杯?”

“不去。”莊潔搖頭。

“生氣了?”陳麥冬看她。

“犯得着?”莊潔說:“我純屬不想跟你喝。”

陳麥冬從兜裏掏出一小瓶白酒,莊潔來了瘾,下巴一揚,“走,夜市口。”

正說着,那邊狗吠鵝叫,三鵝子伸着脖子,張着翅,攆着一條土狗跑。攆上土狗,揮着翅,劈頭蓋臉地打它。

“三鵝子。”莊潔喊它。

三鵝子轉身回來,它身後的狗又吠了聲,三鵝子又折回去打它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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