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社會邊緣人

社會邊緣人

事後陳麥冬給她倒水,點了根煙問她:“爽麽?”

“去你的。”

陳麥冬笑了下,把嘴裏煙渡給她。

“你笑起來随和些。”莊潔靠坐着說。

陳麥冬沒作聲。

“寶貝兒。”莊潔玩笑地喊了聲。

陳麥冬吻她,她也傾着身回吻。

陳麥冬手摩挲着她殘肢端,“睡吧,不是累了。”

“你怎麽了?”莊潔驚訝。

“沒事兒。”陳麥冬搖頭。

莊潔掰正他臉,“怎麽了?”

“沒事兒。這是我從事殡葬業以來,頭一回和人親密。也是除了我父母外,頭一回被人喊寶貝兒。”

“覺得委屈?”莊潔柔聲問。

“沒有。”陳麥冬搖頭。

“不委屈你難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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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扯淡,眼裏進了東西。”陳麥冬揉眼。

“我又不會笑話你,都是人,誰都有脆弱的時候。”莊潔輕碰他。

“泡妞的時候就不應該說職業,睡了再說。”莊潔教他,“普通人猛得一聽确實接受不了,等慢慢了解就不害怕了。”

“我是經常跑醫院,也愛聽奇奇怪怪的事,無形中膽子就撐大了。”莊潔看他,“有些職業天生就是要受委屈,天生就很難被人理解。”

“大部分的害怕并不是故意也不是惡意,就是一種本能。我有一回去哪來着,只顧着往前走路,差點踢到一個殘疾人,我本能就吓了一條。他雙肢完全被截掉了,只有兩條胳膊撐着木板往前移。我當時的本能反應肯定傷害到他了,但我絕不是有意的。”

“我明白。”陳麥冬說:“我從不期待被人理解,家人理解就行了。”

“對,家人理解很重要。”莊潔緩緩地說:“但有時候怎麽說,就像我弟弟莊研,他太想獲得我媽真正的理解和尊重,但我媽連他畫什麽都看不懂,怎麽可能打內心裏尊重?不是我媽不理解,是她自身無能為力。她的成長閱歷,學識素養,撐不起她去尊重和理解一幅畫。”

“如果我說一輩子不結婚,我媽不反對只是因為她說不過我,她在壓制着自己,她絕不會從內心理解和尊重我,她會覺得我這是吃了兩天飽飯作的。我這些年慢慢悟出一個道理,不被他人理解才正常,太想被他人理解才是痛苦的源泉。”

莊潔看他,“說句很殘忍的話,咱倆都屬于社會邊緣人,過于強調他人的理解和尊重,只會傷害了自己。索性就去你們媽的,老子才不在乎。”

陳麥冬彈彈煙灰,“怪想得開。”

“不然怎麽辦?”莊潔也點了根煙,“日子還得往下過。比起很多重殘的,還在底層掙紮的人,我已經很滿意了。”

“事後來根煙真他媽爽。”

陳麥冬笑出聲,親昵地咬了她一口。

莊潔看他,“想你父母嗎?”

陳麥冬随意道:“他們過得好就行了。”

“将來我都沒臉去見我親爸。”莊潔惆悵地說:“我都想不起他樣子了。”

“我爸這些年過得不好,愛酗酒,一喝醉就給我打電話。”

“那他內心還是愛你的,只是份量大小而已。”

“誰知道。”陳麥冬摁滅煙。

“你媽呢?”

“什麽?”陳麥冬看她。

“你媽過得怎麽樣?”

“應該不錯。因為她都沒空聯系我。”

“也許是她愧疚,沒臉聯系。”莊潔說:“男人臉皮厚,能仗着醉酒打。女人就算後悔也幹不來這事。”

“誰知道。”

“現在我媽柔和很多了。以前我媽很強硬,她決定的事誰也改變不了,經常當着我的面罵我爸。”莊潔淡淡地說:“人的性情可以變,但骨子裏的東西改變不了。我媽絕對不會向我們姊妹道歉,她的觀念裏哪有父母給子女道歉這回事。她認錯,錯了就是錯了,下回不犯就行。讓她當面道歉是沒門。”

陳麥冬沒作聲。

莊潔摁滅煙,沖他揚下巴,“寶貝兒,還有沒有勁?”

“什麽?”

“再來一次。”

……

*

這天莊潔去養雞場談價格,沒談下來,對方很硬氣,說好幾家都找他。莊潔說他沒契約精神,對方說有錢才有精神。

莊潔看不上這種人,目光短淺,做不了大生意,當下就折回了家,準備明天去另一家養雞場。

路上遇見鎮委的人,她被拉去做登記,說開春有鎮委班子選舉,她是黨員,手上有一張投票權。

她看了眼提名的候選幹部,一個都不熟悉。回家順嘴把這事說了,寥濤說她這一票可值錢了,回頭就會有人找她。

莊潔不當回事,“誰幹實事投給誰喽。”

寥濤交待她,“不投陳人家就行。這家人只出張嘴,不辦實事。上回選舉給我們送了一壺油一袋米,說投他他就把下溪村的路給修了。”

“他自己出錢?”

“當然了。”寥濤說:“最後還是沒修成,預算太大,不舍得掏錢。”

“你投給王家人就行。王家辦事比陳家有譜,至少說話算話。”

“黃家也在候選人。”莊潔說了句。

“王家吧。”寥濤說:“不要小看選舉,每一個姓氏代表一個家族,而且我和你邬姨走得近,你把票投給別人算怎麽回事?”

“行,投誰都行。”莊潔聳肩,“反正我一個也不了解。”

她戴着耳機聽微信群語音,聽了會朝寥濤說:“媽我跟你說,肺炎那事放心上,已經确認了人傳人。遇見武漢回來地遠遠避開。”

“別神氣了。”寥濤忙着手頭的活,說她,“那麽遠風能刮過來?”

莊潔沒理她,又反複聽了會說:“雞先不訂了,回頭看情況再說。”

“關雞啥事?又不是禽流感。”

“關動物的事,你別管了,我怕回頭影響到雞。”

“不是海鮮的事?”

莊潔給陳麥冬發語音:不要接觸武漢回來的人,已經确認了人傳人。”

陳麥冬回:新聞說人傳人?

莊潔語音他:別文字,語音。

陳麥冬又語音她。

莊潔交待了幾句,騎上電瓶車就去藥房買了兩包口罩。一猶豫,順手又買了消毒液。路上碰見熟人問她買這些幹啥,她說武漢疫情,買來備着。對方撂了句:“看你神氣哩!”騎着自行車就走了。

……

傍晚又去高鐵站接莊研,他學校放寒假了。姊妹仨在鎮口吃着麻辣燙,說着寒假去哪玩。何袅袅想去上海迪士尼,莊研想去重慶。莊潔任他們商量,決定觀望兩天再說。

到家那倆還在打鬧,莊研拉着何袅袅滑冰,一不小心倆人都摔了。莊研立刻求饒,“妹妹對不起,妹妹對不起,哥哥陪你去迪士尼。”

寥濤奇怪,“他們啥時候那麽親了?”

“親你也找事。”莊潔說她。

“你就不讓人說句話?”寥濤回她。

莊研領着何袅袅上樓畫畫,莊潔接了通電話問:“媽,車間騰好地了吧?”

“上午就騰好了。”

“行,貨車明一早就來。到時候喊倆工人幫忙卸貨。”莊潔一個朋友家做大型飲料禮品批發的。她想趁着過年漲價前屯點貨,回頭全擺到鎮口賣。初一到十五走親戚的多,飲料禮品的利潤也可觀。

隔天七八點全家在廠門口卸貨,何袅袅和莊研也早起幫助。莊潔給了他們倆任務,每個人賣出一箱提成二塊。

鄰居站大門口看他們全家忙活,打趣道:“生意都讓你們娘倆兒做完了。”

寥濤笑着應了句,說回頭買禮來家裏,比鎮上都便宜。

鄰居也應承,“行,小事兒,買誰家不是買。”

下午莊潔領着倆人去逛超市,買了幾兜子吃食,又買了一沓紅紙,讓莊研在家練習寫對聯。他練過幾年書法。

莊研擔心寫不好,莊潔說:“沒事兒,就當寫着玩。”

“我也要寫。”何袅袅攪和。

“行,讓莊研教你。”

“我寫完也要貼門上,大門上不讓貼我就貼我屋門。”何袅袅說。

“行,貼哪都行。”大概臨過年了,莊潔心情很好。

出來超市,何袅袅賊眉鼠眼地扯她衣服,陳麥冬正騎着摩托車經過。他停她面前,“買年貨?”

“嗯。”莊潔示意那倆兄妹手裏的袋子,“你去哪?”

“買紅紙寫對聯?”陳麥冬看透明袋裏的紅紙。

“讓莊研練着玩兒。”

陳麥冬看莊研,“要不要我教你?我會寫對聯。”

莊研看一眼莊潔,說了句:“我聽我姐的。”

“你想學就讓他教,他學過十幾年書法。”莊潔好笑。

莊研點頭,“那給陳叔叔添麻煩了。”

陳叔叔,莊潔大笑。

莊研一本正經道:“咱媽說按輩份我應該叫叔叔。”

“你私下叫他冬子哥吧。”莊潔說。

“哦。”莊研點頭。

陳麥冬看她一眼,“我晚會去你家?”

“行。”莊潔點頭。

陳麥冬有事先走了,莊潔去開車,那兄妹倆埋頭嘀嘀咕咕。等莊研上了車,趴過來問:“姐,你們在談戀愛?”

“誰說的?”

“我能看出來。”莊研舉證,“你笑起來很不一樣。”

“對。”莊潔說。

“你看,我就說吧!”何袅袅洋洋得意。

“姐你喜歡他?”莊研不死心地問。

“對呀。”莊潔看他,“你不高興?”

“我感覺你要被搶走了。”

莊潔笑他,轉話題問:“有喜歡的女生沒?”

“我不喜歡女生。”

“有喜歡的男生沒?”

“哎呀姐!”

莊潔大笑。

到家莊研把紅紙鋪地板上,拿着毛筆準備練。莊潔手機響了下,她出去接人。陳麥冬打扮的衣帽整齊,莊潔笑他,“我媽不在家。”

陳麥冬随她進屋,脫了外套,蹲在地上教莊研跟何袅袅寫對聯。

寥濤回來,站門口地墊上蹭鞋,準備進屋看見趴地上的人,立刻閃了一邊。莊潔影見她,出來俏聲問:“你躲什麽?”

“怎麽來家裏了?”寥濤悄聲問。

“來家怎麽了?你表現正常點,我們在談戀愛。”

“都這麽熟,我嫌尴尬……”

“你尴尬什麽?”莊潔不解。

“你将來拍拍屁股走了,我跟他還要整天在街上見面。你說我尴尬什麽?”寥濤拉了臉罵她。

“你不要老提不要老提,将來是将來的事。我們都談過了,你情我願,将來誰也怪不着誰。”

“我不見。”寥濤折回了大門口,“這孩子挺不錯的,萬一你傷了人心……”

“我就很差?我是在騙他?我付出的就不是真心?難道我将來就不受……”

“我說不過你,但我不認同你。”寥濤來了氣,她搞不懂現在年輕人想什麽。

“你就大方地打個招呼,又不是要你幹嘛?”莊潔服了。

“我大方不起來,我看不慣你們。”

硬的不行來軟的,莊潔小聲說:“他爸媽從小就離婚了,你就當一個普通長輩打個招呼就行。”

“你為什麽非要我打招呼?”寥濤也是奇怪。

“我跟他說過你知道我們談戀愛的事,你要是避而不見也太裝了,而且我明年暑假才回……”

“诶麥冬過來了?”寥濤笑着朝她身後招呼,“晚上留下吃飯,我給你們煮好吃的。”

……

莊潔回頭,陳麥冬站在院裏。

寥濤熱絡地請他回屋,邊走邊問陳奶奶身體怎麽樣。

莊潔無語,這不是也會打招呼。

寥濤同陳麥冬聊了會兒,就回廚房張羅飯了。莊潔跟過去,抱住她道:“世上只有媽媽好。”

“去去去,看見你們我就煩。”

“媽,他吃不了辣。”莊潔趁機叮囑。

“你出不出去?”寥濤準備翻臉。

“愛你媽媽。”莊潔給她一個飛吻,迅速出了廚房。

陳麥冬教他們寫了會對聯,倆人對他的排斥已經轉化成了崇拜。陳麥冬唯一能拿出手的,就是一手好毛筆字。

何袅袅膽大,試探着央陳麥冬同他們一起玩德國心髒病。她不敢央莊潔,因為莊潔嫌游戲弱智。

三個人玩得不亦樂乎,莊潔站他們身後看。陳麥冬讓了位,讓她坐下玩,他坐她身後指導。

莊潔掌握了技巧,回回她的大掌先拍下去。那兄妹倆抗議,說她耍賴皮,說她提前看牌。

“有本事你們也耍。”莊潔不服。

姊妹倆把她攆出局,要求陳麥冬坐下。陳麥冬坐下邊玩邊朝她說:“我摩托上準備的有東西。”

“啥東西。”莊潔問。

“幾條煙,一盒燕窩。”陳麥冬摸不準,一時也沒拿出來。

“幹嘛破費?”

“家裏的。燕窩是我爸拎來的,我奶奶不吃。”陳麥冬輕聲說。

“那你拿下來吧。”

“你去拿吧,我陪他們玩兒。”

莊潔把東西拿下來,直接放了儲物櫃。煙是好煙,她和寥濤都舍不得抽的,燕窩也是極品燕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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