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日了狗了

日了狗了

莊潔回上海兩個月了,每天都住酒店,有同事問她租不租房,她有個朋友房子位置很好,因為着手換工作,可以把房子轉租給她。

莊潔搖頭,說酒店更劃算。

王西夏中間回了南坪鎮一趟,約陳麥冬出來吃飯,陳麥冬直截了當地說只要不提莊潔,他就應約。

王西夏打着哈哈把他約到她堂哥民宿,酒足飯飽,感覺火候到了就提了句,不妨陳麥冬借口尿遁,再沒回來。

這事她也沒同莊潔提,莊潔也沒問,倆人都心知肚明。因為但凡說出個什麽結果,王西夏都會主動告訴她。

莊潔也不太在意,工作忙得要死,不是開會培訓,就是跑醫院。光核酸檢測,她都做了三四次。

周六這天休息,何袅袅視頻她,說三鵝子不見了,她讓寥濤去鎮廣播喊,寥濤嫌丢人,她就自己喊,她擔心三鵝子被狗給咬死。

還好她喊得及時,被鄰村一個人送回了燒雞店,換了一只燒雞。對方本來捉了要吃,但嫌三鵝子太肥。

何袅袅說着把攝像頭對準三鵝子,它正在溪裏劃水,它看見手機裏的莊潔,興奮地忽翅膀拍水,伸着脖子幹嚎,何袅袅被濺了一臉的水。

她抿抿臉上的水,把它從溪裏拽出來,讓莊潔看它的全身。莊潔對着攝像頭說:“太肥了,不能再喂了。”

“她老偷吃,還去鄰居家偷食。”何袅袅騎它身上。姊妹倆聊着,何袅袅朝遠處喊:“冬子哥!”接着鏡頭裏亂晃,何袅袅朝他跑過去道:“冬子哥,你在叉魚?”

陳麥冬笑了聲,“等會拿回你家兩條。”

“好呀,我喜歡吃紅燒魚!”何袅袅說:“但我媽很忙,晚上八九點才會從廠裏回來。”

“你晚上吃什麽?”

“我就自己煮餃子或面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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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會煮面條?”

“會,我媽早上炖了肉,我就往肉湯裏放面條就行,而且我總是偷偷放點火鍋底料,好吃死了。”說完嘿嘿笑。

“晚上去我家吃飯,我給你做紅燒魚。”陳麥冬說。

“嘿嘿,怪不好意思。”

鏡頭朝着地面,也沒關,莊潔聽他們倆聊天。好半天,何袅袅一咋呼,忘記了正在跟莊潔視頻。

她擺正了手機,朝着莊潔說:“姐,我碰見冬子哥了。”說着把手機對準陳麥冬,他穿了 T 恤,挽着褲腿,手裏拿着魚叉叉魚。見何袅袅把手機對準他,偏開身,撅着個屁股繼續叉魚。

……

家裏長輩還不知道倆人鬧翻了。寥濤整天忙熟食廠的事,顧不上操這心。陳奶奶有點猜到,但她不好問,她也沒莊潔手機號,否則早就打過去質問,問她為啥上海。

思來想去這事她不能出面,她就去找婦女主任,讓她去套套廖濤的話,看這一家人到底是啥意思,訂完婚隔天就去上海,這是啥意思?她孫子不是好欺負的。

婦女主任去了,和寥濤唠了半天,回來朝陳奶奶說:“這事是他們倆商量好的,莊潔先去上海兩年,回來就結婚。”

“商量好的?”陳奶奶驚訝。

“對呀,她媽說得很清楚,這事是你孫子應下的。”

陳奶奶回家,朝廚房裏正在刮魚鱗的陳麥冬說:“我咋有你這麽個笨蛋孫子?丢我的人!”

陳麥冬莫名其妙。

陳奶奶打他,“沒出息的貨,我費了這麽大勁給你找媳婦兒,你倒好,充大臉,願意讓她回去等她兩年。”

“誰說的?”陳麥冬問。

“別瞞我了,你邬姨都去問了,你丈母娘說這是你們倆商量好的。”陳奶奶氣得打他,“你有沒有腦子?上海那花花世界你也不怕回不來。”

陳麥冬沒作聲,繼續刮魚鱗。

陳奶奶一個勁罵他,他一聲不吭,洗魚炸魚做紅燒魚。這邊何袅袅騎着單車過來,朝着陳奶奶親熱地喊:“奶奶。”然後遞給她幾兜吃食,都是寥濤剛鹵好的。

陳奶奶歡喜地迎她回屋,把家裏所有好吃的都翻出來,可勁勸她吃。

遠在上海的莊潔也在吃晚飯,部門聚餐。有同事開了紅酒給她,她擺手,說戒了。

一桌人正吃着,鄰桌倆人打架。一個債主,一個讨債的。債主說他真沒錢,今年公司瀕臨破産,他也正在想辦法貸款。讨債的就堵着他,說今天拿不到錢他就別想走。

莊潔他們這一桌結賬出來,唏噓着說今年都好難呀,大企業能扛得住,小公司小工廠就太難熬了。說着大家就散了,各自回家。

一位同事約了車,問莊潔要不要順路,莊潔搖頭,說她再逛會。她獨自乘地鐵去了外灘,圍着外灘漫無目的地轉了圈,然後趴在護欄上看東方明珠。寥濤打電話給她,也沒啥事兒,就是問她怎麽樣。

莊潔說很順利啊,讓她別操心,自己一切都好。寥濤說順就好,最近熟食廠忙瘋了,網上訂單也大,鎮上游客也上來了,燒雞銷量很喜人。

然後又誇何袅袅懂事,知道吃完飯洗碗,知道不給她添負擔。接着又說她去冬子家了,說是吃紅燒魚。娘倆兒聊了會就挂了,寥濤很忙。

莊潔挂了電話,旁邊一位上年紀的叔叔搭話,問她,“丫頭,你是北京人?”

“不是,離北京還有段距離。”莊潔應聲。

“那也差不多,我也是北京附近的。過來上海五六年了,平常幫孩子帶孫子。”

“您孫子多大?”莊潔同他聊家常。

“大孫女十四歲,小孫子三歲。平常倆口子工作忙,請保姆不放心,我們老兩口就過來幫幫。”

“那挺好的。”莊潔說。

“好個啥。以前我們老兩口住老家,我抽煙沒講究,家裏哪哪都能抽。跟兒媳婦住一塊就不行了,屋裏會影響孫子,陽臺會熏到衣服,只能下樓抽。”叔叔說:“這些小事呢無所謂,受約束就受約束,但好在一家人能整整齊齊的在一塊。”

“以前我們老兩口在北京,兒子在上海工作忙,一兩個月不朝家裏回個話。我們想孫女了,生怕打攪他們工作,也不敢打。現在好了,雖然有點摩擦,但一家人好歹在一塊。”

“那挺好的。”莊潔笑道。

“是啊。”叔叔問她,“剛跟家裏人通電話?”

“跟我媽。”莊潔說。

“你待上海幾年啦?”叔叔又問。

“十二三年了吧?我十八歲考大學就來了。”

“哎喲那年頭夠久了。”叔叔花白的頭發,慈愛地看她,“你平常想不想家?”

“想啊。”莊潔笑笑。

“那怎麽不回北京?咱北京那麽好。”叔叔說:“我是沒法,兒子在這邊立足早,否則就讓他回去了。”

“我們老一輩人呢,還是老觀念,家裏有人才叫家,要不然一代代的繁衍是為了啥?你們長大了愛往外飛,飛着飛着心就遠了,一年回不來個三兩回。周圍親戚老羨慕我,兒子定居上海,有房有車有體面工作,好哇好哇,老李你真是有福氣!”

“丫頭你說,我有啥福氣?除了兒子有本事,提起來我面上有光,可孩子他媽整天都操心電話,生怕錯過一個就是孩子打過來的。”

“家人嘛,就是要在一起才是家,一年回來個三兩回,哪像個樣子?”叔叔朝她說:“平常沒個人說話,剛聽你口音像咱北方人,我就控制不住多唠了幾句。對了丫頭,你談對象了嗎?”

莊潔望着東方明珠,聽着聽着泣不成聲。

叔叔從身上摸出紙,“擦擦吧丫頭。”他觀察莊潔有老半晌了,她一直盯着江面看,怕她遇上了難處,沒個開解的人。

莊潔用紙巾蓋住臉,背了下身子。叔叔挪去了別地,讓她自己哭個痛快。

莊潔也不懂自己是怎麽回事,她從來不是個愛哭的人,但今天卻情難自已地在一個陌生人面前崩潰。

那邊叔叔見她哭完,手一揮,“走丫頭,叔叔請你喝酒。”

莊潔覺得他特親切,有幾分像十幾年前過世的父親。她随着他拐去了一條弄堂,裏面有一家沒門頭的菜館,叔叔找張桌子坐下,用着北方話報了幾樣菜,随後朝莊潔說:“老熟人,都咱北方人。”

莊潔腫着眼說:“第一次知道這有個菜館。”

“沒啥稀罕的。”叔叔安慰他,“有啥難處別憋着,你媽要知道自個丫頭獨自在黃浦江哭,她該多難受。”說完又悄聲道:“那江水髒,跳下去打個漩就找不着了,不體面。”

莊潔哭笑不得,她從沒想過要跳江。

叔叔喝了幾口酒,開始吐槽他兒媳婦,說她嫌他老伴飯煮得不好,衛生打掃的不好,雖然嘴上不說,可臉色在那擺着。他看不慣家事,索性就沿着江邊散心。叔叔說了很多,說着說着就哭了起來,說他總是做夢,夢見文革的時候他老師跳海了。那時候他啥也不懂,洗腦了似的跟着革命小将破四舊,有一天班上同學帶頭扇老師臉,他也上去扇了一巴掌,下午他老師就跳了。

莊潔沒作聲,遞給他紙巾。

叔叔又說每個人都像一葉孤舟,都以為自個漂在自個的生命河流上,想往哪游往哪游。可一個時代的巨浪掀過來,你才覺醒,原來自個啥也不是。

倆人吃好出來弄堂,叔叔朝着臨街小區一指,說兒子家住五樓。莊潔怕他喝多了找個事,把他送到了小區,叔叔到家,推開五樓的窗朝她揮揮手,說後會有期。

莊潔坐地鐵回了酒店,路上想了很多,到房間先打了份辭職報告,然後決絕地發公司郵件。隔天領導找她談話,莊潔去意已決,說會交接好再離開。

下午她抽空回了王西夏電話,說打算入職一個國內廠家,朋友介紹的,總部在北京,她先過去探探底,為以後的創業鋪路。

王西夏毫不驚訝,說歡迎她回來。

一個月後莊潔回北京,王西夏激動地抱住她,說就知道她會回來。下午中介帶她們看房,莊潔一眼就拍板應下,簽了合同。

王西夏嫌她草率,而且這兒的租金不便宜。莊潔早在網上捋好幾遍了,只有這間房子她最中意。

她邀王西夏搬過來一塊住,王西夏說:“不用,我下個月也要搬了。”

“搬哪?”莊潔看她。

“搬老徐那。”王西夏說着掏出一本結婚證,甩給她,九月二十九領的。

……

“昨天領的?”莊潔驚訝。

“昨天日子好,長長久久嘛。”王西夏說。

“行。”莊潔把結婚證給她,“今晚我要宰你們兩口。”

“宰呗,怕你!”王西夏勾她脖子。

“等着,國慶長假我就把他拿下。”莊潔說。

“誰?”

“陳麥冬。”

“哼,我就猜到你回來是為了他……”

這話莊潔就不愛聽了,她直接打斷道:“我回來是為了我自己,OK。”

“OKOK!”

“你思想有誤區,姐有必要糾正你。”莊潔說她。

“潔姐我錯了!”

“不夠誠懇。”

王西夏九十度彎腰,“潔姐我錯了!您是為了自己回來的!”

“下回別犯了。”莊潔大氣地擺手。

“看你那小鼈樣兒。”王西夏作勢擰她。

莊潔大笑。

晚上又去夜店,倆人瘋得不行,王西夏拍了幾張合影準備發朋友圈,莊潔阻止她,說她回來誰也不知情,她打算給她媽制造一個大驚喜。

王西夏拆穿她,“難道不是給老陳制造?”

莊潔搖頭晃腦,“随你怎麽想。”

“國慶要是拿不下呢?”王西夏喝着果汁說:“我感覺你将面臨一場惡戰。”

“怎麽可能拿不下?車到山前必有路。”

“萬一拿不下……”

“等着吧,沒有解決不了的事。”莊潔還是那句話。一分的自信她能發揮出十分。

“行,潔姐威武!”王西夏跟她碰杯,“等你好信兒。”

莊潔喝了口果汁,品了品,“這果汁不行,又貴又摻水多。”

“就是,還沒街上二十塊一杯的好喝。”王西夏附和。

倆人勾肩搭背地出來,跳着鬼畜的舞步,吼着吓人的歌,徐清和開着車緩緩跟在她們身後。

王西夏瘋了會,诶、我們家老徐呢?回頭找,徐清和在車裏沖她笑。

她摸出鑰匙給莊潔,“你先回去。”

莊潔看她:“你呢?”

“你先回,我随後。”

“幹嘛不一塊回?”

“你先回,我去買點東西。”

“我跟你一塊去買。”

……

王西夏把她送回屋,給她找了牙刷浴巾,等她脫了殘肢才說:“你先洗,我馬上回來。”說完人就閃了。

*

隔天她去學校接了莊研,姐弟倆一塊回南坪鎮。路上莊研同她聊最近的狀态,說挺好的,畫畫也不全靠靈感了,只要靜下來就能畫。而且無論畫的怎麽樣,他都能心平氣和地看待。

“适當對自己降低要求是好事兒。”莊潔說。

莊研點點頭,讓她看自己的作品。

莊潔明白他還是沒能接受自己,但她不擔心,她相信總有一天他會有勇氣面對自己。

姐弟倆下來出站口,一個黑車司機迎上前,莊潔問他多少錢,對方說四十,莊潔砍到二十,問他行不行。

莊研怕挨打,眼睛四下望,當看見過來送人的陳麥冬,揮着胳膊大喊,“冬子哥!”

陳麥冬回頭,莊研跑過來,說學校國慶放假,他和姐一塊回來的,說完指着莊潔給他看。

陳麥冬看了一眼,沒什麽多餘表情,同莊研說了兩句就要回。

莊研不懂情況,這完全不像情侶。他看向莊潔,莊潔貼着他耳朵交待了句話,他又跑過去,朝陳麥冬說:“冬子哥,我們想搭一下你車回鎮裏。”

“我車只能坐一個人,等會路上還要接人。”陳麥冬說。

“哦。”莊研又跑去莊潔那。沒一會,他見莊潔攔了輛摩的,讓莊研坐上去,她自己拎着行李箱過來搭車。

日了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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