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婚事
穆啓接到消息時就後悔的想抽自己嘴巴,怎麽就不跟着他呢,竟然讓他闖禍了。當時還沒接到胡林死訊,結果到現在看見胡林直挺挺躺在地上,穆啓心都涼了。
胡林是太監汪直的義子,這幹系自己都擔不起,不但陶令華的命難保,就連自己和吳縣令只怕都會牽連在內。
怎麽辦?穆啓眼珠轉的飛快,可是一時很難有兩全之策。
吳縣令也很快就來了。也吓了一跳。這件事恐怕無人能擔責任了,都跑不了。
看看昏沉沉躺在地上,被捆成粽子、渾身是血的陶令華,只得嘆息一聲,可惜了一個好學的少年。
陶家大姐等了兩天都沒見弟弟回來,急的到處找人問,兩天後才從穆啓派來的人那裏得知兄弟殺了人。
她急的很想去問問穆啓,畢竟從小就熟識,可是如今人家是朝廷命官,自己一個小老百姓還真是求見無門。好在穆啓還是關心陶令華的,怕他姐姐擔心,派人送了信,還送了糧米,告訴她一切有自己呢。
陶令荷不知道自來好性子的弟弟,連雞都不敢殺,為什麽會殺了人?百思不得其解,又找不到弟弟,急火攻心,病倒在床。
多虧隔壁的儲信從鄉下請了個親戚大娘來照料,不然不知道會不會餓死在床上。
着急的不是陶令荷一個人,穆啓比她還急,這件事幹系着自己的身家前途,幹系着陶令華的命,還幹系着吳老爺的官帽子。
先命人去牢裏給陶令華裹傷看病,接下來就是想辦法怎麽樣減輕後果了。只要能保住自己的烏紗,保住陶令華的命,一切以後再說。
吳縣令也有保陶令華的意思,無奈是權力太小,自身難保,也想不出什麽好辦法。
穆啓苦思冥想,一夜沒睡之後,早起和吳老爺商議了一個時辰,出門帶了幾個人就快馬加鞭直奔京城。讓吳老爺在這裏先按住胡林的一幹随從,暗地安排,自己趕奔京城來個惡人先告狀,能不能成就在此一舉了。
至于陶令華,留下一個仆人先照料着,只要人不死,留的青山在,總會有柴燒。
陶令華昏迷了三天才醒過來,全身好多傷口都被包紮了,罪受的還不算太大,起碼給了他一個單人的牢房,雖然還是臭氣熏天,不過牢房都這樣,沒什麽可挑的。
變起突然。
陶令華也不知道自己會殺人。
可是從知道自己捅死了胡林那一刻起,他就知道這輩子完了。
為人一場,只有十六年,父親的遺願還沒有完成,因為喜歡穆啓就斷了成親的念頭,并沒有給陶家留後,自己也沒做任何的事業,就這麽匆匆過客一樣走過。
這些都可以不管,最放不下的還是姐姐。
自己死了就一了百了,她一個弱女子,在這世上怎麽生存?
陶令華躺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潮濕的牢房裏,身下是發黴的稻草。全身都痛,因為痛反而自醒過來後就沒有再睡了,似乎又過了很久,聽着外面叫吃飯的聲音,沒動。又過了些時,忽然聽到有人在輕聲叫:“小華!小華”
儲信!
陶令華腦中立刻像閃電劃過一樣,似乎看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強撐病體爬向門邊,扯了個比哭還讓人心酸的笑容出來,問道:“儲大哥,你怎麽來了?我大姐呢?”
“她……”儲信猶豫了一下,答道:“她這兩天着了點涼,我請了鄉下的親戚來照料她,沒事的,你放心吧。你還好嗎?”
陶令華點點頭。
儲信又問:“到底是怎麽回事?你怎麽會殺人?”
“一言難盡,事已至此,我也沒什麽好說的了。挨日子罷了。”
儲信眼淚下來了,“我們去求求吳老爺,他一向是公正廉明的清官,想必不會冤枉人的。”
陶令華神色憔悴,輕嘆了口氣,小聲道:“這事不說也罷了。儲大哥,我有句話問你。”
“你說。”
“我快死的人了,也沒什麽指望,放不下的就只有我大姐了。還望你能看在鄰居的面上多多照顧她。”
“這個你放心,應該的。”儲信一邊擦眼淚一邊把手裏提的一個籃子放到地上,把裏面裝的東西一樣一樣拿出來,塞到栅欄裏。有吃食,有衣服。大概不都是陶家大姐準備的。
陶令華看見東西,心如刀割,故作平靜地問儲信:“儲大哥,我有一句話,就是有些無禮。”
“有什麽話你不能說?咱們又不是外人。”
“你為什麽一直不成婚呢?”
“我……”儲信頓住了。
“你喜歡我姐姐嗎?這裏就咱們兩個,你別支吾,喜歡就說,不喜歡,我也不怪你的。”
“這個……”儲信猶豫。
“喜歡的話就點頭,不喜歡就搖頭,沒什麽的。我沒多少時間了,想給我姐姐找個歸宿。你要是不願意,就幫我一把,給她找個人家。不求富貴,只求人好,能過活就行,我也就放心了。”陶令華心急如焚,口不擇言。
“我,你們是讀書人家,我配不上……”
陶令華苦笑一下,“讀書人家又怎麽樣,還不是落到這種地步?何況我姐姐就是因為我家是讀書人家才這麽辛苦啊。你要是不嫌棄,就娶了她,我也就放心了。”
陶令華緊緊盯住儲信,唯今之計,也只有儲信才是最可靠最值得托付的,只要他願意,姐姐那裏盡可以去勸。只有姐姐終身有靠了,自己才能閉眼。
“只是……你姐姐,能看的上我?”儲信人太老實,臉都憋的通紅。
“你回去就說我說的,讓她嫁你。”
“這,這,我怎麽好開口?”
陶令華有點想笑,這老實頭,“你不是請了個親戚家的大娘麽?托她去說,就說我的話,財禮什麽的全不計較,只要能讓我安心就行。她要是同意,你就托媒寫婚書來,我簽。”
“這……”儲信還想再說什麽。
陶令華急了,“你是不是不願意?不願意就直說。咱們好鄰居,有什麽話不能在明面上說?我又不是逼你!”
“啊,不是不是,我去說我去說!”儲信逃也似地走了。
陶令華長出了一口氣,背靠着木欄,滑了下去。
三天後,吳老爺開堂提審。
陶令華知道必死無疑,并沒有拖供,痛快地畫了押。
只是此時全縣忽然嚷動,說是胡林倚仗權勢,欺辱士子,若是判陶令華死罪,阖縣的秀才們不服。
兩天以後請願文書就遞到了吳老爺手中。士子們認為胡林到縣後,勒索財物和美色,官欺百姓,欺辱學子,有辱斯文,犯罪在先,判陶令華死罪,不能令衆人信服。
吳老爺等的就是這個,當然不敢怠慢,把事情源源本本寫了呈報上去,随附的還有本縣學子的萬言書。
此刻,京中,穆啓也是馬不停蹄地奔走着。
他首先去了自己岳父工部尚書俞秋那裏請罪。
俞秋一聽,也唬了一跳,連忙和自己的女婿在內堂商議了半宿。這件事若是弄不好,不但女婿丢官罷職,就連自己的烏紗都要受牽連。
俞秋一向比泥鳅還滑溜,從不得罪人,是以人緣不錯,和汪直關系算是要好。只是這次死的是他幹兒子。這就不好辦。
俞大人拈着胡子在屋裏轉,胡子都被揪下來幾根也沒發現,地下青磚險些踩出洞來。
忽然靈光一現,說道:“我聽說過,這胡林不過是個京城富戶,因為孝敬了汪公一萬兩銀子才得認作義子,要是他不是很在意這義子,咱們或可有救。”
穆啓早就知道這信息,只是沒動聲色,問道:“那岳父您看,能保住這陶生一條命嗎?”
“你管他死活?不過是你開蒙老師的兒子。難道你為了他連自己的紗帽都不顧了?”俞秋不屑地翻個白眼。
穆啓恭敬地笑道:“這倒不是,只是這陶生在縣裏名聲甚好,阖縣的學子都為他請命。您也知道,秀才們雖沒什麽大本事,這造謠的本事倒是天生的。這陶生若明正典刑丢了命,秀才們少不得說我帶了人去欺壓百姓官官相護,再說那胡林确實是因調戲陶生才被殺,實在說出去不好聽,有辱斯文。胡林死了倒是清靜了,學子們少不得把這筆帳算到小婿身上,豈不是為人頂缸?日後都不得清靜了。若是能赦他一條命,哪怕是充軍,咱們也能從這爛泥潭中脫出來。”
俞秋眨了眨眼,狐疑了一下,但是女婿說的話倒是很在理,此時京中并沒接到消息,汪太監剛從北地監軍回來,此時去拍拍馬屁說說情應該有用,就算救不得那個什麽陶生,也能保住自己翁婿的官職。
想罷立刻決定:“明日我就帶你去求見汪公,能不能辦成,看咱們運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