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5)
的,我下巴快脫臼。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歡歡。”楚襄一只手潇灑撥方向盤,竟也美滋滋得要命,嬉皮笑臉說,“咱倆的 事,你看是不是也應該……啊……現在我有房有車了嘛,成功人士,嘿……”車廂裏登 時回蕩着相當猥瑣的笑聲。
不理他。頭暈,我打瞌睡。
“歡歡!”
他很絕望:“歡歡……”
第二年秋天很快來臨,我向阿迪達斯旗艦店申請了五天年假,和楚襄一起出門旅行 。我們去了杭州臨安的清涼峰鎮。
清涼峰鎮位于臨安西部山區,已經和安徽省的歙縣接壤,那不是個經濟非常發達的 地方,然而躺在大山的懷抱裏,廣袤森林無邊無際,并且盛産山核桃。
走徽杭高速,我們搭大巴到了清涼峰鎮。
才剛下車,一個五彩缤紛的人影就像雞毛毽子似的飛撲了上來,拼命喊着:“襄哥 襄哥——歡歡姐——!”
定睛一看,伊麗莎白扭着腰肢,兩手亂揮,興奮得載歌載舞。
我不禁笑了,伊麗莎白仍是濃妝豔抹的樣子,穿衣風格倒發生了很大的變化,眼下 走古典路線——質量很差的紅旗袍開叉到大腿,腳蹬布鞋,頭盤發髻,戴了朵比楊二車 娜姆大紅花還要醒目的假牡丹。
一年多不見,伊麗莎白還是這樣……天真爛漫。
楚襄登時笑得賊賊兮兮的。
眨眼間伊麗莎白已經沒心沒肺撲到他身上,嗲聲嗲氣地說:“襄哥好——真是想死 襄哥了——”
“想襄哥了嗎?”楚襄把雙肩包倒背胸前,笑得妙不可言,“想襄哥應該的,你看 襄哥對你多好,百忙之中還抽時間,帶歡歡姐來看你,最近怎麽樣,過得好嗎?”
“好的,上個月還給爹地媽咪寄了三百塊錢。”
楚襄一聽這話,立即裝嚴肅,數落道:“你也太不聽話了,不是叫你老實回家,跟 ‘爹地媽咪’住一起嗎,怎麽又跑出來?還大老遠跑到臨安!家裏你‘爹地媽咪’擔心 不擔心,嗯?”
伊麗莎白讷讷不開口。
我知道,當初,伊麗莎白确實回了老家,叫親戚在當地學校食堂給找了個差事,其 實挺好,食堂有吃有喝,也算半個肥差,可伊麗莎白不幹,嫌食堂夏天熱,不舒服,整 天幫忙洗包菜刷土豆,無聊。
今年年頭,突然接到她的電話,說不想待老家了,想去臨安清涼峰旅游,還想繼續 到外面打工。
我和楚襄都以為她只心血來潮,沒想到過完春節又來一個電話,說人竟然已經在清 涼峰鎮了。不知怎麽弄的,本事還挺大,眨眼就找到一份工作,決定留在臨安,不回老 家了。乍聽到這個消息,把楚襄氣得目瞪口呆,叽叽歪歪發了好一陣子牢騷。
不過現在見面一看,伊麗莎白這勁頭,似乎過得還不壞。
“襄哥……”見楚襄數落,伊麗莎白可憐巴巴的樣子,聲音小小地說,“襄哥難得 來,我請襄哥和歡歡姐吃飯,吃土雞煲。”
“行了行了。”楚襄揮手。
我們去了伊麗莎白打工的地方。
那是清涼峰鎮一家比較大的農家飯館,除去旅游散客,另外專門接待旅行社團體。 飯館門口停着兩輛金龍大巴士,大廳裏坐滿人,看起來生意不錯,挺熱鬧。另外還有三 四個正忙活的女服務員,都穿不倫不類的仿古鄉土裝,笑嘻嘻跟伊麗莎白打招呼。
我不禁問:“伊麗莎白,你做什麽,也是服務員嗎?”
伊麗莎白聲線像波浪,說:“我是迎賓——”
難怪穿紅旗袍呢,我暗暗覺得好笑,不知為什麽,又有點莫名的悵然。
坐下來點了幾款特色菜,楚襄左右張望地觀察,像個評估領導,半天下結論,說: “看地方還算正規,你好好在這兒幹活,別老想跳槽,知道嗎?”
伊麗莎白怯怯地:“知道了。”
“老板在不在?等會兒吃完飯找老板遞根煙,請他多照應你。”
“襄哥真好。”
“才知道襄哥好嗎?”
這人從雙肩包裏掏出一張從網絡下載的地圖,擱起腿,吹着口哨研究起來。剛才還 裝大家長,瞬間本性暴露,喜滋滋地說:“我跟你歡歡姐要住兩三天,介紹下,附近有 沒有好玩的地方。”
伊麗莎白自告奮勇:“我調休帶襄哥和歡歡姐玩。”
“謝謝啊。”
看到伊麗莎白過得挺好,我和楚襄便在清涼峰玩了幾天。
我們當然不準備登頂清涼峰,只在幾個開發出來的景區爬山、蹚山溪,空下來吃土 産,啃山核桃,挺惬意的。
秋天是看山的好季節,涼風習習,天高雲淡,仿佛有紫氣東來,留守的野鳥們在密 林中不住啼啭,不同顏色的樹木将峣峣群山裝扮得五光十色,厚重而多彩。
那是個晴朗的傍晚,我和楚襄在山腳散步。
夕陽照在鎮子的老房子上,與紅色的雲霞交相輝映,滿目都是熠熠。我和他一人穿 一件小熊外套,悠然自得地漫步了很長時間。
經過一條簡陋而幹淨的石板路,有一道山溪從森林深處曲曲折折地穿來,這當然是 都市人不常見到的風景,等會兒天黑起來,想必應和着水聲,月亮很美。
四面都沒有行人,寂靜安谧。
楚襄彎下腰,把手中的一束黃菊放在了一棵老樹下。
“歡歡。”他想了半天,摸着頭說,“清涼峰真不錯,等咱有了錢,在這山裏開個 茶館怎麽樣,每天喝茶睡懶覺,再種點無污染蔬菜,炒着吃,真是太棒了。”
“你真有情調。”
“呵呵,生活嘛,這就是生活。”
這人就是會生活,一向我也知道的,我說:“你不是還念叨出國旅游嗎?明年說要 去柬埔寨那個吳哥窟的。”
“唉……”他故作深沉,仰面長長地吸了口山間的新鮮空氣,感慨道,“人生啊, 就是計劃太多,而時間太少,現在還要養老婆,忙啊。”
我不給他自戀的機會,說:“你養誰了?養你的卡宴吧,那麽費油,貴死了。”
他一聽馬上沮喪,抱怨道:“歡歡,以前你很溫柔的,現在越來越兇。”
我笑着說:“明明現在也很溫柔呀。”
他朝我勾勾手掌,很帥的樣子:“歡歡,過來,拍張照。”
我湊過去拿他手裏的卡片機,這小壞蛋忽然把我擁抱在懷裏,在我額頭上深深一吻 。這時清風吹拂,松鼠歸巢,澄澈溪水不停流淌,發出“潺潺”的聲音。
插敘 楚襄
☆、1
天氣真好,剛剛下完一場雨,空氣清新,陽光曬在身上不冷不熱,往窗臺望出去,幾株梧桐樹開始掉葉子,雛菊開得非常茂盛,葡萄棚則結滿紫嘟嘟的果實。秋天,這就是美麗的秋天。
現在下午三點三十分,我翹班在寶哥農家樂地字號逍遙。
當然了,像我這種既勤勞勇敢,又奮發圖強的五好青年,不會無緣無故曠工,主要是上星期剛從清涼峰旅行回來,今天準備請客,開個小派對,請關澤和宋敬學吃飯——慶祝告別單身嘛!
徐歡歡現在是我正式的女朋友,打算過幾天向她求婚。徐歡歡終于被我追到手啦!
美麗秋天的下午,心情好極了。
寶哥蹲在對面的屋檐底下一言不發,專心翻他的武俠小說,金庸全集都被翻爛了好幾套,還在看《神雕俠侶》。其實《神雕俠侶》有什麽看頭,楊過和小龍女那是瞎掰的,哪像我,我追徐歡歡那才叫峰回路轉、柳暗花明。
現在折回頭,讓我追溯一下追徐歡歡的過程,你們會發現,是這樣的:
我看上了徐歡歡,于是便像只勤勞的小蜜蜂,圍着她嗡嗡轉,然後告白一次,被拒絕了;繼續努力,锲而不舍,嗡嗡轉嗡嗡轉,深情告白第二次,又被拒絕了。是不是很坎坷,是不是很悲慘,是不是簡直叫人迎風流淚,并痛苦回憶起一句著名的詩來:憂來其如何,凄怆摧心肝……
一直認為自己心志還算堅定,但從喜鵲山森林公園铩羽而歸時,我真的陷進了深深的迷茫之中,一度消沉地認為,和徐歡歡有緣無分,沒戲了。
感情和別的事不一樣,假如徐歡歡确實不喜歡我,那麽一廂情願毫無意義,只會讓兩個人都體味痛苦。單戀這種行為聽上去鮮甜,其實卻是方便面,半點營養都沒,只會讓人無奈,讓人暴走,讓人把面子丢光,像條喪家之犬。
而退一步海闊天空。
從小我就是樂觀主義者,覺得不幸只是通向幸運的中轉站而已。誰說哲學都是痛苦的,我又不是哲學家!。
Sam的死讓我更深刻、更具象地體悟到生活的美麗。
美麗是因為總有一天,我們會穿好西裝躺在棺材裏,最多被追悼會主持人不鹹不淡誇一句:“某某某生前是一位成功的叉叉叉。”
這樣看起來,牛B哄哄地生活,不僅很應該,而且很必要。
我的日子一向也算過得有滋有味,世上妞兒何其多,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大不了潇灑單身。
單身多輕松啊,一人吃飽,全家不愁,悠閑寬裕,自由自在,何時何地愛旅游旅游,愛泡妞泡妞。誰說不符合中國國情了,誰說中國人就他媽必須固定模式,像本馬列毛政治教材,中國人招誰惹誰了。
可我怎麽都沒料到,在殡儀館居然又遇見了徐歡歡。。34ed066df378ef9b924ec16
那天,她穿着黑外套黑牛仔褲,顯得比平常更苗條端麗;她手指插在貼身的褲兜裏,神情有些低落的樣子,又微微讪笑着,一臉關心地看着我。
剎那只聽“咔嚓”一聲,我堅硬的心髒像青瓷一樣,布滿了斑斓的裂紋。
那一刻,我和她相視沉默,足足半分鐘,誰都沒開口。溫暖的風從我們之間徐徐吹過,消沉中我産生了一種永遠也講不清的感覺……“一盞燈在火焰未被撲滅之前,是會照耀光明的”。
接下去的事,你們都已經知道了。
徐歡歡去我家作客,很主動地為我買蔥油拌面,将離開的時候,她走下半層樓,卻又回頭期期艾艾地說:“楚襄,你去北京之前,告訴我一聲,好嗎?”。
從沒見過那種水汪汪的眼神。
望着她的背影,我站在門口,發了很長時間的怔。
我有點迷糊,也有點吃不準,不知道徐歡歡究竟是什麽意思,她看起來,不像完全不喜歡我,然而殷鑒不遠,又不能太樂觀。
郁悶啊!
半個月後,我去紅太陽路的書店,幫陳小安運一批當紅考研參考書,卸掉貨後坐在櫃臺裏翻賬本。書店生意還算不錯,賺點兒汽油錢綽綽有餘,小安挺能幹,不知什麽時候居然學會了複式記賬,一邊借一邊貸,清清爽爽。
只是這女人太八卦,一遇到我就要問:“楚襄,你跟徐歡歡怎麽樣了?”
我眼皮都懶得擡:“跟你有關嗎?”
她“嘁”一聲,好像有點不滿意,說:“什麽話!上次要不是我騙徐歡歡,說趕時間去4S店,你怎麽有機會請她上家裏玩兒?把她送到你家門口呢,夠意思吧!怎麽感謝我?”
“就知道你弄虛作假,像我這種人,品性純潔……”
“行了行了,得了便宜還賣乖。”
她不屑地揮揮手,我不跟她計較,懶洋洋說:“最近沒聯系。”
“欲擒故縱啊?”
“我是什麽人,需要欲擒故縱嗎?!最近忙北京的一筆業務,走不開,沒時間。”
“啧啧啧,楚襄,你可真是大老板,真忙,真牛!”
這女人還虧她愛好寫小說,自诩文化人,其實講話老愛帶刺,半點格調都沒有。我放下賬本,冷冷笑了笑,說:“陳小安,我還沒跟你計較呢,老實交代,你背地裏又都跟徐歡歡說了些什麽了?”
她一聽,還想裝傻充愣:“我說了什麽?”
我伸出手指搖了搖,表示不必裝蒜:“自己心裏明白,你說,徐歡歡怎麽會知道我‘去北京常駐’,還問我‘回來不回來’,嗯?小安,你這編得太離譜,簡直不像話。”
“不是我編的。”
“不管是不是你編的,總之是你傳達給她的。”
她皺起眉頭,還不肯承認:“不管我事,少異想天開。”
居然很兇很嚣張,難道怕你嗎?我把雙手抱胸,很有氣勢地說:“別推卸責任,除了你還有誰。我不來追究你,就問問,當初你騙徐歡歡的時候,她說什麽了,用哪種表情,持哪種态度,嗯?”
她白我一眼,不理睬。
“陳小安……”
“徐歡歡說,叫你早點回家吃飯。”她丢下一句話,管自己招呼剛進店的幾個中學生去了。
靠!
這态度什麽意思,我是老板好吧!
我擡腕看看表,下午六點,外面天色不知不覺已變得蒙蒙黑,想起公司還有件不大不小的活兒要趕,便撥開塑料軟門簾,一溜煙開車走了。
這當兒城市晚高峰已經開始,QQ車擠在車堆裏,像籠子裏的困獸。往公司去,前方十字路口應該左轉,但左轉車道被堵得水洩不通,懶得等,不變道,筆直朝前開。
路過濱江廣場。
又一個很傻的紅燈倒計時,我坐在車裏等着,卻看見一對穿豔麗情侶裝的潮流男女,手挽手從斑馬線施施然行過,往濱江廣場愉快地逛去了。透過車窗遠遠望,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圓,像塊餅,悄悄挂在城市高樓的頂部,廣場張燈結彩,五光十色,很多市民正安閑地散步談笑。
不知為什麽,心情無端有些蕭索。
其實,早就打算好了,需要一段整合期來整理整理大腦,但這時手腳竟不聽指揮,鬼使神差地拐了個彎,忽然把車停到了阿迪達斯旗艦店門口。
躊躇半晌,我還是下了車,探進店去。
徐歡歡不在。
失落的情緒如同蠶寶寶結成一個繭,我登時覺得沒滋沒味,把手插進褲兜裏,低頭走出阿迪達斯。
廣場旁的綜合購物中心半點兒沒變,整面牆都是北極熊影城的巨幅廣告,說不出任何理由,也說不出任何目的,我朝那棟建築走去,然後跨進電梯,摁下按鈕“6”。
影城排着長長的蜿蜒的購票隊伍,掃了幾眼放映單,沒什麽中意的電影,于是改變主意,退出下五樓。
五樓正是游樂園。
一進門,滿場“梆梆”、“锵锵”鬧騰的電子樂,激情澎湃狂沖耳朵。
我的目光穿過諸多障礙,漫不經心地,投向溜冰場。
也許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數,我霎時發現了一道身影——是個很熟悉的人。
女人。
她身邊顯而易見沒有同伴,只單身一個。
她扒在溜冰場的護欄上,認真地觀看少年們往來穿梭溜圈子。
她始終沒有說話,心無旁骛的樣子,仿佛正在喧嚣嘈雜中安靜地回憶。
是的,我怔住了。
我沉默地、仔細地打量她,覺得她神色當中有種古怪的悵惘,似乎挺不開心,又似乎正在研究一件很開心的事,總而言之,十分複雜,仿佛臉上寫了個意味無窮的省略號。
我被施了定身術,粘在原地挪不動步子。
然而心中不知為何豁然開朗,有一道門被緩緩推開了,金色陽光在這個封閉又吵鬧的游樂園裏,洋洋灑灑,明亮地飄了開去。
寶哥農家樂的大門忽被推開,只見宋敬學拎個環保袋,假裝很帥地踱進來。約定時間是晚上五點半,這家夥足足提前了兩個鐘頭,不愧是soho宅男,時間自由。
“嗨,Kiwi,好久不見!”我熱情迎上,伸手拍他的肩膀,興高采烈打招呼。
“好像上周才見過。”這家夥不解風情。
“帶了什麽好東西?”我笑眯眯扒開環保袋。
“紅酒。”他說。
“挺不錯嘛!”我把酒瓶子摟到八仙桌上,扶着瓶頸仔細看酒标,上面全是亂七八糟的外文,“哪國的這是?”
“意大利。”
“現在越來越中産階級了,還喝意大利紅酒,哪兒弄來的?”
“你管我哪兒弄來的,反正別人送的,這酒年份不錯。”
我找來開瓶器,熟練打開木塞,寶哥農家樂沒有醒酒器,我把紅酒徐徐倒進一只大肚玻璃罐。這支酒色澤通透,像鮮亮的紅寶石,超級可愛的樣子。
“這麽等不及,酒鬼啊?”他笑道。
“你懂什麽,等會兒還要開車,早喝酒精早分解,不然酒駕被抓,得扣多少分?”我捏着橡木塞,放在鼻子下嗅着,覺得這人簡直笨得沒希望。
等了十幾分鐘,我慢條斯理往兩只高腳杯各倒半杯,端起來喝一大口,果然層次豐富,味道挺好。
“好酒吧?”他問。
“不錯。”品着餘味,我滿意點點頭。
“看見這個‘黑雞’沒?”他指着酒瓶标簽,侃侃介紹,“古典康帝地區葡萄酒标志,酒莊要保持六年以上D.O.C.G級別酒品的生産歷史,才能向協會提出申請,再經過嚴格審查,達到古典康帝的标準要求後,才算夠格。”
“什麽‘康帝’,什麽‘D’?”我不動聲色地請教。
“康帝是個意大利地名,在托斯卡納。D.O.C.G,意大利葡萄酒最高級別。”
“Kiwi,想不到你現在是紅酒專家,剛才說錯了,不屬于中産階級,已經往高尚貴族上靠了。”
“狗屁貴族。”他慢吞吞地說,“前幾天被拉去參加一個私人品酒會,弄了本<實用紅酒鑒賞>的書,還別說,詐你這種小資盡夠了,這年頭就是流行裝逼,不裝就顯不出牛逼來。”
“我不是小資,我屬于潮人。”
“得了,你也不是潮人,你本質不是13就是個2。”
這混蛋什麽修養,竟然講髒話,幸好今天心情好,原諒他了。我仍舊不動聲色,只把杯子挪出去,吩咐:“‘黑雞’不錯,再倒一杯。”
他執起瓶慢慢倒酒,八成想起了今天的主題,又裝作很關心地問我:“楚襄,你決定哪天正式求婚?”
“周末。”
“哦,祝你成功。”
我呷口紅酒笑容滿面,興致很高地說:“Kiwi,你聽聽我的求婚步驟,參謀參謀。”
“行啊。”
“是這樣,我打算在紅太陽路那個公交車站裏求婚,因為在那兒和徐歡歡第一次遇見,所以很有意義……”
“省略初遇細節。”他打斷,“小安都在我耳朵邊念叨好幾十遍了。”
“你老婆長舌婦啊!”
他不以為意:“女人都這樣,這樣可愛。”
我氣結。
但很快又變得笑眯眯的,繼續說道:“求婚時間在晚上七點左右,已經觀察過了,那時車站人不會很多,也不會很少,氣氛恰當……Kiwi,還需要你幫個忙。”
“什麽忙?”
我再次親切拍拍他的肩,說:“車站裏本來有個乞丐,每天拉二胡讨錢的,但我打聽過了,最近他老婆懷孕,下班下得早,七點那會兒已經走人了,沒他整體氛圍就差很多,Kiwi,麻煩你弄把二胡坐那兒假扮一下。”
他“噗”地噴出一口酒。“——神經病啊!”
“嗨,說真的。”
“我不幹。”
我很嚴肅:“Kiwi,我們是不是兄弟。”
他搖頭,居然不肯認賬,說:“是不是兄弟,跟裝不裝乞丐,兩碼事兒,扯一塊兒邏輯不對頭吧,這瓶‘黑雞’專程帶來給你慶祝,已經夠意思了。”
我想打斷他。
他看出了我的意圖,立即補充道:“你別的沒有,朋友多,兄弟又不止我一個,找別人去——關澤上回借你整整五十萬,兩肋插刀,義薄雲天,他才是你真兄弟。”
“關澤坐那兒不像,人家以為開招聘會,萬一引來記者就不好了。”
“你什麽意思,我像乞丐啊?”
“Kiwi,小忙而已,關系到終身幸福,你幫不幫?”
“沒門兒!”
靠!這混蛋,拒絕這麽快,有沒有人性。
我喝一大口酒。
煩躁。
“Kiwi,你這人真不地道,雖然之前的事一直沒跟你計較,但也不能當沒發生過。”
“之前有什麽事?”
“陸思娜!”
他一聽便愣了愣,想半天,遲疑說:“陸思娜?哪年的老皇歷……”
“哪年?忘得倒快!”我加重語氣嚴厲指責,“無緣無故,你為什麽給陸思娜通風報信,告密我上北京,嗯?連住什麽酒店都告訴她,你過分不過分!明知道我追徐歡歡,還把陸思娜弄過來。”
他顯然明白過來了,強自狡辯:“那時你跟‘八年啊’,不是正巧談掰了麽。”
“誰談掰了。”我不耐煩,“搞不清楚狀況,存心給我搗亂。”
“好,好,好人難做,算我不對。”這混蛋把兩只手舉到頭頂,表面投降,嘴裏竟還輕描淡寫,“不知道你的‘八年啊’有什麽魅力,追這麽長時間,一次兩次不離不棄的,比唐僧取經還頑強。現在你們不是已經如火似荼了嗎?求婚需要這麽講究細節嗎?”
我氣憤難耐地看着他。
總算懂了,宋敬學這混蛋不僅沒人性,而且沒眼力。
我愛上徐歡歡的理由,壓根講不完。
下面就粗粗羅列:
首先,最重要的一點,我對她真的很有感覺,這是一種完全沒道理的吸引力,大概荷爾蒙恰好完美匹配。。
其實大家應該知道,不止男女之間的感情,人與人的交往,原本便存在“白頭如新,傾蓋如故”一說,有些人相互認識整一輩子,做不成朋友;有些人剛剛碰面,就知道彼此能成為知交,這種事根本不稀奇,對吧?
第二,徐歡歡的性格很好,做人不滑頭,不耍詐,不騙人,也不吹噓。她本質善良,既關心朋友,又同情弱小,和我一樣誠實內斂,但同時,外柔內剛挺有主見,待人接物半點不傻,圓融得很。
第三,一個有以上性格的人,其實當然很聰明。嗨,別不信,別以為沒受過高等教育就這樣那樣,事實上,以學識掂量一個人,本就屬于世界上最不靠譜的事之一。況且教育雖毀掉了她對學習的興趣,但幸好沒毀掉她與生俱來的好奇心,她對五花八門的事都感一點興趣,挺有情趣。
這樣的人,是不是很可愛?
除此之外:
第四,歡歡長得既漂亮又性感,不要跟雜志上那些經過化妝、燈光和電腦PS的平面模特兒比,只說往大馬路一站,她絕對屬于中上!我可喜歡她穿裙子了,顯得腿又直又修長,尤其搭配黑絲襪……嘿嘿嘿……
第五,夜深人靜……嘿嘿嘿……嘿嘿嘿……我們的和諧生活确實非常和諧啦,維持一段幸福長久的婚姻,這很重要!
優點太多了,我非常滿足。
此外你們發現沒,徐歡歡還是我的福星。當初我找合夥人開青雲策劃,自然不能說完全為了徐歡歡,但毋庸置疑,她是一大誘因。公司開張以來,困難有,困境無,穩中帶升,總體發展得挺不錯,北京那業務拿下來之後,挖到第一桶金,我把押出去的卡宴車也弄回來了。
難以置信,徐歡歡之前的男朋友怎麽會跟她分手?
——說起來,這兒還有個插曲呢。
去年12月的時候,臨近聖誕節和元旦,我去南嘉集團總部找關澤。
到了南嘉,正好中午時分,關澤站在那幢樓九層的空中花園裏休息,隆冬天,他只穿着襯衫和西裝,吹着西北風,端着熱咖啡,跟秘書交頭接耳叽叽咕咕,不知道又在算計什麽。
我向他招手:“嗨,關澤!”
“小楚。”
他也微笑打招呼,請秘書泡茶。我不客氣,一屁股坐在木藝凳上,左右張望。北風呼呼的,刮到臉上巨冷,又不是沒會客室,每次都約在這種高高的開闊地方,拍黑幫片啊?
“小楚,吃中飯了嗎?”
“你想請客?”
“可以叫小楊幫你買份套餐上來。”他很客氣。
“謝了,吃過了。”
我伸進衣兜,掏出一張嶄新的支票,在空中“飒飒”抖了幾下,遞給他。
他神色自若地接過去,拿在手裏仔細檢查一遍。
銀行新鮮出爐的支票,難道會造假嗎?我冷冷地觑他,他面不改色的樣子。
這變态向來品質差,認錢不認人,不必和他假惺惺,我直截了當飛快地要求道:“關澤,卡宴呢?昨天給你打過電話的,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他笑道:“好,去停車場。”
“露天停車場?”
“嗯。”
“不會這麽長時間,車子一直停在露天日曬雨淋吧?”
“沒有,一直放車庫裏,今天才停在外面。”
“哦……你開過嗎?”
“開過。”
“行駛多少裏程,沒忍心用它跑長途吧?我記得你有輛奔馳什麽型號的,說最穩當最舒服,經常拿來跑高速,當客車使,沒這樣暴殄天物吧……”
“沒有,只在市內用過幾次,前兩天帶兒子去了趟動物園。”
“那就好。”點點頭,放心了。
說話間我們走出辦公大樓,寬大的露天停車場就在南嘉小廣場附近,關澤信步而行,我跟在他身後。
停車場裏一溜一溜,排了數不清的車子,但老遠我就認出自己的卡宴來了,它被擦得锃亮,纖塵不染的樣子,卓爾不群地盤踞在衆車之中。我不禁咧開嘴,暗暗高興,想不到關澤這人還算有點義氣,知道這車是我的寵物。
他把車鑰匙抛給我。
我熟練地一揿,“滴”一聲,燈亮起來了。走過去拉開車門,把頭伸進去觀察,車廂裏也很幹淨,閃閃發光的。
他說:“檢查一下?”。
我笑眯眯拍拍他的肩膀,客套道:“不用,咱倆誰跟誰啊,難道我還信不過你嗎。這車是不是剛做過保養,破費了,多謝啊!改天請你吃飯。”
他卻彎下腰,仔細察看車尾巴,手在“cayenne”幾個字旁邊摸東摸西,嘴裏說:“也不是保養,動物園門口被人追尾了,撞了個大坑,所以送去修,今天上午才叫司機開回來。”
我張大嘴。。
他語調輕描淡寫地:“不好意思,對方全責,我也沒辦法。找最好的店給你修的,順便做了次大檢查,養護了一下,你放心,師傅說你這車性能不錯,壽命還很長。”
“——撞了個大坑!”
“嗯,對方司機磨合期,大概一慌沒找到剎車,直接就撞了上來,速度不快,但聲音挺大的,我兒子都吓哭了。”
“……”
“小楚,你這卡宴挺耐撞,對方引擎蓋鼓起一大塊,看上去明顯慘得多。”
“……”
徹底無語了。這變态臉上居然還保持着招牌微笑,難怪這麽殷勤親自陪我取車,就知道沒好事!
我拉長臉,心疼地摸了摸車尾巴。
這時另外一輛白色車子徐徐駛進停車場,正好塞進卡宴對面的空位,車裏連司機走下四男一女,看服裝,都是南嘉的職員。帶頭的是個四十歲左右的胖男人,估計是南嘉管理層,看到關澤就笑道:“關總。”
我正沒好氣,他們內部誰和誰與我無關。
但眼光偶然掃過,卻意外發現幾個人當中竟有面熟的,竟是歡歡的那個前男朋友。他夾着文件袋,顯然也看見我了,一臉驚詫,嘴唇還稍微動了動,大概見我懶洋洋的,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我想起了他的名字,不過不是熟人,懶得理。
胖男人眼光掃過我的卡宴,呵呵一笑,随口聊了句:“關總,你什麽時候開始玩車了,新買的卡宴?聽說你前不久,不是還買了輛新上市的smart嘛。”
關澤一指我,微笑說:“玩什麽車啊,卡宴不是我的,朋友的,前幾天借開不小心撞了,他正找我麻煩呢。”
胖男人又呵呵一笑,朝我點點頭打招呼,寒暄道:“貴姓楚?記得上次公司十周年慶典,我們好像見過一面——那次慶典完了之後,關總去度假村開私人派對,是你來現場接關總的夫人吧?”
“您記性真好。”我笑眯眯地客套,“那天我就是一司機而已。”
“哪兒呀!”他哈哈大笑,“關總的夫人那天喝多了,上你車前拼命找塑料袋,說萬一吐你車裏,會被你殺掉抛屍路邊——後來她吐了嗎?”
“不會。”關澤說,“我太太酒量不錯的。”
胖男人随行的幾個下屬都在旁附和着笑,還上來拘謹地與關澤一一握手。吳誠握完手,看我一眼,又看一眼。
——有什麽好看的,難道我不像開卡宴的人嗎?!
我不說話。
然而沒料到關澤的視線也移到吳誠身上,忽轉過頭,笑着問道:“小楚,你們認識?”
這家夥觀察力果然強,不當間諜有點兒可惜了,我也笑了笑,攤手說:“見過幾次,算認識吧,徐歡歡以前的男朋友。”
關澤一怔,有些意外。
不過他老奸巨猾,知道自己捅了簍子,立刻掐斷此尴尬話題,拍拍我肩膀,對胖男人笑道:“老趙,那就這樣吧,我再和朋友聊幾句。”
胖男人點點頭。
吳誠則站在領導身後,神情僵硬,又要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