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小超人手表(二)
陳阿姨有些訝異地瞪大眼睛:“不、不要了?”
這是夏行星被老爺子找到的時候就帶在身上的。
看得出價值不菲,但顏色款式都已經是好幾年前流行的兒童款了。
還壞過好幾次。
老爺子每次都說給他新買一塊,但他也每次都把手表放在掌心細細摩挲,笑着敷衍過去:“修修還能用。”
夏行星深深看了一眼陳阿姨手裏的手表,緩緩垂下眼簾,一貫清亮的水眸此刻卻有些看不見底。
很快,他又擡起頭來,淺淺一笑,語氣緩緩綿綿,聲音很輕地喃道:“修不好的,我不要了。”
在一旁舉着手機的霍經時眸色微微一凜。
細長深沉的眉眼驟然沉降,心裏倏然湧上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來得兇猛卻又莫名其妙。
聽不清助理在耳邊嗡嗡嗡說了什麽,他薄唇抿成一條線。
銳利的目光落在少年漆黑的發頂和白皙優長的頸線,意味不明。
夏行星站在前面不知道,但陳阿姨卻詫異地看了一眼男人隐怒不快的神色。
霍經時本來就長得極有距離感,一雙鳳眼內勾外翹,犀利凜冽不可親近,薄唇一拉,鳳眼一擡,清寒孤傲又盛氣淩人,極具攻擊性。
夏行星卻像是沒有感受到電梯裏驟降的低氣壓,只是擔心霍經時公務繁忙等得不耐煩,于是趕緊揮揮手,笑着跟陳阿姨道別:“陳阿姨,沒什麽事我們就先走了,你快回去吧。”
他不能第一天就惹人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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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下關門的紅鍵,電梯門又緩緩合閉,狹小封閉的空間裏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霍經時索性直接挂了助理的電話,他現在沒有一分心思處理公司的事。
電梯從二十幾層緩緩降落,距離着陸還有好一會兒。
霍經時喉嚨滑動,率先開了口,狀似無意問道:“為什麽不要了?”
聲是清冷的,音調平直無波。
“嗯?”夏行星擡起頭。
霍經時單手插在西裝褲兜裏,語氣平靜:“手表。”
夏行星只當對方是覺得乘電梯尴尬所以随便找個話題閑聊,如實答道:“我不喜歡。”
顏色、款式和大小全都不是他喜歡的類型。
霍經時整個人微微一滞,深如沉潭的鳳眼冷了幾分,語氣有些不近人情地責問:“那為什麽買?”
“……”夏行星一怔,幾乎是瞬時察覺到了對方身上微妙的情緒變化。
男人的目光淡淡地掃了過來,精準,鋒利,目光橫轉,隐隐形成一張帶着壓力的網。
他雖不明緣由但也慣會見風使舵。
夏行星放柔了聲音,但姿态仍是不卑不亢,清澈透亮的眼睛直直對上他威嚴陰沉的目光,平和地解釋道:“不是我買的。”
“我也不知道誰給我的。”
霍經時啞然,垂在西裝褲側的手指煩躁地撚了撚,面上冷意更甚。
那塊手表是怎麽來的,他最清楚不過。
那是他送過夏行星唯一的東西。
夏行星六歲生日纏了他許久,他根本沒想過要松口。
送禮物倒不是什麽大事,但夏行星的癡纏和以自我為中心實在讓他感到深惡厭絕和束縛窒息。
他霍經時絕不縱小少爺這狗脾氣。
沒想到就在小少爺生日前幾天,戚家幾個看不慣他又妒忌他搭上夏家的公子哥來找他麻煩。
霍經時身手了得也難敵十幾個人。
一群喽啰把他堵到廢棄的工廠綁起來,任那幾個公子哥拳打腳踢,極盡侮辱之能事。
根本沒有人發現,因為霍家沒有人在乎他。
是夏行星哭着喊着找了一天才把他救出來,還找人狠狠地教訓了幾個公子哥。
霍經時出了一口惡氣,勉強答應給小少爺送禮物,去到商場那一刻又暗罵自己心軟妥協。
于是便通通按照小少爺喜好的反面給他買了一塊新上市的兒童手表。
款式、材質和顏色,通通不是他喜歡的。
霍經時就是故意的。
他還記得夏行星在衆星捧月的生日派對上的情景。
小少爺年紀尚小,還不懂得收斂自己的情緒。
拆開禮物看到手表後,臉色微微一頓,癟了癟嘴,眼裏有不解、有失望。
那一刻,霍經時惡劣又扭曲地笑了笑,心裏竟感到一絲報複的痛快。
可誰料到,夏行星很快就撲閃着長卷濃密的睫毛,喜笑顏開地穿過一群衣着光鮮的叔叔阿姨哥哥姐姐,向站在人群最外圍的霍經時懷裏撲去。
“吧唧”一口親在他臉上:“謝謝經時哥哥,我好喜歡你的禮物。”
霍經時愣了一秒,随後把懷裏看上去人畜無害的糯米團子不輕不重地放到地上。
拿着餐巾厭惡地擦去臉上濕噠噠的口水,扯着嘴角冷笑道:“是嗎,喜歡就好。”
在霍經時的印象裏,從那以後,夏行星就幾乎再也沒脫下過這塊他明顯不喜歡的手表。
弟弟妹妹、同學朋友、阿姨管家誰都不能碰,誰動小霸王跟誰急,每天被他像是寶貝一樣戴在身上。
有一回手表不見,他就讓家裏所有的傭人管家保镖把房子、水池和花園地毯式搜尋,就差沒有将游泳池裏的水放個幹淨。
大有找不着這塊破表死不罷休、所有人都陪葬的架勢。
霍經時放學回到夏宅一片狼藉雞飛狗跳,傭人、管家和保镖紛紛來找他訴苦,掩藏不住的是埋怨的眼神。
他們默認小主人的胡作非為,但送表的人才是罪魁禍首。
霍經時把書包從背上狠狠一撂,揪出正在翻床底的夏行星,怒氣沖沖地罵道:“你又發什麽瘋,別鬧了行不行。”
夏行星亮晶晶的眼睛裏蓄滿了眼淚,第一次可憐兮兮地跟他服軟,仿佛那塊手表就是自己最重要的寶貝:“嗚嗚嗚嗚,你、你送我的小超人手表,不、不見了……你、你幫我找一找好不好……好不好……”
仍沉浸在他無理取鬧的怒氣中的霍經時也不由得被他哭得心一軟。
時至今日,當年當時對夏行星的種種憎惡與厭煩在歲月的變遷流逝中都化作愈來愈輕的雲煙一層一層淡出了霍經時的記憶。
唯獨那雙流着眼淚的眼睛卻一直清晰。
因為它哭得實在是太傷心了。
讓他都不得不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對夏行星太差了。
否則應有盡有的小少爺怎麽會因為失去一塊表就這麽難過。
而就在半分鐘前,忘記了一切的夏行星,語氣輕快又草率地決定讓人把那塊他曾經上天入地翻騰出來的手表像垃圾一樣處理掉。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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