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喜好
房間明亮寬敞,柔軟厚重的地毯、價格不菲的護眼臺燈以及窗臺邊幾枝幹梅和蓬勃的綠植足以顯示出主人的精心布置。
湛藍色絲綢的幕簾和精致柔和的星星燈使得整個屋子真的像宇宙蒼穹裏的星河一片,一派寧靜安詳和浪漫。
跟在他們身後的白叔幫夏行星放好行李。
老伯對這位新入住的成員很是歡迎:“夏小少爺,陽臺上還種了花,再外面是花園,那裏的秋千架和床上這些玩偶是我們先生特……”
“白叔。”霍經時不輕不重地打斷一直嫌家裏過于冷清終于迎來新成員的管家。
霍經時的确是特意憑着自己對夏行星的印象将家裏和房間都布置了一番。
畢竟夏行星的喜好,沒有人比他更清楚。
連霍經時自己都訝異,為什麽在時隔十年之後,他仍能想清楚關于小少爺的喜好厭惡,樁樁件件。
大概是當年的相處太過雞飛狗跳,也算是他少年時代裏濃墨重彩的一筆,想忘掉都難。
但如今作的房間修繕布置也只是因為受了曲老爺子的托,不過是要忠人之事。
他不想因為過去亂七八糟的事就冷待報複夏行星。
沒必要,也沒意思。
夏行星不是十年前的夏行星,他也不是以前的霍經時。
該有的他都會給,現在的他也給得起。
該負起的責任他絕不推脫。
霍經時斜斜靠着價值不菲的南柳木書臺,冷漠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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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叔給夏行星安置行李,臉上堆滿慈祥的笑:“夏少爺還喜歡嗎?”
霍經時跟在後面,雙手抱在胸前,長腿微伸,整個人顯得疏懶又随意。
但微顫的眼睫和鳳眸裏的一點餘波卻賣露了主人并沒有他臉上顯示的那樣漫不經心和從容淡然。
心裏不知從何驀然升起的一絲連本人也未擦覺的期待和緊張。
霍經時側過身去,餘光不自覺地緊緊鎖在某個正在慢慢踱步參觀房間的人臉上。
夏行星臉上倒是并無過多外露的欣喜和激動,實在看不出到底是喜歡還是不喜歡。
就好像一場失憶,連帶着儲存在腦海中的信息和個人喜好也都通通抹滅。
整個人帶着一股安靜平和的氣質。
他只是摸了摸了床上那幾只限量版的經典抱枕玩偶,翹起唇角、眉眼彎彎地向霍經時道謝:“勞霍先生煩心,其實有個落腳的地方,我就很心滿意足了。”
說辭是官方又客套,但一雙清明似露水的眼睛卻又透着滿滿的誠摯,一時教人分辨不清他到底是真客氣還是假套路。
夏行星又轉過身接過白叔手裏的行李,微微鞠躬,用他純良可親的笑容俘獲別人的好感:“白叔,您不要那麽客氣,叫我行星就好。”
白叔兩道白胡子一撇,喜笑顏開,只覺得先生帶回來的這個孩子禮貌乖巧嘴還甜,很合眼緣。
一時之間,兩人竟旁若無人地攀談了幾句。
霍經時眼眸黯沉了幾分,不悅地“咳”了一聲,打斷兩人一見如故的熱聊:“先去吃飯,有空再聊。”
夏行星以為自己初來乍到便多言引得主人不适,便更謹言慎行起來。
餐桌上擺上了這個家裏往常沒有的菜品。
橙翠相綴的秋葵蝦仁,亮汪汪的茄汁帶魚、芝士烤牛排、香培青豆汁濃湯和澄黃色嫩得發亮的芙蓉蛋。
作為一頓家常的晚餐,實在是有些過于豐盛了。
夏行星捧着碗緩緩眨了眨眼睛,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麽,目光落回眼前英隽溫肅的男人身上。
霍經時大部分時間都顯得很冷淡,話也不多。
除了一開始接到他例行公事的詢問幾句基本情況,其他時間他們沒有再多餘的對話。
霍經時好像很忙,電話和簡訊沒有停過。
大概真的像曲老爺子所說的,是個不折不扣分秒寸金的工作狂。
男人此時換了身家居服,不像早上那般襯衫西裝一派正式,一身棉質的家居服和額前飄落的碎發讓他顯得年輕柔和了許多,質感柔和的衣布更是隐去了幾分在外時的冷傲孤清與盛氣逼人。
一羽長睫之下,鳳眼黑眸幽深,整個人難得顯得柔和、平易。
他一派正經地端坐着,衣袖随意折起幾折,露出漂亮精致的腕骨和線條優美的小臂,吃相也十分優雅養眼。
霍經時吃得不多,慢條斯理,偶爾拿起餐巾擦擦幹淨唇角,目光卻是不動聲色地随身側之人手裏的筷子起起落落。
夏行星吃得也不少,也不知道怎麽就養成這副弱不禁風的身板。
他的吃相,說不上優雅,但很下飯,能令與他同臺就餐的人也覺得食欲大增。
他似乎是嫌累,所以慢慢地一口一口,能吃很久,仿佛是真的很認真地在品嘗這道食物。
像一只悉悉索索埋頭苦幹的小松鼠。
但不多時,霍經時便發現,夏行星吃飯,完全是按順序夾菜。
從自己眼前的那盤開始夾起,自左往右,蝦仁、帶魚、牛扒、蔬菜……依次夾遍又重新一個循環,蝦仁、帶魚、牛扒、蔬菜……
十分雨露均沾。
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又或者單純習慣使然,總之讓人挑不出錯,但也看不出丁點兒喜好。
很久以前,喂飯和陪吃也是霍經時這個家教老師工作的一部分。
小少爺極為挑剔,不吃胡蘿蔔不吃香菜不吃姜蔥蒜不吃豬肉……
霍經時一度認為,哄夏行星吃飯是世界上最麻煩無聊的事情,簡直是浪費時間消耗生命。
當年上高中的時候,為了減少和夏行星同臺就餐的次數,霍經時寧願在學校超市買幾片白面包,就着開水喝,撐到晚自習下課才回去。
而現在,當一場失憶将一個人身上辨識度最鮮明的小習慣小脾性通通抹殺。
即便這個人就坐在你面前,一起聊着天吃飯,你也完全看不出他喜歡什麽讨厭什麽。
諸如此類的細節将兩人之間距離一下子推得更遠。
夏行星這個人的性格和形象也變得模糊、不可捉摸。
直到他主動去舀了一勺麻油芙蓉蛋,霍經時帶着探究和審視的目光也懶得再隐藏,直直落在他身上。
“怎麽了,霍先生?”夏行星咽下滑溜溜的蛋羹,不明所以地擡起頭。
“沒事。”沉沉的嗓音自男人的胸腔裏發出,仿佛飯桌上随口一問的閑聊,偏是讓人聽出點兒審視的意味:“芙蓉蛋好吃嗎?”
夏行星舀起一勺湯抿了一口,真誠道:“很好吃。”
霍經時漆黑狹長的眼睛微微挑起,目光沉靜,若有所思地望着他坦然不似僞裝的臉,揚了揚下巴,又問:“喜歡帶魚?”
畢竟,小少爺小時候在被軟刺卡過之後就再也沒碰過一次魚。
夏行星回想了一下,不覺得上一個回合自己給出的是個錯誤答案,心下坦然起來,便笑着答:“也不錯。”
燈光照在他臉上,顯得溫柔恬靜。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