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冰淵
霍經時收了手,胡易仍是疼得呲牙咧嘴,眼角冒淚,有些委屈。
霍經時冷眼掃過去,肅聲問:“你不服?”
但看他時哥竟然能為了一個住進他家裏還不夠三個月的小孩跟他們這些交情過硬的兄弟發怒,又一下子慫得舉起雙手認輸:“服服服,我閉嘴我閉嘴……”
霍經時本來就通身冷峻的氣勢,平日裏高高在上不怒自威,一雙鳳眼含怒之時挑起淩厲的弧度,那副英隽的五官沉肅嚴厲的模樣很是震懾心魂。
四人之中向來最是沉穩可靠的田一陽出來打圓場:“老霍你別生氣,小胡子他沒壞心,就是嘴欠。”
霍經時冷笑一聲。
他要是真的計較,胡易現在已經在醫院躺着了。
他無非是要給自己的圈子立個規矩,夏行星不是他們可以惡意诋毀、随意對待的人,不管是誰,從今往後都要放足了百分之兩百的尊重。
田一陽抿了口酒,接收到在場另外兩個人抛了半天的眼色,半晌,問:“經時,我多嘴問一句,你……這是什麽意思?”
霍經時晃了晃了酒杯:“什麽什麽意思?”
田一陽被他推回來的太極一噎,索性挑明了說:“小少爺,你是怎麽個打算?是覺得養着圖個新鮮逗趣兒還是真的正兒八經謹遵師命報答師恩?”
總不能是因為喜歡夏行星這個人才對他這麽好吧?
霍經時斜眼睨他,冷道:“你的手也不想要了?”
田一陽退後:“不不不,我就問問,問一下還不行嗎?”
他唏噓道:“就……我聽說你出國後他過得真是挺難的,許家的獨子你知道吧?”
“男女生冷不忌也就算了,還特麽的玩娈、童那一套,當年差一點就買下了小少爺。”
Advertisement
“你前腳剛走,他後腳就來抓人,那會兒管家保镖都被遣散了,他們家連個成年的都沒有,那小孩兒好像自己逃了出去,聽說是自己從三樓的陽臺上跳下來,腿斷了。”
“後來被夏家旁支*些狼豺虎豹逮回來,恨不得直接把人送到床上,事情鬧得很大,最後還是許老爺子丢不起這個臉大發雷霆才作罷。”
門縫外的一張臉瞬時血色褪去,蒼白得似一張單薄的紙,最不堪的過往還是赤裸裸地被攤出來了。
霍經時鳳眸一顫,一顆心被緊緊撰住,握杯的指尖微微泛白,面色沉冷:“許輝?”
“是,後來許家不要人了,夏家也沒人願意養他。”田一陽作為當年的為數不多的知情人,猶豫了一瞬,還是問道:“經時,你說小少爺他……知不知道當時是我們向那邊洩露了夏長利夫婦的線索,和那支基金的去向?”
霍經時眼睫一顫,尤沉浸在憤怒的冷意裏,垂眉斂目:“他沒必要知道。”
田一陽咽了咽口裏微苦的酒:“那年你到法院做完證人就馬上辦手續出國了,他爸媽畏罪跳樓,公司債主成群,夏家旁支也容不下他……”
“還有……那筆基金。”
“你完成抽底變現之後又被他幾個伯父和堂叔瓜分得差不多……”
霍經時臉色陰沉。
“所以,”田一陽看着男人冷怒的面色,斟酌措辭:“小少爺這事兒,你到底打算怎麽辦總要給哥兒幾個露個底。”
霍經時是主謀,他們幾個算是幫兇。
即便霍經時再少年天才,當年也不過十八歲剛成年,完成基金對沖置換和操縱夏氏股倉的繁瑣工程不可能一個人獨立完成,他們或多或少都用了家裏的關系幫了忙。
田一陽看了眼禁聲的何禹和一動不動的胡易,摸了摸鼻子,繼續委婉道:“是,我們都知道這些年小少爺是吃了不少苦,就……如果你是為了彌補一點當年心中的悔意,想做一些補償,那把當年那筆錢還給他足夠了,他現在就是個普通人,那個數能确保他這輩子都衣食無憂了。”
“但沒必要到這個程度。”
這些天的樁樁件件他們都看在眼裏。
霍經時是什麽人,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
曾經可以一個星期住在辦公室的工作狂魔現在每天按時下班回家,又是親自接人下自修,又是去學校給人送衣服。
一天恨不得十個電話,上趕着陪吃飯、陪寫作業,就差陪睡覺了。
寵兒子都不是這麽寵的。
太不正常。
霍經時這種目的性極強的功利主義理性派一不正常就顯得非常可怕。
任誰都能察覺出來,事情隐隐有失控的意味,唯有當事人還覺得理所當然樂在其中。
田一陽和何禹對視一眼:“你……你明白我意思吧?
霍經時籠着刀削般的眉峰不說話,沉默思考時側臉英俊又帶着些冷淡,等他再擡起頭,幾個人被他鋒利的眼神看得紛紛移開視線。
他直接道:“我不明白,你什麽意思?”
“……”
田一陽按了按眉心,嘆氣:“你真不明白嗎?”
“這麽多年沒見着面,這才相處幾天就敢信他?你知道他變成了個什麽樣的人?”
霍經時針鋒相對:“我不知道你知道?”
夏行星身上那種令人着迷的純粹鮮活和堅韌頑強的倔勁他根本不想讓任何人知道。
“別跟我擡杠,經時”田一陽像評估一支上市股線似的評價道,“你現在這樣做非常不明智。”
霍經時冷目相對,聲音沉肅:“那我該如何?”
田一陽客觀冷漠不帶感情地給出最佳方案:“可以讓他繼續留在霍家養着,但交給你們家的傭人照顧即可,你本人最好跟他保持距離,等到他成年把當年的基金和孳息一并還了這事算完。”
霍經時聽得一腔怒火,眼裏盛着一方冰池,擡腳踢開地上殘碎的玻璃:“不可能!做不到!”
“你——”田一陽看他跟被下了降頭似的冥頑不靈,既迷惑又着急,聲音提高,“不是——光我上邊說那事兒就知道這人性子有多烈,這麽多年能從夏家旁支和他爸媽那群債主手裏茍下來的人絕沒那麽簡單,你就不想想萬一他知道了當年是你——”
一想到這個霍經時一陣來由不明的心煩意亂,仿佛被點到死穴,又仿佛被什麽刺激,像發怒的頭狼:“那我就受着!”
夏行星要做什麽他都受着,他應得的。
“你們別管。”
田一陽眉頭緊蹙,還欲再說,馬上就被身旁何禹按了下去。
何禹向來最懂察言觀色,霍經時向來專裁獨斷,自我意識極強,不喜受人左右,說到這個地步已然是極不耐煩了。
他咳了幾聲,揮揮手活躍氣氛:“嗐,不管就不管,時哥你就當哥幾個瞎操心行不行。”
他又拍拍田一陽的肩:“你也是,田哥,不就是養個小孩嘛!寵着點就寵着點吧,也不費什麽,多大點兒事,還能翻出什麽浪去。”
“快!一個兩個的都別那麽嚴肅了!好不容易聚齊一次可不是讓你們來吵架的,來!喝酒!小胡子把他倆的杯都給我滿上!”
早就聽傻了的胡易立馬甩着一只差點骨折的手屁颠屁颠的湊過來裝孫子:“來,時哥喝酒。”
“田哥,喝酒。”
霍經時眉心一鎖,想反駁何禹,夏行星對他可不是“養一個小孩”的事兒,可又不知該說些什麽,最終還是閉言沉默。
門縫之外,夏行星整個人像是被按下了靜止鍵,捧着冰酒桶的雙手又凍又麻,毫無知覺,仿若置身荒茫冰淵。
作者有話說:
還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