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支招
姓伍的掌櫃瞧着紀安和顧詹的神情有些失望,心中估摸着這單生意又得泡湯了,雖然如此,他面上卻沒有半分怠慢,客氣的招待紀安和顧詹。
顧詹是個好事的性子,這回瞧着這麽一出,腦子略略回憶了一下,就想起了聽同窗提起這家店鋪的事情。他對着紀安眨眨眼,紀安會意,兩個人并沒有要布匹就走了。
夥計瞧着到手的生意又被攪和了,心中憤恨不已,但也知道不可遷怒客人,忍着氣送紀安和顧詹出去。嘴裏還說着:“客官慢走!”
這麽一來,倒是紀安心裏有些過意不去了。顧詹拉着紀安出來,找了個茶攤子兩個人要了一杯茶就坐下了。紀安知道剛剛顧詹有話要對他說,一坐下就問道:“你剛剛給我眨眼睛怎麽回事?”
顧詹嘻嘻哈哈對着紀安說道:“我剛剛想起來了,這家店鋪可是被人看做不詳的。”
紀安歪着腦袋,看了一眼顧詹,和紀安待在一起也有段時間的顧詹發現紀安這樣是在問他原因。顧詹清清嗓子,低聲在紀安的耳朵邊上說道:“阿安,我曾聽人說過,這家店鋪的掌櫃确實是個不孝之人。”
紀安回想了一下剛剛見着那掌櫃的模樣倒是有些不信了,難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正好攤主給他們送上茶來,瞧着他們剛剛從布店出來,又聽見他們這麽說,忙說道:“客官,你們有所不知,其實這伍掌櫃是好人啊。我當年是他家的下人,後來,他家敗了,他把我們這些下人的賣身契都給了我們。我和我家的那口子在鎮上也沒個依靠,好在又遇到伍掌櫃,是他給我們開了這麽個茶攤子,我這一家老小才能糊口度日。”
紀安瞧着這攤主是個中年人,衣裳洗的發白卻很幹淨,剛剛和他們說話客氣卻不獻媚。心中思考着他說話的可靠性,顧詹卻是直白多了,有些氣不服的說道:“我明明就聽人說這家掌櫃不贍養他家老母,讓他家老母和親弟過苦日子,自己去吃香得喝辣的,怎麽他就成了好人了呢?你不是唬人的吧?”
現在人不多,攤主苦笑兩聲說道:“伍掌櫃是個苦命人,你們傳的這老母親弟卻是後母和後母之子。伍掌櫃性子倔,硬背着不孝,也不願意去孝順這對母子是大有緣由的。”
顧詹來了興趣,他忙問道:“哦,聽你這麽說,難道你知道這裏面的難言之隐?”
攤主苦悶的說道:“自然,我本就是他家舊仆,伍掌櫃的家事自然是知道的。”
瞧着紀安和顧詹都露出了興致,攤主有意為伍掌櫃解說一二,順勢就坐在旁邊的小墩子上說了起來。
這開布行的伍掌櫃姓伍名樂,他家老爹伍老爺是前面伍家村有名的地主老爺。伍樂十歲沒了娘,十三歲時,伍老爺續娶了一個秀才的女兒,就是馬氏。馬氏一進門,假惺惺的,裝着對着沒娘的伍樂很是照顧,私底下卻是處處為難。伍樂還有個姐姐,比他大兩歲,名叫月娘,是伍家村出了名的一枝花。她是個聰慧的,幾次就識破了馬氏,讓伍樂提防她。
而沒多久,馬氏有了身子,對着伍樂姐弟兩個就更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了。不過,馬氏素有心機,面上做的極好,人前總是表現出一副待他們姐弟視如己出的模樣,人後卻是克扣刻薄樣樣不落。
伍樂當時讀書很好,性子十分的傲,受不得這樣的委屈,立馬像伍老爺說馬氏的不好。可周圍的人都道馬氏賢良,馬氏再一鬧一哭,抱着小兒子,伍老爺也就高高拿起,輕輕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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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老爺雖然沒怎麽罰馬氏,可在月娘的哭訴下,也明白伍樂姐弟在馬氏手上恐怕日子不好過。手心手背都是肉,何況這是疼了十幾年的兒女,幹脆把原配的嫁妝先給了伍樂,又積極的給月娘找婆家。
等伍老爺千挑萬選的找好了婆家,還未把女兒嫁出去,就被一場橫禍奪了命去,伍樂本來準備考秀才也回去守孝了。本來,按照朝廷的家産分配,是原嫡最尊,理應分得財産的六成,加上伍老爺原本給月娘留好的嫁妝,馬氏和她的小兒子只能得到伍家的三四成。
馬氏如何願意,她恨不得所有的伍家財産都是她的才好。于是,馬氏就生了一個毒計,說要給伍老爺上香參佛做百日,伍樂姐弟對着自己親爹自然是孝順萬分的,哪有不願意的。
沒想到,就在這一天,在寺廟之外,遇到了一夥惡人,月娘為了救伍樂被賊人砍了一刀,最後雖然保住月娘的命,可大夫卻說以後月娘子嗣上或許會有些困難。
伍樂雖然傷心,可他不是笨人,光天化日之下,這群賊人既不劫財又沒恩仇,怎麽見面會見面就下了死手,八成是被人指使的。伍老爺為人和善,并不與人結緣,伍樂長住在書院,也并不會得罪什麽人,月娘更是待在家中足不出戶,更招惹不到他人。
這麽一想,馬氏就凸顯出來了,雖然沒有直接證據,可伍樂還是從馬氏的大丫頭口裏得知了這一切。本想請了族人把懲治馬氏,可沒成想馬氏把那丫頭滅了口,反而誣陷伍樂栽贓陷害于她。
伍樂是小輩,子告母本就不合常理,可算一宗罪了,這下又沒了确切的證據,族人們雖然沒知道可能另有隐情,可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處事準則,小懲了伍樂一回。
馬氏洋洋得意之下,更是把月娘不宜有孕的消息告知了她未來婆家,結果那家人家和十分不滿月娘,想趁着月娘孝期,給自己兒子納個二房以傳宗接代。
月娘知曉後直接去了退了親事,去了庵堂修行去了。伍樂知曉後,找上馬氏質問,卻被馬氏的堂弟馬千一狀告到書院,說其忤逆長輩,不孝其母,書院讓伍樂回家思過,生生斷了科舉之路。
正趕上當時外族來犯,伍樂直接去了衙門獻上全部家産,說是為國出力。縣官高興非常,為伍老爺請了個官身,死後哀榮。官府收走了伍家八成的財産,留下的,伍樂更是拿了七成,只留了三成給馬氏。
伍樂來了這麽一手,馬氏是恨透了他,每每找了借口都要去找伍樂的麻煩。可惜,她手上銀錢不多,還有一個兒子要養,也只能罵罵了事,敗壞一下伍樂的名聲罷了。偏偏伍樂不做官,也礙不到他多大事情。
直到馬千瞧着伍樂的鋪子很是掙錢,起了霸占的心思,和馬氏坑壑一氣,來布行鬧騰。伍樂不願意服軟,随他們鬧,就是不願意給馬氏她們一分好處。于是,每每有了客人進店,不是馬氏哭訴,就是馬千咒罵,一傳十,十傳百,除了知情人之外,旁人說起伍樂都說他不敬長輩,不孝其母。
就是被這麽逼着,伍樂也照樣對着馬氏不假辭色,在馬氏數次惺惺作态之下,鎮上的人也都開始幫着馬氏說話,說伍樂不好。
聽了伍樂的事情,紀安忽然有些感慨,物過剛者易折,人亦如此。明明只要做做表明功夫,虛以為蛇一下就能掙得大好局面。心再黑些,背後裏捅刀子最好不過。可伍樂卻把所有的不滿放在陽光下,這樣的人可以說是不成熟,不圓滑,不理智。
可紀安心中卻是有些羨慕的,人都在為着好處為着規矩做着不喜歡的事情,哪怕這個人你厭惡到了一定的境界,可他只要占着長輩名分,就算做了再多缺德冒煙的事情,只要沒殺人放火,你就得忍着,面上必須給與好臉。
在伍樂身上,紀安瞧見了一種直面一切,雖然頭破血流卻不改的勇氣。雖然看着很蠢,可卻蠢的讓人心軟。
顧詹也是半響沒說話,他雖然直爽,脾氣在一衆認識的人中也算直脾氣了。可對人處事上絕不會如此直白不計後果的去做這麽一件事情。
紀安并沒有動茶,想想,拉了顧詹起來,對他說道:“走,我剛剛忘了把布買上了。”顧詹雖然沒說什麽,可腳步卻跟上了紀安。
夥計還記得紀安和顧詹,瞧着他兩人又來了,立馬喜笑顏開,迎着他們去了伍樂那兒。紀安還做不到從容淡定,是以只要故做不在意的說道:“掌櫃,麻煩你把剛剛給我瞧的那兩匹布給包起來,我要了。”
伍樂瞧着紀安,再瞧瞧顧詹眼神裏帶着些許異色,苦笑着說:“你們不會在谷叔那兒過來的吧,其實如是不想買大可不必費這個銀錢。”
紀安和顧詹一時間倒是有些不知所措了,感覺他們做的很是傷人自尊一樣。紀安想了想開口道:“本來就想買的,現在就更樂意買了。伍掌櫃,雖然我覺得你對着對頭的手段很是愚蠢,但我很佩服你有這樣的勇氣。”
伍樂臉色并沒有任何改變,語調平平,不帶感情的說道:“我做不到以牙還牙,可也絕對不會對害了我至親之人卑躬屈膝,就為自己的名聲。”
紀安搖搖頭,意味深長的說道:“我只知道世上都道夫死從子,長兄如父,你不覺得你作為兄長有責任為親弟行教養之責嗎?”
伍樂并不笨,只不過心思過于直了些,聽着紀安的話,眼前一亮。他心中對着馬氏很得不行,可礙于她是長輩,又迫于世俗禮儀,他做不了什麽,可不代表他沒有怨對之心。
既然馬氏能用長輩壓着他,他未嘗不能用長輩的身份去壓着他那好弟弟。雖然不夠光明磊落,可也能讓馬氏投鼠忌器,甚至于他姐姐也不用為了避開馬氏支配婚事而在庵堂青燈古佛的過日子。
伍樂心中有了主意,對着紀安拱手道:“多謝公子提點之恩,伍某感激不盡。”說着就讓小二去拿了六七匹布料,對着紀安說道:“公子若是不嫌棄,這是伍某的小小心意,還望公子笑納。”
紀安哪能要他的東西,立馬搖頭道:“我是欣賞你,想和你交個朋友,怎麽能讓這等俗物誤了你我結交之意。”
伍樂瞧着紀安和顧詹雖然舉止處處透着貴氣,可這個年紀能出現在鎮上的少年十之八,九是來至明正書院的。既然是來求學的學子,都是清高傲慢的,他想想人家好心提點于他,他用俗物感謝,是有些不妥。
伍樂再次拱手道:“小子姓伍,單名一個樂字,京郊上楠縣人,年方二十。請問兩位兄弟貴姓?”
紀安行了标準的見面禮,說道:“小子姓紀,單名一個安,這是我的好友,姓顧名詹,我們都是明正書院的學子。”
雙方正式見禮之後,紀安他們和伍樂就能算是個朋友了。
紀安他們和伍樂聊了一會,約好下次有空再聚,就出去接着買禮物去了。
等出了門,顧詹才開口問道:“阿安,你剛剛和伍樂打什麽機鋒?我怎麽沒弄明白啊?”
紀安本想做做高人範,可一想他常靠着顧詹的消息才不至于成了睜眼瞎,為此,細心的解釋道:“我告訴他夫死從子,長兄如父,是讓他用伍家長子的身份去壓制他的後母,雖然她後母有着長輩大義,可他也照樣是他後母之子的長兄。以長兄之名管教幼弟名正言順,捏着幼弟,他後母投鼠忌器,做事自然要顧忌一二。”
要是伍樂更狠些,買通族裏,設計一二,恐怕,以後他家後母就翻不起風浪了。
顧詹楞了楞,拍了拍紀安的肩膀說道:“阿安,原來你不傻啊?”
紀安炸毛的在心裏嘀咕道:“你才傻,你全家都傻。”狠狠的瞪了一眼顧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