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緣由
被這麽一鬧騰,紀安和顧詹倒是更加要好了,顧詹也一掃被家事困擾的猶豫和無奈,很快有變成了那個沒心沒肺,好似天塌下來都不上心的少年。
夜晚,紀安睡在床上想着白天的事情。他其實不算是個熱血青年,在前世他被告知的最多的就是明哲保身,在不涉及自己利益的前提下伸出援助之手。對于伍樂,在現代,人們最多嘴裏可憐着,心裏優越着,幫助卻是猶豫的。
紀安不相信,那個攤主只給他們說過伍樂的事情,他從不小瞧古人的智慧。明明他這個涉世未深的人都能想到幫助伍樂的法子,可先前卻無一人提點于伍樂。紀安思來想去,總算明白了,伍樂頂的是不孝的罪名,是在道德制高點的譴責之下。
伍樂一個小小布行掌櫃,能想出法子的總有幾分聰明。而聰明人最不喜歡給自己找麻煩,為着一個無親無故的人出頭,還是最難分辨對錯的家務事,正是聰明人不屑也不願意多的事。
紀安翻了個身,今天他有些沖動了,雖然今天他只是對着伍樂說了幾句話,可稍稍打探一下,以後伍樂被他看走了眼,他就會受到牽累。可紀安不後悔,心中甚至有了一絲快意,但更多的是迷茫。
在聽到伍樂在和他後母如何如何之時,紀安雖然面無表情,心卻是思緒萬千的。他其實那個時候是想到了前世的自己,那個明明是家裏的獨子,沒媽卻受盡老爸寵愛的自己。只在繼母來了一年之後,就變成了那個家最多餘的一個。
每次,他回去,後媽別有用意的語言,老爸躲躲閃閃的态度。就連打個電話給自己的爸爸,也是十次有五次不通,就是通了,也能聽到後母吵鬧的聲音,不依不饒的通過電話傳了過來。
紀安是恨的,他那個時候不明白,為何自己的父親,血濃于水,相依為命二十載的至親骨肉比不上那個才進門不到一年的女人。他最愛的父親,為着顧忌這個女人的想法,處處疏遠自己。他們好像從最親的父子變成了最見不得光的關系,得時時看着那個女人的眼色行事。
可惜,他像伍樂那樣,也是個被寵壞的,終究不是個能忍的個性。所以,在發現他後媽向衆人說他壞話,挑撥離間的時候,他沖了上去,狠狠的對她放話,他認為自己所作所為可稱得上理直氣壯,他的父親,他那就算他不懂事也會護着的父親這次更會好毫不猶豫的站在他一旁的父親。
可他的父親在要死要活的後媽哭鬧下,對他的第一句話就是讓他道歉,給那個有恃無恐的女人道歉。紀安憤怒的無以複加,第一次對父親失望透頂。雖然,之後父親也有解釋,那麽多人在,她是長輩,總要給她留份臉面,畢竟她是紀安的媽。紀安就是再有理也不應該大庭廣衆之下讓他下不來臺了。
紀安當時只是沉默,從不抽煙的他,卻第一次從他父親的煙盒之中拿出一根煙,刺鼻的煙味,嗆得他直想流眼淚。瞧着滿面倦色,眼下青腫的父親,神色愧疚中帶些無奈,紀安很想大聲質問于他。為什麽能這麽對他,為什麽?
可舍不得,那是他最尊敬的父親,他記得自己母親走後,這個老實巴交的男子又當爹又當媽的把拉扯他。知道他喜歡吃排骨,所以父親做得最好的菜一定是排骨,其實,紀安知道,父親喜歡吃魚,可家裏的桌上出現的就很少,因為紀安會卡刺。
他上初中搖號,父親從不求人的人,帶着煙酒向着自己的老同學開了口。就是這樣的父親,在這要求他,甚至算是懇求他,他又能怎麽辦,拒絕嗎?他似乎做不到。
所以,他退了,從此和父親保持距離,從此和和氣氣的對着後母。那幾年,他回家的次數,一個手指頭都算得過來,寒暑假都用來打工,再也不向父親要一個大子。
即使這樣,寫着自己名字的房産證也讓後母紅着眼憋着氣的找他麻煩。父親也從一開始的堅決反對,到後來的沉默不語,紀安的心那個時候是真正的涼了。
他不是真得軟綿之人,只不過是為了父親而退步,可心中卻不可謂不難受的。在那個假惺惺的女人又對着他指桑罵槐,刻薄尖酸的時候,他終究沒忍得住,爆發了。拳頭還未上去,就被父親打了一個耳光,怒吼道:“我沒有你這樣不懂事的的兒子,你竟敢打你小媽?為了一個房産本,你真是好樣的,好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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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安根本就沒想過揮手真打上去,只是吓唬吓唬,他從小就不打女人。父親是知道的,可即使如此,他還是護在了那個女人的前面。
紀安是第一次被他父親打,也是最後一次,他那時候特別的平靜,感覺心定下來了。終于,還是和父親走到了這一步,父子反目,紀安那個時候就好似飄在半空中的果子,最終落了下來,雖然被砸了個得咧開了,但卻不再害怕,不再僥幸。
他瞧着眼睛閃過得意的女人,看着垂下眼眸的父親,心中絕望透頂,不知道怎麽就走到了這一步。只是很平靜的開口道:“爸,這是你掙的,我沒資格拿,找個時間,我們過戶一下吧。”
紀安過戶了名下的房子給了弟弟,最後只和他父親說了這麽一段話:“爸,我從沒想到有一天你會站在旁人的面前,遞刀給旁人來,狠狠的讓她們在我心尖劃刀子。你放心,每個月我會按時給你打筆養老錢,以後,我會如小媽的願,再也不去打擾你們一家三口,這也是我對你最後的孝順。我的電話你知道,有事給我電話。”
紀安記得,那個時候,父親是怎麽樣了,好像蒼老了很多,但眼色卻是堅定的,他說什麽來着?對了,他說:“你大了,能養活自己了,我也盡到責任了。你弟弟才那麽小,我要對得起他,你小媽也不容易。錢不用給我打了,我有工資,夠用了。孩子,就當爸對不住你,爸沒本事,我不能讓你小弟沒媽。”說着就大步走了。
紀安沒忍住,還是喊了句:“爸!”他父親當時是頓了頓腳步,可最後還是頭也不回的走了。
之後,半年他沒打過一次電話回去,第一次彙錢的時候被打了回去,他接着彙,直到不被退回去。他固執的認為,既然他爸不要他了,他也不要他爸了,但他不是白眼狼,感情債還不清,可錢財他還是有能力的。
再然後,他就來了這兒,一場普通的車禍。他有保險,受益人是他爸,也算全了他們父子最後的情分。死亡的時候,紀安是無所留念的,他不知道,如果相依為命的父親能為着嬌妻幼子而放棄他,又有什麽是能夠相信的。
所以,到了這兒,雖然紀博很渣,可紀安卻沒有怨怼,因為沒什麽好抱怨的。父親嗎?他是再也不相信了,父親生他養他,他孝他順他,額外的卻是要用真心交換。他不要求紀博對他如何,因為紀安清楚,自己對着紀博的孝心也是有限的。小心翼翼的用加減法為自己盤算着感情,利益。
這今日,依着他低調做人的原則,本不該多事,可他忍不住。瞧着被後媽逼着束手無策的伍樂,他想到了那個迷茫中散發絕望的自己。他心中冒出一個聲音,幫他,幫他。就像前世的自己也得了救贖,又了希望。
他想,要是當年,沒有先退一步,一切是不是會有不同?或者是他更能忍住,是不是又有不同?紀安不知道,可他欣賞于伍樂的勇氣,因為吃過相同的苦頭,為此更能感同身受。所以,他出了主意,盡管不是那麽的萬無一失,他還是出了。
紀安到了這個時候,他不得不承認,他是恨着自己的後媽的,甚至心底是有報複的念頭的。只不過,他前世因為自己的父親而壓抑,這才把陰暗的思想埋在心的最底下,深深壓着。
紀安呼出一口濁氣,實在睡不着,批上一件袍子,走到窗子前打來窗子,瞧着月亮。雖都說十五的月亮十六月,可月中的月亮也确實漂亮。紀安眼角有些濕潤,腦子裏閃過父親那張爬平淡無奇的臉龐,口中呢喃道:“爸,不知道你現在如何了,知道我死了,你會傷心吧。不過,有着小兒子,又有了保險金,至少我該說,您還幸運,早早的放棄了一個短命的,養着一個小的在身邊,老而有依。”
想到腦子父親和後媽弟弟一家三口在一塊的場景,紀安自嘲道:“我什麽時候才能改掉自作多情的毛病才好。”
第二天,紀安的眼睛下帶着淡淡的青色,顧詹來和紀安一道回去,瞧着紀安明顯沒休息好的樣子,忙問道:“阿安,你臉色不好看,昨個是不是又看書看得入迷,睡遲了?”雖然是疑問,可語氣卻是肯定的。
紀安笑了笑,也并沒有否認。顧府和紀府都派了馬車過來,紀府的馬車和顧府的外觀上都差不多。顧詹不想路上一個人孤零零的走,正好他們順道,顧詹就坐上了紀安的馬車。
一進馬車,顧詹細細的看了兩眼,嘴裏茲茲稱嘆道:“阿安,你可真是會享受,這馬車的擺着設計,可比我的強多了,我府是也就是我爹的馬車能如此的精細。”
紀安搖了搖頭,有些調笑的說道:“可惜,這馬車是公中的,不然,阿顧如此喜歡,我給你送一輛做嫁妝得了。”
顧詹炸毛了,揮手道:“去去去,本大爺男子漢大丈夫,你是讨打啊。”
馬車并不怎麽颠簸,紀安和顧詹插科打诨,時辰倒也過的快。顧詹家比紀府近,顧詹和紀安道別之後就回了府。紀安讓車夫駕着馬車走去市集,他昨天那樣一鬧并未買什麽禮物回去,這個時候采辦一些。
去了街上,紀安也沒了細細挑選的時間和心思,讓掌櫃的拿了比較好的貨,直接打包走人。就是如此,回到府已經快巳時了。小厮已經在門口等着了,紀安下了馬車,小厮上前拿着東西,直接就往集福堂去了。
來這兒這麽久,第一次離開紀府,紀安心裏很是想念紀老太太。集福堂裏,紀老太太喝着茶,眼睛時不時的往外瞅瞅。呂嬷嬷瞧着抿着嘴笑着說道:“老太太,大少爺馬上就到了,門房那兒剛剛已經傳過信了。聽小厮說,大少爺一回府,連衣裳也沒換就趕到您這請安來了。”
紀老太太嘴角閃過笑意,很有興致的打趣呂嬷嬷道:“你這老貨的嘴巴這麽甜,可是吃了蜜。”
呂嬷嬷笑着說道:“要見着大少爺了,我這心裏可不比吃蜜甜嗎。老太太,我先去前面替你看看。”
紀安帶着小厮踏進集福堂就瞧見了呂嬷嬷,兩人說了會話,主要是紀安問了紀老太太近來如何,就進去給紀老太太請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