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二日清晨,景年并沒有像往常那樣趕去找華鐘南,在丫鬟們為自己更衣完畢,再漱洗一番後,便叫丫鬟下去準備早膳,自己則悠閑地坐在屋裏翻書打發時間。

等到偏房裏傳來聲響,景年才興奮地放下書本,跑到偏房前揭開簾子輕敲閉上的房門。

「薇兒,你起來了嗎?」

「景年?」屋裏傳來程躍疑惑的聲音。

「是我。」

屋裏又是一陣無聲,不久後,只披了件外袍的程躍打開房門看到了景年。

「今天不用去習武嗎?」

「華師父有事離開了,叫我自己修習。」

「是不是覺得師父不在,就可以偷懶了?」程躍好笑地看他。

「薇兒,你怎麽可以這樣懷疑為夫呢?」景年不滿地看他:「我只是打算休息一個上午而已,晚些時候我會乖乖去練武的,今天早上,我要好好陪你,這些天,冷落你了。」

程躍微微一笑:「沒事。」

景年想把他拉進自己屋裏,程躍避開,解釋說:「我還沒洗漱,你先等我一會兒。」

說完,也不等景年說話,當他的面一把把門關上,景年結結實實吃了個閉門羹,讓他對着門口咬牙切齒了半天,好像這門與他有深仇大恨。

「等着,我定要把這偏房拆了,哼!」

最後,景年小聲說完,氣呼呼地甩袖離開。

門裏面的程躍聽不到他的話,就算聽到也不以為意,更何況他會把景年關在門外也是有原因的,畢竟,漱洗更衣的過程中,有一些事他不想讓景年知道。在景年眼中,他是一名女子,更是他的妻子,可事實上,程躍是再真實不過的堂堂兒郎。

程躍準備好出來的時候,看到景年坐在桌子前,桌子上擺好今天的早點。

「薇兒,快過來吃吧,吃完我和你一塊去給爹娘請安。」

程躍習慣性地坐在景年身旁,他才坐下,景年立刻在他面前的碗裏夾了好些好吃的。

「薇兒,你多吃些。」

「你才應該多吃,那麽瘦。」程躍也給他夾了些吃的放進碗裏。

「是還比你瘦些,但和一開始比,已經好了不少了!」景年開心地吃着他夾來的菜點。

「的确。」程躍點點頭,也開始吃東西。

一邊吞咽嘴裏的東西,景年的眼睛瞄了下偏房的位置,說道:「薇兒,大夫說我已經完全沒事了,而且也不用再吃藥,你看,你是不是該搬過來和我一起住了?」

程躍吃東西的動作停了下來。

「薇兒,怎麽一直不說話?」

見他愣了半天,景年不由得問他,而程躍則深深看他一眼。

一大早就丢這麽麻煩的話題過來,讓他說什麽呀!程躍有些生氣,可想來想去,的确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景年才好,索性對他說:「這事你和爹娘去說,由他們做主。」

程躍在景年再三糾正下,已經開始自然地稱呼寧老爺和寧夫人為爹娘。現在景年提起的這件事,他回答不了,就幹脆扔給寧家二老,反正這個麻煩是他們自找的。

沒想到景年一聽他這麽說,反而更高興了:「爹娘一定會同意的,我知道他們很希望寧家人丁興旺,現在我身體好了,你再搬過來住,過一兩年生幾個寶寶出來,他們肯定高興。」

吃着東西的程躍喉嚨被卡住了,一直咳個不停。

「薇兒,快,喝點水順一順!」

景年在一旁緊張地端茶遞水,立于旁邊不知情的丫鬟們見了,掩嘴一笑,她們的少爺對少夫人可體貼啦,瞧,不過才咳了幾聲,便擔心得跟什麽似的。

喉嚨的食物咽下後,程躍不咳了,但頭開始疼了。

生寶寶?景年生還是他生?這真是個問題。他是個男人,肯定生不出,景年比他還像個女人,但也是男的,自然也生不出,至于寶寶——唉,頭疼。

不知道是不是女裝穿久了,他的腦子糊塗了,居然會想怎麽生寶寶的問題,想到這,程躍的頭更疼了。

可想着想着,程躍腦中一閃,突然想起一件事,便看着景年,謹慎地問:「景年,你知道,男人和女人,怎麽生寶寶嗎?」

「生寶寶?」景年一臉困惑:「不是睡一張床上自然就有了嗎?」

他就知道!程躍想笑了,但又死命憋着。

大戶人家都有個習慣,女兒家的話,一直到出嫁前,才有專門的人教她如何與丈夫行房,之前對此事是一無所知的;而男孩子,則到年紀接近了,就由父親或是兄長告訴他們,又或是帶他們到青樓轉轉,開開眼界。

程躍自養父,也就是他的師父過世後,為生活三教九流各種各樣的人物都接觸過,也曾有一段頹廢的生活,這些事情是早早知道了的。

景年不同,八歲就開始生病,而後一直卧病在床,連能不能下床都是個問題,誰還有心情去教他這個?

景年會成親是草率決定的,加上與他成親的人實質上是一名男子,自然沒有人想到其他方面上,更不會想到去提醒他。于是乎,景年在這方面,還是無比的純真無邪。

本來還覺得困擾的問題,現在一聽景年這麽說,程躍頓時輕松無比,不自覺間,嘴角輕輕彎了起來,一眼可知他的心情非常好。

景年是有些奇怪,但只要他能開心便一切都好,所以也沒多想,繼續吃早點。

吃完後,兩人一道離開景年軒,去給寧老爺夫婦請安,景年像往常般先和父母逗趣一陣,樂得他們開懷大笑了,便趁機提及,讓程躍搬到自己屋裏睡。

屋裏頓時鴉雀無聲,景年感到奇怪。

「爹、娘,有什麽不妥嗎?」

「這……」

寧氏夫婦二人面面相觑,半天找不到話。

「爹、娘,孩兒身體真沒事了,就讓薇兒搬來和我一塊住吧,再說了,她好歹也寧家少夫人,整日住在偏房裏,不妥吧。」

寧老爺看向程躍,他卻兀自在沉思,沒看見寧老爺不知如何是好的目光,寧老爺只能自救,可是看到一臉期盼的景年,欲言又止。

這可如何是好?書香門第

本來還可以借口景年身體不好,現在他身體已經全好,就已經沒什麽借口可用了。

「是啊,孩子身體都沒事了,讓小薇老住在偏房确實不好,不如,讓她搬到景安閣裏住下,可好?」寧夫人小心地提意見。

「娘!」景年不同意了:「薇兒是我的妻子,你怎麽讓她搬到別處去住啊?」

「可是,這……這……」

寧夫人也不知如何是好,一臉無措。

景年看着沉默的父親還有無奈的母親,終于忍不住了,有些大聲地說道:「爹娘,你們是不是嫌薇兒出身不好,配不上咱們家?當初讓她嫁過來只是被迫無奈,現在我身體好了覺得她配不上了,想冷落她趕走她是嗎?」

景年這麽說也不是沒有原因的,知道程躍身為男兒身,景年的父母從未拿他當媳婦看,也因不知該如何面對這個男兒媳,從不主動和他交談。

在景年眼裏,妻子的衣服來來去去就那麽幾件,他的娘卻不聞不問,妻子總是悶在屋裏,除了歆蘭偶爾過來看看外,お稥.就再沒有其他伺候她的人,他主動去提,他娘才勉為其難地為妻子準備首飾,等到他好不容易讓妻子習慣稱呼父母為爹娘,但妻子每一次叫他們,父母都是一臉遮掩不住的尴尬,一點也察覺不出愉悅的心情。

在寧家,除了他自己,沒有人主動向妻子噓寒問暖,明明她什麽過錯都沒有,明明總是安安靜靜待在景年軒,明明她的出現讓他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喜悅……

「孩子!」

「景年!」

景年的話說得有些重,不只寧氏夫婦,連程躍都忍不住開口。

「你怎麽可以這麽說爹和娘,他們一直是為你着想的。」

景年氣色未平地坐在椅子上,但也覺得自己的話有些重,語氣放緩了些:「我知道。可是,爹娘,如果你們真是擔心我,就讓薇兒搬過來吧,薇兒在我身邊,我覺得比什麽都好。」

看到景年動了氣,寧老爺也有些吓着了,深怕他氣火過盛,一個萬一又病倒在床上,眼下聽他語氣這麽堅決,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問題是出在自己身上的,這種情況下還裝糊塗,連程躍自己都過意不去,見場面凝重,程躍安靜地提道:「不如,我就搬過去住吧。」

寧老爺和寧夫人眼巴巴地看他:「這成嗎?」

「我自有分寸,請放心吧。」

程躍只能向他們保證。他的保證是有前提的,景年未滿十八,連如何行房都不清楚,估計二人也就睡一張床上,所以應該不會出現什麽問題。只要他平日再多注意一些,景年還是不會察覺他的真正性別。

于是事情就這麽定了,早迫不及待的景年一回到景年軒就讓仆役把程躍的所有東西從偏房搬到了主屋。

「記得,東西搬完後,這小屋的牆馬上給拆掉,少爺我不想再見到它!」

任性的景年任性的吩咐讓程躍苦笑一聲,但也只是搖搖頭,便作罷。

這時候,離八十一天,還剩下三十六天。

同床共枕的第一個夜晚,迫不及待的景年自外頭匆匆趕回屋裏,只點着一根蠟燭的屋內光線黯淡,景年來到床邊,看到了雕花床上背對自己躺下的身影,心裏說不上是失望還是覺得溫暖。

一回到寧府,頭一件事是問妻子在做什麽,丫鬟上前來回答已經睡下時,他有些詫異,師父不在,他因為牽挂無心習武,只匆匆揮兩下就趕回來了,比往常回來的時間還要早得多,按說這個時辰,妻子應該還沒睡下才對,他本來是想住一起的第一晚,兩人能夠好好相處多聊一些的。

景年坐在床邊,床外頭整齊疊放着一床被子,妻子則蓋着另一床被子側身睡在裏頭,除了她一頭在夜晚更顯得烏黑的頭發,景年看不見她的臉。

為什麽是一人蓋一床被子?

注意到這個,景年的眉頭不禁擰起,心生不悅。

但此刻妻子明顯已經熟睡,景年根本不想吵她起來,于是走出屋外,揮手輕聲叫來随侍左右的丫鬟,經過詢問,才知道,這件事是妻子的意思,她說一向習慣一個人睡,現在兩人睡一張床,她需要慢慢适應。

景年一聽是她的意思,便不再有話,只是走向另一側的盥漱房,沐浴過後再回來休息。

當屋門被丫鬟輕輕阖上時,一直假睡的程躍睜開雙眼,于心底不由籲出一口氣。

程躍習慣晚睡,現在一點睡意都沒有,很難睡下,會這麽做,無非是為了逃避和景年一共睡下可能會遇上的種種尴尬和問題。

過了一陣子,程躍還是沒有睡着,但景年回來了,屋裏并不只他一個人的腳步聲,還有貼身丫鬟輕盈的步伐,這個腳步走到床邊,景年在這時低聲道:「不用給我鋪被了,我自己來。」

「是。」輕柔的一聲回應,輕盈的腳步聲退至一旁。随之而來的,是帶着沐浴後清香的人輕輕揭開被子,躺在床的外側。

「洛秋,你把帳簾下了,然後把燈熄掉就出去吧,今晚就不用再在外頭侍候了。」

「是。」

窸窸窣窣一陣響聲後,眼前的光芒更為灰暗,再過片刻,整間屋裏一陣漆黑,随後,關門聲傳來。

程躍一直在裝睡,但他感覺到身旁的人一直在小心地向自己靠近,然後一只手摸到自己垂在枕邊的發絲上。

「薇兒。」

自言自語般細若無聲的輕喚,若不是在寂靜的黑夜,程躍一定聽不到。

那只手一直在自己發間撫摸,程躍不禁僵起身子,就怕他有進一步的行動,然而,這只手就是在那停留,一直到程躍忍不住睡下前,也還是停在那裏。

程躍醒來的時候,已經起床的景年正在讓丫鬟給自己梳頭更衣,這和平日沒什麽兩樣,在偏房睡的時候,程躍也是主屋一有動靜就起來了,只不過現在他從偏房搬到了主屋睡。

程躍醒了,但沒有人知道,于是他繼續裝睡。他能感覺到更衣完畢後,景年坐在床邊看了他一陣才終于離開。

程躍能聽到走出屋外的景年壓低聲音向丫鬟們吩咐:「等會兒,你去挑幾個伶俐的丫鬟過來侍候少夫人,她如果覺得合适,以後就留下專門侍候她,不行就再找。」

「可是,少爺,這件事得請示老夫人。少夫人的大小事宜一向是由她負責安排的。」

「你照做就是,娘那邊我會去和她說。」

「是。」

景年走了,程躍趁着這個機會趕緊起床把衣服換上,等到衣服穿好确認無誤再把頭發盤起用一根玉簪別好,接着才把門打開讓丫鬟們送上漱洗用具。

這是程躍在寧府住的期間不得不養成的習慣,這裏分工明确,主人屋裏從不放這些漱洗用具,都是丫鬟們早起侍候時一并送上的,要想漱洗只能吩咐她們送上。

洗漱完了,程躍才像平日那樣走到院裏練練身手,但和平日有所不同的是,練沒多久,程躍看到一向侍候景年的洛秋帶着幾個面生的丫鬟走進院裏。

程躍轉念一想,便憶起了這是景年的吩咐。

出了一身汗,程躍才停手收勢走向廊口,對一直靜候他的洛秋說道:「我不用人侍候,你讓她們回去吧。」

洛秋不卑不亢地答道:「少夫人,這是少爺的吩咐,說一定要留幾個人侍候您,若您不滿意她們幾個,我再換。」

「我不是這個意思。」

程躍想再說些什麽,但一看洛秋堅決的态度,便無奈作罷。

程躍從來只當自己是寧府的客人,自然不會擺任何的主人架子,加上洛秋是景年的貼身丫頭,她聽景年的吩咐是自然的,程躍想了想,便不再為難她,而是打算等景年回來親自同他說。

于是早練的景年回來後,看到就是這樣的一幅場景。

妻子杜薇的衣冠仍然和平日一樣,總是簡單的盤起再別住,衣服還是那些套式,樸實的顏色,衣料上沒有任何花紋,固然中秋過後天氣微涼,但看她一身衣服嚴嚴實實裹住身體,在一旁的人都不禁為她覺得熱。

她此刻正坐在走廊的欄杆上,洛秋帶着三個長相都不差的丫鬟恭恭謹謹地立于她面前。

寧府財大氣粗,給下人的薪津不低,發放的衣服質地比普通人家的衣料還要好,丫鬟們在一塊時不時會有些攀比心态,每個人的頭飾不算金貴,卻個個別具特色,經過這麽一對比,景年更覺得自己的妻子穿着真的是連下人都不如。

景年見到妻子正微微露出苦惱的神色,腳步不由加快,向她走去。

程躍的确有些苦惱,他原是叫洛秋先把人帶下去,等景年回來了他會和他說,可洛秋偏不聽,硬是留在原地等候吩咐,見他頭發沒弄好,還口口聲聲一板一眼地道:「少夫人,請讓奴婢為您梳發!」書香門第

程躍自然是不肯的,于是兩隊人馬就這麽僵持着,對方不肯離開,程躍自然不好先離開,就只得坐在欄杆上,等候景年歸來。

這時候聽到腳步聲,程躍擡頭一看,見是景年,立刻起身,眼底不禁露出欣喜的光芒,讓景年不禁從身體暖到心底,當即走到他身邊,不假思索地握住他的手。

「怎麽了,薇兒?」

程躍看向洛秋她們,壓低對他說:「你讓洛秋把人帶下去吧,我真不需要人侍候。」

說起這個,景年真是誤會了自己的父母,寧夫人一開始的确有意找人來侍候寧家的大貴人程躍,但程躍拒絕了,然後又解釋說有人在身旁常伴難免會有人注意到自己的真實性別,聽他這麽一說,寧夫人便作罷,只是叫自己的心腹丫鬟歆蘭經常過來看看他有沒有什麽需要。

自然,程躍沒有長住的意思也沒有當自己是寧府客人甚至是主人的意思,所以總是不管歆蘭問他缺什麽要添些什麽,他都是搖頭拒絕,故爾,他的衣服總是那幾件,也沒有人來伺候他,才讓景年産生誤會。

本來景年還以為是洛秋找來的人笨手笨腳惹惱了妻子,現在聽她這麽一說,心自然偏向洛秋她們那邊。

看見程躍臉上的堅決神色,景年轉念一想,便揮揮手道:「洛秋,你先把人帶下去,再找幾個人來,直到少夫人同意留下為止。」

「是。」

「景年!」程躍不由動怒。

景年連給他生氣的時間都沒有,又叫來幾個丫鬟吩咐:「你們幾個,到前門去看看,我叫人運了一些綢緞回來,叫他們趕緊搬來給少夫人過目。」

說罷,轉頭對程躍笑嘻嘻地道:「我回來前去了一趟家裏最大的綢緞莊,叫人拉了一些布料回來,這是我幾天前就找人準備的。全是當前最好的布料,花色也好,等會兒你看看,有哪些喜歡的,就拿去制幾件衣裳,樣式也改改,別老穿同樣幾件,丫鬟們都穿得比你好看。」

程躍想都沒想,立刻搖頭:「景年,我不需要,你還是給娘送去吧,她老人家一定會開心……」

「你放心,我也給娘送去了。當然,重點是在你這裏,你衣服實在太少,昨天搬過來時我就發現了,真是來來去去就那麽幾件!」

程躍還想說些什麽,這時,剛剛被叫出去的丫鬟和幾個仆役搬了好些布匹進來,景年讓他們全搬進屋裏。

程躍原本還以為只是幾匹布罷了,可等到丫鬟仆役們終于不搬了,那些搬進屋的布匹幾堆成一面牆。

程躍站在布牆前啞口無言。

「有喜歡的就挑出來吧,薇兒。」景年在一旁溫柔地看他。

「你是不是把布莊裏的貨全搬回來了?」程躍不由得懷疑。

「怎麽可能!」景年笑着:「這些都是我從寧家經營的各個綢緞莊裏調過來的極品,看起來是誇張些,但每家綢緞莊我也只是抽走三、四匹布而已。放心,怎麽說我現在也是寧家的管理者,不會做有損寧家生意的事。」

「來,薇兒,看看這匹布,這是目前在京城最受達官貴人家的夫人小姐喜歡的布料,不僅花色好,再看看這質地,是專門精選最好的蠶絲制成的,穿着不僅舒适,還冬暖夏涼。」

「對了,再看看這個,這是棉布,但可不是一般的棉布,這種布可比普通的棉布貴上好幾倍。花色是樸素些,但因為柔軟吸汗,多半是制成貼身衣服用……」

景年不停地向他介紹這個介紹那個,程躍于心底嘆一口氣,面色不改地看着連站在一旁的丫鬟們都豔羨不已的各種價格昂貴的布料。

景年說着說着,注意到他一臉平靜,慢慢察覺了他的想法,最後,便自作主張選了幾匹他認為最适合妻子的布料。

「拿回來的布是有些多了,看你估計也挑花眼,我就給你挑一些吧。」挑好後,交給一旁的仆役,讓他們放置在另一處,其餘的全搬走。

程躍才松一口氣,景年的下一句話又讓他眼角抽了抽。

「對了,給少夫人量身的師傅呢?」

「少爺,他一直在外頭候着。」

「叫進來吧。」

在此期間,不久前離開的洛秋又帶了另外三名丫鬟走了進來,來到景年他們面前,全都恭敬地施了一個福。

「少爺,人帶到了。」

景年的視線在洛秋身後的三名丫鬟身上一一掃過,然後才對程躍說道:「薇兒,這三個人你覺得如何?」

程躍忍不住按了按太陽穴:「景年,我真的不需要……」

景年完全不給他把話說完的機會,當即又對洛秋道:「再換幾個過來。」

「是。」

洛秋下去了,來給程躍量身的人已經立在一側,程躍看着這些,覺得自己的頭好疼。

「你就是來量身的師傅?」景年便是打量一番這個年過半百的老人,才道。

「是的,少爺。」

這人恭恭敬敬規規矩矩,讓景年覺得滿意。

「過來給少夫人量身吧。」

老人還沒上前,程躍已經忍不住把景年拉到了一邊,小聲且認真地說:「景年,算我求你,讓他們都下去,我不需要衣服,也不需要有人在身邊侍候。」

景年擡眼看他,深深一眼後,露齒一笑,眼底有認真,也有不容置喙的堅決。

「薇兒,這次,你得聽我的。」

笑着的景年很是溫柔,但眼底的光芒卻不是那麽一回事,淡淡的威嚴,隐隐的決絕。

程躍不由得無言。

有句俗話,說的是某某人穿上龍袍也不像太子。曾經病躺在床上的景年曾讓程躍誤以為他是柔順的小貓,但此刻,他覺得那時的景年更像是生病的獅子。

人的一些氣質真的需要與生俱來,并不是光靠外物就能堆出來,第一眼見到景年,他病弱的面容上憊怠卻依然清亮的雙眸就曾向程躍預示眼前的人身體裏所隐藏的睿智,現在身體康健,又學習上乘武術磨練得身姿挺拔,如今智慧加上自信,所呈現的霸氣渾然天成,絲毫讓人感覺不到不适。

程躍無言良久,終于還是妥協,但他有條件:「景年,我不喜歡有人靠近,在府裏,歆蘭照顧我的時間比較長,你能讓歆蘭過來給我量身嗎?」

景年含笑看他一眼,最後點頭:「好。」

說完後,景年走出去,對向來随侍自己左右的另一名丫鬟吩咐:「緒春,你去老夫人那裏把歆蘭叫來,說我有事找她。」

丫鬟走出去後,景年對身後的程躍笑着說:「如果你喜歡歆蘭照顧你,我可以求娘把她讓給你。」

程躍只是笑笑,笑容有些無力。

景年說到做到,當天吃過早飯去向寧老爺和寧夫人請安過後,他就向寧夫人提及這件事,寧夫人想想後笑着說:「今天給小薇找丫頭,兩三次都不合适,都快把府裏鬧開了,既然小薇覺得歆蘭合适,就讓歆蘭去照顧她,反正我這裏也不缺人。」

歆蘭是老夫人的心腹,能這麽爽快送過來,無非是覺得其他人都不合适,加上程躍始終是要離開的,到時候還可以讓這丫頭回來,所以也不算有什麽舍不得。

得到寧夫人的同意,景年比程躍都開心:「娘,讓您把侍候您這麽長時間的丫鬟送來,孩兒真是愧疚,前不久孩兒在外頭見了一塊稀世寶玉,說是戴着能袪寒褪病,過幾日孩兒給您買來,當是賠罪。」

寧老爺和寧夫人大笑,責怪道他現在真是有了媳婦忘了爹娘。

他們說說笑笑,程躍在一旁卻覺得心越來越沉重,一開始還裝作毫不在意,但景年這段時間的表現越來越明顯,恐怕,他這個假妻子,在他心中的分量已經不低。

越是如此,欺騙真心待他的景年越讓程躍難受,這樣的日子,多一刻都是煎熬。

于是趁着景年在外頭打理生意不在寧府的時候,程躍終于找上了寧老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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