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程躍去到時,寧老爺正在亭廓下逗弄前不久景年在外特地給他買回來的八哥。
自從景年開始學習并參與管理寧家産業後,起初,寧老爺的确是因為種種顧慮憂心忡忡,但見景年逐漸上手,身體不但無礙,且管理得有聲有色,寧老爺逐漸放寬心,這些天,完全是一副金盆洗手,打算在家頤養天年的姿态。
寧老爺看到程躍到來,遂放下手中的竹條,珍愛無比地把鳥籠子挂在架子上。這可是他的寶貝兒子第一次送他的禮物,這八哥能說會道得很,第一次見他就連連說了幾句,壽比南山,可把他樂壞了,如今在寧老爺眼裏,奇珍異寶也不及這八哥一根毛。
挂好鳥籠,寧老爺揮退在旁邊伺候的仆役,待偌大的院裏只剩他們兩個,寧老爺才伸手示意程躍坐下。
「少俠此番前來,是有何事?」
程躍不僅極少走出景年軒,更是從未主動來找過寧老爺,別看寧老爺一臉平靜,其實內心裏暗暗吃驚,但生意做久了,再老實的人也變得狡猾,于是寧老爺便不動聲色,一切等問清楚再說。
看程躍坐下來後,寧老爺也跟着坐下。
程躍沒有立即開口,而是一臉猶豫。
「程少俠若有事,當講無妨,你是寧家的大恩人,老朽若能幫上忙,一定不會推辭。」見狀,寧老爺便又說道。
程躍輕輕嘆一口氣,還是把來意告訴了寧老爺。
聽完他的話,寧老爺半天不語,面色略有些凝重。
「少俠的意思是,現下就要離開?」
程躍點點頭,過程中覺得腦袋分外沉重,每動一下都倍感吃力。
寧明山寧老爺把背靠在椅背上,雙手交握,透着幾分精明的眼睛直直望向程躍,無言片刻,他道:「少俠,你在寧家住了幾天?」
「四十六日。」
「那離九九八十一日,還剩幾天?」
「三十五日。」
「也就是一個月零幾天了啊。」寧老爺嘆了一口氣。
程躍無言,寧老爺又問道:「記得少俠一開始是不信那位道長所言的,那這段時日過後,你有何想法?」
程躍小心灼字:「此等怪異之事,程某仍然難以置信,但景年又确實逐日康複,現在,在下不敢再妄言。」
「那少俠你能确定,你這時候離開,景年會完全不受影響嗎?」
程躍蹙起了眉,道長所言是至少九九八十一日,當初他不信這些,但景年的好轉完全推翻了他的想法,若他不滿八十一日便棄景年離開,此刻他真的難以确定事後會如何了。
似乎知道程躍心中所想,寧老爺語重心長地道:「少俠,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天,你既已經答應八十一天後方離開,現在就想要走,豈不是言而無信,這可是有違江湖道義啊。」
程躍握緊拳頭,寧老爺所言,他來之前的确有想過,可是目前……
猶豫再三,程躍才忍不住說道:「可是,寧老爺,你可知道,景年對我的性別完全不加懷疑,他甚至、甚至……」
甚至完全把他當成了妻子,看他的眼神一日比一日炙熱深情,這只有望向愛人才會出現,他開始規劃他們的未來,生幾個孩子,如何生活,如何相攜相伴……
看着興致勃勃的景年,燦爛的笑容閃着光芒的眼睛,程躍總是要不停的壓抑心底不斷湧上的愧疚,深怕景年知道真相後,會遭受無比巨大的打擊,甚至,他害怕知道真相的景年,臉上可能會出現的唾棄和鄙夷。
寧老爺不用程躍說完,已經了解地輕嘆一口氣:「少俠,景年是我的孩子,他的心思我和他娘又豈是完全不知曉。」
說完,他看一眼程躍,握着的雙手放開擱在兩邊的扶手上,慢慢向他道出自己的打算:「程少俠,你就繼續陪在景年身邊吧,八十一天之後,老朽一定會讓你離開。至于剩下的這段時間……」書香門第
「老朽有仔細想過,景年長年卧病,都沒接觸過什麽人,當你以女裝嫁過來成了他的妻,這善良的孩子就覺得應該疼你寵你照顧你,也許并不是真正地喜歡你。現在他在外打理生意,接觸的人多了心思寬了也許就會遇上更合适的人。
你放心,老朽還讓內人找了一些人家,若有和景年年紀相仿的女兒親戚,就讓她們多多到府裏走走逛逛,和景年多接觸接觸,讓他不再專注于你,多分心在別的姑娘身上,我打聽過了,這些姑娘什麽樣的都有,知書達禮,家世也合适,總有能讓景年真正喜歡的。」
這應該是最好的打算,但程躍聽着聽着,喉嚨裏就仿佛有什麽卡住,不上不下,難受得很。
是啊,雖然打扮起來的确有幾分女兒家的相貌,但畢竟不是真正的女子,身子太高,又比景年大個幾歲,比起那些柔媚俏麗,聲音如莺的女子,他算什麽?景年見到漂亮的姑娘多了,那時,心裏,還會有他這麽一個不識字,更不懂風花雪月,木讷寡言,平凡無趣的人嗎?
知道了寧老爺的打算,程躍沒有再提及去意,繼續留下來,直至八十一天期滿。
只是那之後,他的心裏便有了一個結,怎麽也解不開,每每看到景年溫柔的目光,心中的陰霾更甚。
他沒有資格,這份溫暖,這個人的柔情終将會屬于另一個女人。
當日傍晚,景年回來吃完晚飯,準備去習武的時候,特意交代程躍一定要等他回來再睡。
「薇兒,我會盡早趕回來的,你等我回來再睡。」
程躍一臉不茍同:「習武就要花時間去練,要刻苦,要專心,現在你師父不在,你老這樣心不在焉去揮兩下就回來,有什麽效果?若如此,豈不是讓我看輕你,做事馬馬虎虎,可不是大丈夫所為。」
被程躍指責,景年也不覺得生氣,就是頗為難,他極想表現出好模樣給妻子看,可是又想多與她相處久一些,但兩者又不能兼得,只恨他那個師父,定什麽不能在外人面前習練的規矩,要不然他就帶妻子一同前去了。
看看外頭,時辰也不早了,景年的屁股黏在椅子上般,愣是不肯動彈一點,程躍不由輕嘆一口氣,說道:「你快去吧,好好習武,我一向晚睡,昨晚是有些累才睡得早些,今晚你不回來,我就不睡,行了吧?」
哄勸的語氣和哄小孩差不多,但的确把景年哄得笑顏逐開。
程躍任他緊緊握住自己雙手,又輕聲哄着:「快去吧,我期待你早日成為能值得衆人敬仰的俠士英雄。」
「不。」景年認真地看他:「我只要成為你一個人的英雄就夠了。」
說完,沖程躍一笑,景年便放開他匆匆離去,看着他離去的身影,程躍良久無言。
也是這一日之後,程躍每晚都等景年回來才睡,對待程躍,景年時時刻刻且敬且畏又熱愛,除了激動時緊緊握住他的雙手,或是偷個空隙摟摟他的身子親親他的臉頰,就沒有再進一步過。
程躍知道他不懂,畢竟他還年少,他也慶幸景年不懂,要不然,他将面對更加難以解決的問題。
因為景年從未沒想過能和他再進一步,因而程躍總是能與他保持一定距離,一直分開蓋被子,總是先躺在床上才把披在身上的外袍褪下,景年覺得奇怪,但一得知這是他的習慣便不再有話。
程躍也因時時刻刻注意,景年才會一直沒發現他的性別,程躍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又揪起一顆心,景年每晚睡着,總是不顧他的意願,輕輕落一吻于他臉頰之上。
問他如何知道這件事,他說道小時候曾經不小心撞見過一個男仆這樣親了親一名丫鬟,當時好奇,便詢問了随侍的人,他們回答說這是親吻,只有對心愛的人才這麽做。
程躍不由想笑,景年這麽做,的确是因為喜歡他嗎?
想着想着,不由想到了別處,躺在身旁的景年絲毫沒有睡意,睜着清亮的雙眼目不轉睛地看他,程躍輕聲問他:お稥「景年,你喜歡什麽樣的姑娘?」
沒料到他會問這些,景年先愣了愣,随後了悟地笑笑:「喜歡你這樣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問,如果一開始能讓你選擇,你會選擇什麽樣的女子做你的妻?」
程躍問得慎重,一直含笑的景年不禁正色,支起上身問:「薇兒,怎麽突然問起這些?」
不敢直視景年,把視線慢慢移到床頂,望着帳簾精美的圖案,程躍悠悠道:「也沒什麽,就是想問問,畢竟成親前我們完全沒見過面,甚至不知道對方的存在。對于以後的生活,誰都會有幻想的,不是嗎?」
程躍平靜卻讓景年覺得有些寂寥的表情讓他不由伸出手,輕輕撫上他放在腰間的手,然後與之十指交握。
「那薇兒你呢,沒嫁過來前,會想選擇什麽樣的男子做自己的丈夫?」
程躍輕輕搖頭:「我從未想過我會成親。」
是的,他真的從未想過,從小迷醉習武,稍大些為生活所苦,經常有上頓沒下頓,再後來,被那人所救,為報恩,已經不再把自己的事情當一回事了,成親這件事,真的從未想過。
「那之前,你有沒有想過将來會是什麽樣子的?」
程躍望着帳頂輕笑:「小時候希望能成為威震四方,武功高強的俠士,後來……後來家裏貧窮,經常吃不飽穿不暖的,能活下去就不錯了,那時候,真的是什麽夢想都比不上一頓飽飯,再後來,也許是經歷了太多,凡事都淡看,甚至不願多想了。」
感覺自己的手被握得更緊,程躍不由看向景年,看見他眼裏的心疼。
「薇兒……」
被他這樣看着,程躍只覺得胸口一陣發酸,趕緊轉移話題:「你還沒回答我剛才的話呢。」
景年深深看他一眼,躺了回去,手卻沒再松開。
「小時候書讀得多了,就會接觸到一些男女風花雪月的情事,不是很清楚,懵懵懂懂,卻開始向往。我的确有想過,會有這麽一個女子,站在秋色如畫裏,對我含笑凝望,我與她朝夕相處,相敬如賓,花前月下——又或許,這樣的事情是每個讀書人的美好向往吧。」
「但這些都只是空想,在真正面對時,或許只有那麽一霎,就已經決定,只要有她,曾經幻想的那些花前月下都可以不要。」
「真的,只有那麽一瞬間,就決定了一生相許。」
景年還在看着程躍,眼中那熱烈的目光不加掩飾,程躍只覺得眼眶發熱,握在一起的手傳遞的溫度快要把他燙傷,突然抽出手,側過身去背對他,淡淡一句:「睡吧」便合上雙眼。
但即使背對着那人,即使閉上了雙眼,仍能察覺他炙熱的注視。
◇
歆蘭成了貼身丫鬟,首飾每日都會有更精美的送來,顏色多樣花色新穎的衣服快要把櫃子堆滿,上等的胭脂,最好的護膚藥膏,每日三餐都會端上的補品,只要出行就是前呼後擁,只要一點不适就是大驚小怪……
程躍一直拒絕反對甚至抗議,得到的結果是一日更比一日的奢侈華貴,甚至向景年發脾氣,可景年口頭上服軟,過後該怎樣還是怎樣。
中秋過後,一天一天涼快,現在已經是十月初,昨夜一陣大雨,今日溫度驟然下降,樹葉一夜之間落盡,舉目望去一陣秋色凄涼。
這樣的天氣,體質單薄的人出門都開始換上棉襖,如今身體甚至比常人還要健康的景年一大早喊冷,程躍知道他的情況,怕他受不住多給他穿了幾件衣裳,寧夫人親自給景年送來護手暖爐,程躍雖覺得有些誇張,但在景年臨出門前,還是塞進他懷裏。
可送走景年後才轉過身,一大幫人便開始往屋裏送進幾大箱的衣服,程躍奇怪萬分,前晚明明才說通景年讓他不再給他送衣服,怎麽今天就又送來了?結果下人們告訴他,少爺叫小的告訴少夫人,夏天秋天的衣服他不送了,現在天氣轉冷,他開始送冬天的衣服。
難怪他一大早一個勁地喊冷!
程躍真是氣得青筋直冒,他覺得自己一開始真是看花眼了,居然把一只狡猾多端的狼給看成了兔子!書香門第
老實人一個的程躍,和已經是成功商人的景年,兩人鬥智鬥勇的結果是程躍屢戰屢敗。
于是造成現在的程躍,梳着繁複的發髻,插着各種昂貴非凡的發飾,穿着绫羅綢緞,完完全全一個大家貴婦的打扮。
在景年送來的所有發飾中,有一個是最誇張的,是合十數名能工巧匠之力花費一年時間才完成的精美絕倫的金制孔雀步搖。孔雀嘴裏含着碩大的南海珍珠,下垂的墜子個個含着略小但依舊精美的珍珠,每一個羽毛尾端都鑲着通透的綠翡翠,這一只木骨折扇大小的孔雀步搖重達一斤半,程躍看到的第一眼,咋舌老半天,連見慣大場面的歆蘭都不由吃驚。
因為有這個孔雀步搖比襯,其他同樣昂貴非凡的發飾就完全不值一提,但程躍從來不戴,一是怕它摔了,二是嫌它花俏,三則是覺得重。好在景年送來也沒指望他一定能戴上,只要他看起來不比丫鬟們穿着寒碜就好,因此在這方面沒有堅持。
一日一日過去,寧老爺的确如他所言,只要景年在家,府裏就會有容貌言行皆為上品的姑娘來做客,有時是遠房親戚,有時是世交,有時是生意往來的人家,總而言之,什麽名目都有,身為少主子的景年務必要親自去接待。
程躍知道寧老爺的打算,每次景年勸他一同前去,總以種種借口推遲,只是一個人等待的過程中心情總是無比抑郁。
有一次程躍悶得荒了,便去景年軒旁邊的院子裏逛逛,這個院子種了一大片的楓樹,現在正是時節,一眼望去,楓葉如火,甚是壯觀絢麗,不巧的是正碰上景年帶着一名女子走在院裏,程躍剛要轉身離開,景年已經看到他。
「薇兒!」
景年這一叫,讓程躍再走不成,只得轉過身看景年朝他小跑過來。望向立于原處的那名女子,簡單卻處處別致的發飾,恰到好處的妝容把她的天生麗質襯得更是美上幾分。
後來景年拉着程躍與這名女子介紹,待景年說程躍是自己的妻子時,這名只及程躍肩膀高的女子不由多看他幾眼,奇怪景年這樣一個俊逸非凡的男子怎麽娶這麽一個高大,又沒幾分姿色的女人。
「薇兒,這是爹的世交郭伯伯的女兒,叫郭薔,今日是代父親來看爹的,爹就讓我來陪陪她。因為這兒楓葉正紅,便和她到這來逛了。」
程躍淡淡一笑,道:「那你們逛,我還是回去吧。」
「薇兒,你一向不愛出來,難得出來一次就和我們一起走走。」
景年難得見他出來一次,可沒打算就這樣讓他回去,于是不由分說拉住他的手,和郭薔一道四處閑逛。
一開始景年讨好他,什麽都拉他去看,反而忽略了身為客人的郭薔,但程躍向來寡言,又不識字,更不懂這些風韻之事,漸漸地,景年便和大戶人家出身,有幾分才情的郭薔交談起來。
程躍就在一旁看,如同一個旁觀者,看景年侃侃而談,看郭薔巧笑嫣然,金童玉女,果然才是天生一對。
趁着兩人相談甚歡,程躍轉身悄悄離去。
◇
送帳本的伍六走上二樓,走進帳房裏一望,便看到坐在書桌前的少東家,寧景年。
這和平日沒甚不同,伍六從寧明山老東家起就每日送錢莊的帳本來這,像其他行當的,比如酒樓、客棧、布莊、茶行等等行當的帳本則專門另有人負責,送帳本來的時間也不一定,像茶行這樣的,每半月才送一次,布莊則是一月一次,主要是按每日收入帳的大小來定時間的。
錢莊每日出入帳都是一筆巨大的數額,也可算是每一家商號的經濟命脈,東家每一日都要仔細翻閱清點,預防其中出現纰漏。
而和平日有些不同的是,伍六一進來就看見少東家拿着一本帳冊翻了幾頁,一副完全看不下去的樣子,就又丢回去,想一想,又拿另一本,同樣又是翻幾頁便不耐煩的丢了,這和以往認真謹慎的态度差遠去了,看看,原先為方便珠算,算盤一定要擺在自己面前,可現在呢,那算盤大半個身子懸在桌沿,眼瞅着就要掉地上了!
伍六眼珠子滴溜溜一轉,快步輕聲走上去,先不動聲色地把算盤推回去,然後小心翼翼把帶來的帳冊遞到景年面前,他沒先說帳冊的事,而是貼心地恭聲問道:「少東家,今天心情不好?」
別看伍六一副人精模樣,其實他也就比景年大一歲,不過他八歲就跟管寧家錢莊生意的爹前前後後跑個不停了,十一歲時,書沒念多少,錢莊上的事情,和人交際混交情的手段,他爹見了都驚得直捋胡子,如今,景年都還得叫他一聲師父。
伍六知道寧老爺病了,但沒想到來接手的便是長年病卧,身體才好沒幾天的少東家寧景年。伍六之前完全沒見過景年,只聽別人說這少東家病得皮包骨,拿張帕子都費勁,大夫說活不過十八了。
可前段時間景年一出現,面容俊秀,身子挺拔,臉帶笑容,風度翩翩,看得他直了半天眼睛,根本想象不出這就是傳說中體弱多病,根本活不過十八歲的少東家。
景年出現,一開始伍六心裏也嘀咕,畢竟是做人家夥計的,怎麽不想遇個好脾氣的東家。可經過一段時間相處,發現景年脾氣好,臉上經常帶着笑容,從未生過氣,行事認真寬容,人也聰明,和他相處就特別輕松愉快,再加上景年和伍六差不多年紀,兩人竟也談得來,平日見面跟朋友似的說說笑笑幾句。
現在伍六見景年好像有心事,暗地裏胸脯一拍,決定要為他分憂解愁了!
景年已經壓了一天的心事,現在聽伍六這麽一說,情不自禁嘆了一口氣,徹底放下帳冊,支着下巴望向窗外,半晌才回話:「伍六,你成親了嗎?」
伍六一聽,撓着頭嘿嘿笑了幾聲,說道:「沒呢,我爹倒是給我相過幾個姑娘,但不是人家嫌我就是我嫌人家,就一直沒有個合适的。」
「那你有沒有想過要娶個什麽樣的姑娘?」景年把視線移到他臉上。
「當然有想過!」伍六點頭,随後一臉向往地道:「那姑娘要長得端莊秀氣,還要心靈手巧,更要善良孝順,最最重要的是,眼中除了我就再沒別的男人!」
景年不由笑了出來:「伍六,你幹脆求菩薩把自己身邊的仙女送給你得了!」
「我承認要求是苛刻了些,所以啊。」伍六一臉苦惱:「我伍六至今都還沒遇上讓我心動的姑娘。」
「心動的姑娘啊……」景年喃喃念叨,點點頭,陷入長思中。
伍六見他這副模樣,轉念一想,小心問道:「少東家,您該不會是在為少夫人的事,煩心吧?」
安陽三大家族的大小事情可以說是安陽城百姓每日茶餘飯後必聊的話題,加上伍六又是寧家的雇員,對寧家的事情可以說是比外人還多了解一些些,比如日前最熱門的話題,便是才嫁進寧家做少夫人不久的那名女子。
她是虞吳人,家境貧寒,人家嫁進門都是青天白日,熱熱鬧鬧,而她卻是寅時入的門,偷偷摸摸不說,與她拜堂的還不是寧少爺本人!
其實這件事大家也是心照不宣,寧少爺病入膏肓,藥石無救,大夫說活不過十八,寧老爺中年才得此一子,疼愛如命,病急亂投醫,聽一道士所言,娶生辰八字絕佳的一名女子進門沖喜,這種事情屢見不鮮,大家見怪不怪,奇的是這女子一進門,寧少爺的病真的奇跡般的好了,目前還生龍活虎的代替年邁的寧老爺處理自家生意!
于是大家議論紛紛,更是好奇這名女子,可她從不走出寧家大門,據內部傳出的消息,連景年軒都極少踏出過!
這個神秘的女子現在已經在衆人的議論下,成為一個八字雖佳,但奇醜無比,雖然嫁進豪宅,卻因長得太過駭人被寧家人給關起來,以免出來吓人的人……
當然,伍六是不信這些鬼話的,畢竟娶這名女子的正主兒現在就在他身邊呢,這少夫人到底長什麽樣,他伍六可是問過的。少東家平日裏雖都和和氣氣的,但能讓他樂得合不攏嘴的事還真是少之又少,沒曾想一說到才娶過門不久的妻子,兩汪大大的眼睛頓時彎成了半月,喝!那歡喜勁兒讓見過大場面的伍六都驚訝萬分。
「薇兒長什麽樣?嘿,可漂亮了!」
少東家形容少夫人的話就這麽一句,讓伍六一聽,心裏頓時浮現一個仙女模樣的姑娘,手肘上纏着飄帶,霧氣朦胧裏走出來,一笑就讓人失了心魂。
別怪伍六這麽會想象,因為在他面前的少東家就可以算是一個美人,雖然是男的,但和他見過最美的姑娘比,都還比人家好看上幾分。被這麽一位美人似的少東家這麽一形容,伍六能不這麽想嗎?
伍六每次聽人說這少夫人有多難看有多吓人的時候,總忍不住澄清幾句,可問題是,他的話沒幾個人信!于是乎,寧家少夫人長得比鬼還可怕的傳聞越傳越誇張。
能讓伍六這麽篤定的原因,還有一事,那就是他家少東家被少夫人迷得跟什麽似的,每日就是帳房寧家練武館這三處繞,多跑一處都嫌浪費時辰,據他無意間透露,之所以會這麽努力處理帳上的事宜,就是為了多一些時間回去陪少夫人!
伍六想到這,不由嘆一口氣,認識少東家這段時間,只有一位姑娘的事情自他嘴裏出現過,那就是他從未謀面的少夫人了!
所以呢,伍六才會看到景年嘆氣,提到這些事時,直接就猜到少夫人身上。
似乎真讓伍六說到了點上,景年聽罷無言片刻,才略略有些迷茫地道:「伍六,為什麽我總覺得我和薇兒之間少了點什麽?」
「少東家的意思是?」
「我也說不上來到底是什麽,就是……就是……」景年十分苦惱地抓抓耳腮:「我同薇兒在一塊,就總有些急躁,尤其是睡一塊的時候,看她睡在身側,就特別難受,總覺得應該做些什麽,都好長一段時間了,老這樣。我問薇兒我是不是病了,她估計我是上火了,就讓人給我準備好些降火氣的食物,可完全沒用。看着她,聞她身上的味道,心裏就想狠狠撓一把地難受,最近總這樣,把我煩死了。」
伍六聽完,唯一的反應只有目瞪口呆。
景年也沒注意,繼續苦惱自己地:「伍六,我這毛病和別人在一起就沒有,和薇兒在一塊才出現,越是親近她越是難受,想忍着離她遠些吧,我自己又憋不住,老想她。伍六,你說我是不是得什麽怪病了?我想去看大夫,可薇兒說不用,只是上火,可這天氣一天比一天冷,我怎麽會上火呢?」
總算把想要說的說完,擡頭一看,伍六一臉呆滞,景年蹙着眉推推他:「伍六,你怎麽了?」書香門第
好不容易收回神,伍六卻還是一臉傻傻地看着他敬愛的少東家,突然覺得這位少東家可真是、真是比雪還要純潔。
認真地看着一臉苦惱的少東家,伍六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問:「少東家,您該不會不知道,什麽是行房吧?」
「行房?」景年果然露出一頭霧水的表情。
「那您和少夫人晚上睡覺時,就真是蓋上被子閉上眼睛純睡覺?」
「那不睡覺,還能做什麽?」景年反問得理所當然。
伍六腳下一滑,差點跌倒。
「少、少東家……」伍六艱難地攀在桌沿上:「您都成親了,就、就沒有人教過您這事?」
「什麽事?」
伍六好不容易站穩腳,然後故作深沉地嘆一口氣:「唉,少東家,這可是事關後代子孫的大事啊,老東家怎麽就沒想到告訴您呢!」
「到底什麽事啊?」
「唉,這事說來話長。」伍六故意重重嘆了一口氣,然後表情十分期待地湊近景年:「不過,只要您去青樓轉一圈,就什麽都會明白了,就連您為什麽會出現那些症狀,也會清清楚楚!」
雖然對行房不甚明白,但青樓的花名景年還是聽過的,立刻搖頭拒絕:「我不去,我不會做任何對不起薇兒的事情!」
被他這麽認真拒絕,伍六也只能撓撓頭,但他可是人精,還有什麽事情能難倒他?眼珠子一轉,又想到一計。
「少東家,那明日送帳本來的時候,伍六我給您送樣寶貝來,就算不去青樓,您呀,看了就同樣會知道!」
果然,景年聽他這麽一說,立刻被吊起胃口:「真的,那你明天一定要帶過來給我看看!」
「少東家您放心,我伍六出馬絕對不同凡響,明天一定給您帶來我收藏已久的珍藏本。不過這事您可要對外保密,要是讓我爹知道,一定會誤會我都給您教些不三不四的東西,我會被他抽死。」
「放心,我連薇兒也不說!」景年認真地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