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迷藥的藥性一直在持續,這種感覺很像是整個人溺在水中,眼睛睜不開,視線模糊,身體不受控制,頭,暈沉沉迷迷糊糊。朦胧之間,他能感覺自己躺在誰的懷裏,有一雙手在緊緊摟住他,時不時,有什麽溫熱的觸感停留在唇邊額上,那珍惜般的輕觸,讓他再如何不适,也能奇異的安下心來,漸漸地、漸漸地,意識又陷入黑暗之中。
雞啼過三聲,天空如水裏染了淡淡的墨,趕早市的商販早已經聚集在寬敞的街道上擺攤,不知是水霧還是兩旁賣早點的攤位散發出來的煙霧彌漫整條街道。
在四處此起彼伏傳出的吆喝聲中,一輛黑色馬車橫穿過街道,車輪在青石板上輾過發出的聲音被掩蓋了部分。但一大清早就出現這輛馬車,仍然讓不少人為之側目,可很快,目光便從這輛再普通不過的馬車上移回,沒了半分好奇和探究。
黑色的馬車穿過早市熱鬧的街道,一直朝安陽城的東面駛去,行進将近半個時辰,沿着一堵又高又長的圍牆走到盡頭,終于停在一扇大門前。只見門前兩座高大威嚴的石獅子,匾上蒼勁有力的寧府二字,鮮豔的一對紅燈籠下,朱漆刷得反光的實木大門,門上兩個精致的獸首銅環,門下高高的門檻,無一不透露這家府邸的龐大和富貴。
趕車的人方把馬車停穩,便迅速下車敲門,敲門聲不大不小,敲門的頻率是通知主人已經歸來的暗號。
果然,不過片刻,兩個守門的人一邊一個,緩慢打開沉重的大門,退至一邊。敲門的人回到馬車旁,低聲對車裏的人說了什麽,須臾間,門簾揭開,寧府的主人抱着一個人走下了馬車。
被抱着的這個人似是睡着了,在寧家家主的懷裏一動不動,守門的人略略一驚,又趕緊低頭。
他們主子雖然是面無表情,但眼中的柔情卻不掩絲毫,懷裏的人被他用自己的披風完全裹住,沒人能看見他懷中人的模樣,唯一能看到的,是紅色的裙擺下,那工藝精湛的繡鞋。
清風拂動,寧府主子沒有片刻停留,很快便抱着懷裏的人走進了府中。
自丈夫死後,一向習慣早起的寧老夫人此刻正像往常那樣坐在佛龛前燒香拜佛,長久以來就在她身邊伺候的丫鬟突然急急地奔了進來,于她耳邊小聲道:「老夫人,主子回來了。」
這名丫鬟比歆蘭伺候她的時間還晚些,歆蘭到了年紀寧老夫人就做主把她嫁了出去,又給了些錢,讓她以後和丈夫做些小生意,日子雖沒在寧府裏來得安逸,但總比居于人下,當個丫鬟好。
合着雙眼的寧老夫人睜開眼,臉上略有幾分緊張:「回來了?」
「是的。」丫鬟點點頭。
「那便好、那便好。」寧老夫人松了一口氣,趕緊又向佛祖拜了幾下。
前晚把事情一一告訴景年後,他雖沒當場發作,但她能察覺出來他無盡無底的憤怒和痛苦,後來聽說他幾乎砸盡景年軒主屋裏的東西,又連夜離開寧府,就深覺不安,就怕這個倔強的孩子弄出什麽事情來,日夜心神不寧,現在得知他回來,終于松了一口氣。
「夫人。」丫鬟并沒離開,見她直起腰便又趕緊喚了聲。
「還有事?」
丫鬟點點頭:「守門的人說,主子不是一個人回來的。」
「不是一個人?」
「聽說主子回來時還帶着一個人——不,是抱着一個人。」
「抱着一個人?」寧老夫人怔了下,然後趕緊讓丫鬟扶她起來:「是什麽人?」
「不知道。守門的人說,那人被披風包得嚴實,看不清長相,不過,能看見她穿的是一件紅衣裳。」
寧老夫人想了想,又問:「那他現在帶着人去哪了?」
丫鬟頓了下,說道:「主子一下馬車,就直接抱着人進了景年軒。」
「景年軒!」
寧老夫人稍稍瞪大眼,聲音因難以置信而變得有些大聲。
「是的,而且一進去就下了命令,沒有他的吩咐,誰也不能進去,還派了些家丁在外面守着。」
過了好久,呆立的寧老夫人才緩過氣來,慢慢坐倒在椅子上,半晌吐出一句:「天啊。」
景年軒是寧家的禁地,除了寧景年自己和幾個打掃的丫鬟,連她這個當娘的都無法進入。一開始并不是如此,四年前,郭薔穿着杜薇的衣服進入景年軒和寧景年同床共枕一夜後,第二日,寧景年便瘋了般把所有人都趕出來,并下了這道命令。
這九年來,出入寧府都是獨來獨往的他,今天居然出人意料地帶回來一個人,而且又是直接住進景年軒中。寧老夫人雖沒丈夫精明,但也不是傻子,加之前天晚上兒子又得知了九年前所有事情的真相,她立馬就猜出來,景年帶回來的人是誰。
景年軒主屋的所有東西在前晚幾乎全被他砸壞了,他在離開前吩咐下人重新置辦屋裏的東西,每一件每一樣,都要換新的。
寧老夫人原本還以為,他在得知第一任妻子是男人後,開始想通了,畢竟他還有郭薔這個溫柔似水的妻子,和靖安這個可愛聰慧的孩子,以後他甚至還能再娶幾房妻妾。
可是,現在回想起寧景年離開前要府裏的人置辦的東西,寧老夫人的心一點一點冰冷。
新的婚床,新的龍鳳被,新的帳簾——
想着想着,寧老夫人迷迷糊糊地站起來,在丫鬟的攙扶下,來到丈夫的牌位前,顫着身子看了一會兒,突然撲到案上,失聲痛哭。
程躍醒來的時候,看着紅彤彤的床頂,他以為自己做了一個夢,夢裏他離開了寧府,做回了程躍。書香門第
但是身體的無力讓他漸漸醒過來,一切都不是夢,他的确離開了,卻又被知道事情真相的景年帶回來了寧府。
帳簾是新的,蓋在他身上的被子也是新的,就連他躺的這張床都新的,床上雕的不再是鴛鴦和荷花,镂空雕的是象征富貴祥和的牡丹枝枝纏纏。
除此之外,屋裏的擺設雖都和從前差不多,但都是新的,就連床邊不遠的桌子上插在瓶子中的桃花,都還帶着露水,散發淡淡的清香。
這一切是如此熟悉,又是那麽陌生,程躍很想坐起來,可是身體依然沉重,頭還是暈暈沉沉的,不知是藥效的副作用,還是藥性未過。
突然憶起來,當時他讓景年喝下迷藥,醒來後,他也是這樣的感覺嗎?
這時,屋裏傳來門口的開合聲,程躍不由緊張起來,視線盯着屏風的入口處,不一會兒,他看到了寧景年的身影。
一走進來,便見他睜大眼睛看向自己,寧景年不由得一笑,快步上前。
程躍眼看着他把手中的東西放在櫃子上,爾後撩起衣擺坐在床邊,然後小心扶他坐在自己懷中,在此過程中,程躍一直看着他的臉,發現他的眼睛中,滿滿都是他的身影。
「你醒來多久了?」寧景年一手摟着他的腰,一手輕撫他的臉,把貼在程躍臉上的發一一挑至他的腦後:「我出去時你還在睡,便沒叫你起來吃早點,現在午時都過了,你應該餓了吧?」
說完,他空出一只手,伸向他拿進來的那個餐盒,取出裏頭的食物,程躍在他扭過頭去的時候,艱澀地道:お稥「景年,你想做什麽?」
寧景年從餐盒裏拿出一個碗,碗裏盛着還冒着熱氣的米粥,也不知道其中加了什麽調料,餐盒打開不久,濃香立刻就溢了出來,令人不禁垂涎三尺。
「先吃東西吧。」
寧景年雖是笑着,眼裏卻透露不容置喙的光彩。
程躍見狀,便不再做聲。看着眼前飄香四溢的米粥,他試了試擡起雙手,卻因連根手指都擡不起而蹙起了眉。這時,寧景年用勺子舀了些雪白米粥遞到他的嘴邊,意思再明顯不過。
程躍擡眼看了看他,寧景年微微一笑:「吃吧。」
頓了片刻,程躍含着幾分無奈,張嘴吞下眼前的米粥,就這麽一來二去,溫度适中的米粥很快便見了底。
「還要吃些嗎?」
程躍搖頭。
寧景年側身把碗放到櫃子上,同時說道:「記得你剛來的時候,我身體還很虛弱,那時,你也時不時這麽給我喂東西吃。」
回首往事,的确容易感慨萬分,只不過,現在的程躍一肚子的疑問,也便沒了回憶過往的心情。
「景年,你帶我來寧府到底是做什麽?」
「我把自己的妻子接回家有什麽不對嗎?」寧景年雙手環過程躍的腰際,同時握上他垂放在小腹上的雙手,與之緊緊交纏。
程躍垂下眼睛看着他們握在一起的四只手,包裹在一起的溫度,炙熱得仿佛能夠将人燙傷。
「景年,我并不是你的妻子。」
「是啊,曾經嫁給我的那人姓杜名薇,的确不是你程躍。」寧景年把懷中的人摟得更緊:「但是,擄獲我心的人,卻都是同一人。」
程躍聞言一愣,可他接下來的話更是令他大吃一驚。
「當年我病弱,不能與杜薇一起拜堂,還為此遺憾萬分。今日正好是良辰吉日,等我讓人連夜趕制的喜服送了過來,我們就拜堂,這樣,不管你是杜薇還是程躍,都依然是我寧景年的妻子。」
「你瘋了?」
寧景年輕笑,雙眼目不轉睛望着他難以置信的臉。
「我哪裏瘋了?」
「我是男人!」程躍很是激動,若不是因為四肢無力,他肯定跳了起來。
「那又如何?」
「男人怎麽能和男人拜堂成親?」
「哦?」寧景年挑了挑眉,卻依然一臉的無所謂。
「景年,別鬧了。我當年的确欺騙了你,你可以怪我罵我打我,但請你不要再一錯再錯下去了。」
寧景年握住他的右手,然後擡起讓掌心向上,另一只手一點一點撫過程躍掌心中的幾塊厚繭,然後輕輕笑道:「曾經我費盡心思想要消掉這幾塊繭,可如今我卻慶幸當初還好沒有真的消掉,要不然我一定不會相信你就是薇兒。」
「是的,我承認,聽到娘把事情真相說出來時,我怨過你恨過你,想着如果你出現在我面前,我一定會一劍捅過去。可冷靜下來後,我發現再怎麽怨恨,卻不是因為你其實是個男人,也不是因為你欺騙了我,而是,你就這麽離開,一去不回,若不是我無意間遇見你,發現你,我們就真的這麽錯過了。」
「我怨的是你的離開,恨的是你走得如此決絕。」
程躍久久不語。他曾經想過無數次,若是知道了自己的真實性別,景年會出現什麽樣态度,他以為他會生氣,會厭惡,會恨他怪他,但內心深處,也有那麽小小的一點希冀,盼他能接受,這個念頭太渺小,渺小到令他總是不敢相信。現在聽到景年的這一番話,他只覺得五味雜陳,各種滋味萦繞心頭,久久不去。
他一再低估自己于景年心中的地位,然而知道他對他用情至深的時候,心胸頓開的同時,也感到苦澀萬分。
他們,不該在一起……
寧景年一直看着他的臉,關注他的表情,在看他漸漸黯淡下去的目光後,似乎知曉了他心中的念頭。
把臉貼在他的臉頰上,寧景年沉聲卻堅定地道:「以為你死去的那幾年,我如行屍走肉的生活着,好不容易你又回來了,不論如何,我都不會再讓你離開。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也知道你在意什麽,可對我而言,我只在意一件事,那就是,你的心裏有沒有我。」
說完,便死死盯着他的眼睛,看他因他最後一句話而輕顫了下眼睫毛,眼底閃過一絲驚慌,寧景年安心地笑了。
在程躍臉上輕輕落下一吻,他接着道:「你在意我,我不能沒有你,有了這些,我還需要在乎什麽呢?」
「我用了一夜時間就想明白了一切,失去你的那種痛苦,經歷一次就夠了,再經歷一次,我會死去的,我真的會死去。」
他把臉深深埋進程躍的肩窩,悶悶的聲音裏透露着幾分脆弱和掩飾不了的痛苦,在頸間傳來一陣溫熱的濕意時,程躍覺得自己的心跳幾乎停止了,依然無力的手掙紮着艱難地,還是讓他舉起來,輕輕放在肩上的那個腦袋上。
寧景年的身體在細微的顫抖,程躍怔怔地直視着前方,最終無奈地輕嘆一聲,妥協地合上雙眼。
趕制好的喜服很快就送來了,寧景年一件一件地幫程躍穿上,然後再為他梳好頭,系上鑲玉的紅色發帶,把他打扮成一個俊朗的新郎。然後自己再把喜服也換上,和程躍身上所穿是同一款式,不同的是,程躍穿起來是俊朗,而他,活脫脫似一個畫裏走出來的仙人,眉清目秀,白玉無瑕。
寧景年笑若皎光,一步一步朝似在發呆的人走近,然後彎下腰點了點他的鼻頭,含笑道:「看為夫看呆了嗎?」
程躍醒神,聽得他這句話,臉上微微一燙,不敢再直視他。
寧景年見他如此,心滿意足地湊上去就是一吻。
吉時一到,寧景年便抱着無力的程躍一同跪在神位前,從跪拜到交拜,寧景年都扶着他共同完成。在兩人面對面交拜前,寧景年問他:「躍,你是心甘情願的嗎?」
在一瞬間,程躍腦中閃過若是他說不,景年會不會就此罷休的念頭,然而這個想法一對上寧景年直視自己的真摯的雙眼,便立刻煙消雲散。
趙縣令曾對他說過,趙遜是他的劫,所有的聰明才智在他面前都化為一股柔腸,為他癡為他傻。
那時,程躍還不是十分明白這句話的意思,而現在,他知道,景年就是他的劫,所有理智都抵不過他一絲一縷的哀求。
所以,在寧景年的直視下,程躍由衷地點了點頭,讓他面前的人,笑開了臉。
這一次拜堂,只有他和景年,這一次拜堂,他們的眼中,也只有彼此。
最後,寧景年抱着程躍坐在桌前,把一杯酒放進他手中,自己也拿起一杯酒,但在交手喝下這杯酒前,他道:「酒裏有解藥,喝下去,你就能動了。」
程躍看着他,眼中透出幾分困惑。寧景年抿唇一笑,道:「我要你心甘情願地和我在一起。」書香門第
說罷,讓兩人的手交纏舉到面前,先看着程躍喝盡杯中的酒,自己才一口飲下。
解藥才喝下并不能立刻奏效,寧景年把他抱到床上,自己也側身坐下,先摸了下他的臉,然後解下他的發帶,讓他的頭發披在枕上。
就仿佛是昨晚的事情又重複一次,發帶解開後,寧景年又拉開他腰帶,一件一件把程躍身上的衣服脫下。
「景年?」
程躍又驚又慌地看他,而寧景年卻回他一個帶着幾分深意的目光。
雙手一扯,最後一件裏衣就向兩邊拉開,露出程躍結實的胸膛,寧景年看着,眼中似乎藏着一簇小小火焰,手情不自禁撫上,嘴裏卻依然平靜地道:「我不會做到最後,現在,我只是想更親近你一些。」
只可惜他的話和言行一點也不一致,說着說着,嘴巴就含上了凸出的鎖骨輕輕吮着,讓程躍不禁懷疑他話裏的可信度。
解藥剛喝下不久,雖然感覺到身體不再那麽無力,但要聚集能夠把他推開的力氣還需要一定時間,而寧景年似乎就看準了這點,開始大吃特吃他的豆腐。
趁着程躍無力的時候,整個人趴在他身上的寧景年幾乎吻遍了他的胸膛,并在上面留下一個一個大小不一的印子,當他的吻移到程躍有着結實腹肌的小腹,眼見就要來到胯間的禁區時,程躍的雙手突然按在他肩上,猛然一推,就把他推離自己的身體。
處在床邊的人被這麽一推,眼見着就要頭先着地落在堅硬的地面上,程躍心一慌,手伸過去,抓住他的手便把人往自己這邊拉了過來。
被程躍用力一推又猛然拉回來,景年便直接倒在他的身上,程躍見他安然無恙,還沒來得及松一口氣,整個人就被他用力按倒在床上,擡頭一看,就看見了寧景年眼中的得意和竊笑。
「躍,是你主動把我拉回來的哦,這下,我可要不客氣享用了!」
被他猝不及防的壓回床上,還沒來得及為此懊惱,就聽見他這句話,程躍真可謂是哭笑不得。藥效在逐漸消退,盡管四肢還有些酥麻,但此刻若他真要盡全力抵抗,恐怕寧景年也吃不了多少甜頭。
雖然寧景年臉上久違的狡黠讓程躍有幾分懷念,但衣冠不整被另一個男人壓在床上,對于接下來将會發生的事情,他不由感到幾分懼意,更何況他心底還藏着一個結,對于男人與男人之間的情愛,對于世俗的不容許,和對于未來的迷惘……
在寧景年眼裏,他的愛人又在神游了。明明衣裳半敞,明明現在根本不是适合發呆的時候。他難道不知道,紅得纏綿的婚床上,他半裸身子低垂眼簾躺在被上,看起來有多麽秀色可餐嗎?
沒有絲毫抵抗,完全任君采撷的樣子讓寧景年眼中的色澤變得更是濃郁,緩緩低下頭去,在他柔軟的唇上印下一吻,再一點一點下移,舔着敏感的脖子,挑弄滑動的喉結,雙手先唇舌一步,開墾健康柔韌的肌膚,帶着火和熱,千萬般勾引着身下人的欲望,企圖讓他與自己一塊沉陷欲海。
他身下的人一直很柔順,寧景年的身體越來越熱,理智也越來越稀薄,程躍的柔順讓他逐漸麻木,以為他不會再拒絕,心中徹底放開最後的一絲戒備,全心全意地親吻着身下這具讓他情熱的身體。
就在寧景年覺得身體憋得難受,稍稍擡起上半身欲褪下身的衣物時,早伺機以待的程躍伸手飛快地在沒有防備的他身上點下幾處穴道。
景年錯愕地瞪大眼,程躍卻不敢再看他一眼,把他推到床裏邊,便翻身下床,一邊整理衣物,一邊頭也不回地朝屋外走去,而寧景年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離開,看他消失在屏風的一頭——
「程——躍——」
手放在門闩上,正要拉開,聽到這聲嘶厲的叫喊,程躍驚住。
他明明已經點了他的啞穴,為什麽他還能出聲?
這一聲嘶喊停下後不久,屋中傳來寧景年痛苦的咳嗽聲,程躍想起什麽,臉色頓時大變,轉身就奔了過去,很快便看見寧景年倒在床上四肢抽搐,嘴角淌着一條血絲。
「你瘋了,強行沖開穴道,你的筋脈會裂傷甚至斷掉的!」
程躍沖上去扶住他,看他青白的臉色,心痛得不能自已。寧景年看他回來,含血的嘴角勾起冷冷的一笑:「你怎麽不走了,我現在受傷,根本攔不住你,你想走完全可以!」
臉色有些難看的程躍不說話,低頭拉起他還在微微顫抖的手,仔細地為他探脈,知道他受傷并不嚴重,才略略心安。
慢慢擡起頭,看向他泛白的臉色,程躍用衣袖輕輕擦去他嘴邊的血絲。
「景年,如果我是一名女子,我一定會留下來,陪在你身邊。可是,我是一個男人,不管再如何不舍,我也只能選擇離開。你和我不同,我從來都是孑然一人,你是一家之長,寧家需要你來支撐,你有妻子和孩子,你的母親還盼望着你能子孫滿堂,所有人都在看着你,以你為榮耀,你不該和一個男人在一起,你會被人恥笑,會被人看不起,你的家人也會傷心……」
寧景年一開始還能沉默着聽着,聽到後來卻吃吃地冷笑,笑得程躍再說不下去。
「說啊,怎麽不說下去了,說你一切都是為我好,說我應該這樣做,說我讓你離開才是正确的,是天經地義的,說啊,說啊!」
看他不再說話,寧景年笑得更大聲,一邊笑一邊說道:「爹為了我好,所以可以不顧我的意願給我定了一門親事,成親那一夜我才知道妻子長什麽樣叫什麽名字。你們害怕我知道妻子是個男人後會生氣會痛苦,所以千方百計的瞞我騙我,我滿懷期待想和自己的妻子圓房,你們就下藥迷昏我。爹知道我對你上了心,為了不讓我繼續癡迷下去,還安排了各種各樣的女子和我相見,逼我另外娶妻,最後還讓你假死離開。你呢,為了我好,所以一走就幹脆不回來了,現在還是一心想離開,說什麽都是為我好,為我好——可為我好之前,你們有沒有想過我的心情!」
「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而已,你的出身地位不重要,你不能生兒育女我也不在乎,在聽到你死了的消息時,我萬念俱灰,若不是顧忌年邁的爹和娘,我早自盡随你一同離開。」
「是啊,我活了下來,被爹逼着娶了郭薔,郭薔又裝成你的樣子趁我喝醉時一夜縱歡,就那一夜,就生下了現在這個孩子。你們都覺得這樣才是正常的,才是好事,可我呢,你們又要置于何地?」
景年越說越大聲,說到後來,幾乎是在嘶吼,紅着眼眶,死死盯着面前的人。
「我想要的得不到,不想要的都推過來。這些事情,一件一件在撕裂我,讓我痛不欲生。你告訴我,你們到底是真的為我好還是在折磨我!」
「你不在,我一日比一日過得痛苦,恨不能随你而去。後來知道你還活着,知道還能再見你,就算你其實是個男的,又能如何!又能如何!我什麽都不求,我只想和你在一起而已。」
「寧家、妻子、孩子,若是這些阻擋我們在一起,那我就丢掉不要,若娘不肯讓我們在一起,我就去求她直到她同意……這樣夠了嗎?夠了嗎?夠讓你留下來了嗎?」
「若是還不夠,那你就告訴我怎麽做,我都照辦,只要你留下來……我只想要你留下來而已……我不想再經歷你離開的痛苦了……告訴我,我要怎麽做你才能留下來,告訴我啊!」
寧景年喊得聲嘶力竭,一直含在眼中盈盈發光的淚最終有一顆順着臉頰滑落,程躍再怎麽狠心,見他這樣,都無法再次把他推開。
是啊,說什麽是為他好,其實都是自己的自私念頭而已。說是害怕知道了真相會被他鄙棄,可如今他知道了一切還是願意和他在一起,之所以還是選擇離開,其實是自己不敢面對現實挑戰,懦弱地想逃避罷了。
看着脆弱的他,程躍忍住心酸,慢慢伸出手,把這個被自己一再傷害的人摟入自己懷裏。
「景年……對不起……」
「若要我原諒你,你就留下來。」景年含着淚把他緊緊抱住:「若是你害怕,就什麽都不要去想,讓我來保護你,陪伴你,好嗎?」
「什麽都不要去想?」程躍惘然地道。
「對,只想着我就好,其他的一切,都不要去想,只想着我。相信我,我一定會永遠在你身邊,好嗎,好嗎?」
程躍收緊抱住他的雙手,雙眼從迷惘逐漸變得清明、堅定,最後慢慢合上。
「好。」
因為你的堅定,因為你的一再追逐,因為你的真摯,也因為我的不舍,所以,決定放開一切,去相信你,什麽都不想,只想着你。
看似堅強的程躍內心的脆弱總是被堅固的心牆包圍,而看似脆弱的景年卻擁有一顆堅定不會遲疑的心。你追我退的過程中,景年終于把那個一直小心翼翼躲藏的人慢慢拉出了建築得高高的圍牆之內。
程躍這一聲好,只有一字,卻包含了所有的信任和堅定。
景年聽出來了,在程躍看不到的地方,長籲一口氣。
終于、終于啊。
慢慢推開彼此,景年讓程躍睜開眼睛,然後認真地看他不再逃避遲疑的目光,忍不住探頭在他唇上一吻,又是一吻,片刻都不肯停。
深深地吻,舌唇不住交纏,景年由試探到放縱,程躍由畏縮到迎接,到最後,他們都不再有絲毫顧慮。
程躍的唇被吮吻得發麻,景年才肯放開,最後再輕輕一舔,才心滿意足地移開。
程躍知道自己被他輕輕放倒在床上,才穿上的衣服又被一件一件脫下,直至赤裸。
想着之前還根本沒有征兆,怎麽現在就進展到這個地步了?可是全身心放松後,他也在微微地期待,而景年,早迫不及待。
一切似乎是如此的順其自然。
景年吻遍了他的全身,竭盡所能的挑逗他的欲望,直至他同自己一樣沉淪欲海,才讓自己進入他的身體。兩個人的身體完全契合在一起的時候,景年擡起上身,與程躍濃郁的一吻過後,才讓自己完全放縱在原始的快感中。
從未有過的激情讓程躍一度失神,最後完全失去了意識,待他再醒過來時,景年側身躺在他的身旁,一只手探入他的胯下,不知道在做什麽。程躍醒來後,下意識就夾緊了分開的雙腿,只不過這麽一動,不久前被景年的欲望一再探訪的入口便傳來澀澀的痛感。
也是他這麽一動,讓景年發現他醒了過來,微微一笑後,另一只手摸摸他的臉,柔聲道:「我只是看看那裏有沒有受傷,雖然之前抹了藥,但因為這是我期盼了九年的洞房之夜,所以還是控制不住做過頭了。」
本來就有些尴尬,聽他這麽一說,程躍連脖子都紅透了,他別開視線把臉埋進枕頭裏,讷讷地道:「沒事。」
看着他露在空氣中的幾乎和被子一樣紅的耳朵,景年笑得滿足,同時抽回手。
「嗯,剛剛我看過了,是有些腫,但沒出血。」
說着,把他的身體翻過來并分開他的雙腿,把腰身擠進去,這一動作讓程躍錯愕地轉頭過來看向壓在自己身上的他。
「景年?」
名字的主人對他的驚訝視若無睹,拿起他的右手在掌心親了一下,露出染了幾分欲望的笑。書香門第
「等待了九年的洞房花燭,一、兩次怎麽夠呢,夜還長着呢,躍,好好享受吧。」
說着,趁他不備,腰身一挺,便深深沒入他的身體深處,讓程躍想生氣都氣不起來,很快又被他拉着帶入了欲海之中,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的确,夜還長着呢,春宵一刻值千金,浪費一點都會遭天譴呀。
至于一夜的縱情,導致程躍第二日腰酸背痛久久不能起床這些都是後話了。
一直過了許久,程躍才記起一件事,那就是景年的床上技術怎會如此高超呢?把話向景年這麽一問,景年很快便丢過來一本龍陽秘笈,神秘兮兮地道,我呀,就是看這個學的。說完,便拉着程躍朝床上走去,一邊還笑得邪氣地說,躍,我昨天看到一個新的姿勢,我們來試試,一定會很舒服!
而程躍則瞪他一眼,再踹他一腳,迅速跑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