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嫉妒、不甘、憤怒……
這些情緒像一根根毒針,深深的刺入胸口。
越是深愛,就越是怨恨。
不知何時,這份感情扭曲成了讓人痛不欲生的詛咒。
然後……爆炸了。
……
和那家夥的第一次見面,還是在幼兒園的時候。
因為從小身體強壯,池琥從小就是孩子王,身邊總是熱熱鬧鬧地圍繞着一群小夥伴。
與之相反,孔梓生來瘦小,又常常生病,在同齡的孩子中就特別地不受待見。
孩童其實具有一種天然的殘忍。
明明對很多事都一知半解,卻能得出很多自以為正确的結論。
所以,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一群活潑愛鬧的小朋友得出來一致的結論,并鄭重其事地互相警告:聽說了嗎?那個不愛說話的孔梓,将來一定會成為Omega!遠離他!不要被他傳染Omega病毒!
所以在成為Alpha之恥,獲得“嬌花”這個稱號之前,還有一個稱號伴随了孔梓更久的時間:“Omega預備役”。
至于為何小小孩童就開始以成為Omega為恥,這是個過于複雜的社會問題,在此不做讨論。但是,那個被孤立的孔梓,似乎從未做過任何試圖推翻這個結論的嘗試。
他只是安靜地,不參與這個世界。
偶爾的偶爾,處在熱鬧中心的池琥與他對視,對那種宛如放空一般的眼神産生了好奇。
在其他小夥伴們驚訝的目光裏,他走近了那個沉默不語的孩子。
“喂,你怎麽不跟我們一起玩?”他問得特別理所當然,就好像這是一件天經地義的事。
“喂……池琥,你忘了嗎?他會傳染給你變成Omega的病毒!”
“嗯?哦,那個啊!”仿佛才想起來有這回事,池琥無所謂地搔了搔臉頰:“反正我将來會成為強大的Alpha,今天開始,這就是我的Omega新娘啦!”
說着,他撲上去抱住孔梓,吧唧一聲親了上去。
“哇……老大真厲害!”、“不愧是老大!”其他小孩七嘴八舌地崇拜起來。
就這樣,近乎蠻橫地,池琥将孔梓拉進了自己的世界。
稍大一些的時候,他們從孩子變成了小小的少年。
孔梓看起來不再那麽孤僻,而池琥依舊很受歡迎。
“阿梓,今天那幫家夥又叫你Omega預備役了吧,你都不生氣嗎?——來,再吃一口。”
“吃!不!下!啦!”孔梓一邊掙紮着逃開池琥夾過來的食物,一邊無所謂地回答:“Omega也沒什麽不好,總要有人成為Omega的吧。再說別人叫我什麽其實很無所謂啊,一定要叫的話我覺得還是比新娘預備役之類好點吧……嗚嗚……啊嗚。”
最後還是地被塞了一嘴食物的孔梓郁悶地放棄了抵抗,托着腮開始慢慢咀嚼。
因為一直被池琥盯着多吃東西,孔梓的臉頰開始有了些嬰兒肥。再像這樣塞滿食物的時候簡直可愛的像只小倉鼠。
池琥一臉得逞的笑,拿過孔梓剩下的餐盤風卷殘雲地消滅了剩下的飯菜。
“阿梓,今天放學之後到也我家玩吧,我上次考得不錯,老爸給我買了新的游戲機。”
“不了,昨天拆的鬧鐘裝回去之後還是不走,我要再試試。”
“嗨,那玩意兒哪天不能拆,又不會跑。來我家吧,我的鬧鐘給你拆,或者你看上別的也行,都給你拆。”
“小心我把你新游戲機拆了。”
“嗯~阿梓最好了,我相信你不會那樣對我的~”
無憂無慮的時光飛快地流逝。
該來的總會來,随着成年之日的臨近,身邊陸陸續續有同學進入了分化期。
那種感覺很微妙,好像是一場場遲遲未被神明宣判的賭局,忐忑不安地等着,直到蓋盅掀去,揭曉謎底。然後,認識了很久的某某,好像突然就變成了不一樣的存在。
性別的意義到底是什麽?信息素聞起來是什麽感覺?我會成為Alpha、Beta、還是Omega,我的未來是怎樣的?
這些問題每天都盤旋在青春期少年們的腦子裏,充滿期待而又隐含恐懼地等待着一個又一個明天的到來。與這些複雜的心情相比,分化期帶來的身體不适似乎就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問題。
相比之下,池琥和孔梓兩個人就好像沒有這些煩惱。
池琥在分化之前經歷了大半年的生長痛,本來就很高的個子又驟然拔高了不少,借着骨頭縫裏的又疼又癢,每天抓着孔梓給他按摩,痛并快樂着。
孔梓則與他相反,別說長高了,有時候一陣風吹過,池琥下意識抓緊,免得他被風吹跑。
這樣的兩個人,是A是O,難道還會有懸念?
然而除了神明,誰敢妄言預見命運呢?
池琥在分化期的末尾狠狠地睡了三天三夜,再醒來時就感覺渾身輕松,天也藍了,水也清了,身上有使不完的勁兒了。
雖然已經預料到了,但真的完成後還是有種特別激動的感覺,信息素在新生的循環系統中奔湧流轉,好像從此以後對世界有了一種新的感知。
他吸吸鼻子,是一種松葉的味道,又猛又沖,激得池琥差點仰天大笑。
好想快點讓阿梓知道!
池琥壓抑不住內心的喜悅,無視了青春期分化指導手冊上,對于分化完成後後需要熟悉腺體,掌握釋放和收斂信息素的技巧的建議,直接沖出了家門。
嘛反正,一分化完就激動過頭沖出來的Alpha實在太多了,反正新産生的A素都很弱,對周圍人沒啥影響,漸漸也就沒有人把這一條當回事了。
池琥一路跑到學校,沒留意身邊經過的人都不由自主地露出一副驚駭的表情,有的人一下子僵在原地,有的人捂着頭哆嗦着繞開。
“阿梓!我分化好了!我是Alpha了!”
分化以後,池琥的視力得到了強化,遠遠就看到操場另一頭,孔梓那道纖細的身影,他大力地揮着手,腳下步子加快,幾乎是一瞬間就到了孔梓面前。
然後……
然後身邊一片混亂。
最後留在記憶裏的,就是孔梓突然流着鼻血倒下的畫面。
…………
“池琥!你放開他!”
T大Alpha宿舍的三樓,樂夙着急地想要解救孔梓,卻引起了池琥本能的抵觸。又一陣猛烈的信息素爆發,要不是樂夙扶着牆壁,肯定要被擊倒。饒是這樣,樂夙也壓低了身子半跪在地上,緩過這一陣強似一陣的暈眩。
好一會兒,他才靠着牆重新站穩。
池琥把人抱得更緊,血紅的雙眼防備地緊盯着樂夙,喉嚨深處發出威脅似的低吼。
“已經完全失去理智了嗎?”為了避免進一步激怒池琥,也為了盡量保持住自身的行動力,樂夙只好後退,一邊退一邊繼續嘗試溝通:“池琥,你好好看看他!那是孔梓!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正在傷害你最不想傷害的人!”
回應他的仍是池琥暴躁的低吼。
“好……好……我離遠一點,你別那麽用力抱他!”
退開一定距離後,身為Omega的樂夙不會再給池琥造成威脅,因此就不會觸發Alpha的領地意識和戰鬥欲望。然後,他眼睜睜地看着池琥把孔梓抱在懷裏,像抱着一個娃娃一樣,天真而又憐愛地低下頭去,舔舐孔梓臉上沾染的血跡。
“可惡!”
手緊緊地握成拳頭,狠狠地錘了一下牆壁。
即使成為Omega以後遭遇了無數的磨難,樂夙也都沒有怨恨過自己的性別,只是這一刻,他從來沒有像這樣不甘心,恨自己不是一個Alpha。
☆、解救
一陣紛亂的腳步聲從樓梯處傳來,打破了兩人之間的對峙。
樂夙回頭,看到是一群全副武裝的校警。
應該是事件性質原因,趕來的校警中間,對信息素不敏感的Beta居多,但也有幾個佩戴着信息素限制器的Alpha。
他們穿着整齊的制度,身形筆直,動作利落。為首的三人各自單手持着一把造型奇特的手/槍。
故而,雖然沒有造成信息素的威脅,他們的出現還是讓本來安靜穩定了一些的池琥再一次流露出暴躁的情緒,額角的青筋暴起,身上的肌肉鼓脹。
“你們先退後一點!他現在很危險,已經無法溝通了!”擔心再次傷到孔梓,樂夙趕緊擺手示意他們退後一些。
為首的校警領悟地很快,原地站住了腳,将現場的情況大致掃了一眼,便心中有數。
他拿起腰間別着的對講機,幹淨利落地彙報:“一隊已到達現場,确認目标為超A信息素失控,現場另有兩人,一名是Omega,目前狀況穩定,另一名為Alpha,受目标Alpha控制,無法确認其狀況。目标确認完全失控,申請開放/槍/擊權限。”
“收到。确認權限已開放。”
然後,他收起對講機,手上一擲,丢出一個小小的試管,然後對右後方持/槍的校警點了下頭。
“砰” “砰” “砰”!
連續的三聲響起,三枚閃着幽幽藍色光芒的子彈已經射中池琥身體的三個不同位置。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地面上,那一節破碎的試管散發出濃郁的O素味道,可惜池琥完全不屑一顧,只是更加地憤怒了。他用力一甩,手臂還有其他兩處上“子彈”直接被甩了出去。有一枚剛好釘進樂夙的手邊破碎成一朵深藍色的冰花。
他仔細一看,原來“子彈”是特制的類似針頭一樣的東西,後面破碎的地方原來裝着深藍色的藥劑,應該是A素抑制劑或者麻醉劑之類的東西。可惜從結果來看,三針都沒能注射成功。
作戰失敗,校警倒是不慌亂,只是顯得有些感慨:“肌肉經過強化硬度已經超過岩石了,藥劑無法成功注入,而且O素的幹擾完全沒有效果。這就是超A嗎……”
他就感慨了這一句,馬上又開始安排新的作戰:“放棄射擊,準備強行逮捕,那邊那個Omega,能動的話趕快跑遠一點,等下的場面顧及不到你。”一邊說着,他打了幾個手勢,身後的幾人開始在不太寬敞走廊上調整着站位。
雖然沒有特別靠近,但顯然是準備等下一擁而上了。
樂夙的心懸在了嗓子眼。他不擔心自己被等下的戰鬥波及,但他真的非常擔心孔梓,從剛剛開始,都已經聞不到他的味道了,這說明孔梓的生命體征很不樂觀。
“等,等一下。”他再次出聲攔住了校警。
為首的那人真的很有耐心,示意其他人也暫時停下來,慢慢接近了樂夙,溫聲勸慰:“怎麽了?動不了嗎?別怕,等下我們動手時他注意不到你,你悄悄跑開就行了。”
樂夙猜也許是因為自己是Omega,在這種時候無論表現得多麽猶豫和膽怯都是可以被體諒的。只是現在,樂夙需要的可不是這種體諒。
“你們的那個藥劑,可以手動注射嗎?”他冷靜地向校警解釋自己的想法:“我和這家夥的信息素匹配度很高,作為誘餌的話應該比你扔的那個人工合成的東西更有效果。而且如果有機會可以注射到腺體附近,應該能更快起效。”
校警考慮了一下,鄭重回答:“非常感謝你的建議,但是我們的任務應當以解救人質為優先,怎麽能讓你一個Omega冒險呢?”
“可是現在他懷裏的那個更危險啊!難道因為他是個Alpha就可以放着不管不用救嗎?你們就這樣沖上去,萬一,萬一他……”樂夙說不下去,一把抓起校警的衣領:“明明有更好的方法,為什麽不嘗試一下呢?”
校警還是回以堅定的拒絕。
樂夙的內心就像冰面下的激流,明明冷得徹骨,又激烈洶湧。
Omega的話,再任性一點也可以吧……
他收回手,突然覺悟到其實自己并不必征求校警的意見。
他定定的看着臉色慘白的孔梓,默默地想,因為我就是想救你,不惜任何代價。
随着一聲蜂鳴,這一次指紋順利識別,解開了脖頸處的抑制環。
樂夙一把扯下來扔到一邊。雨水的氣息瞬間降臨了整個樓道。
頂級Alpha的信息素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沒有了抑制環的幫助,樂夙更加能感受到那種山一樣的磅礴氣勢。他極力地穩定住狀态,向前走了幾步。
池琥從暴怒中似乎生出了幾分遲疑,向樂夙的方向投來了視線。
“還真的有效果……”校警剛才一個沒攔住,事态已經自行發展到這一步,再說其他的也沒有用了。因此他幹脆利落地将一支注射器遞到樂夙手裏,有些無奈地鼓勵道:“上吧,勇者。”
“隊長!”身後的幾個校警發出了不贊同的聲音。
“沒事,年輕人,是應該有這樣為愛奮不顧身的樣子。”校警隊長年紀不大,倒是一副很有故事的口吻。
嘴上說得散漫,但他毫不松懈地端好了槍,雖然不确定樂夙的作戰能否取得理想的效果,但只要這個過程中,池琥有一瞬間的松懈,他就有信心能射中腺體。
池琥的腦海被瘋狂和暴虐充斥着,突然,某種極具誘惑性的事物出現,仿佛誘哄一般地出現在周圍,一會兒缥缈,一會兒真實。
啊,這是Omega的信息素,池琥的Alpha本能回應了這股呼喚,仿佛久經幹渴的大地,為了這适配度極高的大雨将至而歡欣鼓舞。
而意識的深處,雨水中清甜的香草味讓池琥莫名地有種想要落淚的沖動。
他失魂落魄地放下了懷中氣味漸消的人體,一步一步向着Omega的方向走去。
樂夙耐心地用信息素釋放着安撫和誘惑的意圖,慢慢引導着池琥離開原地,餘光看到有校警上前,想要趁池琥不注意解救昏迷的孔梓。可是每次稍微一靠近,池琥又好像回神一樣再次回去,将孔梓攬進懷裏。
看來想先把孔梓救出來是不可能了。樂夙咬咬牙,不再引誘池琥的離開,而是自己慢慢靠近了他們。
在樂夙堅持不懈的努力下,池琥在兩邊的拉鋸中,終于被吸引到了自己這一方。
在恐怖的威壓下,樂夙死死按捺着自己想要逃跑的沖動,将自己的Omega腺體一點點呈現在池琥面前。
池琥就像一只大型獸類,被那只大而有力的手掌禁锢住,樂夙有種自己成了弱小無助的小動物般的錯覺,仿佛随時都要命喪虎口。他的鼻子在自己的脖頸處仔細嗅聞,就好像在尋找些什麽。
似乎終于确認了,池琥張開了口,尖利的犬齒深深地刺了進去!
“啊啊啊……”
樂夙全身都在顫栗,拿着抑制劑那只手卻穩得出奇,準準地繞到池琥的後頸處刺了進去。
幽藍色的藥劑瞬間清空。
發覺到被欺騙的池琥憤怒地嘶吼着,放開Omega的腺體,緊緊地掐住那脆弱的脖頸。
也許是Alpha的本能還未完全掙脫Omega的誘惑。
總之,在那個瞬間,池琥沒有掐死樂夙。
然後,藥劑生效了。
猛獸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我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