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雙劍比劍論上下(下)

喬晟看着葉孤城的背影,不知道為什麽,那個已然成長為白雲城主的葉孤城,映在眼簾竟像是一瞬間回複了最初的模樣。

小小的孩子蜷縮在雲隐山上,眼底卻有着難以融化的冰封。

到底用了多久,才讓葉孤城越來越像是同齡的孩子一樣。

喬晟已經想不起來。

只是眼下,他開始覺得心疼。

偏過目光看了一眼身旁的玉羅剎,喬晟問道:“和吹雪談了什麽?”

玉羅剎搖搖頭:“或許你們誤會了吹雪的意思。”

他的聲音帶着些許沉吟的意味,喬晟蹙眉:“你的意思是……”

“他并不像是想要與孤城不死不休……”玉羅剎解釋道。

相反,在西門吹雪的眼底,他看得出來對葉孤城的在意。

他不信他玉羅剎的孩子,會最終成為不顧情義之人。

喬晟頗為感慨地拍了拍他的肩:“我尊重孩子們的選擇。”

玉羅剎擡眼看他,似乎是在等待喬晟下面半句,果然,喬晟說了下去:“可是如若過了界,我不會坐視不理。”

他輕輕撫着手中的蒼雲劍,唇角笑意微寒:“如若兩個孩子任何一個起了殺心,我只有阻止。”

玉羅剎蹙眉:“阿喬認為……他們會起殺心?”

“之前我也不相信,”喬晟的目光慢慢放遠,緩緩搖了搖頭:“可惜這一次,我在吹雪眼底看到了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那樣的掙紮太過駭人,讓喬晟有些微的心驚肉跳。

玉羅剎沒有說下去,他只是沉默地站起身,去屋裏尋西門吹雪。

西門吹雪卻并不在屋裏,他一個人沉默地站在崖邊,目光很遠很冷。

片刻後,葉孤城站定在他身側。

西門吹雪倒是也無甚反應,只淡淡颔首道:“你來了。”

“我來了。”葉孤城應了一聲,仿佛這不過是無數個相似的場景之一。

半晌,西門吹雪偏過頭來看向葉孤城:“明日一戰,勝負至關重要。”

“西門可要齋戒清心?”葉孤城平靜地問。

西門吹雪一怔:“并非殺人,不必。”

葉孤城看向西門吹雪的眼底,他的語氣太過平靜,神色也是平靜地駭人。

只微微颔首道:“好。”

西門吹雪覺得什麽不對勁,好像心底有什麽東西坍塌了。

又好像有什麽東西,就要破繭而出。

這促使他下定決心開口:“孤城。”

葉孤城回轉過頭來:“怎麽?”

他的神色疏冷,宛如許久以前那個倔強的孩子,抿着唇一言不發。

西門吹雪感覺到自己些微的恍惚,他輕輕撥弄了一下手裏的劍,劍刃微寒發出铮然之聲,葉孤城沒有等他說下去,只淡淡颔首道:“西門,既是要決戰,不若先靜心才是。”

說完這一句,他便大步離開了。

就像是要逃避什麽,也像是不願再多看到西門吹雪一眼。

西門吹雪承認,他的心又一次亂了。

對于一個劍客而言,這是大忌,可是他現下卻是經常地觸犯。

他想,在比武之前,或許該和葉孤城談談。

只是在葉孤城找上門來之前,先來的人卻是玉羅剎。

“去皇宮。”玉羅剎道。

西門吹雪一怔;“為何?”

“你的心不靜。”玉羅剎一語中的。

西門吹雪微微蹙眉:“為何要千裏迢迢去皇宮?”

“或許能助你清心,”玉羅剎換了個話題:“或者……你為何要與孤城比劍?”

“為了證實一件事。”西門吹雪語氣慢慢冷靜下來。

“什麽事?”玉羅剎問道。

屋外的喬晟頓時隐身!

非常酷炫!非常機智!

“為了證明……一旦劍客有了情,是否還能做一名劍客。”西門吹雪道,聲音宛如寒冰凜冽。

玉羅剎卻驀地失笑:“你可以看看你師父。”

西門吹雪眼底掠過一絲動搖。

可是他依舊什麽都沒有說。

“為了這件事,對孤城不公平。”玉羅剎對西門吹雪這樣說着。

西門吹雪默然擡眼:“這件事與孤城息息相關。”

“讓你動心的人,是孤城,”玉羅剎平靜地指出:“可是這對他而言依舊不公平。”

西門吹雪沒有說下去。

當天夜裏,葉孤城敏銳地察覺到了西門吹雪進了屋,在他的枕邊輕手輕腳地放了個什麽。

在黑暗之中伫立良久,這才慢慢走了出去,甚至還細心無比地為葉孤城燃了一支安神香。

是葉孤城喜歡的味道,西門吹雪親手制的香。

葉孤城怔忪良久,這才小心地點亮了蠟,湊過去細細地看。

那是一封信,至少在葉孤城眼中,那的的确确就是一封信。

西門吹雪的意思大抵可以概括如下——

見信如晤。之前一直沒有說清緣由,或許讓孤城誤會了,這是我的不是。前番言及月圓之夜比劍,卻是有存了私心,現下想請問孤城,不知此次比劍可否為将來之事讨個彩頭?

葉孤城又一次沒看懂。

他翻來覆去地看了一遍。

最後發覺西門吹雪在将來之事那裏曾經劃去了什麽。

葉孤城蹙眉,看向旁邊一支木劍。

木劍不能開刃,因而殺傷力也是要減半的。

所以……西門吹雪的意思是,要用這柄劍來比?

葉孤城執劍挽了個劍花,眼底掠過一絲不解。

所有人,他都能輕而易舉地看穿,只有這個西門吹雪,也只有他。

夜還長,葉孤城卻是徹徹底底不能淺寐了。

月圓之夜。

白雲城巅。

這是一座山峰,伫立在城外西裏。

而此時,葉孤城和喬晟正站在山巅。

葉孤城看向喬晟:“師父本不該來的。”

喬晟蹙眉:“為什麽?”

“師父來了,西門不會全力以赴。”葉孤城如是道。

“他若是不能清心,卻也不适合做一個劍客,”喬晟淡淡道,看向葉孤城的眼底添了三分笑意:“孤城,你要信他。”

葉孤城覺得這對話有點微妙的詭異,所以他沉默了。

西門吹雪和玉羅剎緩步而至。

玉羅剎自然而然地站定在喬晟身邊,喬晟蹙眉:“你壓誰?”

“……阿喬要賭錢?”玉羅剎驚呆。魔教財政不是都掌控在喬晟手中麽?!

“如果你輸了,我在上面一個月。”喬晟興致勃勃。

玉羅剎好笑地看向喬晟:“哦?既然如此,我的彩頭是什麽?”

這倒是讓喬晟犯了難,就聽玉羅剎暧昧萬分地吹了口氣:“不如自己來一個月?”

“呱!”喬晟臉紅脖子粗地想吼一句滾啊!結果一着急就變了調……

玉羅剎笑得肚子疼,擡眼看向一臉無奈的西門吹雪和葉孤城,揮揮手萬分大度:“你們自去無妨。”

“既然如此,承讓了。”葉孤城微微一笑,手中輕輕彈了一下木劍,動作潇灑而好看。

西門吹雪目光很深邃:“大抵孤城知道要賭什麽。”

葉孤城驀地想起那意味不明的信:“西門的意思是……”

“賭你我将來之事。”西門吹雪淡淡道:“我希望用現實求證一件事。”

“什麽事?”葉孤城莫名覺得自己好像要鑽進陷阱。

西門吹雪沉吟良久,這才冷靜道:“上下之事。”

沉默,詭異的沉默。

“之前或許是我未曾說明白,不知孤城理解成了什麽?”西門吹雪的語氣依舊平和,神色也是極為自持而無辜的。

半晌,葉孤城低低吸了口氣,将木劍平執在身前:“不如先行比過?西門……”他唇角微彎溢出一絲笑:“你的心亂了。”

西門吹雪眸光微斂,看向自己手中的劍:“孤城的心未亂?”

這是激将法。

葉孤城努力克制住自己。

然而這不管用啊!

在看過那麽多小話本以後,很難不多想好麽!

尤其是看到旁邊依舊在呱呱呱的師父,立刻想到了奇奇怪怪的情境啊!

葉孤城閉起眼來,努力平複自己的心境。

他霍地睜眼,整個人輕飄飄地點地飛起,輕飄飄地一躍至那房檐,神色冷靜而自持——

“這就是那……一劍飛仙。”

“阿喬!”

“呱!”“呱呱!”

他腦海中不受控制地掠過适才西門吹雪說過的話——

“上下之事。”

“上下之事。”

葉孤城整個人一口氣岔住,再看過去,西門吹雪的劍穩穩地抵在胸前。

成敗不過是一瞬間。

葉孤城放下劍,神色坦然:“我敗了。”

“不如他日再行比過,”西門吹雪微微一笑:“師父說得對,并非無心無情才可習劍。”

“為何有此感慨?”葉孤城問道,仿佛回到了從前那些舊時光,他們不過學了些許劍招,卻喜歡日日對劍當歌。

西門吹雪的目光若有所思地定格在喬晟和玉羅剎身上,素來冷淡的神色添了三分暖融:“因為師父和父親,他們也一樣很好。”

葉孤城的目光随着他望過去,半晌方才微笑道:“沒錯。”

自此浩蕩江湖,你我同行,卻也是人生樂事。

只嘆有幸,在兩小無猜的時光以後,我們從未漸行漸遠。

屬于我們的時代,才剛剛拉開帷幕,而何其有幸,你我能夠攜手遠行。

山河浩大,有你,便是四海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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