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潮氣四溢。

桂花香好似香氣四溢的誘餌,輕而易舉地蠱惑了脆弱的歐米伽,也将他暴露在虎視眈眈的捕獵者的鼻子之下。

不過,郁聲很幸運,今日客棧中只有普通人,沒有人聞到濃郁的桂花香。

郁聲也很不幸,因為對他而言,陷入汛期比死去還要痛苦。

他蜷縮在棉被裏,生理性的淚水打濕了睫毛。

郁聲想起了去世的母親,想起了申城家中的桂花樹,想起了很多很多,最終想起了那個讓他滾出穆家的男人。

那個男人好兇,不僅不講道理,還不分青紅皂白就讓他滾。

郁聲哭得更傷心了,沒聽見再次響起的敲門聲。

“好兇”的穆聞天失魂落魄地回了家,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對着鏡子,扯開了領口。

汛期歐米伽散發出來的氣味對歐米伽和阿爾法的影響是雙向的。

只不過有些影響淺,有些影響深。

越是敏銳的阿爾法,對歐米伽的味道要求越高。

他們當然會受到影響,卻不會輕易動情。

除非某個歐米伽的氣息能将他們身上象征着汛期的文身勾出來,他們才會産生成結的欲望。

而現在,穆聞天在鏡中看見了從左肩蔓延到胸前,栩栩如生的……窮奇圖樣。

他活了二十七年,第一次在自己身上看見被汛期勾起的文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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兇獸張開羽翼,四蹄踏風,張開血盆大口,威風凜凜地與他對視。

穆聞天将手伸過去,稀奇地撫摸。

曾經,他也好奇自己身上的文身到底是什麽模樣,可惜走南闖北這麽些年,沒有人能将他的文身激出來。

穆老七還為此焦慮過一段時間:“四哥,你要是一輩子也聞不到喜歡的味道,怎麽辦?”

“随便找個順眼的标記了?”穆老七說完,就用力搖頭。

與其讓四哥标記一個連汛期文身都激不起來的歐米伽,他寧願四哥打光棍。

但是後來,穆老四在床上的名聲臭遍奉天城,穆老七就沒心思擔心他哥的婚事了。

有人願意鑽進他哥的被窩,他就謝天謝地了!

再說,穆聞天的脾氣那麽差,汛期的文身得多可怕啊?

穆老七唏噓不已,覺得他哥以後定能在床上吓死一片歐米伽。

或許,穆老七的擔心是多餘的。

穆聞天身上的文身終于浮出水面,卻是被一個桂花味的彪形大漢勾出來的。

真要到了床上,誰吓死誰還說不定呢!

穆聞天面上青一陣白一陣。

他并不歧視歐米伽,也不在乎能讓自己起反應的歐米伽的相貌或是家世,可……可他和那個桂花味的大漢沒有眼緣啊!

穆老四一想到對方胡子拉碴的臉,就是一陣反胃。

“四爺?”跟着穆聞天回來的雙喜敲響了門,“三夫人問您,人找到沒。”

“沒找到。”穆聞天猛地拉起衣領,煩悶地踹開門,“我再去找。”

“四爺,奉天城咱們都找遍了,沒有你說的那個人啊!……會不會已經出城了?”

穆聞天腳步微頓,眼前浮現出“小貂”嬌滴滴的模樣,喉結滾動,啞着嗓子嘀咕:“扯淡!”

就“小貂”那樣兒,能跑出奉天城?

拉倒吧!

天色漸晚,北風一刮,又開始下雪。

風卷着細細密密的雪粒子,仿佛冰冷的波濤,趁着夜色,一浪又一浪打來。

雙喜騎馬跟在穆聞天身後,手裏防風煤油燈吱嘎吱嘎響。

昏黃的燈火幽幽燃燒着,像是在黑黢黢的街道上亮起的一點螢火。

風聲在某一刻陡然尖銳,戰馬緊跟着嘶鳴起來。

“四爺!”雙喜吓了一跳,将煤油燈往前狠狠抛去。

玻璃碎裂,螢火漫天,一瞬間照亮了前路。

赤紅色的光裏,幾個大漢正攔在穆聞天身前。

他們扯着嗓子喊:“四爺,救人哎!”

穆聞天本在看見人影時就勒住了缰繩,卻沒想到,寒風裹着一股濃郁的桂花香,劈頭蓋臉地拍在他的面上,他一時恍惚,差點從馬背上栽下來。

雙喜也看清了攔住穆聞天的人,便高聲詢問:“你們做什麽?”

大漢再次嚎道:“救人啊!”

“救什麽人?”雙喜一頭霧水地湊過去,發現大漢背上背着一條鼓鼓囊囊的棉被。

大漢喘着氣解釋:“哥幾個在客棧休息,聽見隔壁房間有哭聲,哭得還挺慘,想着,別是哪個糊塗東西在打自家媳婦兒,就忍不住去敲了門。”

“誰知道,這門怎麽敲也不開,裏頭哭聲還不斷!

“哥幾個商量着直接踹門,要是誤會,道個歉就成;若不是誤會,那可是救人啊!

“結果我把門一踹,你猜怎麽着?裏面倒着一個人,渾身發熱,病得都糊塗了!”

大漢說的正是發情的郁聲。

他們都是常人,聞不到桂花香,自然不知道郁聲是歐米伽,就當他病重,着急忙慌地将人用棉被裹了,背在背上,冒雪往醫館跑。

雙喜并非常人,卻遠不及穆聞天敏銳,只捕捉到零星的桂花香,一時沒有往歐米伽的方向想。

他回頭問穆聞天:“四爺,怎麽辦?”

這不回頭不要緊,一回頭,雙喜差點驚呼出聲。

他們家四爺居然直勾勾地盯着大漢,面色在火光裏透着青白,跟撞了邪似的。

“四爺?!”

穆聞天神情恍惚,手腳僵硬,清晰地感覺到剛消下去沒多久的窮奇文身,正從他的肩頭火燒火燎地向胸口蔓延,更可怕的是,向來只對他自己的五指姑娘有感覺的老二,居然雄赳赳氣昂昂地站了起來。

穆聞天好像被桂花香魇住了,理智飛速潰散,腦海裏只剩兇惡的窮奇,散發出源源不絕、純粹的欲望。

他甚至聽不見雙喜在說什麽,連呼嘯的風都變成了充滿誘惑的呢喃。

“标記他……”

“成結……”

穆聞天喉嚨深處發出幾聲痛苦的喘息,在徹底淪為欲望的走獸前,擡手揚起馬鞭,狠狠抽向手背。

“咝——”疼痛喚回了穆老四的神志。

他沒有向大漢身邊去,自然也沒看清棉被裏裹着的人。

他渾身緊繃,用盡全身的力氣,才勉強收回視線。

“把人帶回穆府。”

奉天的好醫生現在全在穆家,照看暈厥的三姨太。

就算把人送到醫館,怕是也看不出什麽名堂,倒不如直接将人帶回去,省得來回跑耽誤時間。

火光暗淡下來,雙喜沒看清穆聞天的馬鞭抽向了哪裏,眼皮子微微一跳,轉身看着大漢,問他們有沒有馬。

得到的回答,自然是沒有。

“四爺,他們沒馬!”雙喜冒雪跑回穆聞天身邊。

穆聞天神經質地向後退了一步,覺得雙喜身上也沾了桂花味。

雙喜沒察覺到穆聞天的異樣,伸手接過大漢背上的棉被,掂了掂重量,自言自語:“嚯,可真瘦。”

棉被大概是被大漢背久了,桂花味更濃,穆聞天不受控制地伸手,指尖剛觸碰到被褥,就燙到似的縮回來。

他喘着粗氣,翻身上馬:“走。”

“四爺,等等我。”雙喜手忙腳亂地将棉被背在背上,上馬後,覺得不妥,想把棉被抱在身前,又遲疑起來。

這姿勢過于暧昧,若是棉被裏是個姑娘,醒了怕是要生氣的。

雙喜為難地摸着鼻尖,叫住穆聞天:“四爺,要不……您抱着?”

“滾犢子。”穆老四背着風,暴躁地揉捏眉心,試圖讓精神抖擻的老二歇回去,聞言,冷笑,“帶人回穆家已經仁至義盡。放在馬背上不行,你還想要我怎麽着?……八擡大轎擡回去嗎?”

他滿心都是身體的反應,語氣自然不好。

更關鍵的是,穆聞天現在身體反應明顯,哪兒敢抱人?

要是走到半路,棉被裏的人醒了,他怎麽解釋?

難道要承認自己被一個歐米伽的味兒勾起了反應,然後頂了棉被裏的人,硬生生頂了一路嗎?

這解釋說出來,他自個兒都不信!

穆聞天在這兒暗自氣惱,那邊雙喜幹笑撓頭,覺得四爺的話也有道理。

救人重要,怎麽能拘泥于姿勢?

于是雙喜坦然将棉被摟在身前,輕喝一聲“駕”,趕到穆聞天身邊:“四爺,走吧!”

穆聞天板着臉瞥了雙喜一眼。

也正是這一眼,好巧不巧,讓穆老四看見了棉被裏探出來的手——纖細白嫩,和“小貂”有的一拼。

穆聞天眼皮子狂跳,隐隐有種不祥的預感:“給我。”

“啊?”雙喜以為他要煤油燈,抓着頭發,為難道,“剛剛打翻了。”

“我說人!”

“啊?”雙喜反應了好一會兒,才将棉被遞過去,“四爺,您不是說……”

雙喜剩下的話被穆聞天冰冷的目光吓了回去。

只見穆老四小心翼翼地摟住棉被,仿佛抱住一個燙手山芋,猶豫良久,戴着手套的手才擱在棉被上,将那只白花花的手塞了回去。

雙喜:“?”

雙喜:“四爺,您幹嗎呢?”

穆聞天深吸一口氣,修長的腿夾緊馬腹,撂下一句“怕他凍着”,然後一頭紮進了濃稠的夜色。

冰刀般的寒風來回割着穆老四的面頰,他的心卻是滾燙的。

穆聞天甚至忘了自己的老二,滿心都是“小貂”的臉。

他雖未敢将棉被撩開,但是直覺告訴他,被子裏的人就是他要找的人。

“小貂”也是個歐米伽。

穆聞天胸前的文身忽然熱滾滾地燎起來,而他那顆沉寂了二十七年,剛開始瘋狂跳動的心髒,陡然一涼。

穆老四意識到,現在自己身體的反應,是被桂花的味道勾起來的。

他對那個大漢有了感覺,頂着的卻是病得要死要活的小貂。

他……比穆老七還不算男人。

穆聞天猛地勒緊缰繩,顫抖着掀開棉被,風雪眯了他的眼睛,但是他的指尖準确地觸碰到了溫熱的皮膚。

郁聲在睡夢中嗚咽了一聲,遠處也傳來了馬蹄聲。

雙喜好不容易追上來:“四爺……”

穆聞天手指一哆嗦,本能地将掀開的棉被捂了回去:“老子沒看!”

“四爺,您……”

“風吹開的。”穆老四咬牙解釋,“我幫他把被子蓋回去。”

“不……”

“你還廢什麽話?”

“四爺,您捂得太緊,不透氣兒,會把人憋死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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