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自然是不配的。

韓窮被韓家人擡回去的時候,哀號不斷。

穆老七揣着手,特意湊過去數了數——韓窮沒了起碼七八顆牙。

他得意揚揚地望着韓家人離去的背影,不解恨地吐了口唾沫:“我呸,韓家人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穆聞天已經轉身往院兒裏走了,他還擱後頭抱怨:“想娶我弟弟?沒門兒!”

穆老七罵了個盡興,一回頭,見穆聞天走遠了,連忙追上去:“四哥,等等我!”

穆聞天勉為其難地停下腳步。

“四哥,你說韓窮會不會到老爺子面前告狀?”穆博天後知後覺地害怕起來,憂心忡忡地嘀咕,“這小子壞得很,說不準要陰咱們。”

“随他。”穆老四不以為意,只不過回屋的腳步拐了個彎,往穆老爺子的院兒裏走了。

穆老七恍然大悟:“是啊,咱們可以先跟爹說一聲嘛。”

他說完,一馬當先,直愣愣地沖進了院兒,然後被三媽媽打了出來。

“你爹歇着呢!”

穆博天灰頭土臉地杵在門前,捂着腦袋,慘兮兮地叫了聲:“哥。”

穆聞天樂了,湊過去對着他的腦門拍了一巴掌:“不會敲門啊?”

“我不是着急嗎……”穆老七委屈地哼哼,“哥,三媽媽把我打醒了……我忽然想到,不會全奉天的人都當咱認了個便宜弟弟,上杆子來撿便宜吧?”

笑意僵在穆聞天的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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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老七打了個哆嗦:“四哥,這可咋整?”

穆老四沒吭聲,等三姨太叫他們進屋,把韓窮在自己耳邊說的話,一五一十地說了。

穆老爺子差點氣了個半死。

“好好好。”穆枯山連說了三聲“好”,将煙槍砸到地上,“說郁聲是我留下來享用的?韓窮真是長本事了!”

“爹,我已經教訓過他了。”穆聞天适時表态。

“打得好!”穆枯山猛地一拍炕,繼而又心疼地拉住兒子的手,“你身上有傷,下次打人,讓老七出手吧。”

“啊?”穆老七沒想到打架還有自己的份兒,哭喪起臉,“爹,你可饒了我吧,就我這小身板,能打得過誰?”

“都是我的種,你怎麽這麽慫?!”穆老爺子氣不打一處來,照着三姨太打過的地方,又是一巴掌,“得虧你四哥在家,要不然這會兒,還得我親自出面,把韓家那個渾蛋玩意兒趕走!”

穆老七觍着臉往穆聞天身後躲:“有我四哥在就好了嘛。”

“你四哥身上有傷!”穆枯山拿老七沒轍,轉而去看穆聞天,“韓窮的事,就不要告訴郁聲了,免得他擔驚受怕。”

為郁聲好的事,穆聞天自然點頭。

“看來,我和你三媽媽列出來的名單還有纰漏。”穆老爺子嘆了口氣,“再看吧。”

穆聞天聞言,繃不住樂了。

他巴不得他爹一輩子不提給郁聲挑阿爾法的事。

郁聲有他就夠了。

“都消消火。”三姨太見爺幾個都說完了,笑眯眯地端上茶水,“出了這檔子事兒,郁聲肯定吓着了。老四,你帶弟弟出去散散心吧。”

穆老七一聽要出去散心,立刻蹦起來:“我也……”

“你給我老老實實待在家裏。”穆老爺子毫不留情地将他按在了炕上。

穆老七瞬間蔫巴,眼巴巴地瞧着穆聞天,寄希望于四哥能為自己求情。

可惜,穆博天的算盤落空了。

穆聞天理了理衣衫,瞧也沒瞧他,大步流星地沖了出去。

穆聞天猜,郁聲還在自己屋裏。

果不其然,他還沒走到門前,郁聲就抱着貂,急匆匆地奔過來。

“四哥!”

淡藍色的身影穿過風雪,直撲進穆聞天的懷裏。

他無聲地吸了口氣,攬着郁聲的腰,“哎”了一聲。

“四哥,那個……那個人,走了嗎?”

“走了。”穆聞天沒提打人的事,“別怕,等會兒哥哥帶你出去逛逛……想去哪兒?”

郁聲一聽提親的人走了,眉開眼笑,拽着穆聞天的衣袖,悄聲道:“聽四哥的。”

穆老四想了想,回屋披了件大氅,然後把郁聲帶出了門。

他沒騎馬,而是将家裏的車開了出來。

“四哥,你會開車啊?”郁聲好奇地爬進車廂,“我以為……你只騎馬。”

穆聞天讓他把貂抱好:“你四哥什麽都會。”

他很配合地誇贊:“四哥真厲害。”

郁聲誇人的時候,語氣誠懇,眼睛也很亮,一瞧,就是打心眼裏覺得穆聞天厲害。

他這般信任,穆老四反而不好意思起來:“老七也會,不是什麽大事。”

郁聲卻搖頭,出神地望着懷裏的雪貂:“四哥很厲害。”

“嗯?”

“我不想嫁人,四哥就幫我把人趕走。”他細聲細氣地喃喃,“難道不厲害嗎?”

郁聲說着,偏過頭,目不轉睛地盯着穆聞天,似乎有千言萬語想說,眼裏的光最後卻熄滅了。

他把半張臉埋進雪貂的肚皮,悶聲悶氣道:“四哥要帶我去哪兒?”

穆聞天張了張嘴,搭在方向盤上的修長手指敲了敲:“郁聲。”

郁聲一動不動。

“你不想嫁,穆家不會逼你。”穆聞天的手,試探地放在了他的肩頭。

郁聲的肩立刻狠狠一抖。

“我不知道你以前經歷過什麽,但是在穆家,你擔心的事情,肯定不會發生。”

穆老四走南闖北這麽些年,什麽沒見過?

逼着歐米伽嫁人的爛事,比比皆是。

但這事兒在穆家,不可能發生。

郁聲猛地擡起頭,眼角還有未幹的淚痕:“真的嗎?”

不是他不信任穆四哥,而是……而是現實讓他不得不去思考最壞的情況。

畢竟,他是在骨肉至親的默許下,被賣給拍花子的。

還有什麽,是他不能接受的呢?

“我說不會,就不會。”穆聞天屈起手指,将郁聲面頰上的淚擦了,低頭湊過去,沉沉地喚了聲,“郁聲。”

他兀地瞪大了眼睛。

穆聞天相貌英俊,眉目硬朗,瞳孔顏色極深,離得近了,郁聲能在裏面尋到自己的身影。

他的心髒怦怦直跳。

穆聞天用一貫的,有些懶洋洋卻又毋庸置疑的語氣保證:“我護着你。”

郁聲紅着臉,小幅度地點頭,然後将腦袋徹底埋進了小貂的肚皮。

他現在還不明白這話的意思。

但等他後來在奉天城橫着走了,同樣的一句話,卻又有了別的意思。

穆聞天安撫好郁聲,捏着方向盤琢磨起正事。

一年到頭,他在奉天城也待不了幾天,說是帶郁聲去散心,實際上思前想後,也不知道去哪兒,最後找了家印象中味道不錯的飯館,讓郁聲随便點。

郁聲是南方人,聽店小二報了半天菜名,最後還是求助似的望着穆聞天:“四哥,你點吧。”

他托着下巴,眼巴巴地望着穆聞天,眼裏的依賴濃得像霧。

穆聞天喉頭一緊,胡亂點了幾道菜,強迫自己轉移注意力:“郁聲,你是被三媽媽從拍花子手裏買來的……三媽媽心裏一直有愧,還囑咐我,向你道歉。”

“有什麽好道歉的?”郁聲有一搭沒一搭地撫摸着小貂油光水滑的皮,“把我賣掉的,是我的骨肉至親,三媽媽買下我也是陰差陽錯。”

穆聞天頭一回聽他提起身世,心裏一緊:“誰把你賣了?”

郁聲抿了抿嘴,面頰上的血色緩緩褪去。

穆聞天的心立時針紮似的疼起來:“不願意說,就罷了。”

“也沒什麽。”他苦笑着嘆了口氣,“就是如今想起來……有些恍如隔世罷了。”

郁聲吐出一口濁氣,将小貂塞進毛茸茸的衣領:“四哥,我是被家裏賣給拍花子的。”

“什麽?!”

“我娘去了,我爹新迎進門的妻子肚子裏也有了孩子。”他悲傷地勾起唇角,眼角滑下一行淚,“還是一個比我健康的孩子……所以,我就被藥迷倒,一路輾轉到奉天,由拍花子賣給了三媽媽。”

郁聲三言兩語說完了自己的身世,穆聞天心頭的火卻過了一遍又一遍。

穆家的孩子多災多難,穆老爺子拼盡全力,到最後,也只養活了三個。

穆聞天壓根不理解郁聲他爹在想什麽。

骨肉至親,怎麽能說不要就不要呢?

更何況郁聲……郁聲這麽好。

穆聞天忍不住捉住了他放在桌上的手。

郁聲怔住:“四哥?”

穆聞天恍然回神,不着痕跡地收回手:“窗戶開着,怕你冷。”

他回頭,果然見窗戶開着,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揚:“四哥,你不用擔心我,三媽媽給我的皮子很暖和。”

然後話音未落,又咳嗽了幾聲。

穆聞天沒好氣地脫下身上的大氅,不管不顧地罩在了他的肩頭:“披着。”

這大氅,沾着阿爾法的氣息。

郁聲好似落入了溫暖的繭,又仿佛置身阿爾法的懷抱。

他的臉頰瞬間燒起紅霞,腰肢酸軟,迷迷糊糊地癱在了桌上。

穆聞天卻當郁聲難為情,勾着嘴直樂。

直到空氣裏彌漫起桂花香——

穆老四喝幹了面前的茶,依舊口幹舌燥。

窗外吹來的風也仿佛帶上了燥意。

一只微微汗濕的手,搭上了穆聞天的手腕。

“四哥……”眼眶微紅的郁聲身子一歪,軟倒在了穆老四的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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