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我四哥好着呢。”他鼓着腮幫子,固執地反駁,“不要瞎說。”

謝小柳敷衍地點了點頭:“成,四爺厲害着呢。”

可瞧他的神情,完全不像信的模樣。

郁聲更氣了。

他氣起來秀秀氣氣地蹙眉,眼睛瞪圓了,腳也微微踮起,把肩頭的小貂撈到懷裏,用力擁住。

謝小柳撲哧一聲笑出來,伸手拍了拍郁聲懷裏的貂:“別氣了,我請你吃好吃的。”

郁聲沒立刻答應,猶豫着問:“吃什麽呀?”

“你不用擔心,我不是拍花子。”謝小柳誤會了他的遲疑,自嘲地笑起來,“你是穆老爺子剛認的義子,現在誰敢對你下手?”

郁聲連忙解釋:“我不是懷疑你,我只是……我只是……”

他垂下頭,遲疑地商量:“我請你吧,我想吃甜的。”

謝小柳千算萬算,沒算到郁聲會說出這麽一句話,登時眉開眼笑,原先的試探都化為了興味,挽着他的胳膊,親親熱熱地往藥鋪外走:“成啊,你想吃什麽都成。”

郁聲走了兩步又停下來,望着藥鋪,欲言又止。

謝小柳忍俊不禁:“去吧,你想抓什麽就抓什麽,我不看就是了。”

“那我去啦。”郁聲看都不敢看謝小柳的神情,抱着貂,溜到了櫃臺前。

戴着眼鏡的老大夫顫顫巍巍地擡起頭:“小少爺,想要什麽?”

郁聲很小聲地說了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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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夫耳背,湊到他面前,大聲地“啊”了一聲:“你說什麽?”

郁聲滿面通紅,聲音稍微大了點:“有沒有那種……那種治……治床上……”

大夫恍然大悟:“痔瘡?”

郁聲:“……”

郁聲焦急地搖頭:“是床上!”

“啊?”大夫驚住,“智障?”

郁聲:“……”

郁聲急得汗都冒出來了。

謝小柳冷眼瞧了會兒,覺得他太可憐,實在忍不住,走過來幫着解釋:“大夫,我們要床上用的那種藥。”

謝小柳的嗓音有些陰柔,軟綿綿地刮過郁聲的耳朵。

郁聲扭過頭,再次打量起身邊的歐米伽。

謝小柳穿了身改過的,下擺只到大腿根的淺綠色旗袍,手腕和脖子上都挂着有些誇張的金鏈子,走起路來叮叮當當,氣勢磅礴。

謝小柳雙手撐在櫃臺上,見大夫又要語出驚人,忍無可忍,直接吼道:“就是你兒子吃的那個藥!”

老大夫瞬間清醒,噼裏啪啦地抓出幾味藥,塞進了謝小柳懷裏,還嫌棄地驅趕:“快走快走。”

謝小柳功成身退,将藥包遞給郁聲:“拿着吧。”

“這樣就可以?”郁聲狐疑地眨了眨眼,“你怎麽知道他的兒子……”

“玉春樓是什麽地方,你不知道嗎?”謝小柳在手腕上的小包裏翻了翻,翻出一支口紅,“全奉天,就沒有我沒見過的男人。”

郁聲誇張地“哇”了一聲。

謝小柳頭一回見到這麽真情實感地覺得自己厲害的歐米伽,抿着嘴,哭笑不得:“除了你家四哥……不對,他也來過。”

郁聲的神情随着謝小柳的話,肉眼可見地變差。

好在,謝小柳及時補充了一句:“四爺是陪着你七哥來的。”

“七哥……”他眨了眨眼,無意識攥緊的手松了開來,“我三媽媽說,他經常去玉春樓呢。”

“嗯,你七哥人不錯,出手也大方,玉春樓的歐米伽都喜歡他。”

郁聲聞言,忍不住問:“你呢?”

“我?”謝小柳沒心沒肺地笑起來,“只要給錢,我誰都喜歡。”

郁聲繼續眨眼睛。

“好啦,你不是說想吃甜的嗎?”謝小柳不願在他面前提自己的事,再次挽住他的手臂,“走吧,時間還早,我們吃完還能聊聊天。”

抱着藥包的郁聲就這麽被謝小柳拐走了。

兩個穿着旗袍的歐米伽叫了輛黃包車,擠作一團,在冷風裏回到了玉春樓。

這還是郁聲第一次來玉春樓。

他仰起頭,好奇地四處打量。

謝小柳輕車熟路地帶着郁聲往偏門走,推開一扇小門,然後将他拉了進來:“你吃過糕幹嗎?”

“什麽?”

“芝蘭齋的糕幹。”謝小柳見郁聲滿臉茫然,了然道,“等着,我帶你去吃。”

正午時分的玉春樓沒什麽客人,謝小柳領着他從靜悄悄的走廊裏穿過。

郁聲從未來過風月場所。

即便是在申城時,他也只是從門前路過而已,現下走得拘謹又緊張,巴巴地跟着走在前面的謝小柳,生怕迷失在一片燈紅酒綠裏。

謝小柳穿過走廊,将郁聲帶出了偏門:“芝蘭齋就在玉春樓邊上,這麽走,近些。”

郁聲點了點頭,抱着貂的手放松下來,掌心一片冷汗。

謝小柳走進芝蘭齋,買了糕幹,又稱了些琥珀核桃仁,全裝在紙包裏,拿到了郁聲面前。

“嘗嘗,都挺甜的。”謝小柳笑眯眯地調侃,“這麽喜歡吃甜的呀?”

郁聲往嘴裏塞了塊糕幹,忙不疊地點頭。

謝小柳深深嘆息:“還是個孩子呢。”

然後暗道,哪裏能嫁人。

不過,謝小柳轉念一想,郁聲就是個被人捧在掌心裏的小少爺,命好,進了穆家的門,日後就算什麽也不懂,嫁的阿爾法也不敢怠慢他。

所以像現在這麽單純,也沒什麽不好。

“去我房裏吃吧。”電光石火間,謝小柳心裏的念頭就變了,“外頭冷。”

郁聲吃着糕幹,含含糊糊地說:“會不會耽誤你……唔……”

“你還真是個小孩兒。”謝小柳沒好氣地拍他的肩,“現在是白天,誰來?……那叫白日宣淫!”

郁聲忽地想起出門前,自己和四哥在炕上做的事,腿一軟,要不是謝小柳攙着,差點癱坐在地上。

“小心着點,這路上石頭多。”謝小柳踢飛一顆石子,以為他是不小心絆到,耐心地叮囑,“玉春樓金玉其外敗絮其中,老板賺了那麽多黑心錢,還不肯将外頭的路鋪一鋪,真是只鐵公雞。”

“你也要小心些。”郁聲掩飾性地輕咳,告誡自己不要亂想,跟着謝小柳又回到了玉春樓。

他們吃了糕幹,又一起就着茶水吃琥珀核桃仁。

郁聲喜歡甜食,吃得高興,也不嫌膩,還遞給了蜷縮在膝頭的小貂一點。

小貂不屑一顧,扭頭将腦袋埋進了肚皮。

“誰給你的貂?”謝小柳瞧見這一幕,眼裏浮現出豔羨,“挺有靈性的。”

“我四哥給的。”郁聲提起穆老四,眼睛瞬間亮了,“它還咬了四哥兩口呢。”

“它不咬你?”

“不咬的。”

“真是通人性。”謝小柳嘀咕了一句有的沒的,目光落在郁聲放在一旁的藥包上,語重心長道,“郁聲啊,我怕你到時候失望,還是提前說一句的好……穆四爺的身子,若是真能治好,穆老爺子早給他治了。”

郁聲手裏的琥珀核桃仁掉了下來:“啊?”

“你去給他抓藥,沒用。”謝小柳殘忍地說出了真相,“那藥鋪大夫的兒子喝了,都照樣站不起來呢!”

郁聲瞬間有些憂郁,慢吞吞地嚼着琥珀核桃仁。

沒用又能怎麽樣呢?

他可不想四哥一輩子都栽在隐疾上。

郁聲自問不會因為這麽一點小小的缺陷瞧不上穆聞天——他自己就是個被穆老爺子半路認進門的義子,感謝穆家人還來不及呢,怎麽可能瞧不上穆家的老四?

他只是心裏多出了點奢望。

他……他想要穆四哥……

後來,郁聲是被穆老四親自接走的。

喝了一肚子雞湯的穆聞天,驚聞郁聲進了玉春樓,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玉春樓是什麽地方?

那是奉天城最大的銷金窟!

歐米伽進去,不掉層皮,休想出來。

穆老四急得差點咬破嘴唇,推開吃飽喝足,餍足得直打哈欠的穆老七,一人單槍匹馬,殺到了玉春樓前。

一路上,穆聞天想象了無數種可怖的畫面,等真的找到郁聲時,卻發現他俏生生地坐在謝小柳的屋裏,手邊是沒吃完的糕幹和半盤子琥珀核桃仁。

“四哥?”郁聲循聲回頭,嘎嘣嘎嘣地把嘴裏的核桃咽了,又心虛地将藥包藏好,“你怎麽來啦?”

穆聞天大步流星地走過去,将他拉進懷裏,從上到下仔細檢查了一遍,确認沒有少一根頭發絲,懸起的心才真正落下。

“我來接你回家。”穆聞天捏了捏郁聲沾了糖霜的腮幫子。

郁聲哼哼一聲:“還沒吃完呢。”

謝小柳立刻善解人意道:“我幫你包起來。”

然後趁着穆聞天不注意,與郁聲耳語:“将糕幹的紙包和藥包混在一起,免得被發現了。”

郁聲感激地望着謝小柳,臨走時,将裙擺上的珍珠揪下來一顆,偷偷塞進了歐米伽的掌心。

謝小柳沒拒絕,笑着向他擺手。

郁聲從小到大,因為身子弱,不常出門,這還是他交到的第一個朋友,格外不舍:“我能來找你玩兒嗎?”

穆聞天腳步一頓,滿臉震驚。

什麽玩意兒?

他家的歐米伽,居然要來玉春樓玩兒?

反了天了!

當然,穆聞天只敢在心裏犯嘀咕,面上是不好阻止郁聲的。

穆老四憋悶地看着兩個歐米伽腦袋對腦袋,笑嘻嘻地說着告別的話,心裏不受控制地冒酸水。

“聲。”最後,穆聞天忍不住了,将意猶未盡的郁聲拉回身邊,“走了。”

郁聲的目光落在藥包上,忙不疊地點頭:“是啊,該回家了。”

他等不及要給四哥補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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