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穆老四頭一回騎馬騎得這麽痛苦。

坐在他懷裏的郁聲暖烘烘的,一個勁兒地往大氅裏鑽。

穆老四又想把歐米伽拎出去,又怕他吹風凍着,幾番猶豫下來,倒是讓郁聲翻出了那封穆老爺子親自拍回來的電報。

郁聲抱着電報,聲音在北風裏含糊不清:“四哥,電報上寫了什麽?”

穆聞天垂眸,單手将他懷裏的電報搶走,重新塞進大氅,然後不着痕跡地轉移了話題:“手不冷嗎?”

郁聲說冷,然後把手貼在了穆聞天的腰間。

微涼的小手緊緊地貼着衣料,穆老四呼吸微滞,老二直接起立。

穆老四:“……”

穆老四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心虛地弓起了腰。

郁聲之所以把手貼過去,其實不是真的冷,而是心虛。

因為他瞞着穆四哥,預訂了牌匾。

郁聲隐瞞,也不為別的,單單為了兩點:一來,這事兒難以啓齒;二來,他私心想要照顧穆四哥的自尊心。

郁聲難得撒謊,這會兒心裏煎熬着呢。

但是他為了治好穆四哥的隐疾,甘願忍受煎熬。

他們二人各懷心思,晃晃悠悠地回到穆府門前。

穆聞天将郁聲從馬背上抱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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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聲緊了緊肩頭的皮子,忽地驚叫起來:“小柳還在做牌匾的鋪子裏呢!”

嗐,瞧見穆四哥太激動,把謝小柳忘記啦。

穆聞天拉住焦急地想往穆府外跑的郁聲:“他搭黃包車走了。”

言罷,見郁聲面露懷疑,連忙篤定道:“我看見了。”

郁聲這才安心,跟在穆四哥身後,踩着厚厚的積雪,磕磕絆絆地往前走。

穆聞天心裏惦記着電報,走得快了些,一不留神,再回頭,瞧不見郁聲了,心裏登時一驚。

好在,不等阿爾法回頭找,郁聲就氣喘籲籲地叫着“四哥”,艱難地追了上來。

“你慢點走。”郁聲揣着手,為難地嘀咕,“我跟不上你啦。”

穆聞天暗嘆一口氣,把臉都跑紅了的歐米伽打橫抱起:“急什麽?”

郁聲叽裏咕嚕:“明明是四哥急。”

穆老四的确着急。

到嘴的媳婦兒要飛了,換誰都着急。

“聲啊,你……你想過,以後要和什麽樣的阿爾法共度一生嗎?”

穆老四本來想問得更直白些,比如,願不願意和自己過一生。但話到嘴邊,對上郁聲澄澈的眸子,又硬是咽了回去。

郁聲:“啊?”

穆老四煩躁地抓了抓頭發,心思百轉千回,最後還是決定實話實說:“你我的事,我爹還不知道。”

郁聲眨了眨眼,繼續:“啊?”

什麽事呀?

“如果有一個很好的阿爾法追求你。”穆聞天不屑于貶低競争對手,但這不代表他不緊張,“你會喜歡嗎?”

穆老爺子介紹的那個姓李的阿爾法,如果還和多年前一樣,品學兼優,那可就真是人中龍鳳,連穆老四自個兒都挑不出錯來的存在。

萬一郁聲和他看對了眼,咋整?

穆老四越想越緊張,直勾勾地盯着郁聲,生怕他說出什麽驚天之語來。

郁聲被阿爾法深邃的眸子緊緊盯着,先是哆嗦了一下,繼而深吸一口氣,勉強冷靜下來,最後結結巴巴地問:“四哥……你,你在說什麽?”

他紅了臉,指甲也摳進了掌心。

“很好的阿爾法”,在郁聲心裏,除了穆家的老爺子和穆博天,也只有一個穆四哥了。

郁聲羞澀地低下頭,露出雪一樣白的脖頸。

他曉得了,四哥在和他表白呢。

于是,郁聲在穆聞天心碎的目光裏,含蓄地點了點頭。

“我……”他伸手,悄悄勾住穆四哥的小拇指,“喜歡。”

郁聲的心裏盛開了一朵小小的花。

是啊,喜歡。

他不願四哥為隐疾苦惱,不想聽到旁人對四哥的嘲笑。

原來……都是因為喜歡。

郁聲豁然開朗。

他喜歡四哥。

他活了十七年,頭一回對一個阿爾法産生感情,心潮澎湃,一下子撲了過去,激動地摟住了穆四哥結實的腰。

郁聲打心眼裏願意和穆聞天成親。

與歐米伽的興高采烈不同,穆聞天的心忽上忽下,最後砸在冰冷的現實裏,千瘡百孔。

連主動投懷送抱的小郁聲,都不能讓穆老四快樂了。

“你若是真喜歡……”穆聞天失魂落魄地捏緊了電報,“那就換身衣服,四哥帶你去見他。”

郁聲仰起頭,隔着毛茸茸的衣領,費力地望穆老四:“去哪兒呀?”

他還以為四哥要和他約會呢。

“老爺子定的地兒。”穆老四不敢直視郁聲坦蕩的目光,狼狽地轉過頭,“別穿旗袍,冷。”

穆聞天說完,又後悔了。

郁聲之所以穿裙子,他是知道原因的。

常言道,子不語,怪力亂神,但事情牽扯到郁聲,穆老四什麽都願意信。

“還是穿吧,四哥用大氅裹着你。”

郁聲眨眨眼,“哦”了一聲,轉身飛快地跑進院子,翻箱倒櫃,尋出三姨太給自己做的新旗袍,喜滋滋地換上。

月牙白的緞子服帖地挨着他纖細的身段,裙擺上盛開着郁郁蔥蔥的桂花,淡黃色的花朵一直蔓延到高高的開衩內側。

郁聲換好旗袍,又裹了件雪白的皮子,在炕上睡覺的小貂被他吵醒了,叽叽叫着蹦到了皮子裏,像圍脖似的,環住了他的脖頸。

郁聲在鏡子前躊躇片刻,左看看,右看看,總覺得缺了點什麽。

他苦思冥想半晌,猛地跳起來,着急忙慌地跑到梳妝臺前,小心翼翼地将藏在櫃子裏的口紅拿出來,噘着嘴,抹了一點。

他生得白皙,唇上又多了一抹水紅,整個人水靈異常。

“聲啊?”穆聞天在屋外憋悶地抽着煙,火星快燒到指尖了,還沒見郁聲出來,忍不住酸溜溜地催促,“別捯饬了,你穿什麽都好看。”

郁聲連忙将口紅收起,攏着皮子,小跑出門。

穆聞天循聲回頭,繼而因為撞進視野的歐米伽,渾身一震。

穆聞天看不出來郁聲和先前有什麽區別,但就是覺得,換了身旗袍的他,比先前更好看了。

若說先前的郁聲是站在那裏,就會吸引人注意力的美,那麽現在,郁聲就算不站在那裏,也會自動地闖進旁人的視野裏。

“四哥,好看嗎?”郁聲扭捏地攥着皮子,磨磨蹭蹭地挪到穆聞天身邊。

穆聞天的手一抖,滾燙的煙灰掉在了手背上。

針紮般的疼痛刺激着阿爾法緊繃的神經。

穆聞天壓抑着心底翻湧的酸澀,醋意十足地解開肩頭的大氅,将郁聲從頭裹到腳,然後口是心非道:“你之前那條裙子更好看。”

“真的嗎?”郁聲有些失落。

他照鏡子的時候,明明覺得身上這條更好看呀……

但郁聲很快就打起了精神,再次擡頭,一邊走,一邊蹦跶着将塗了口紅的唇往四哥面前湊:“那我的臉呢?”

他期盼地注視着穆聞天,沒注意到阿爾法陡然緊繃的神情,還不着痕跡地用手指蹭了一下唇角。

穆聞天餘光裏,滿是郁聲放大的俊秀面容,忍無可忍之下,終于停下了腳步。

郁聲眼前一亮:“四哥?”

他濕軟的唇映着曚昽的日光,看起來格外誘人。

穆聞天不受控制地俯身,捏着他的下巴,急切又粗魯地吻了上去。

郁聲雙膝一軟,來不及驚慌,直接軟倒在了四哥懷裏。

這似乎是他們第一個認真的吻。

穆聞天專注地舔着郁聲戰栗的唇,濕熱的舌在他的嘴裏肆意攪動。

唇齒相貼的感覺于他們而言,都很新奇。

就像是一條在外游蕩許久的魚,終于尋到了自己的海,又像是飛出舊巢的鳥,翺翔在屬于自己的天空。

郁聲在被吻住的剎那,就已經篤定,四哥會是那個咬破自己後頸的阿爾法。

他軟綿綿地依偎在穆聞天的懷裏,臉色迅速漲紅,然後因為缺氧,微微發起暈來。

穆聞天發現了他的不适,連忙松口,郁聲果然如溺水般大口大口地喘息。

“忘了鼻子啊?”穆聞天微微勾起唇角,用修長的手指點了點他的鼻尖。

郁聲哼哼唧唧地捂住腦袋,軟在了四哥懷裏。

穆聞天順勢将他打橫抱起:“得,我抱你出府,成嗎?”

郁聲自然沒有什麽不成的。

相依相偎的兩道身影消失在風雪中,不久,院子的角落裏,冷不丁跌出個渾身是雪的人來。

“哎喲我去……哎喲我去!”這人手忙腳亂地拍開肩頭和腦袋上的雪,激動得直跳腳,往前走了兩步,還絆倒在雪堆裏。

他又叫了聲:“哎喲我去!”

然後仰起了頭——不是穆老七,又能是誰?

穆老七從雪堆裏爬出來,将臉上的雪沫子抹去,然後哆哆嗦嗦地從口袋裏掏出一塊帕子,心不在焉地擦手。

他站在穆聞天不久前剛站過的地方,眼裏閃着激動的光,半晌,居然落下一滴淚來。

穆博天捂住眼睛,喃喃自語:“我哥……我哥居然真的找到愛人了!”

穆老七擦去眼角的淚水,三步并兩步,往三姨太的院子裏跑。

他站得遠看不清,加之沒想到穆聞天會對郁聲動心,就理所當然地将四哥懷裏的人,當成了未來的四嫂。

穆博天又是激動,又是欣慰。

雖說平日裏,他也會壯着膽子拿坊間的流言蜚語開四哥玩笑,可他是穆聞天的親弟弟啊,自然打心眼裏盼着哥哥好。

所以,穆博天要把自己即将有四嫂的好消息告訴長輩。

他恨不能全世界都知道,他哥不是什麽“炕見愁”。

他哥也有人喜歡。

他要有四嫂了!

哦,對,還要拍電報。

得讓爹知道,他四哥鐵樹開花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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